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4月20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战地黄花分外香
——大庆书简之二
魏钢焰
秋天,是大庆的鏖战季节,按大庆人的说法,这是个“炮火连天响,战号频吹”的时光。
一九六五年,由于任务繁重和大批新职工的涌进,不少单位处于“岗位新、任务新、干部工人新”三新牌的情况下。大庆人没有先抓那表面上的薄弱环节,忙着去先练技术;没有放慢步子抱上锦旗去摸着石头过河;更不是赤膊上阵一轰而上。他们反其道而行,一上手就把队伍带到世界革命的高地上来,指出今年要攻占的几座技术高峰、几条要全面突进的主战场在横跨五大洲的革命阵线中所占的位置。他们高举毛泽东思想的帅旗,吹起国际歌的号角,擂起阶级斗争的战鼓,拍马扬刀杀了上去。
大庆人,就是这样从战火中炼出来的!
大庆的队伍,就是这样教出来的!
无怪乎,大庆人把他们的领导人称做指挥,把生产区域叫战区,把生产的中心和前沿叫前线!
在这里:“前线”这个词儿是权威的,是最有吸引力的。在大庆,一切单位,一切制度措施,一切思想感情都是为会战而生,为前线而战的。
要做大庆人么?就先到前线去吧!要学大庆精神么?就上战场去吧!
上前线是用不着打问的。你只站在公路上,向汽车一招手,说声“前线!”车厢里就会有人伸出手把你拽上去。但我劝告你,在没完全弄清同车人的身份前,不要忙着下断语。在这里,你很难根据一个人的服装和所带的物件去分辨他的职务。
就说那位背个挎包蹬辆自行车的黑脸汉子吧,你以为他是位通讯员么?他却是一个领导六七千人的指挥,这时正挨井串队的去把工资送到职工手中。他们的口号是:“不能叫战士下火线来领弹药!”你以为那卡车里坐在棉花与布匹上的妇女们,是被服厂的女工么?她们却是些领导干部的家属为散居前线的井队去缝棉被的!你以为那辆漂亮的大轿车里坐的是机关的巡视团么?他们却是一个由钻工、采油工、家属代表组成的基层检查团,正去检查机关革命化,而路边那位手持铁锹,向他们挥手致敬的却是位党委书记!无论如何你也想不到,在医生装听诊器的口袋里还带着一副说革命快书的竹板吧!在他脚下的大布包里,竟然包的是代销的邮票、肥皂和刮胡刀吧!该把他们叫什么员呢?
职务、年龄、经历的不同有什么关系?从那热烈短促的交谈里,灼热闪亮的目光里,在他们每个人身上,我们不是都能感觉到前线那股热腾腾的火劲儿么?
前线,不只是个夺油的阵地,它更是兴无灭资的战场,反帝反修的前沿,锻炼革命产业大军的熔炉!它也是咱阶级弟兄苦斗恶战、白刃交手的高地!那一个战士不想前线?不爱前线?那一个革命者,不渴望和自己的战友并肩战斗?不力争到火焰熊熊的熔炉中去?
大庆人,就是从战火中炼出来的!
请听我讲一支前线巡回医疗队的小故事吧!
