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9月7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苦啊,无花果!”
——南疆见闻    哲中
早就听说过无花果的名字,但却没有见过。真正见到它是去年在喀什。喀什真是无花果之城。每年秋天,当高粱红了的时候,无花果也熟了。于是,喀什街头,就到处飘散着它的香气,就到处响着“谁买无花果啊”的喊声。
无花果,顾名思义,是一种只结果不开花的果木。这种果树长得并不高大,但枝叶非常茂密。春天结果,秋天成熟,果子大小形状和扁桃无二,所不同的,是在成熟时,皮呈黄色,肉是黄中带红丝。这种甘美的果子不仅能鲜吃,还可以加工成果酱和罐头,运送到外地去。我在喀什的那些日子,真是饱吃了无花果。可是,当地的无花果农们却说:喀什虽是无花果之城,却不是无花果的故乡。无花果的故乡是库尔勒。
我知道库尔勒是盛产香梨的城市,至于它是无花果的故乡,倒是第一次听说。今年九月,我有机会再次去南疆,途中特意在库尔勒留住下来,想访问一下这无花果的故乡。
出乎意外,我在库尔勒住了三天,走遍了大街小巷,看到的尽是香梨、苹果、葡萄和哈密瓜,就是不见无花果的面。一个曾在县上工作过的园林技术员告诉我,库尔勒全县无花果树并不多,而且大都是解放以后培植的。听了他的话,我说:“那为什么把这儿称为无花果的故乡呢?”他笑了笑,跟我讲了一个古老的传说。
相传:过去库尔勒很荒凉,只有一片湖水,一片小岛子。后来,从喀什逃来一批农奴,他们挥断一根又一根的砍土镘,才把它开辟成为美丽丰饶的乐园。这时,百里外的尉犁地方有个大巴依(财主)看红了眼,要霸占库尔勒,还要库尔勒人给他当奴隶。库尔勒人和巴依展开了一场大血战。巴依由于得到官府的援助胜利了;但库尔勒人宁死不屈,他们宁肯跳下水,也不愿让敌人捉去。他们的英雄气概把湖岛都感动了,当巴依霸占了湖岛的时候,在染着烈士们的鲜血的土地上,长出一丛又一丛只结果不开花的果木——无花果。无花果为什么是金黄色的?民歌里说:那是反抗者的心!无花果为什么带着红丝?民歌里说:那是烈士们复仇的火焰!巴依当然害怕这种果木,就派人把它们砍掉。这时,有个没受杀害的库尔勒开辟者,悄悄挖了一棵无花果,送到喀什老家去,使无花果在喀什生长起来。
讲完这个故事以后,技术员同志又领我去访问现在仍在栽培无花果的老农——乌斯曼老人。
这天中午,我们沿着穿过市中心的孔雀河向城外走去。走着,走着,不觉来到一个间植无花果的梨园里。无花果树都已经结果了。碧绿的枝叶,串串的金果,微风吹过,轻轻地动荡。身边的一棵,枝条上长着一个又大又黄的果子。我不禁伸手去摸它。谁知道指头刚一触到,它就落到手心里来。我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忽然从前面不远处的果丛里站出来一个白须老人。他笑着走到我的面前,说道:“吃吧!”等我吃了无花果,老人又问我:“苦么?”我愣住了,连连摇头说:“甜极啦!”老人听到我的回答,现出惊异的表情。技术员同志看到这种情况,连忙向他解释,说我是远方的客人,是特意来拜访他的;老人的脸上才恢复了笑容。我也才知道,他就是乌斯曼老人。
老人把我们让到他家门口的凉棚下坐下,热情洋溢地给我们讲着他家的过去和现在。
老人老家在喀什,祖祖辈辈都是巴依的奴隶。他从八岁起,就给巴依看管无花果园子,看到四十岁上,不但连件衣服都没混上,还欠了巴依一屁股债。老人一气之下,领着妻子儿女跑到库尔勒来。实指望凭着自己一双手,能到无花果的故乡来混碗饭吃。没想到库尔勒的香梨巴依和喀什的无花果巴依一样,不让他好好过日子。他费尽心血开了一块荒地,培植了一个无花果园子,却被巴依给毁坏了。他跑到县衙门去告状,结果,官司不但没打赢,还落了个“非法开荒”的罪名,被判处了五年徒刑。库尔勒解放以后,他才从牢里出来。一九五六年的一天,乡长把他请去说:“老人家,你显身手的时候到了!”老人吃惊地问:“我老啦,能干什么呢?”乡长说:“培植无花果呀!你是培植无花果的行家嘛!人民不仅喜爱香梨,也需要无花果呀!”老人听了笑道:“这个大事情,我怎能袖手旁观呢?不过,哪来那些无花果苗子呢?”乡长说:“这好办,我们已和喀什那边联系好了,你明天带一部卡车到喀什去拉无花果苗子。去的时候,从你们社里拉一车香梨条子去,那边也在培植香梨啊!”老人从喀什回来,就开始了无花果的栽培工作。八年来,他培植成功了一百多株无花果,还为各生产队培养了十多个栽培无花果的新手。老人讲到这里,特别告诉我说:“这种果木娇得很,不好培植,生长得比较慢,这几年培植起来的,刚开始结果子,所以在街上难得看到它。不过,在党和毛主席的光辉照耀下,有人民公社这块肥沃的土壤,要不了多少年,库尔勒是会恢复传说里说的无花果的故乡的面貌的。”
这时,一个青年女子从外面跑来,对老人说:“爸爸,他从县上来电话,说他从北京回来了,今晚就到家。”说完,笑着跑开了。
我问老人:“谁从北京回来啦?”
