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3月19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沙家浜
〔根据沪剧《芦荡火种》改编〕
沪剧原作者 文牧 北京京剧团 集体改编 执笔 汪曾祺 杨毓珉
〔续昨〕
第五场:坚持
〔紧接前场,芦荡。
〔幕后:战士们和郭建光在注
视着沙家浜的情况。
〔战士张松涛(简称张)上。
张:报告,枪响以后没有什么情况。
郭:还要监视沙家浜的方向。
张:是。(下)
郭:叶排长,叫同志们去搭芦棚,我到前边去看看。(下)
叶:是。同志们!快点把芦棚搭好,让重伤员住进去,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众:是。
叶:走。(下)
虎:沙家浜打枪,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枪一响,准是有敌人,不是鬼子就是汉奸。
虎:那沙家浜的乡亲们又要吃苦了。
霍:沙家浜要是还有敌人,咱们暂时就出不去,可是现在干粮没有了,这可是大问题呀!
虎:咱们干什么上这儿来呀?那会儿,还不如留在沙家浜跟敌人拼一下子哪!
霍:对!
老班长:你们这想法,都是蛮干。
虎:你当就是我们俩哪?好几个同志,都想出去跟敌人拼哪!
老班长:急什么,要拼,也得等待命令。哎,指导员来了!
李:指导员来了。
虎:走!咱们问问指导员去。
老班长:指导员正在思考问题,不是叫咱们搭芦棚吗?走,先搭芦棚去。
众:走!(下)
郭:(唱二黄倒板)听对岸响数枪声震芦荡,(上)
(回龙)这几天,多情况、勤了望、费猜详,不由我心潮起落似长江。
(三眼)远望着沙家浜云遮雾障,湖面上怎不见帆过船航。为什么阿庆嫂不来探望?这征候看起来大有文章。日、蒋、汪暗勾结早有来往,村镇上乡亲们要遭祸殃。
(原板)战士们要杀敌人,冒险出荡,你一言我一语慷慨激昂,这样的心情不难体谅,阶级仇民族恨燃烧在胸膛。要防止焦躁的情绪蔓延滋长,要鼓励战士,察全局,等指示,坚守待命,紧握手中枪。要沉着冷静坚守在芦荡,千方百计解决粮荒,发动群众把办法想,大江南自有天然粮仓。团结起来心向党!就能够坚如磐石,百炼成钢。
〔霍德荣急上。
霍:指导员!小王同志昏过去了!
〔林大根背小王上,老班长、小李、小虎同上。
众:小王!小王……
郭:看看伤口是不是恶化。
凌:刚才看过,伤口没有什么变化。
郭:伤没有什么变化,那是……?
霍:他是饿得支持不住了,给他的团子他没吃,省给重伤员们吃了……
王:指导员,我不饿!
郭:小王,你看,这有个团子,你快吃了吧!
王:指导员,我不饿,你看,我这不是很好吗!
众:小王,小王你就吃了吧!
郭:叶排长,叫小王同志吃了。
叶:指导员!你……
郭:去吧!
叶:小王,指导员让你吃了,你就吃了吧!
众:小王,你就吃了吧。
凌:吃了!
王:不!同志们!指导员白天观察了望,研究敌情,晚上巡察岗哨,照顾伤员,他的工作多,得不到休息,他的身体已经够弱的了,这个团子我不能吃!
郭:小王,小王!咱们都是阶级弟兄嘛,大家有困难,就应该互相帮助。你看你饿得都昏过去了,要是把身体饿坏了,怎么还能打鬼子!
王:打鬼子!指导员,你的担子比我重,你要指挥我们作战,你的身体要是有个好歹,那损失可就更大了,这个团子该你吃!
郭:小王,吃了吧!
王:不,指导员,你看,我走得多带劲!
众:小王,你就吃了吧!
郭:小王,吃了吧!
(小王把团子分成几份,给众人吃,谁也舍不得吃)
郭:小王,吃了吧,同志们,这一个团子解决不了问题呀。就算我们每人有一个团子,吃饱一顿,可是明天、后天……如果在最近期间,党和群众都有困难不能来支援我们,那我们怎么办呢?难道我们这支有老红军传统的部队,就被这小小的困难吓倒吗?
霍:不,我们的前辈,在长征的时候吃草根树皮的困难都战胜了,我们一定能坚持下去!
众:对!
〔老班长跑上。
老班长:指导员!指导员你看,这芦根不是可以吃吗?