在大庆那一排排矮小的干打垒房屋中,有一所显眼的楼房,那就是大庆职工医院。大庆人亲切地称呼为“大医院”,几年来,它为会战立下了汗马功劳,锻炼了一支红色医疗队伍。经过社会主义教育以后,不少的医生护士们,感到脚下没有扎在阶级土壤里的深根,缺少战火中炼出来的铁人骨头。“下楼去,到前线去!”成了全医院的呼声。
三个巡回医疗队出发了,到秋收前线的手持镰刀身背药箱;到油田建设和钻井前线的也都背着背包唱着歌曲踏上征途。好宽的眼界呵,好亮的阳光呵!他们揣着小本上写的决心、赠言,心里幻想着新鲜而紧张的战地生活,一路歌声笑声到了前线。
既叫前线,当然很忙,医疗队员和热情接待的同志握过手,喝过水,吃过饭,就坐在药箱上等起来了。怪?怎么没人上门看病?好,下工地去。挖管沟的正有个小会战,这可算找到了地方,就背着药箱“巡回”起来了。工人们正埋头奋战,走了几遍,没人上“门”,再走几遍,就听见背后有人小声说:“他们转悠什么呀?”另一个低声说:“这是医院的大夫,来巡回的。”“哦——”,“巡回”的人听见了,一个机敏些的跳下沟去,刚挖了几锹,就被工人笑着把锹夺走了。
第一天,巡回就这样结束了,汗水浸湿的药箱连盖也没打开。
当晚,分处各地的三个医疗队都开会了。有的队坐在草地上,有的队坐在干打垒和帐篷里。窗外是钻机的轰鸣声,职工们的号子声,磨镰刀的家属们的笑声。这儿是前线,而前线是属于战士的!难道,我们不是战士?我们不是千方百计要求才被批准来的么?难道,我们穿的特殊?不呵,有的同志还特意借了一身旧工服嘛!
怎么办呢?人们想起了医院党委的指示,有问题就去请示毛主席著作。大家活跃起来了,有的用拳击掌说:“咱们应该从调查研究入手,搞清患者的人数、病型、病历……”有的匆匆翻着书,喊道:“问题在这儿,我们只想过河,而没有桥!”有的弯下腰去翻书包。虽然他明知这一本比一本厚的书山里,从药典到拉丁文,样样俱全,就偏偏没有这本治灵魂改立场的书!为什么一个赴前线的战士不带枪,却扛了本拉丁文来?身子下了楼,心呢?人们都反问着自己。
喧嚷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大家以自我革命精神深思苦挖着今儿一天的事……年青的护士小尹忽然想起:她刚插空坐在工人中间,一个挨着她坐的小伙子立刻挪走,笑着说:“我身上有油!”当时自己还很赞赏工人的礼貌,只是傻呵呵地对他笑笑。现在一想,这不是默认不想靠近那件油工服么?这样,还能做个工人阶级么?……有个大夫忽然想起:今天吃饭时,虽然把一盘不喜欢的菜硬吃完了,可又怕碗筷不干净,不愿沾嘴唇,就张大嘴朝里丢菜。糟糕,旁边还有几个职工,这还不当笑话传出去么?……有的人回忆起,一位工人从他铺的新床单上起来,刚走出门,自己就扫起床来。连张床单都舍不得让工人坐,还说什么献身革命?
难忘的前线一日呵!前线,就这么严格,这么严明。它不听动听的誓言,空洞的愿望,它只接受献身给它的战士!
根子找到了!他们一字字地读着毛主席的话:“革命的或不革命的或反革命的知识分子的最后的分界,看其是否愿意并且实行和工农民众相结合。”毛主席呵,您把什么都看透了,听到了!要没有变自己为工农民众的决心,不敢在世界观上刺刀见红,没有向“我”字开炮的狠劲,调查研究也好,要解决桥的问题也好,就都是一句空话!
你想给战士治疗病么?想成为一个技术上作风上过硬的革命医生么?你就必须得到战士的信任,你就得投入战斗、投入劳动,和他们同甘共苦生死与共!你就得急战士之所急,喜战士之所喜,有一颗战士的心和精神世界!一句话,你就得是一个真正的战士!
要革命化,自不简单。不止革命,还要“化”,谈何容易!但只要铁了心,迈开步,也没有什么神秘!熔炉就在眼前,怕什么火焰滚滚?进去就是!怕油吗?先沾它一手!怕泥么?偏滚它一身!前线不熟悉么?专朝枪声密处走!战士有点生么?硬往一块挤!