老人说:“我的小儿子祖农。刚才来报信的女子是他的媳妇。我这一辈子生了八个娃,七个都叫旧社会夺去了生命。这小子赶上了新时代,他不但过着不愁吃不愁穿的生活,还得到求学的机会。今年大学毕业啦。临毕业前,他从北京来信问我,将来在哪里工作好?他想留在首都,又想回到边疆来。我告诉他,你到哪里我都管不着;不过你别忘了,五年前离开家时爸爸给你吃的无花果。”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这是这儿的风俗。”技术员同志解释道,“无花果农们,每当自己的亲人离开家乡或远道归来时,都要给他们吃无花果,意思是叫他们在外面得到幸福时,别忘了他们的家乡,别忘了他们祖先所受的苦难。亲人吃下无花果时,长者要问:‘苦么?’亲人回答:‘苦啊!’这就是说,他记住了长者的教导,决不会忘记过去和自己的家乡的。”
太阳下山了。我们和老人进屋吃罢晚饭后,又回到凉棚里来。凉棚下的花地毯上已经摆着各种各样的瓜果,最耀眼的是一只金黄硕大的无花果,它被一片绿叶托着放在瓜果中央。我们一看就明白,这是老人专门为儿子准备的。左邻右舍的人知道祖农今晚要回来,纷纷来到老人家里,把凉棚围得个水泄不通。
这天晚上月亮很圆,它的光辉从澈蓝的天际撒下来,与园林深处人家的灯火和到一起。笑声从四处传来,一种名叫热瓦甫的乐器咚咚的响着,正奏着一支欢快的舞曲……(附图片)
……最耀眼的是一只金黄硕大的无花果,它被一片绿叶托着放在瓜果中央。……
徐启雄 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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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荞子熟了 〔白族〕那家伦
八月的清晨,土族居住的山乡多美啊!梯田里的禾苗、人多高的包谷、放牧的草坪,全是绿的,连山谷里一潭湖水都闪着绿玉般的亮光。然而,在一片碧绿里,却透出大块金黄。它从山腰漫盖到山顶,紧接被朝霞烧红的天空。这是荞地。荞熟了!
透过晨雾,山野丛林里响起嘹亮的牛角声。那是老队长七十二吹响的。每天,他都站在寨头那棵古松下,用牛角声迎接黎明。今日他吹得特别起劲,因为今天要收荞呵!
山寨苏醒了。家家门里都透出红红的光亮——火塘烧着了。火苗吐着舌头,仿佛它也晓得人们心里是多么高兴。一想起地里长得特别茁壮的荞子,是老队长领着大家播下的改良种,烧火煮饭的人们,都要伸出头去朝古松下唤一声:
“七十二大爹,新荞都要收了,快来尝尝老荞饼的味道吧!”
“谢谢啰,我那憨姑娘会把我喂得饱饱的。”
老队长回答着,便沐浴着阳光,走进家门来。
谁知家里却火冷烟熄。他一向疼爱自己当团支书的女儿,这时却不由得冒起火来:
“全寨子都动了,你还在睡觉!”
他一拍女儿的被子,却是空软软的。在她的枕边压着一张字条:
“阿爹:熟荞不等人。收晚了,饱满的荞颗都落到地上去了。在这火烧眉毛的时候,没经您老人家同意,我决定半夜踏月上笔架山喊回青年开荒队,让他们明早和我们一起上山收荞。女儿蜜桃。”
是呵,这正是山乡的忙月。砍地开荒,水稻薅锄,包谷追肥、打猎守山、收割荞子……全是这个时辰。昨夜,全生产队开过会,决定开荒暂停两天,今晨派人把小伙子们喊回来。谁料到蜜桃半夜就上山了!
