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6月5日人民日报 第4版

第4版()
专栏:

忆铁人
魏钢焰
一九七三年春节前夕,我正在大庆一二○五钻井队的列车式板房里。
夜已深了。畅谈终日的铁人的老战友们也都走了,我却毫无倦意。我面前的笔记本上,记述着他们对文化大革命的激情歌颂,向新区出战的急切向往,和对铁人的深切怀念。当他们述说阶级敌人对铁人的残酷迫害和他的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的时候,这些在井喷烈火中连眉都不皱一下的钻工们,滴滴热泪滚落在工服前胸上!
一个早就藏在我心头的问题,又跳了出来:铁人罪在那里?大庆错在何处?为什么直到此刻,祖国大地上、大庆红旗下,还有黑影幢幢、阴风嗖嗖?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他们要把中国引向哪里?我胸中,似团团风雪卷飞。我一把推开房门,向外走去。
多熟悉呵,这个漫天皆白的无际雪原!铁人呵,就在这样一个严冬的深夜,在一次敌人煽动的围攻之后,你从那空荡荡的台上醒过来,挪到门外,伸手从檐下拿了一根吊垂的冰柱,靠墙坐下吮吸着,了望着,这是什么地方?忽然,一个系着围裙的老师傅,从暗中走到他面前,递过一碗热腾腾的面条。铁人端过来用筷子一挑,两颗嫩白的荷包蛋露了出来……老师傅蹲下来急切地说:“你快走吧,铁人!他们对你要下毒手呵!”随着围来的几个同志也插上话:“到北京去,找总理去!”“没路费不要紧,我们给你凑下了。”铁人深情地环望着这些陌生的阶级弟兄的面孔,沉默了一会,摇摇头沉静地说:“我不走!”随即昂起头,射出剑刃似的目光,铿锵地说:“我不走!”
铁人,你为什么要说“我不走”呢?你是怎么想的呢?当你应周总理召见踏进开往北京的车厢的时候,当你见到总理慈祥的面容,握住那双温暖的手的时候,你脑海里涌现着什么?当你看到总理的浓眉下,怒射出闪电似的目光,愤慨抨击那些妄图砍倒大庆红旗的阴谋家的时候,你心中翻腾着什么?……我想着,沉思着,眼前又展现出与铁人相处的那些日子……

一九六四年的春夏之际,我来到大庆。我正收拾行李,准备下去的时候,一位服务员跑来告诉我:“铁人正作报告咧,你不是想见见他吗?”我急忙赶去,挤进那水泄不通的小会议室里。
这就是那一声大吼地球三抖的铁人么?你看他,面对满屋子的仰慕目光,那么自如,就象蹲在井架旁闲唠家常。他,戴一顶折断了帽檐的鸭舌帽,敞着衣领,棉工衣的袖口、膝盖都已磨破,随处可见汗水、油渍、铁锈的痕迹。而最引人注意的,是在这个中年人的额头眼角,过早出现的密密的深深皱纹!这皱纹、这衣着、这神态,使人觉得,这是块突兀于峰顶的坚硬岩石。酷日狂风,为它刻下了条条深纹;雨雪霜露,给它留下了片片苍苔。它,扎根大地,连结着群山,屹立于历史风雷中!
听来,报告已近尾声,他前倾着敦实的身躯,诚恳地说:“没有毛主席和党,我早给扔到玉门东岗上喂狼了。象我这样的工人,全国哪里没有?要没有革命的炉火,我们还不是毛矿一块?要没有毛泽东思想点卤,还不是浆水一锅?……那时光想党救了我,我就要狠上猛干;但到底工人阶级肩上扛的什么担子,不那么知底。一九五九年国庆观礼,叫汽车上的煤气包,一下把我压醒了!好嘛,帝修反的手都卡到咱喉咙上来了!呼的一下肩膀上就放上了国家的压力,革命的压力!不知从哪儿冒出那么大的劲,不要说井架了,就是座铁塔也能把它立起来!没吊车么?抬!一个抬字就是这样喊出来的嚜!”