第二天,他们就闯开了,那里活忙往那儿走!下食堂捞起碗就洗,到工地抢过锹就干,进车间登高爬低,擦窗扫地!到下午吃饭时,这些满头灰尘、一身泥斑的大夫们买饭的时候,工人们对他们显出亲切的笑容,有几个还特意和他们凑到一桌,拉起家常来。
前线为他们开了通行证,但能否深入,成为真正的战士?还没有结论。
小许大夫,这个蜜罐里长大的青年,过去贪玩爱吃,爱耍个小性子。如今,他脱下了身上的棉袄,包在开水壶上向工地送去。工人们见他穿件单衣来送水,有的紧握住他那冰凉的手不放,有的忙着为他披衣服,向他递来面包。小许握住那炼硬了的钢手,望着那磨粗了的脸面,心想:“谁能算出,他们经历过多少次苦战恶斗?经历过多少风吹雨淋?可他们从不宣扬,从不邀功,而自己只为他们做了一点小小的事,战士们就捧出了自己的心!”这时,一个小伙子向他走来求医,小许谦虚道:“我不是学内科的,咱们试试……”小伙子却说:“管你是什么科,你开的药一定灵,我信得过你!”小许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比药物和洋书更有力更可贵的东西!
一天,小许和战区标兵张志孝医生出去,跑了几十里路,一直忙到下午,才又累又饿地回来,好容易看到伙房的烟囱,正想拐弯走进去,忽听人声喧哗,一看,原来是一个熟识的小队,正在管沟里,脚踩渗出的水一桶桶地正往出舀!小许不由停了步,他听着水桶碰击冰渣的声音,心中不由一震。……张志孝说:“这不正是那叫劲的时候么?下!”他们把药箱一放就跳下去了!一位老工人过来扯住小许的臂膀说:“快给我回去!吃了饭再来!”小许急了:“这正是叫劲的时候,你松开!”
收工以后,老工人和他并肩走着,深情望望满身泥水的小许说:“你刚才说得好!”小许说:“是么,你们能干我也能,我非叫这个劲不可!”老工人摇了摇头:“不,咱们的劲要和帝国主义去较!你看!”他伸出一只残废了两个手指的手说:“这是我在抗美援朝时候叫疯狗咬掉的,如今它又出笼了,我真是恨不得把所有的油一下开出来,烧死它!淹死它!”小许激动地说:“对呀!那你为啥不让我上?”老工人抬头向远方看去,沉默了一会,说:“大仗还在后边哪!你身子骨还嫩,党还要你出大力呢!得看远点!”小许忽觉心中一亮,眼前闪出个新天地!他不由侧过身,望着这个并不魁梧的人,觉得他很高,很大!
在门诊部,自己面对面天天打交道的人,不就是这些貌不惊人而立在时代高峰的普通人么?
护士小尹,平日身上连个土点儿也不沾,如今她扎起头巾扫铁屑、擦玻璃,正干得起劲,一个操纵汽锤的工人扎煞着手向她走来:“药,快!快!”他递出了擦破的手,眼睛却直盯着汽锤。小尹看着沁血的伤口,就象裂在自己心上,她慌忙找出红汞,刚上完药,正要包扎,那工人却猛然抽出了手,向汽锤直奔而去了。小尹拿着一卷绷带怔在那里,怎么回事?只见他举起手臂,用衣袖擦擦头上的汗珠,又干上啦。原来,他是舍不得这短短的几秒钟呵!才几秒钟呵,你,为什么呵!下班以后,小尹去问那位工人,工人说:“时间是革命的,咱没有权利浪费!”小尹全身一热,象是站在通红的朝阳里。她望着这个汗气腾腾、沾着油渍的脸,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的面孔了!那件渗满油痕汗迹的工衣,是世界上最干净的衣服了!