郭:真的吗?
老班长:我是阳澄湖边上的人,这我完全清楚,指导员,你尝尝。
郭:好!真不错,可以当粮食吃,你尝尝看。
众:对!咱们挖芦根去!
郭:同志们!
(唱)困难吓不倒英雄汉,众人的智慧大如天。饥餐芦根香又甜,坚持斗争胜利在明天。
老班长:有了芦根,咱们就能坚持下去。
众:对!
虎:指导员,吃芦根不是长久之计,今晚上待我凫水去沙家浜,一定把粮食搞到手,要是遇见敌人,我就跟他拼了。
林:指导员,我跟小虎一块去!
郭:同志们!
(唱)情况不明怎能乱闯,鲁莽从事会遭损伤。稳稳坚守在芦荡,早晚间与敌人较量短长。困难中要看到光明在望,越艰苦越顽强把斗志激扬!
郭:同志们!这芦荡就是前方,就是战场,我们要等待上级命令!众!对!我们要等待命令,不怕困难,坚持到胜利!
〔风暴骤起。
虎:暴风雨来了!
郭:转移高地!
众:(齐唱)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挺然屹立傲苍穹。八千里风暴吹不倒,九千个雷霆也难轰。烈日喷炎晒不死,严寒霜雪郁郁葱葱。那青松逢灾受难,经磨历劫,伤痕累累,瘢迹重重,更显得枝如铁,干如铜,蓬勃旺盛,倔强峥嵘。崇高品德人称颂,俺十八个伤病员,要成为十八棵青松!
〔幕 闭〕
第六场:授计
〔前场稍后。
〔春来茶馆。
〔一场暴风雨才过,天空中阴云郁结,天气闷人,气压很低。茶馆门外凉棚下,空无一人。屋里时时传来打麻将洗牌的声音。
〔阿庆嫂在涮茶壶。
〔刘副官上。
庆:刘副官。
刘:阿庆嫂,刁参谋长在里头吗?
庆:在里头看打牌哪,有事吗?
刘:有事。
庆:有什么事?(刘副官不答,径自往里走,阿庆嫂机警地随下)
〔刁德一、刘副官从屋内走出。
刁:什么事?
刘:周翻译官来了,说有要紧事。
刁:哦!
刘:问新四军伤病员搜着没有?
刁:唉!抓的那几个老百姓,都是一问三不知,我哪儿找新四军伤病员去?
刘:我看那个王福根……
刁:王福根?
刘:就是那天带头闹事的。
刁:嗯!我看得从他身上打主意。
刘:参谋长!您快去吧!周翻译官催得急哪!
刁:日本人真逼命。我瞧瞧去。嗳,你留在这儿,我不回来不许离开,要盯住了。
刘:参谋长,我还是躲着点好,这两天司令老是爱跟我发脾气,今日手气又不好,回头再跟我来一通。……
刁:你当司令发脾气是冲你哪!我心里有数,有我哪。
刘:嗳,我听参谋长的。(刁德一下,刘副官进屋)
〔阿庆嫂看天看水,忧心忡忡。
庆:刁德一出出进进的,胡传葵在里头打牌。我出不去,走不开。同志们在芦荡里已经是第五天了,有什么办法能救亲人出险哪!(唱二黄慢板转快三眼)风声紧雨意浓天低云暗,不由人一阵阵坐立不安。亲人们缺粮食消息又断,芦荡内怎禁得浪激水淹?他们是闹革命的宝贵财产,十八个人都和我骨肉相连。阴雨中要保存这星星火种,看他日乘东风势成燎原。联络员身负着千斤重担,陈书记临行时托咐再三。我岂能遇危难一筹莫展,辜负了党对我培育多年。我本当过湖去见亲人一面,怎奈是水又深,湖又宽,身无双翅飞渡难。我本当去把县委来见,怎奈是、难脱身、有鹰犬,刁德一派了岗哨又扣船。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事到其间好为难。党啊!你给我智慧,你给我勇敢,你帮助我战胜顽敌度难关。
〔沙奶奶、七龙上。
沙:阿庆嫂。
庆:干粮怎么样了?
龙:这干粮送不过去呀!
沙:七龙藏起一条船,也叫他们给搜去了。
龙:我想凫水过去,又怕把炒米粉给泡坏了。
庆:是啊,还是得想办法弄条船,给他们送点干粮去!