会散了。铁人听说我要下去,很高兴,说:“水有源树有根,多到基层跑跑,光听我们几个说不行。大庆,无非是不信鬼,不信邪,敢承认矛盾,解决矛盾。工委今年的口号就是按两分法前进嘛!依我说,下去了,不要光听高标准的,还要听听怎么从低标准来的,现在还有些什么低标准……”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会面。
不久,他到让胡路来开会,顺便来看我。站着说了几句,他便匆匆告别。我问:“你去哪里?是急事么?”他手握车门,扭身高兴地说:“怎么,要和我一块转转?好,上车!”
一上路,就见一条醒目的标语扑面而来:“以两分法前进!”铁人点了支烟,拧脸问我:“你会唱秦腔么?喜欢么?那里头有些故事,叫人动脑子。一个人嘛,得常记着‘走麦城’。那位姓关的脑子呀,光有个五虎上将,光记得过五关,尾巴翘到天上去了,末了,怎么样?垮啦!”说着,小车一拐,离开公路,在草原上奔驰着。
“到了!”下了车,铁人领我直走上一个废井口,用脚跺了跺说:“这儿是一二○五队填掉的一口报废井!”“为什么?”“打斜了,四度七。前边那口直井,就是填了这口井以后打成的。”
铁人盘腿坐在草地上,用手拍着脑门说:“这里头,就是指挥部,不住个红指挥,就要钻进去个坏指挥。指挥部一垮,你有飘洋过海的本事,也要淹死!一九六三年,形势好转了,有点松弦。井队领导光惦记着抢小红旗,忽视了大红旗;只抓钻头,不抓人头。结果,心散了,井也打斜了。这事,根子还在我这儿。天不怕,地不怕,忽视政治挂帅最可怕!填井的时候,井队的人是噙着眼泪去背水泥的。有人难过地说:‘队史上还没有这么一笔!’我说:‘不记这一笔,队史就是假的,就写不下去!怕的是你不把它刻在心上!’天冷天热,刮风下雨,我都来这儿看看。学两论么,这就是个活教材!”
接着,铁人领我又看了几个“失蹄”“栽交”的现场。忽地,我觉着身边坐着的这位朴实钻工的棉工衣下,蕴藏着个深远博大的世界!他见我靠在车座上沉默着,便笑问道:“看这些东西是不轻快,可咱们这些人,能成天抱着奖旗咧嘴笑么?有位老兄,跟我们几个去北京开会,和毛主席握了手,照了像。他要了那张照片四处炫耀,神擂海吹。我说:‘同志呵,毛主席是和大庆握手哩!不能用几十万职工的汗水,洗自己的脸呀!’这话不好听,可我还是希望他听进去。路还长得很哩!咱们才走了几步嘛!……共产党员嘛,不能靠卖膏药过日子。这样下去,非垮不可!”
事隔十几年之后,这个曾见风使舵、青云直上的人,在“四人帮”“放虎归山”的反革命部署下,上窜下跳、利令智昏、否定大庆,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铁人的预言,可真是字字金石、声声雷鸣呵!

不久,轰轰烈烈的社教运动开展起来了。在一次控诉斗争大会上,一个老井架工质问两个混进领导班子的坏人道:“你们这两个挂着共产党员牌子的吸血鬼,活秦桧!你们知道零下四十度在冰泡子上打井是什么味儿?”他的声音在会场回荡着:
“毛主席心疼工人,发下了保健肉,你们连眼都不眨一下就塞到狼肚子里了。你们和地主老板有啥不同?!……”愤怒的眼泪哽得他说不下去了。铁人呼的一声站起来,走上前去,一把攥住那个老井架工粗茧累累的大手,举起来说:“大家都认得他吧?一九六一年苏修卡我们,粮食困难,上级专给井架工发了保健肉,他硬不吃,把肉菜倒在大锅菜里!这就叫工人阶级!你俩呢?不要说党性、革命性,但凡有点人味儿,能吃下去?!要叫你们这帮黄世仁坐了王位,又得出多少白毛女!”铁人如此狂愤暴怒,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当时,我虽也为他的阶级感情之强烈而震动,但我比较懂得这感情的根底,还是以后的事。
那天晚上,我去找他,走到门口,听见他象在和人大声辩论。推门一看,原来是他独自在灯下研读党中央的社教文件呢!见我进去,他一把拽过我去,指着最后那一大段说:“快给我再念念。”他睁大眼睛听我念完后,大声说:“‘……就不可避免地要出现全国性的反革命复辟’……老兄啊,是反革命复辟呵!甭看我和他们斗了这么多年,要不是毛主席点醒,我还弄不透这是场什么仗火!”说着他从桌子上拿起帽子,在腿上甩掸了两下,对我说:“走,咱到井队上看看,两天没去,心就慌!”