小尹,这个老海员的娇女,突然睡不着了……一九六二年她被选拔到了大庆,这个连城郊都没去过的城市姑娘,和一个女伴上了硬席卧车。就象那第一次出窝的小鸟,见了什么都新鲜,都好笑。听人家打呼噜,笑。看人家走路,笑。一直傻笑到大庆。下车一看,这那儿象个城市?又离开妈妈那么远,就哭开了……那时节,自己的天地多么窄小呵!浪费了多少革命的时间!自己留恋美丽的城市,但在那清爽的海滨马路散步欢唱的时候,却从没想到这一切,都是这个连几秒钟也不肯放过的工人阶级建造的!小尹想起了过去对患病职工的生硬态度;记起了这些从战火硝烟中走来的战士,到病房看望自己的亲人的时候,自己如何皱着眉头看着那件油工衣,唯恐他碰脏了雪白的床褥……想到这里,小尹流出了羞愧的热泪。
第二天,一大早,小尹就跑到宿舍,搜寻着“油工服”“汗衬衫”,那么起劲地搓呵,洗呵。她开始懂得,这工服上的每片汗迹,每道油痕,每个破绽是怎么来的!大庆这两个字是由谁写的,是怎么写的!
一件油工服是什么罕世珍宝?一个转业的石油工人有什么稀奇?在医院时那一刻不和他们脸对脸?为什么近在咫尺而远在天涯?向往英雄而失之交臂?为啥过去眼睛里只见病而不见人?只见骨胳肌肉而不见阶级弟兄的心?
入大海者见蛟龙,是战士者识英雄呵!
南线钻井巡回医疗队,风雨不避,专向硝烟浓处走。井场上团团雾气,轰轰机声,井队长向他们走来说:“老司钻又上钻台了!”他们一听急了:“我们不是才给他开了休息证么?”队长无奈地笑了笑。他们奔上钻台,原以为老司钻一定是拧眉弯腰忍着胃痛干活,不料,却见这汉子正侧个头提着气,象是倾听着钻头在地下辗磨岩屑的声音。八成,工作得挺顺手,他脸上还显出动人的笑容。
好说歹说才把他换下来,在值班房里吃过药,老司钻觉得好多了,就靠在墙上歇着。忽然窗外两个学徒工正在念报。他们用激愤的声音,读着敌人在越南南方又大批撒放化学毒药的消息。就象一团微弱的火被泼了一瓢汽油,他呼地站起来,往外就走。医生们伸手急忙去拦,老司钻缓慢而有力地推开了他们的手,说:“支援越南,打败美帝要紧。”转眼就上了钻台。
医疗队员们站在钻台下,看着他象座铁象似的站立在钻台上,热泪涌到了眼眶……什么样的病人他们没见过?可从没有这样含着热泪去看过他们!什么刁顽病症他们没见过?可从没有过今天对疾病的强烈仇恨!
在草地上,他们激昂地开着紧急会议,决定了:加重药剂,慢病快治;按时送药,及时观察。一定要把老司钻的胃病消灭在钻台上!
黄昏了,一个最怕蚊虫咬的女医生,目不转睛地看着钻台上在蚊群中工作的钻工们,就象咬着她自己。她急中生智,把蘸了“敌敌畏”的棉花挂在钻台周围。她忘了叮在自己手脸上的蚊群,而放怀地笑了。
夜深了,钻台上下展开了紧张的夜战。医生们在灯蛾嗡嗡的灯下,为钻工们补衣服,写墙报;在凛冽的夜风中,去捞沙子,修井场。他们自己也知道,没必要整夜待在这里,但谁也劝不走他们。谁知道,这里有什么吸住了他们!
终于,医疗队员们认识了一个曾朝夕共处而并不相识的伟大阶级——中国工人阶级!为了他们,自己愿意承受一切,交出一切!
瓢泼大雨么?医疗队员一看表,给老司钻送药时间快到了,阶级弟兄还在钻台上战斗呢,下刀子也要去!
零下几十度么?为了给一位老工人治顽癣,肝炎刚好就来到医疗队的小牟正跑在雪地里,在冻土里一颗颗地抠着配药用的大麻子。有人说:“为这个小病,值得么?”小牟眉头一皱:“你知道,他一夜夜的睡不好么?你知道,他今天又熬红了眼睛去上班么?谁敢说这是小病?”
累么?为了观察一个重病人,在夜间,一个钟头就来回跑了四次,工人们拦住说:“这还行,那有这么干活的?”他们说:“怪不怪,和你们在一块,我们就一点也不累!”谁知道,那儿来的这股子劲!
