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8月29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
专栏:抗日战争胜利二十周年革命回忆

录大鹏湾上打游击
王锦
“旱老虎”变“深水龙”
香港沦陷,日寇便把它当作一个运输中枢。他们从华南抢劫来的大量资财要经此运回日本;由日本输送到东南亚和我国西南各战场的军火,也要经过这里;广九铁路被东江纵队切断后,他们又开辟了一条从汕头到香港的海上运输线。当时,我们东江纵队税收班正在大鹏湾一带活动。看着一船船同胞的血汗被劫走,一船船杀人的武器运进来,我们真恨不得把敌人的船只都打翻。
一天,纵队部忽然给我们补充了二十多个战士,并指示我们将税收班改编成海上游击队,切断敌人的海上运输线。同志们都高兴地说:“这回可该出出气了。”
我们不熟悉海洋,没有海上作战经验;装备也很差,只有三只小木船和一挺重机枪。在这样的条件下,怎样才能切断敌人的运输线呢?这时候,纵队政委林平同志来了。他指示我们说:“首先要团结好渔民。渔民就是你们战胜海洋的老师,又是你们的侦察员。其次,要刻苦锻炼。这样,你们这群‘旱老虎’就一定能变成‘深水龙’。至于武器,敌人多得很,就等你们去接收了。”根据林政委的指示,我们首先开始发动和组织渔民。
大鹏湾,位于南海之滨。这儿的人民,多靠捕鱼为生。千百年来,渔民们一直过着非人的生活。他们要给渔霸缴纳赋税,给海匪“进贡”。辛苦一辈子,死了还不许埋在岸上。敌人开辟了海上运输线后,见了渔船就抓,渔民们的生活就更困难了,不敢出海捕鱼,只有在海边捞点鱼崽、细虾,维持活命。
但是,这里的渔民很早就受过革命的影响。他们有的支援过省港大罢工,有的还参加过广州起义。因此,当他们知道我们就是当年的红军,来领导他们打敌人时,反抗的火焰立刻燃烧起来。我们根据渔民的要求,首先除掉了郑寡妇、陈猪仔等汉奸,废除了苛捐杂税和统治渔民的各种规定,又帮助渔民成立了渔民乡政府、渔民小学和各种群众组织;然后,一面救济贫困的渔民,一面组织大家修船补网,出海捕鱼,开荒生产。
渔民翻了身,十几个青年渔民参加到我们的队伍中来。接着,我们便在大鹏湾的羊槽湾,开始了紧张的海上练兵。
海上训练,首先要克服晕船。我们这些“旱老虎”第一次出海,才航行了十里路,就全都呕吐了。有的人吐完了饭,又吐水,最后竟吐起血来。渔民们听说我们遇到了困难,都主动跑来向我们介绍航海经验,传授防止晕船的秘方。渔民出身的战士吴满友和石观福,成了我们海上训练的骨干。出海时,他们掌舵、摇橹,当老师、作示范,为晕船的同志端水;返航后,又替晕船的同志站岗、放哨,并架起秋千,带领大家锻炼。我们白日黑夜在海上飘,风里雨里在海上转,同志们的衣服整天都是湿漉漉的,个个呕吐得脸黄、眼昏,但大家仍以无比坚强的毅力坚持着。经过一个多星期的苦练,我们终于习惯了海上生活。
我们的武器,除了一挺重机枪和几支步枪外,就只有一些渔民炸鱼的渔炮。要消灭敌人,并夺取武器武装自己,就要求能跳上敌船,进行白刃格斗。跳船,跟在陆地上跳远、跳高可就不同了;特别是要从小船跳上大船,就更加困难。刚开始,有的人腿一蹬,船一歪,还没跳出去,就落进海里。有的人眼看跳上了大船,可是脚刚落下,船身一歪,又落进海里。在学习跳船的过程中,碰掉脚趾甲的,歪了脚脖的,撞破膝盖的,跳肿腿的,极为普遍。但是,谁也没有把这些放在眼里。一次跳不过去,两次、三次……。经过一段艰苦的锻炼,我们又闯过了这一关。
海上瞄准,目标时起时伏,要构成“瞄准基线”十分困难。渔民郑大爷知道后,特地跑来向我们介绍他当年打海匪的射击经验。在他老人家的耐心指点下,我们也很快地把这门技术学到了手。
三个月的苦练结束了。在广大渔民的帮助下,我们还学会了掌舵、投渔炮和观测气候变化。我们这群“旱老虎”真的变成了“深水龙”。