高杆上的“小太阳”灯光,把整个井场照得亮如白昼,井队正在为高速优质地打出直井而战斗。铁人望着满眼红丝、脸上油污的队长,疼爱地说了几句话,便脱下棉袄奔上钻台干活去了。
直到走出井场,他还恋恋不舍地回头望着说:“你注意这个队长了没有?这是个铁胆英雄。那年,拖井架挂断了采油树,油冒了几十米高,人上不去。他和三个工人拿个闸门,一下就冲进去了。赶到我去,他已安好了闸门,自己可淋成了个油柱子。我们的工人多好呀!那些坏蛋硬要把这样的工人踩在脚下!把大庆往火坑里拽!”
吉普车在洒满月光的公路上飞驰着。他象是看见了什么,招呼停车。下车一看,原来是一位瘦高个的钻工,抱着发烧的孩子要到医院去。铁人吩咐司机去送他。我俩便步行回大队部去。我俩踏着从树行里洒下的斑斑月光,边走边谈。铁人笑道:“甭看他都当了爹,在我心里,他还是个娃。一九六○年打生产试验区的时候,我连病带累昏了过去。忽听身边有人哭,睁眼一看,是他和几个老战友。他们说:‘你不能再这么拚啦,看你的脸都失形了,再这么拚,你就要……’我说:‘不就是个死么?我是豁出来了,只要上午拿下油田,下午倒在钻台上也是痛快的!’那会儿想,这就是个大考验吧,可谁知道,世界上还有比那更艰苦的仗火,更揪心的考验哪!”
铁人的话,回荡在寂静的公路上,震击着我的心。那时,暗藏的阶级敌人大搞分裂、腐蚀、暗算阴谋,煽起一股阴风,铁人坚持原则,坚持斗争,一些同志不明真相,有的想和稀泥,有的认为铁人过于认真。今天他们才痛心地懂得,铁人在那种环境下斗争,要有多大的毅力,要有多么坚强的党性!我感叹地对他说:“老铁,在那气候下,你能一直挺下来,可不容易啊!”铁人不做声,半晌,却突然问我:“你看,我是个轻易掉泪的人么?可有时也不由人呵!一回,他们围攻我最厉害的时候,我气不过,到工委去了。推门一看,首长正站在开发大图前头出神哩。我心里嗡的一下,心里说:王进喜呵,领导的肩膀上扛着多重的担子呵!他们都是两鬓苍苍的人了,你不说给分担点压力,还去打扰他们么?我把门轻轻关上走了。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眼泪就冒出来了……哎,去他的,流这咸水子做啥?我用袖子一把擦干,斗!好呀,毛主席发战令了!斗来斗去,越斗越灵醒了,越气旺了!这个仗还很有个打头咧!”

一九六五年秋,我搬到铁人房中去住。这时,他已担任了钻井指挥部的副指挥,但仍象他在井队时那样,他在家,屋子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他出去,身边是团团人群。他们是来谈心的,“告状”的,要他伸手相助的,要他排解矛盾的人。我笑对铁人说:“你走到哪儿,哪儿就是接待站。”他笑着说:“有什么办法?咱们是共产党嘛!这些不上串的事,总得有个人管嘛!家属大嫂没油烧,几十里外的钻工就觉着冷了。咱不能把马列主义、党的政策光放在书架上、文件夹子里嘛!对不?”