是疑难病症么?他们挽袖子就上,老吴医生只是耳闻钻工小徐的爱人有了精神病,就急忙赶去治疗。小徐不在,就留信给小徐说:“医疗队把她的病包下,一定治好!”为阶级弟兄敢于承担责任,挺胸而出!
谁有本事能编出本红色医疗队的工作范围条款?阶级感情有多深,战士的需要有多广,他们服务的范围就有多深多广!
看见工人头发长了,就抄起剪刀学理发。发现病人去邮信,就赶快代售邮票和百货。知道住院的职工操心家里,就去他家探访。看了乌兰牧骑演出,就打起竹板,让王杰的英雄形象走遍前线!
也许,有人担心,这不会影响他们业务水平的提高么?殊不知,他们一旦从形而上学的条条和分科里走出来,就思路大开,心明眼亮。在这场丰富多彩的实践中,出现了多少位“挡不住”“闯关手”,而最可贵的是:他们懂得对待疾病,在技术和药物之上,还有一种更有效的伟大力量,那就是阶级立场,阶级感情,毛泽东思想!
严寒已经到了,要换班的医疗队在医院急得直跳,而他们却千方百计“赖”着不走,倒象这儿不是冰天雪地恶战苦斗的火线,而是个什么美妙幸福的境地。
你算说着了,“幸福!”他们就是这么说的:“前线数月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当护士小尹看见那天远躲开她的穿油工服的汉子,一天居然擦着她身边坐下。她笑说:“你今天不怕给我蹭上油了么?”那工人大笑说:“你身上的油也不少哇!”临走告别时,还伸出一只沾满机油的大手。在她紧握着这只大手时,还有谁比她更幸福?
当他们打开抽屉,看见一束热腾腾的嫩玉米,他们一边细嚼慢咽着,一边想象着这位送玉米的不知名职工的模样和友情。一生中,还是第一次尝到这么深悠的甜味!
临行时,一位老工人握住小许大夫的手,深情地说:“听说你被批准跟车队到山区去运料,好好锻炼吧!把你的学生气都磨光!练出副钢骨铁筋来,世界革命的大梁还要靠咱们去上咧!”他含泪听完这语重心长的劝告。挨次和送行的工人们一一握手,滔滔的阶级感情在他们目光中交流!难忘的幸福时刻呵!
这些暂时回医院去领受新任务的医疗队员们走在大路上,他们的脸黑了,手粗了,他们凝望着覆盖了初雪的油田,一个个结实而沉静。他们似乎是默默无声,而心中却涌荡一首还没编好的新歌……。
在茫茫雪原下,他们看见了一条条乌黑的油管,又看见了那电焊弧光下焊工的眼睛,指挥吊车的红旗剑似地劈砍,管道在战士们和自己的号子声、笑声、呐喊声中前进!在碧蓝的天空下,他们认出了自己和师傅们洒下全部心血的井架。透过隐隐的钻机声,仿佛又听见老司钻沉着稳健的口令声,钻工们狠狠扣大钳的铿锵声,自己背着药箱在瓢泼大雨中向井架的奔跑声……
车轮飞转。片片麦田,口口井房,座座井架,分点、连线、成片……他们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整个血肉、神经和油田连成了一片!第一次看见:在千里雪原上,凛冽寒风中,战地黄花正夺土而出、蓬蓬丛丛,开得正闹!
车轮飞奔,“我们走在大路上!”车轮飞奔,“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车轮飞奔,上前线去!象焦裕禄同志那样踏着齐膝深的泥水,面迎洪峰前进!踩半尺厚的大雪去叩打贫农弟兄的柴门!象陈永贵那样挺胸走向大石山!象王杰那样不怕苦,不怕死,挺着胸脯前进!
真正的战士,在熊熊烈火中诞生!宽广的道路,靠锋利的刀剑砍劈!人民的胜利,从战地黄花里走来!