龙:要不今儿晚上,我去偷他一条。
〔刘副官从屋内走出,七龙伏桌上装病。
庆:刘副官。
刘:阿庆嫂,(看见七龙)哎,这是谁呀?
庆:是沙奶奶的儿子。
刘:在这儿干什么?
庆:病啦。
沙:刘副官,这孩子病了,想跟您借条船,带孩子到城里看看病去。
刘:什么,借船,那哪儿成啊!
沙:阿庆嫂,您给求个人情吧!
庆:是啊,刘副官,这孩子病成这样,咱们这儿又没有大夫,您就行个方便吧!
刘:阿庆嫂,我可作不了这个主。船,倒是有,就在那边,可是一条也不能动,这是参谋长的命令。阿庆嫂,您是知道的,刁参谋长认定芦荡里有新四军,还怀疑村子里有共产党。风声这么紧,借船,那哪儿成啊!阿庆嫂,您可少管这路闲事,免得招惹是非。
庆:唉,这孩子病得怪可怜的!
刘:(故作同情)可怜,可怜。
〔内串铃声。一伪军喊:“站住!干什么的!”
陈:我是看病的大夫!
沙:噢!大夫来了!
庆:这就好了,该着这个孩子的病好。(向内)刘副官在这儿,快叫大夫过来吧。
刘:阿庆嫂,不行,不行!
庆:行啊,行啊!
〔陈天民上。
沙:大夫!
陈:你们好啊!
刘:嗨嗨嗨!你不知道这个地方不准闲人来吗?
陈:江湖医生,串铃一响走四方,有病家的地方,我要常来走走啊!
刘:少废话,快走,快走!
沙:刘副官,既然您不肯借船,就
请大夫给孩子看看病吧。
刘:沙奶奶,不行,不行。
庆:是啊,刘副官,既然这个大夫来了,还真的让他走吗?就给孩子看看吧!
刘:阿庆嫂,您是知道,我在刁参谋长面前不好交代,参谋长说啦,这个地方不准闲人来呀!
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别说参谋长,就是胡司令,这点面子,也是肯给的!
刘:那好,司令在里头,你去跟他说去。
庆:这么一点小事,就别去惊动他了。
刘:那我可是作不了这个主啊!
〔胡传葵上。
胡:什么事?
刘:啊,司令!阿庆嫂说,要让这位大夫给这孩子看看病。
胡:看病?
庆:哦!是这么回事:这孩子有病,正好这位大夫路过这儿,我多了一句嘴,让这位大夫给孩子看看。刘副官说,胡司令这点面子是肯给的,就是怕刁参谋长知道了,要让司令为难。他这么一说,吓得我也不敢求您啦!
胡:刁参谋长放个屁也是香的?拿着鸡毛当令箭!
庆:其实,也没刘副官什么事,我是怕真要是参谋长较起真儿来,我觉得怪对不住司令的,那么,就叫这位大夫……
胡:看!
庆:那我替孩子谢谢司令啦!
沙:谢谢司令。大夫,请过来诊脉吧。
陈:好。(为七龙把脉)
庆:胡司令,这会儿手气怎样啊?
胡:背透了,八圈没开和,出来过过风。
庆:您这一转游,手气来啦,呆会儿坐下去,我管保连和三付满贯!
胡:借你的吉言,和了满贯我请客!
庆:那您这个客算请定了,快进去吧,都等着您扳庄哩!
胡:好好好。(进屋)
刘:你是哪来的?
陈:常熟城里。三代祖传世医。
刘:有良民证吗?
陈:有。(陈天民取良民证交刘副官)
刘:拿来。(阿庆嫂取过两碗茶)
庆:刘副官,你们这两天真够辛苦的,刁参谋长要抓共产党,瞧你们这份忙劲!
刘:没什么,没什么。
庆:你们不是怀疑芦荡里有新四军吗?怎么不派兵去搜去?
刘:参谋长说了,芦苇荡很大,可哪儿搜去!咱们不谈这个,(回头对陈天民)快瞧病,快瞧病。
庆:大夫,这个孩子的病……
陈:病家不用开口,便知病情根源,说得对,吃我的药,说得不对,分文不取。
刘:哎哎哎,你先别吹,今儿个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陈:这个病,是中焦阻塞,呼吸不畅啊。
刘:等等,(对沙奶奶)他说得对不对?
沙:是啊,刚才还说胸口堵得慌哩!
庆:说得对呀,对呀。
刘:哦,这家伙有两下子!