冒风雨夜歼“挺进队”
海上战斗开始了。
八月十三日,海面上忽然出现了一艘横冲直闯的炮艇。十五日,渔民又向我们报告:黄竹角停泊着三只敌船。同时,纵队港九大队的黄高扬主任也告诉我们,敌人新组成一个“海上挺进队”,由一个日本军曹充任队长,要我们特别注意,免得吃亏。这一情况表明,黄竹角停泊的三只船,就是“海上挺进队”。这是敌人在大鹏湾内秘密安下的一个“活动据点”。他们企图借此保护“海上运输线”。队长命令我带领小队,趁敌人立足未稳,采用夜袭的办法,坚决拔掉这个“活动据点”。
浓云遮没了月亮,水天茫茫,西南风呼呼吹着,把白帆吹涨得象挂在桅杆上的大鼓。我们的两条小船,在吴满友、石观福、丘求等同志的操纵下,乘风破浪,向黄竹角飞去。
第一次海战,大家心里都有些紧张。同志们都伏在船上,没有一点声息。我嘱咐大家一定要服从指挥,听命令。吴满友、石观福等人,一面掌舵,一面鼓励大家沉住气,莫乱动。四周一片漆黑,虽然我看不清大家的动作和表情,但却感到每个人都非常坚定地用力瞪着眼,紧紧握着枪,时刻准备战斗。一会儿,忽然下起雨来。雨点儿扑扑簌簌打在帆上,打在大家身上。同志们立刻活跃起来了。因为,这正是我们盼之不得的好天气。敌人绝不会想到我们会在这样的天气去攻击他们。
下两点,我们来到洪石门海面。猛然间从黄竹角射来一道手电光。同志们就象渔民发现了鱼群一样,立刻迎着手电光驶去。
进入黄竹角海面,忽然发现三条大木船并排停在一起。按照战前的计划,二号船向敌船左侧驶去;我坐的一号船,直插敌船右面。
小船飞驰前进。眼看快要接近敌船了,这时,随着敌人的一声喝问,“呯、呯”打来两枪。敌人发觉了,偷袭立即变成了强攻。没等敌人打出第三枪,我们所有火器便同时横扫过去。一道道火光,织成一张火网,笼罩着敌船。正当我一号船准备发起冲锋时,风力骤减。敌人趁机向我一号船开火。吴满友冒着弹雨奋力划起桨来。就在敌人集中火力阻止我一号船前进时,我二号船却隐蔽地接近了左边的敌船。二号船在离敌船尚有二十米远时,小曾便一连投出两颗渔炮。一阵巨响,敌船马上燃烧起来。这时候,我一号船也接近了右边的敌船。石观福抢先投出一个渔炮。中间的敌船见势不妙,升帆就跑。正在船头打机枪的丘求同志,顺手操起根长篙,钩住了敌人的帆绳。只见他用力一蹬,小船随着船篙一悠荡,他就飞上了敌船,大喝道:“哪里跑!”这时,石观福和其他几个战士也手举渔炮,从被炸起火的敌船上,跳上要逃的敌船。敌人被吓得丧魂落魄,急忙降帆求饶。最后清查俘虏时,横直找不到日军队长。原来渔炮一响,他就投海了。
敌船燃起的大火,把黄竹角海面照得通红。不一会,敌船沉没了,雨也停了,一轮红日升出海面。我们迎着黎明,扬帆而归。
初战的胜利,更提高了我们切断敌人运输线的胜利信心。接着,我们又在南沃口、大浪口,截缴了几条满载军用物资的敌船,消灭了大鹏湾的海匪。这一连串的打击,迫使敌人独船不敢航行。
巧装扮俘获敌电船
“海上挺进队”被歼之后,广大渔民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参军运动。为了更有效地配合海上游击队打击敌人,上级调队长和一部分队员到了主力部队。我们七十余人,继续坚持在大鹏湾。上级令我担任队长。
敌人丢了“海上挺进队”,恼羞成怒,纠集了驻香港、九龙的陆、海军,对大鹏湾开始了残酷的大“扫荡”。我们在兄弟部队的配合下,采用了避实击虚的战术,有时分散隐蔽使敌人扑空;有时又集中出击抄敌人的后路。这样不久便把敌人的“扫荡”粉碎了。