第6版()
专栏:

兰考春色
峻青
今年的气候似乎有些特别:按照农历的节气,已经快到清明时节了。可强大的冷空气,却还一次又一次的袭击着黄河中游地区。二月二十一日,兰考刚降过了一场大雪,三月五日黄昏时分,寒风呼啸,大雪纷飞,气温骤然下降到零下十多度。
黄河又一次结冰了。
兰考大地上,雪深盈尺,到处是一片白茫茫的粉妆玉琢似的世界,一幅冰封雪冻的北国风光。
然而,春天毕竟还是春天。
几天来,我在兰考的大地上,走了很多地方。不论走到那里,到处都看到令人喜悦的大好春色。
当我沿着漫长的黄河大堤行走的时候,我看到大堤两旁那一排排雪压枝头的桃杏丛中,一簇簇粉红色的花朵,正在迎着风雪开放。它们的颜色,又是那么皎洁,那么白净。简直象是故意要和那压在它们枝头上的白雪,比一比高低,争一个胜负。
当我走到红庙村庄西头的黑龙潭边的时候,我看见那辽阔的水潭岸边,一丛丛当年按照焦裕禄同志的意见在这儿栽下的芦苇,也正透过积雪薄冰,把它们那利剑般的绿叶,向着天空伸展开去;在表现了兰考人民硬骨头精神的著名的韩村,在焦裕禄当年亲手构筑的第一块试验台田上,我看到,那青青的麦苗,也在用它们那碧绿的尖叶,拨开积雪,奋力地向上抽芽生长;当我走过老韩陵的田间和仪封果园沙滩的时候,我看到,老韩陵田野里那一大片茂密的泡桐树上,挂满了一串串土褐色的花蕾;仪封沙滩的苹果树上,也都绽出了一簇簇粉红色的花朵,散发出醉人的清香。……
然而,我这里所说的春色,不仅是黄河大堤上杏花的盛开,韩村台田里麦苗的生长,黑龙潭边芦苇的抽芽,仪封沙滩苹果的含苞等等大自然的春天,更重要的,还是三十六万英雄的兰考人民思想上的春天。
当年,焦裕禄同志高举毛泽东思想的红旗,在黄沙滚滚的兰考大地上,披荆斩棘地杀出一条自力更生的光明大路。同时,也在三十六万兰考人民心里,播下了毛泽东思想的红色种子。如今,这红色的种子正在兰考的大地上,到处抽芽生长,开花结果,展现出一派绚丽似锦的无边春色。几天来,在我所走过的许多地方,到处都看到这种人们思想上的绚丽春色。到处都感到焦裕禄精神的发扬光大。
现在,一场规模空前的生产热潮正在兰考大地上波涛汹涌地开展起来。当年焦裕禄同志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阶级队伍——广大的贫下中农社员们正在焦裕禄精神的鼓舞下,以冲天的干劲,建设更新更美的兰考,编绘更新更美的图画。尽管连日来,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可是,成千上万的社员们却仍然冒着风雪出工,顶着严寒下地。在陇海铁路两侧,在黄河岸边的辽阔的田野里,到处都看到人们成群结队的在进行着紧张的劳动。他们有的在挖沟开渠,疏通排涝系统;有的在翻淤压沙,治服风沙灾害;有的在构筑台田,消灭盐碱地;有的在打井挖河,兴修水利。……那奔放的歌声,雄壮的劳动声,透过白蒙蒙的雪幕,在兰考大地上四处飞扬。
啊!焦裕禄同志生前树立起来的四面红旗:韩村的精神,秦寨的决心,双杨树的道路,赵垛楼的干劲。现在已经不止是四面,而是十面、几十面、几百面。甚至可以说,兰考遍地到处都是红旗招展。
前几天,我来到了秦寨。
当年焦裕禄第一次来到这个村庄的时候,这儿还到处是一片白茫茫的寸草不生的盐碱地。焦裕禄把翻淤开沟、构筑台田的办法带给了秦寨人民,同时,也用毛泽东思想的红灯照亮了秦寨人的心。第一个响应这个办法的是老贫农秦永利,这个久历沧桑的七十多岁的老汉,以他自己的亲身经历,认定这个办法一定可以行得通,“一片白变成一片青”〔注〕的理想一定可以实现。从那以后,秦寨人就以改天换地的雄心壮志,开始了征服盐碱地的艰苦斗争。而秦永利,就老当益壮,一马当先地成了这激烈战斗中的闯将、征服碱荒的老英雄。
