1978年11月12日人民日报 第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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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座位
陈淼
著名相声演员侯宝林的表演是吸引人的。很幸运,在侯宝林千里迢迢来到我们这里演出的时候,我得到了一张难得的票。被渴望和兴奋的感情所驱使,在剧场里还是人丁稀少的时候,我便早早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五排十四号。不多时,剧场里便人声鼎沸了。
“来,你换换座位!”
我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当我弄清是在同我说话的时候,我连忙又看了看票,是五排十四号,没错呀。
“你换一下,×书记要来!”
我诧异地心想,×书记自会有合适的座位,怎么要和我换呢?
“喂,你也得换一下!”
我身旁的一位少年观众也被催动起来。我扭头一看,身后已站着几位等候入座的人。虽然×书记尚未光临,我已决心让了,顺从地到那人指定给我的座位上去坐。
我在归来的路上,兴致盎然地回味着方才侯宝林的精采表演。不知怎的,在咂味品评中,那座位的事忽又闯入心头。
记得是一九四九年七月间的事。第一次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开会期间,每晚都有观摩演出。那时还没有实行对号入座。有一天晚上,在北京珠市口当时的开明戏院演出京剧《野猪林》。演出开始不久,后边有人传过话来说,董必武同志来了。我作为大会工作人员,马上走到剧场后面去看,董老和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安稳地坐在西北角一片空座位上。我请董老到前边坐,董老慈祥而亲切地摆摆手,我也就回去了。有个同志不过意说,怎么能让董老坐在那么靠后靠边的座位上呢?我心想说得对,又去请他老人家。董老说:不需要,这里就很好。当我第三次去请董老到前边坐的时候,他老人家慈祥的面容上露出严肃的神情,带着批评的语气说:“我们来晚了,坐在这里不是很好嘛,为什么一定要到前边去坐呢!”
这天晚上,我想了许多许多……。
我又想到了一九六二年二月的事。话剧、歌剧、儿童剧作者座谈会开会前夕,在广东省交际处的小礼堂里演出粤剧《花园对枪》,也不是对号入座。除了与会代表外,当时正在广州的陈毅、聂荣臻、罗瑞卿等好几位副总理都来看了。不多时,周总理和邓颖超同志也一同来了。随着总理那矫健的身影,送来了他那朗朗的笑声。我们没人狂呼,没人奔跑,还是安然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心里漾起了难言的幸福的暖流。周总理和邓颖超同志坐在礼堂的最末一排。他们热情地“赶”别人到前边去坐。那些被
“赶”的人哪里肯去。于是周总理和邓大姐一起站了出来,让这个,请那个。有人不肯去,邓大姐点着一位女戏剧评论家说:“你不到前边去好好看,怎么写评论啊!”待人们都坐好,周总理和邓大姐才高高兴兴地回到最末一排坐下。
回忆引起对照,我又想到方才看相声为×书记腾座的事情。其实,没出我所预料:姗姗来迟的×书记自有他的好座位。我们腾出的那些座位是给另一些人坐的。“×书记要来”无非是借口。对于×书记,我素昧平生,不好妄加评论。在一般情况下,领导同志看戏看电影也是应该适当照顾的。但是,我同时也真想告诉他:你知不知道你身边有的“助手”,在盗用你的名义,滥用你的权位,干着一些使你与群众隔膜的事哟!