一天凌晨,一个渔民跑来报告:敌电船一艘,大木船两只,停泊在水头沙海湾。这时候,敌人在我打击下,运输船没有炮艇掩护,不敢自由往来。敌运输船居然敢进入大鹏湾,显然也是仗恃其炮艇和电船的保护。要彻底切断敌人的“海上运输线”,必须继续给它以打击。可是,敌人的炮艇在哪里?电船上的兵力、装备怎样?这些我们全不了解。为了慎重起见,我们召开支部委员会进行了讨论。会上有人提议:“在陆地上我们可以化装袭击敌人,在海上为什么不可以试一试呢?”他的话提醒了大家。经过研究,支委会决定选派三个同志,化装成渔民,暗藏渔炮,划一小船靠近敌电船,作为突击队。主力沿水头沙岸边隐蔽地接近敌船,打它个措手不及。
我们一色渔民打扮,分乘两条船,绕过水头沙山角,在一道岩石后面隐蔽起来。这儿离敌船约二百米。只见三条敌船平排在一起,中间的电船,约三百吨,两边的木船,各有百多吨,都满装着军用物资。三个敌人士兵在海里游泳,五个敌人士兵正坐在电船上聊天。我们刚作好了冲锋准备,杨元、罗兴、钟国阶驾驶的突击船便出现了。他们身穿紫色的渔民服装,手持钓竿,船头上还摆着一些活蹦乱跳的鲜鱼。电船上的敌人见有鲜鱼,立刻“呱啦、呱啦”向他们喊叫起来。小船立刻划向电船。只见杨元、罗兴,一人手提一串鲜鱼递向敌人。正当敌人伸手接鱼的时候,钟国阶胳膊一挥,一颗渔炮便飞上了电船。小船一拐,便躲到了木船的后面。渔炮在敌电船上爆炸了。我们一面射击,一面驾船向敌船冲去。离敌船差不多只有一百米时,几个敌人拿出一挺轻机枪,架在船头。就在这个时候,杨元等同志已经跳上敌人的木船,对准敌人又投出一颗渔炮。敌人丢下枪就向船舱里跑。渔炮爆炸了,我们的两条船也赶到了。战士们跳上电船,迫使敌人全部投降。在海里玩水的三个敌人,赤着身子逃上海滩,也被我们活捉了。从战斗打响至结束,只用了二十分钟。等敌人的炮艇赶到时,我们早已押着俘获的船只,安全返回驻地。
前仆后继断敌运输线
敌人还没有死心,又耍起新的花招。
一天晚上,渔民郑大爷报告:有一条大木船在海上活动。船被蒙盖着,看不出是敌船,还是商船。
估计有两个可能:一是敌人伪装的运输船,企图蒙混过去;一是藏有重兵的军船,梦想迷惑、欺骗并消灭我们。在支委会上,大家一致认为后一个可能性大,并认为如果能把这条载着阴谋的敌船消灭掉,敌人的海上运输线就有可能被切断。大家又仔细分析了敌我力量:根据敌船大小,估计最多能载四十人和一挺机枪、一门小炮;我们有七十多人,三挺轻重机枪,兵力、火力我们都占优势。而且我们的船小、速度快,驾驶灵活,只要接近了敌船,他的炮就会失去作用。支委会决定:坚决消灭它。
经过一夜的准备,第二天我们即出海了。驶过关门口海面后,便发现了敌船。我用望远镜一看,好高大的帆啊!船身虽被篷罩着,只露出船头和船尾,但也不难看出绝不是商船。我立刻命令作好战斗准备。
我们一面警惕地注视着敌船的行动,一面加快速度前进。半小时后,接近了大浪口。距敌船只有三百米时,敌船先向我开火了。我们的轻重机枪和步枪,也立即还击。密集的子弹,如同暴雨,打得海面溅起片片水花。大浪口本来就风大浪大,此刻更象无数蛟龙在海里翻腾。“不要犹豫!”“靠近它,它就没有本事啦!”战士们呼喊着,互相鼓励着。我仔细观察着敌人的火力点,发现船尾的射击最猛。急忙命令一、二号船一齐向船尾射击,掩护三号船冲锋。由于风浪太大,三号船被吹到敌船左侧,没能接近船尾。邹来连续投出了三颗渔炮,也都从船篷上滚到海里。当他刚站起来要投第四颗渔炮时,一颗子弹打过来,他倒在船上。石观福立刻又举起了渔炮,还没扔出去,也倒下了。这时候,三号船上的火力也减弱了,这一切表明,三号船处于不利的地位。我忙命令一、二号船掩护三号船撤退。三号船刚调过船头,船帆哗地落了下来。在这紧要的关头,只见吴满友象一只灵巧的猴子,冒着弹雨,嗖嗖爬上了桅杆。刚爬上去一会儿,他便从桅杆顶上滑下来。我不由得吸了口冷气。正当我为三号船的处境焦急的时候,忽然看到吴满友同志强支起身子,把帆徐徐升了起来。接着,他躺在船板上,一手把舵,一手拉紧帆绳,小船迅速脱离了险境。
就在这时,二号船已驶到了有利位置,作好了冲锋的准备。同志们个个瞪着大眼,等候命令。我把红旗一摆,二号船便射向敌人船尾。