焦裕禄的理想没有落空。虽然他活着的时候没能看到秦寨盐碱地上长出的麦穗,但在他死后一年多的今天,秦寨,以至全兰考所有改造过的盐碱地上,到处都长起了青青的麦苗,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好收成。
“愚公立下移山志誓叫穷村变富村”
这一条写在秦寨街头的标语,是秦寨人的誓言,也是秦寨人的决心。现在,秦寨的生产已经大大地增加了,他们从一九六二年的亩产量二十六斤增加到一九六五年的二百零五斤,从吃国家统销粮到向国家交售余粮。但是,秦寨人并不因此而松弛了自己的决心,相反地,他们在焦裕禄精神的鼓舞下,更高地举着毛泽东思想的红旗,继续奋勇前进。
一场规模空前的生产热潮,正在秦寨的田野上汹涌澎湃地开展起来。每天天不亮,秦寨的男女社员们就争先恐后地向着田野上奔去。大队的副支书秦家安告诉我:在秦寨,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齐心,这样的干劲。甚至连老人和小孩,也都主动地争着干活。干部们劝阻也没有用。
争取粮食“上纲”(即实现“全国农业发展纲要”)的奋斗目标,建设富裕的新兰考的美好的蓝图在吸引着每一个人的心。现在,他们正在挖掘排水沟,构筑新台田。在那人山人海的劳动工地上,我看到了一个引人注目的老汉。这老汉,已经七十多岁了,头发胡须都已经变得雪白,可他的身体却依然是十分健壮,那股子火爆劲儿,简直比青年人还来得勇猛。这就是那个有名的秦永利,省贫协代表,能闯敢干的老将。这位当年焦裕禄同志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天不怕地不怕、一心闹革命的老愚公,现在,又在焦裕禄精神的激励下,向着新的奋斗目标,奋勇前进了。
瞧,多么动人的情景啊!
这皓首银髯的老人,他那高大的身躯,站立在田野上面,迎着寒风,敞开了衣襟,把他那宽阔的胸膛,袒露出来,仿佛要把整个的世界,拥抱在他的胸前。他高高地举起了镢头,用力地刨了下去,刨开了冰冻的地面,翻起了沉睡了多少年的泥土(从未耕种过的碱荒地)。大雪扑来了,那纷纷扬扬的雪片,一阵又一阵的扑进了他那裸露的胸脯上,但是,他理也不理,仍然挥舞着镢头,一下接一下地向着冰冻的土地开战。
但是,深深打动了我的心坎的还不止是秦永利老汉和秦寨人的热火朝天的劳动干劲。更重要的还是他们的心,他们的思想,那在斗争的风暴中越炼越红的心,越炼越红的思想。
人们告诉我:秦永利有个外号叫“管得宽”。因为在社里,他好管“闲事”,谁出工晚了他要管,谁的羊吃了田里的麦苗他要管,谁……总之,凡是不利于集体不利于国家的事,他都要管。有人半开玩笑半带讽刺地对他说:“拉倒吧,老大爷,你那么大年纪了,还管些什么?难道说你死了我们就不种地了吗?”
秦永利听了,气得白胡子都扎撒了起来,大声说:
“什么?不管?不行!只要我活一天,我就要管一天!”老人热爱集体的红心,使我深受感动,我忍不住和他攀谈了起来,我问他:为什么要管这多事?为什么要这样发狠的干?
“为什么?为革命!为国家,为社会主义。”秦老汉回答得非常干脆,“想当年,焦书记在世的时候,给咱秦寨树起一面大旗,叫‘秦寨的决心’,可你好好琢磨琢磨,这‘决心’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难道就只是叫咱治好几块盐碱地,得到一年二载好收成吗?”