毛主席教导我们,我们的干部,不论职位高低,都是人民的勤务员。但愿我们各级领导同志都能象敬爱的周恩来同志、董必武同志这样一些老一辈的无产阶级革命家那样,在现实生活的“大剧场”里,甘当孺子牛,永远地坐在社会公仆的“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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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革命文物

革命精神代代传——关于彭湃烈士的裤子
广东省博物馆 吴扬武
广东省博物馆,从大南山区收集到一条彭湃烈士生前穿过的裤子。(见图)从这条裤子的质地、剪裁、制作风格来看,它是彭湃烈士留学日本时带回来的。裤子原来是长的,后剪成短裤。
一九二○年,彭湃同志在日本早稻田大学毕业。回国后,想从教育入手实现社会改革,因而愿意担任海丰县教育局局长的职务。一九二一年,为了纪念国际劳动节,他在海丰县城组织了一次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大游行,震惊了全海丰。土豪劣绅便勾结反动军阀陈炯明,撤了彭湃同志教育局长的职务。
从斗争实践中,彭湃同志认识到教育救国的道路是走不通的。他从马列主义里找到了真理,只有立足于广大劳动群众,宣传、组织群众起来斗争,才有出路。于是,他脱下了西装,换上了普通农民的衣服,下乡去做宣传、组织群众的艰苦工作。在彭湃同志组织发动下,海丰农民运动很快就发展起来,建立了工农民主政权。
一九二七年,蒋介石叛变革命,海陆丰革命政权在国民党反动派的夹击下,遭到挫折而退到大南山区。彭湃同志出生入死,奔走在大南山区的穷山僻壤,和根据地人民同甘共苦。人民群众拥护他,歌颂他,跟着他坚持斗争。那时,彭湃同志经常到潮、普、惠赤卫队总指挥王昭海同志家里去,策划指挥武装斗争。他见王昭海同志衣裳穿破了,就把自己的一套西装送给了他。王昭海却将这套衣物交给爱人保存。
不幸的是,一次彭湃同志的驻地,因叛徒告密,被国民党匪军一千多人分两路包抄过来,情况十分危急,为了掩护彭湃同志安全转移,王昭海同志带领部分队员登上前山,竖起红旗,吸引敌人兵力。因寡不敌众,王昭海同志不幸被捕,壮烈牺牲。后来,彭湃同志调上海党中央工作,终因叛徒告密被捕,英勇就义了。
但是,革命的烈火是扑不灭的,大南山人民高举红旗,坚持战斗。王昭海同志的爱人含泪把彭湃同志送的衣服珍藏起来,教育儿子要牢记血海深仇,继承先烈遗志。一九四三年,儿子王明凯就穿上了彭湃烈士的上衣,参加了大南山区的抗日运动。另一个儿子王明光于一九四七年参加了大南山区的游击队,穿的就是彭湃烈士的裤子。在烈士革命精神的鼓舞下,他们兄弟俩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屡立战功。
解放后,王明光同志把这条裤子很好地保存起来,经常用以教育子女,继承老一辈的革命精神,一代一代传下去,将革命进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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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火帆〔外一章〕
王中才
八月小岛的夜,海是深蓝色,天是深蓝色,星光下的大榕树,也是深蓝色。
榕树下,团政委盘腿坐在年轻的战士中间,伴着时远时近的涛声,讲着二十年前的一个故事:
也是八月蓝色的夜,炮击金门的战斗正酣。战士们冒着灼人的酷热,把炮弹推进炮膛,一排排仇焰恨火,更把周围的温度加高。
岛上没有一滴水了!一个炮手渴昏在地,卫生员跑到背阴的崖后,找来一块湿漉漉的石子,蹭蹭他的舌尖。象水一样微微的凉意把他激醒,他含着小石块,又拉动了炮栓。
敌人的一颗燃烧弹飞过小岛的上空,突然岛后海面上升起火柱!啊!那是一叶燃烧的白帆,闪闪的火苗,照亮高大的帆篷和桅杆。
火的帆飞来了,顶着风,驱着浪,带着火的呼啸,飞到小岛的岸边。
战士们飞身上船,见船老大扑倒在舵把上,苍白的鬓角挂着鲜红的血。他望一眼战士,望一眼火的帆,抬起无力的手,指指船舱。
战士们打开舱盖,啊,一舱泛着甜味的清水,倒映着金光闪动的火帆……
八月小岛的夜,是蓝色的夜。政委讲着故事,借着蓝光盯着战士们的眼睛。他从一双双还带稚气的眼里深深地看进去了,看到每个战士的心海里都漂着一叶火帆。
风帆能推动木船破浪行进,火帆能推动战士勇往直前!——政委默默地想着,想着……
风雨夜
一道劈天刺地的闪电撕破了浓云,一声沉地雷,一阵卷地风,天漏了,小岛大雨倾泼。
战士拨开雨幛,推开风墙,环岛去巡逻。雨衣内,双手紧握枪;头顶上,不戴风雨帽。
任狂风摇起雨鞭猛抽面颊,任恶云洒下雨箭直刺双眼,战士巡逻一遍又一遍,还是不戴风雨帽。
他们走过排满渔船的码头,听见风撼桅杆发出的唿哨,看见船篷内透出一缕缕桔黄的渔火,心里滚过一阵热流,不禁把脚步放慢,放慢。
他们走过安静的渔村,听到雨敲门窗的声响,瞥见窗上密布条条水痕,窗内轻摇一束花影,他们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不禁把脚步放轻,放轻。
他们走过杂乱的礁丛,听到风卷巨浪的怒吼,雨助大潮的轰鸣,望着大海微弱的水光,他们抹一抹脸上的雨水,侧身瞪目,一步步搜索。
走过沙滩,走过树林,走过崎岖的石板路,走过曲折的海湾……风越狂,雨越大,巡逻战士越是不戴风雨帽——
他们要听出同风雨不协调的怪音!