一天,他带我到家属基地去。刚踏进托儿所外门,就听见哇哇的哭声。铁人急步推开保育室的门进去,只见一个小娃正坐在地上哭鼻抹泪。铁人提高声音问:“阿姨呢?”一个敦实淳朴的中年职工家属,抱着个孩子匆匆走来。铁人激动地批评她:“钻工们在一线苦战,你却任由他们的孩子哭?……”她望着铁人,不做声,不辩解。……赶我们回去的时候,一位干部随车到前边办点事。当他到了地点下车时,说:“老铁同志,那阿姨是个好同志。她抱的是别人的孩子,坐在地下哭的那个娃,倒是她的亲骨血咧!”铁人睁大了眼:“噢?……咳!”他向司机喊道:“掉头,回去!”小车急扭过头,冲向托儿所。一下车,铁人就闯进门,四下找看,发现那小娃已洗净了泪脸,正坐在小凳上抱着球玩。他一把把娃娃举起来看着,看着,紧紧地搂在胸前。
晚上,我正在写日记,铁人开完会回来,抖落身上的雪花,坐着默默地卷烟抽。忽然,他说:“你该把今天的事写一下。看今天那位大嫂,把自己的亲骨肉放在地上哭,手里头可抱的是阶级弟兄的娃!这且不说,叫我乱轰了一通,把功当过的批,她不还嘴不生气,就那么笑嗬嗬地听着。老兄呵,你我能办得到么?天天说英雄,这才是英雄咧!”说着他站起来,向我历数一位位无名英雄,一个个良师诤友,从老首长到普通钻工,从玉门的师傅到大庆的老乡,凡是对他严格要求,启发教育过他的人,他都记着,怀念着。最后,他长出口气说:“我一想起这些同志,想起这些活着和死了的无名英雄,我就问自己:你能达到这些同志的要求么?你能代表他们的心愿么?你不能少做点低水平的事么?”
熄灯时,夜已深了。好一阵子我还听见他在床上辗转反侧。铁人呵,你在想什么呢?工人们说得多好:砸碎了铁人的骨头,也找不出“我”字的渣渣来!哪个想革命的人,不为你的无私无畏所感动,不在你一向严于责己的精神前深省?你自己就是千万无名英雄的代表呵!……
我就要暂时离开大庆了。临行前,铁人约我去看一个人。“谁?”“今年我还托你给他家捎过粮票和钱的。”呵,是那位牺牲了的钻工张启刚同志!
车,在茫茫雪原上奔驰。到了坟前,铁人走过去,默默地望着盖满白雪的坟丘。那目光,就象射穿土层,望见了战友亲切的面容。这时,我想起那位鬓有白丝的烈士的母亲,坐在炕上向我倾诉的情景。铁人好象看透了我的心思,问道:“老人的身体怎么样?有粮么?你看了面瓮、米缸没有?要揭开瓮盖看看,咱才放心。”说毕,他向坟边一所小学大步走去,告诉迎出来的老师,要在坟旁栽树,要带学生们来扫墓。他说:“要告诉咱的后代们,大庆不是从地下蹦出来的,红旗不是从天上飘下来的。谁反党,反大庆红旗,就和他拚,要不就对不起烈士的英灵!”
当晚,我打开日记本,思索着今天的一切。忽然觉得:我对身边的铁人,理解得何等肤浅!在他肩上,不只是有国家缺油的压力;在他心中,更不只是装着阶级的友爱和同情;他那朴素的工衣里,怀着一颗包涵整个无产阶级和革命人民的红心!他身上的细胞、神经,强烈地反映着他们的甘苦、心愿、感觉、悲喜!所以,他才有如此锐敏的政治目光,坚韧不屈的脊骨,彻底清醒的头脑,扎实坚定的脚步。

在那黑云翻滚的时候,铁人呵,你为什么要冒险步行几十里又去“第一口井”呢?当你又摸着卸车台、水井的时候,难道仅仅在回顾战斗岁月么?
不,你站在这儿,可以俯瞰这场伟大斗争的来龙去脉,可以看到斗争的未来远景。当毛主席指挥大庆人踏万里霜雪,在这里树起红旗的时候,人们欢声雷动,献身奋战。然而,不是直到在那阴森的地下室里,面对同他们厮杀十多年的坏蛋,看见他们身披红袍、手持利刀向大庆扑来的时候,才真正感到这面红旗的价值和光辉么?这座“第一口井”,是卡在敌人咽喉的一根钢刺!大庆红旗,不仅是会战胜利的信号,它是对修正主义路线和资产阶级司令部的讨伐檄文!不正由此,你才说出“我不走”的誓词么?