秦永利说到这里,眼睛定定地望着我,但是不等我回答,就大声地接着说:“不,不是,决不止是这样的决心;而是要治好所有的盐碱地,争得年年的好收成。那还不中,还要治好全兰考的盐碱地,争得全兰考的年年好收成。支援国家,支援越南,支援所有还受帝国主义欺负的人民。这,才是咱秦寨的决心”。
秦永利这最后几句话,说得非常有力,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象钉子钻进了木头似的。我听着,也情不自禁的兴奋起来。停了一会儿,秦老汉又笑着对我说:“我这个‘管得宽’的外号快要免了。因为这几年来,俺队里的人天天读毛主席的书,有了他老人家的教导,就用不着俺这‘管得宽’去管东管西了。你看,现在大伙干得多么热火,多么齐心。有了这样的齐心,还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到。就拿这麦子来说吧,你看,它长得多么肥壮,多么茂盛。从我记事起,到如今六七十年了,咱秦寨还从来没有长过这样好的庄稼呢。”
我顺着他的手望去,果然看到在那一片片台田上面,麦苗长得非常茂密、茁壮,那颜色绿得发黑了,那宽阔的麦叶,在风雪中愉快地摇摆着,仿佛要抖掉那身上的雪花,挺起笔直的腰身,抽出肥大的麦穗,为这美好的祖国河山,添上一层更加绚丽的色彩。
“你说,为什么今年的庄稼长得这么好?”秦永利问道。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因为你们秦寨人的心齐了,思想红了。”我用他刚才说的话、也是我自己心里的话来回答了他。
“对!对!这你就说对了。”秦永利双手一拍,哈哈地笑了起来。“就是这么个道理。一句话,俺们要照着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那样做:革命,坚决革命,革命到底!”说罢,转回身去,大踏步地走进了人群里,高高地举起了镢头,一下又一下的刨了起来。
我望着那白须飘飘的秦永利老汉,望着那在风雪中奋战的人群,心里充满了激动。啊,怎么能不激动呢?秦永利,这样一个在旧社会里被人踩在脚下的老贫农,如今,不仅以七十三岁的高龄还在积极的劳动,而且,他的心里,装着整个的世界,他的眼睛,望着整个的宇宙。他的劳动,不是为了他一个人的吃穿,也不止是为了秦寨和兰考面貌的改变,而是为了整个的国家,为了整个的世界革命!
是什么力量使得一个普通农民成为这样一个具有宽阔的心胸、远大的眼光、高尚的理想的人呢?这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问题。但是,答案是十分清楚的,那就是:毛泽东思想,伟大的毛泽东思想。而焦裕禄同志,正是这伟大思想的传播者,他走遍了兰考的大地,到处都播下了毛泽东思想的红色种子。现在,这种子,正在开花结果,发扬光大。秦永利,只不过是这无数颗种子当中的一颗而已。
兰考在前进,兰考到处都在放射着毛泽东思想的光辉。但是,兰考人民却并不自满。
昨天,兰考县委一位负责同志告诉我:他们不仅要力争把当前的生产搞得更好,而且,还要在全县的广大干部和社员中,掀起一个更高的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热潮。要通过学习,把人们的政治思想,更加提高一步,把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做得更好。
春风化雨,这又是一番有力的措施,宝贵的精神武装。
我们完全可以期望,随着这个大学毛主席著作高潮的到来,英雄的兰考人民,一定会更高地举起毛泽东思想的伟大红旗,为进一步改变兰考面貌,为祖国的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事业,而奋勇前进。兰考的各个公社和生产队里,一定会出现更多象秦永利那样心怀祖国、放眼世界、一心为革命劳动、一心为革命种田的干将;兰考的大地上,一定会增添一番更加绚烂更加美丽的大好春色。
注:“一片白变成一片青”,是焦裕禄对改造盐碱地的理想。盐碱地是一片白,改造好了种上庄稼,就会变成一片青。


第6版()
专栏:

焦裕禄和老贫农(雕塑)
高昭庆 孙礼仁 吴伟三 华景威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