他们要察出同小岛不相称的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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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战地

毛孩与“革命”
达丁
一九七七年九月,辽宁省某地一位妇女生了一个遍身长有长毛的婴儿,大家俗称“毛孩”。一段时间以来,毛孩引起人们颇大兴趣。作为一个科学问题,有关单位专门作了调查研究,认为这是生物的一种返祖现象。可是,在关于这个毛孩的科学知识的广播中,有一个提法却使人有“不够科学”之感。
报纸消息怎样写的,我没有查考。广播中特别说明生这个毛孩的人是“一位贫农女社员”。于是,好端端的广播,听到此处,就感到别扭了:为什么一定要点出他是一位贫农女社员生的呢?这有什么意义呢?是说别的成分和身分的妇女生不出来呢?还是说贫农妇女之外的妇女生下来就没有科学研究价值呢?或者是说这是贫农妇女的特别荣耀,其他妇女不配享有呢?或反过来是说,因为是农民而且是贫农才生出这种“怪胎”,而其他成分和身分的妇女则不会有这种事呢?……我想,写这则报道和编这篇广播稿的同志,绝不会有这些想法。事实上他可能根本就没去想这些,那“贫农女社员”的字样只是很自然地写上的,也许是不知不觉的,或者说只是如实报道。但正是在这“自然而然、不知不觉”之处,有发人深省之理。
理是什么呢?这理就在于:唯成分论的流毒在我们的生活中何其深也,简直已经成了一种顽固的习惯势力。其实,自然现象和自然科学本身是没有阶级性的,我们应该用客观的、科学的态度去对待它们,而不要在不该划成分的地方给它们划成分,在不该贴标签的事物上给它们贴标签;唯成分论对于自然现象和自然科学是没有意义的,因为那恰恰是非科学的。
关于毛孩的报道,只是一个例子。此种现象,在我们的生活中,似乎还有一些。例如过去在广播中把什么都冠以“革命”的提法,什么“革命观众同志们”,现在播送“革命”音乐、“革命”歌曲、“革命”文艺等等,都使人有蛇足之感。难怪人们在听到这些地方时,要对着收音机发问:“全世界各种各样的人都在听你广播,你能把人家的耳朵堵住吗?你现在播送革命歌曲,是不是另外还要播送不革命的歌曲呢?难道我们的报纸、电台除了干革命之外,还有其他任务吗?形而上学!希望我们的新闻报道科学一些,关于自然科学的报道要符合自然科学的特点。然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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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明年”上《纲要》
盛金
老瓦匠写得一手漂亮的美术字,公社年年刷大标语,都是他的差事。今年秋收完毕,又接到了口头通知,他带上毛刷大笔,赶到公社办公室。不用秘书交代,他便从文件橱底下取出那桶大红色的调和漆,习惯地到门口去描那几个经过一年风吹日晒而剥落褪色的大字:农业学大寨,明年上《纲要》!
老汉边描边想:这几个字,我年年描,也不知挣了公社多少工分了!前些年林彪、“四人帮”逼迫干部说瞎话,空喊口号,而今华主席抓纲治国,讲究实事求是,再挣这工分问心有愧。他打定主意:在标语的下边,添上今年的年号。
老汉刚写上“一九七八”几个字,背后一个人拽住了胳膊:“喂喂,画蛇添足!”
老汉回过头来,见是那位管宣传的干部,外号叫“老喊”。
“你这一写年号,‘明年’就有局限性了。”
老汉听懂了,惨然一笑:“嘿,要叫它没局限性儿有个好法子,趁我活着,咱们换成水磨石的,永不坏,能‘明年’一辈子!”
“老喊”的脸,唰地红得象那调和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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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窗口”对话
谢海仁
主任和秘书工作十分繁忙,以至上厕所都要小跑步。忙什么呢,主要忙在看材料上。他们面对面坐着,材料堆积在桌子上,高得谁也看不见谁了。秘书感到这样隔“墙”说话,对主任不太礼貌,于是想了个主意,从材料堆中间掏出一个“窗口”来。
有一天,秘书朝着“窗口”对主任说:“群众反映您要的材料太多了——底下忙不过来,您也看不过来,我也应付……不过来。”主任那严肃认真的目光穿过“窗口”射到了秘书脸上,说:“那么,就这个问题你写个材料吧!”