一号船上的磨盘机枪不停地向敌人射击。二号船也边打、边进。敌人见我二号船驶近,集中火力阻止前进。这时,撤到右后方的三号船,忽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只听到二号船上有人在喊:“三号船上的伤员同志在支援我们了!快呀!”随着这喊声,船速更加快了,不一会便接近了敌人的船尾。
丘求一连投出两颗渔炮。顿时,浓密的烟火把整个敌船吞没了。船篷、船板,纷纷地飞上了天空,又唰唰地落了下来。敌船尾部开始下沉了,有的敌人奔向船头,有的扑通扑通直向海里跳。跑上船头的敌人,仍拼命向我射击。我叫会几句日语的同志喊话要敌人投降,喊了半天,仍无济于事。一号船上的同志们火了,驶近船头,又投了几颗渔炮,敌船整个被大海淹没了。落海的敌人抱着船板,揪着木箱,死不投降,还想颠覆我们的船。战士们更火了,把他们团团围住,一阵枪打、桨砸、船篙戳,把敌人全消灭在海里。
从此,敌人的运输船没有舰艇护航,再也不敢往来了。大鹏湾上,白帆点点,渔歌荡漾,海鸥依恋着渔船,矫健地飞翔!
〔《星火燎原》编辑部供稿〕
(附图片)
清灭汉奸伪组织
〔纪念伟大抗日战争胜利二十周年摄影、美术展览会作品〕
范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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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奋战在狼牙山上
狼牙山五壮士之一 葛振林
一九四一年八月,日寇集中三万多人的兵力,对我晋察冀抗日根据地进行规模空前的大“扫荡”。那时,我们一团驻扎在河北易县狼牙山上。我们同当地两千多民兵密切配合,经常出没在狼牙山麓、易水河畔,埋地雷,设陷阱,打伏击,日夜跟敌人周旋,打得敌人蒙头转向。日寇“扫荡”了一个多月,不仅没有得到半点收获,反而被我们和民兵埋设的地雷、陷阱和伏击打死打伤不少。
九月二十五日,驻扎在狼牙山周围的界安、龙门庄、北娄山、管头的敌人共约三千五百人,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气势汹汹,分成九路向狼牙山发起进攻,妄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当天,我们在狼牙山东边与敌人进行了一天战斗,连续打退了敌人十几次进攻。团首长估计到敌人第二天一定会派更多的兵力围攻,为了保存有生力量,有效地打击敌人,当天晚上团的主力秘密转移了。移营前,团首长命令我们七连二班和六班到狼牙山西边,担任阻击敌人、掩护部队转移的任务。临走时还嘱咐我们说:“主力能否安全地跳出敌人的包围圈,全看你们能否把敌人死死地捆在棋盘陀上。你们要想尽一切办法,把敌人拖住,明天十二点钟以前,不准敌人越过棋盘陀。”接着,他又嘱咐说:“你们一定要很好利用狼牙山的险要地形,以及你们的勇敢和智慧,把三者很好地结合起来。这样,你们一个人就能够抵挡住一百个、甚至更多的敌人。
当时我是六班的副班长。我们班只有五个同志,任务是非常艰巨的,但是我们明白:为了使主力安全转移,就是再大的困难也要去克服。这个方圆四十多公里的狼牙山,每一条小道,每一块石头,每一棵树木,我们是非常熟悉的。为了粉碎敌人的“扫荡”,我们曾经走遍了狼牙山的每一个角落。翻山越岭,跳沟越涧,爬过山羊也难上去的“天梯”,跨过飞架万丈深涧上的“仙人桥”,攀登了很少有人上去过的“阎王鼻子”、“小鬼脸”。现在我们可以利用这些有利条件,同敌人较量。