陈:看看舌苔。(七龙伸舌头)胃有虚火,饮食不周。
沙:是啊,缺食啊。
庆:家里人照顾得不周到呀!
陈:肝郁不舒,就容易急躁。
沙:急躁得很哪!
庆:是啊,连我也为他们着急呀!
刘:嗨!头疼脑热的,着什么急呀!
陈:不要紧,我开个方子,吃上一剂药,就会好的!
〔刘副官注视陈天民,阿庆嫂、沙奶奶很着急。阿庆嫂想了想,走进屋去。
陈:(唱二黄摇板)内有伤外有感难禁风雨,平日里缺饮食体弱神虚,存元气,去湿水方为上计……〔阿庆嫂从屋里走出,见刘副官在玩扑克)
庆:刘副官,来两把呀。
刘:好,来两把。
庆:出牌呀。
刘:嗳。(刘副官注视陈天民开药方,心不在焉)
庆:嗨嗨嗨,出牌呀。
刘:快开方,快开方。
陈:好了!(接唱)照此方服一剂药到病除。
刘:拿来,拿来。(抢过药方细看)
陈:见笑,见笑。
伪军:(上)刘副官,司令叫你。
刘:阿庆嫂,司令叫我。
庆:你可输了。
刘:我知道。阿庆嫂,你替我盯住点。(进屋)
庆:好吧。
陈:(陈天民急靠近阿庆嫂,低语)叫同志们转移红石乡!
刘:(上)阿庆嫂,司令赢钱啦,说你叫他请客,叫我去买东西。(对陈天民)嗳,你怎么还没走啊?
陈:这就走,药要早吃,可不能过了今天晚上。可是这付药,只能医得眼前症候,若要除根,还需要知道他的一切情况。过两天你们再找我一趟,把他的病情,再给我说一说。
刘:行了,行了,病也看了,话也说了,快走,快走。
陈:这就走。
沙:大夫,天阴下雨,小心!
庆:是啊,路上坑坑洼洼的,小心着点。
陈:不怕,你们照顾病人要紧哪!(下)
刘:快走,快走!(发现陈天民走错方向)这边走,这边!(下)〔阿庆嫂、沙奶奶、七龙急聚在一起
庆:县委有指示,还是得想办法弄到一条船。
龙:我倒有个主意。
沙:你有什么主意?
龙:待我跳进水里,解开缆绳,偷偷地推出一条船,不撑篙,不使桨,船上没人,动静不大。只要推出半里路,大湖之中,烟雾弥漫,就什么都看不清了。事到如今,火烧眉毛,只有这一条计啦!
沙:阿庆嫂,他有一身好水性,让他去吧。
庆:事到如今,也只有他能去啦。七龙,你可要小心哪!(唱西皮散板)行动轻捷要机警,提防岸上有敌人。〔阿庆嫂提水一桶,暗示:七龙一跳水,她随即倒水入湖,以乱其声,掩其水纹。七龙会意,脱衣,旋纵身入水,阿庆嫂倒水。一伪军上。
伪军:什么人跳水?什么人跳水?
庆:是我刚倒了一桶水!
伪军:哦!〔阿庆嫂进屋,伪军下〔刘副官、刁德一、刁小三从不同方向上。
刘:刁参谋长。
刁:刘副官,过两天派你一桩美差。
刘:参谋长,什么事?
刁:胡司令要结婚啦。
刘:结婚?女家是谁呀?
刁:周翻译官的妹妹。
刘:不用说,是刁参谋长的大媒了。
刁:(笑)过两天到常熟城里办点嫁妆。
刘:是是,我鞠躬尽瘁。(向刁小三)周翻译官走了吗?
三:走了。
刘:新四军的事怎么样了?
三:通融通融,不就能拖几天吗!〔刁德一奔向湖边高坡,用望远镜了望湖中
刁:嗳!这水面上仿佛是有条船。
刘:船!刮了一天大风,许是把缆绳刮断了,空船漂出来了。
刁:不对!空船断缆只能是顺风顺水而行,怎么会逆风逆水而上哪?船底下一定是有人。
刘:有人!
刁:来,给我追这条船!
刘:。
〔幕 闭〕
〔本场完,全剧待续〕
本版插画作者:华克雄(附图片)
县委委员陈天民装扮成大夫,借给七龙“看病”为名,向阿庆嫂传达县委指示。
十八个伤病员坚持在芦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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