“还写材料?”
“写了上报,上边好知道咱们在改进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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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访任丘油田
金尧如百侣偕游到任丘,冀中金野一望收。森森铁塔撑天宇,磊磊钢钻探地球。唤起潜山迎盛世,凿通油海沃神州。新生古出冠当代,地质理论创大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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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民歌

汗珠变成亮星星
崔永生身背线圈攀燕峰,汗打青石响叮咚,腾云架起高压线,汗珠变成亮星星。
擒龙王
肖振荣自古谁曾见龙王?我把龙王擒手上,龙身压进大寨田,只留龙头来站岗,吞尽旱魃吐棉粮。
遥控
张汝林十眼机井吐白银,只闻机吼不见人,“遥控姑娘”屋中坐,高唱电子下农村。
“唱的没有产的多”
蔡德龙俺村是个诗窝窝,挨着碰着都是歌:唱了开山唱造田,歌罢播种唱收割。……
“唱的没有产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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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剧评

剧坛新花又一枝
——看吉剧演出有感
胡沙
在菊花盛开,红叶满山,秋色宜人的季节,作为剧坛的一朵新花吉剧,来到首都作汇报演出,给北京剧坛增添了光采。
吉林省吉剧是在毛主席“百花齐放,推陈出新”的文艺方针指引和周总理的关怀下,一九五九年创建起来的一个新的地方剧种。吉剧的前身是东北的“二人转”,是东北人民喜爱的一种歌舞说唱形式,只用一旦一丑可以载歌载舞地演唱许多成本大套的民间故事,如《西厢记》、《打登州》、《燕青卖线》等等。在东北民间也出现过许多知名的“二人转”演员。“二人转”的音乐曲调丰富,音律响朗乐观爽快,很少忧伤的曲调,表现了东北人民的豪迈的性格。这剧种多在东北农村演出,由于只有几个人或十几个人,演出方便,在广场、客店、室内都能演出,深受群众欢迎。吉林省委和吉林的文艺工作者对吉剧的诞生下了很大力气,也很有成果。这次他们进京带来了《包公赔情》、《搬窑》、《闺戏》、《燕青卖线》四出折子戏,除《闺戏》是新编的外,其它几出的故事大家都是知道的。这次我看了吉剧,觉得他们的演出,舞台讲究,演出严肃,技巧较高,行当分明,是一次很好的艺术欣赏。
吉剧在音乐上也有创造。“二人转”的音乐基础虽然好,但因为它是民间说唱歌舞形式,并不分行当。要使它成为一个剧种,必须出现各种人物,在原有音乐基础上,发展出行当音乐来。不然,就不能成为一个新剧种。我认为他们搞的行当音乐初具规模,剧中出现了花脸、青衣、老旦、小生、花旦、武丑、老生、武旦等行当的音乐形象。他们并将声腔分成了咳调和柳调等,目的是使曲调丰富起来。这件事情,是很不容易做的,但吉剧在这方面做出了成绩。
吉剧在表演艺术上很重视生旦净丑的表演技巧。可以看出,演员是很下功夫向戏剧传统表演技巧学习的,并使它和“二人转”的表演风格结合起来,形成了一种新颖的风格。扇子和手绢是“二人转”旦角特有的表演手段,吉剧演员把它继承下来了。他们的水袖特别长,这也是为了便于舞蹈。这几个剧中的演员都演得很适合自己的角色。特别是《搬窑》中的王宝钏,表演和歌唱都很有分量,她不同于京剧青衣王宝钏,而是吉剧的王宝钏。《闺戏》中的妹妹,用小花旦的技巧来演,运用了“二人转”的一些表演技巧,演得很出色,给大家的印象很深。《燕青卖线》中的时迁,用武丑技巧来演,这个演员的技巧是很可喜的,人物性格刻画得很鲜明。类如花旦、武丑的表演技巧,在舞台上已经是久别了,如今又看到了这种表演,而且技巧相当高,可以看出吉剧的导演和演员思想是比较解放的。
在林彪、“四人帮”推行法西斯文化专制主义时期,演员不敢谈技巧,不敢传技巧,也不敢学技巧。这是林彪、“四人帮”对我们民族文化的摧残,是一种假左真右的民族虚无主义,人民很不满意。吉林省吉剧团这次进京演出,很重视用戏曲行当艺术来刻画人物,这本身就是对林彪、“四人帮”的一个批判。我为他们的表演技艺喝采,为他们演出的成功表示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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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七八年十月 华君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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