主力部队转移后,我们六班五个人守住东山口。为了狠狠地打击敌人,当天晚上,我们同民兵们一起,趁着月色把团部留下的一百八十多个地雷,从山脚一直埋到山腰,把凡是能上山的小路都埋上了地雷。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山下就响起了枪声。我们一看,山下影影绰绰可以看出大约有五六百敌人向东山口奔来。班长马宝玉说:“来了!准备好!”我们立即揭开手榴弹盖,把子弹推进枪膛,人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山下的敌人。突然,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又响起了连续的爆炸声,烟尘四起。这是我们昨天晚上埋下的地雷到处爆炸了。地雷把敌人炸得尸体横飞。硝烟过后,山下的敌人又战战兢兢地向山上爬来,当离我们二三十米的时候,班长马宝玉爬起半截身子,高高地举起手榴弹,大喊一声“打!”紧接着,我们四个人的手榴弹也一齐飞进敌人群里。手榴弹带着中国人民的满腔怒火,在敌群里纷纷爆炸着。
这时,我们估计到敌人一定还会来大的反扑,便趁着硝烟弥漫,立即转移到另一个山头。刚刚转移走,就来了三架敌机,朝着我们原来的阵地用机关枪扫射,用炸弹炸。浓烟滚滚,铁石横飞,震得我们耳朵嗡嗡响。飞机过后,敌人又朝我们山头爬来。班长说:“干脆,咱们把敌人往山上引吧!”我们利用险要地形,一边打,一边走,一步一步把大帮的敌人引上了山。我高兴地对班长说,“这回敌人的鼻子被我们牵住了,就得由我们摆布啦!”班长说:“对!把它引到棋盘陀再狠狠地揍。”就这样,我们一边往山上爬,一边用冷枪杀伤敌人,吸引敌人。爬到我们接受任务的那个山坡,班长停下来,看了看太阳,对我们说:“咱们必须在这儿坚守一会,不能把主力转移的路暴露给敌人。必要的时候,咱们就往陀顶上爬,把敌人引到死路上去。”
敌人不了解我们究竟有多少兵力,他已经吃了不少亏了,这时更加狡猾,不敢横冲直撞。他们一会儿用机枪扫,一会儿用炮轰,一会儿又一小股一小股地试探着轮番冲击。他们这样做,还有一个企图,是想寻找一条攀上棋盘陀的道路,以为我们团指挥所就在棋盘陀上。我们心里非常清楚,通往顶峰的路,只有我们扼守的这一条。让他们寻找吧,我们非常欢迎,我们所需要的正是时间。
敌人摇晃着膏药旗,挥舞着洋刀,嚷叫着,拥挤着,又向我们冲来。我们恨不得把敌人全部消灭光,总感到枪的口径太小,泄不出满腔的怒火。一直打到太阳当午,敌人始终未能爬上棋盘陀。相反,在那崎岖的山路上,躺满了敌人的尸体。
我们一边打一边爬,爬到离棋盘陀顶峰不远的地方,班长同我研究,决定利用这里的地形再狠狠揍敌人一顿。我带着胡德林、宋学义三人占领左边的岩石,班长带着胡福才占领右边的岩石,把一条通往顶峰的绝路封锁住了。我们把手榴弹盖打开,正等待着敌人冲上来,趴在岩石边一看,离我们不远的山坡上有一百多个敌人;其中有一个指挥官,把小膏药旗插在地上,又将一块大红布铺在地上,还点了一堆火。原来是指示飞机来侦察我们山头上有多少人。不一会来了两架飞机,在我们头顶上打了四五个圈圈。大概什么也没有看到,就飞走了。这时,敌人指挥官挥舞着指挥刀要那一百多人向我们山上冲。当敌人爬到我们脚下不远的时候,我们投出手榴弹,在这条绝路上敌人无法躲避,一百多敌人就在手榴弹爆炸区丧了命。
打完了这次敌人的冲击后,班长看了看已经西下的太阳,便下命令:“我们的任务完成了,走!”我们刚迈出两步,班长忽然又停住了。他望望棋盘陀的顶峰,又望望主力转移的路。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主力转移的那条。走这条路,我们可以很快回到同志们的身边。可是敌人就在身后,我们走到哪里,他们就会跟到哪里。另一条是通往棋盘陀顶峰的路。顶峰上,四面都是悬崖。班长回过头来望着我们,他虽没有开口,我们也意识到他是征求我们的意见。大家不约而同地指着通往棋盘陀顶峰的那条路坚定地说:“走!”我们五个人都是一个愿望:那就是宁愿牺牲自己,也不能让敌人发觉我们主力部队。当我们向棋盘陀顶峰攀登时,转过头一看,敌人的大队人马全跟在我们后面。我们一面攀登,一面依托着岩石和树木向敌人射击。有的敌人中弹滚下去了,有的踏落石头坠入深谷。他们每前进一寸,都要留下尸体和血污。