铁人呵,为什么在你当选了中央委员以后,一回大庆就亲自去成立回收队呢?不错,你心疼失散的钢管、器材;但,你更心疼的是被林彪一伙妄图否定的两论起家传统,是阶级敌人妄图腐蚀的大庆队伍。你是挺胸去进行一场特殊战斗,是在捍卫那被妖雾侵袭的革命阵地呵!
一九七三年春节刚过,我乘车来到回收队。天阴得很,不时撒下细碎的散霰,越向前去,公路上就越冷落,车窗外,只有间或闪过的灰色井房。我眼前,象又重见铁人领着回收队职工,肩扛废木料,挑起旧砖瓦,面迎黑风妖雾,昂首挺胸,一步一个脚印地向荒草甸子走去!
下车后,举目四望,好啊,排排工房、库房,修复的井架、车辆,回收的堆堆钢管器材,这一切,全是靠铁人和工人们,在这块荒草甸子上,凭着铁肩大手,又打出的一个新世界!
这儿,是一九七○年冬末为支援新区装配活动房架的地方。天寒地冻,野外作业,调谁来干呢?铁人回去领着他亲手带出来的一二○五钻井队,踏着冰雪,把会战的篝火又点起来了。有人说:老队长怎么叫标杆队弄这个?有人说:要弄也该给点好料,这是○五队出的活儿呀!铁人正在抬钢架,听见这议论,放下钢架说:“要用好料干露脸活,还用着咱们来?!”他走近向他围拢来的钻工们说:“同志们,○五队的标杆队是怎么打出来的?没有后勤同志的点点汗水,兄弟单位的颗颗红心,党和人民的奶水心血,能从地里蹦出个标杆队?叫你们来,不是为了焊几座房架,是要咱再点起会战的篝火,烧骄气,逼邪气,再炼炼无产阶级的正气!”如今,在我脚下,虽只留下篝火的灰烬,而那熊熊不灭的火,却照透了那一小撮野心家、阴谋家在密室里暗搞帮派的黑心,酒筵前收买党羽、腐蚀队伍的妖雾……。
暮色降临了。我在屋中靠床歇息,手摸着粗糙干燥的墙壁……在刚垒起房的第一天,铁人就硬要搬进湿房子里住,直到关节炎犯了,半身麻木,也不搬走。是呵,他什么时候管过自己呢?在他临终前被癌症折磨的当儿,他还记着家属基地有臭虫,要治。他叫人买几十公斤敌敌畏,详细叮咛用时要注意安全,撒过以后给他汇报。可是,他再也见不到这封汇报信了!他郑重嘱托要把大庆所有的烈士和工伤同志,登记造册,按期慰问查访,解决困难,并要把名册送去过目。可是,他再也见不到这份日夜牵心的阶级弟兄花名册了!
我打开灯,坐到桌边,抚摸着这张铁人用过的桌子。铁人呵,不就是在这张桌前,你接待过许多远道来访的战友么?你鼓励他们顶住妖风,就是舍出这一腔血去,也不能丢掉两论起家、三老四严的命根子!不就在这张桌上,你义无反顾地向周总理上书直言么?你那封夹雷带电的报告,到今天还轰鸣大地,灿照长天呵!
从一个含着感激的热泪走上钻台、为报答党的恩情而舍身苦战的钻工,到肩负国家压力、以生命和鲜血进行会战的闯将,到胸怀工人阶级和革命人民,在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下,冲杀在两个阶级两条道路决战的最前列的伟大战士,这,就是王进喜同志的光辉征程。
* * *
一九七六年十月六日这个伟大的时刻,是中国革命的一座新的高峰。我们立在这朝霞染红的峰顶,看见了从南湖的小船到不尽的未来,有一条如何漫长、曲折而壮丽的征途!
每当我们处于这种关键时刻,就会看到,那革命历史中的每座里程碑,每一章转折性的诗篇,每一位伟大的人民英雄,都闪烁出新的异彩,放射出新的光芒。于是,我们似又看见:在那漫长征途上,在那茫茫雪原上,横贯一支行进大军——铁人和他的战友们,正携手挽臂,向着共产主义的未来,大踏步地走着,走着……


第4版()
专栏:

力量的源泉〔套色木刻〕
赵宗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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