太阳还有一竿子高,我们便攀上了棋盘陀的顶峰,敌人也象一群疯狗似地跟了上来。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三面是万丈悬崖,一面是紧追不放的敌人。我们举枪向敌人射击,但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子弹袋也是空空的。胡福才还有一颗手榴弹,他刚要往下掷,班长抢前一步夺了过来插在腰里。敌人这一阵没有受到打击,爬得更欢。可真把我气坏了,我搬起身边一块大石头向最前面的几个敌人砸去,四五个敌人象猪一样地嚎叫着滚入深谷。大家都说:“好啊!砸呀!”都一齐举起石头,狠命地向敌人砸去。把敌人砸得唧哇乱叫。敌人指挥官督战的洋刀在敌人队伍中闪着寒光,敌人还是继续往上爬,而且离我们越来越近了。班长突然住了手,嗖一声拔出那颗手榴弹。我们明白到了什么时候,一齐靠向班长。四个喉咙喊出了一个声音:“拉吧,班长!”正当拉导火线的时候,一群敌人冲上陀顶来,为了再多消灭几个敌人,班长毫不犹豫地将手榴弹掷向敌群,只听“轰”的一声,一群敌人又被打下山坡。
后面的敌人紧紧地向我们逼近了。一个共同的声音在我们五个人的心里响着:我们是受压迫的劳动人民,我们参加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是为打败日本帝国主义,解放全中国的人民。我们宁可为民族解放事业战斗牺牲,绝不活着当俘虏。班长举起他那支从敌人手中夺来的三八大盖说:“砸吧!同志们!不能把武器留给敌人!”枪虽然是我们最心爱的东西,但事到临头,我们只得把它砸碎,甩到深谷里。
那时我和班长是共产党员,其他三个同志还没有入党。班长对我说:“小葛!通过这次战斗的考验,我们五个人都不愧为党的好儿女。胡福才、胡德林、宋学义三同志已够入党的条件,现在我们就介绍他们入党吧。”我说:“完全同意。”我和班长立即在自己的小日记本上写上我们同意介绍他们三人入党的信。班长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三人,他们感动得流出了热泪。
这时敌人冲上来离我们只有几十米了,才发现我们只有五个人。敌人乱喊“抓活的!抓活的!”我们心想:“抓活的,连我根毫毛你都捉不着。”我们班长正了正帽子,拉了拉衣襟,然后象每次发起冲锋一样,大喊一声:“同志们!跟我来!”纵身飞向深谷。紧接着,我们一个个高呼着“共产党万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齐往万丈深谷里跳去。
在这次伟大的狼牙山战斗中,我们五个人凭着五支步枪和手榴弹、地雷,牵制着日寇三千多兵力,同五百多日本兵加上他的飞机、大炮打了一整天,敌人被我们打死打伤几百人,而我们五个人,除了班长马宝玉、战士胡德林、胡福才三同志壮烈牺牲外,我和宋学义同志跳下深谷时,在半山腰被树枝挂住了。我们不仅亲眼看到日本帝国主义投降,还亲手接过了日本军队向我们投降交出的武器和人员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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