他急忙烧火做饭。然而,就在这一会工夫,寨前寨尾都已经响起磨弯月镰的声音。这声音,搔得人心痒痒的。他不禁急忙放下碗,去查看自家那两把弯月镰。嗨,不是昨日夜晚磨亮的么?!他失声笑了,笑自己快六十的人了,还象娃娃样稳不住劲儿。
他咕咕咕喝完最后一碗鲜肉汤,就慌忙跨出门槛来。这时,人们都手执雪亮的镰儿,聚在寨道上。姑娘们最欢,她们正交头接耳,朝着昨日才嫁进寨来的新娘笑。
新娘新娘,全身新装。她羞涩地低着头,脸儿红得比天边的早霞还艳,两只手紧紧握着一把崭新弯月镰。
“腊月花,你昨日才嫁过来,莫去了!”老队长关切地说。
“七十二大爹,我来时,阿爹送给我一把新锄,一把新镰,就是要我好好做活啊!”
腊月花声音虽小,但是却很清晰。人们啧啧称赞队里又娶进一个勤劳的好姑娘。称赞的声音数山谷大爹的最大,他大张着缺牙嘴笑道:
“毛主席教出来的,都是聪明娃娃!”
老队长这才发觉,山谷大爹手上拿着镰刀,便对他说:
“山谷大哥,快八十的人了,不服老也得服了,这攀山过岭的事就留给晚辈吧。”
“七十二兄弟,给山地主做了几十年活,在这野山绿林里翻攀了几十年,天天过的是阴森森的日子。是共产党领导得好,山林子里才冒出了太阳;是你有眼力,全寨人劲头足,野茅草才长出几辈子人没见过的好荞子。你不让我去亲手摸摸那压手的荞穗穗,我会生生气出病来的!”
话刚落音,一个快嘴姑娘又接过话头:
“蜜桃哩?平常日子总是她先出窝领着我们飞,今日咋个还在窝里歇着。”
老队长正想回答,却被山梁子上传来的歌声打断了。它是那么清脆,嘹亮:
嗳嗨哟……
荞子熟了一片黄,
土家山寨乐洋洋……
歌声未落,蜜桃如飞一样从山梁上奔下来,身后跟着一群年青人。
“快吃饭去吧。”老队长招呼年青娃娃们。
“我们都吃得饱饱的啰!”进寨来的青年开荒队员们说,“还给你们带来了好东西——两头山麂子!”
这时,人们才看到小伙子们真的扛着两头麂子!姑娘欢欣地把他们围起来,一下一下地抚摸着那光光滑滑的麂皮。
“好,先放着,等晚上回来,全寨人香香地吃一顿丰收肉。”老队长扬起一只臂,威严地一挥,“上山!”
“呵吙!上山啰!上山啰!呵吙!”
人们呼应着,争先涌出寨门,涌向直入天际的山巅。他们的欢声笑语,漫过山林,飘入红鲜鲜的云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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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湘鄂边 〔苗族〕 石太瑞
进 山
进了一山又一山,
革命豪情满胸间,
抬头望:云在空中跑白马,
低头看:水舞长袖拨琴弦。
山有多少岭呵,
水有多少源?
白云跑马红军骑,
水拨琴弦唱当年:
峡谷风怒号,
犹如战士喊杀声,
林野莽苍苍,
跳出多少英雄汉!
一杆缨枪一团火,
革命烈火到处燃。
燃!燃!燃!
峰峰岭岭喷怒焰;
山外顽敌气汹汹,
山内分地又分田。
不畏白匪重重围,
勇敢冲出封锁线;
哪怕风雨拦征途,
一路高歌到延安……
登山望山呵山更宽,
牛背新歌唱不完,
思念幸福从何来?
烈士怀抱青山眠。
烈士怀抱青山眠,
山内山外是春天,
红军脚印哪里寻?
步步山花红烂熳。
古 松
身负紧急任务,
去往高山里,
半路晴天突变阴,
落下一场滂沱雨。
雾漫悬崖陡,
骤雨浇湿衣,
抬头望见半空中,
一棵巨松好遮雨!
枝叶象伞开,
巨干似柱立,
抱住古松细细瞧,
一场欢喜化惊奇:
密密枪弹洞,
刀削几层皮,
闪闪放光两行字,
烈士写下豪壮语:
“为党哪怕流血多,
革命何惜头落地!”
谁个战士不留名,
牺牲在这里?!
雨过天晴山色丽,
天变高呵山变低,
回首再望悬崖路,
云染红松一杆旗。
(一九六四年七月于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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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笑声 萧薪
“哟!
这么多盆盆罐罐,
一排排大碗小盏。
这么多滴滴涕、六六六,
西力生、赛力散。
我说他嫂子,
你家这是开药铺还是瓷器店?”
“嘘!李奶奶,小声点!
孩他爸正给庄稼做除虫防病试验!”
“嘿!
别看咱:
茅屋小,野地宽,
粗手笨脚担粪的肩,
头上也没戴着眼镜片,
毛主席的话儿记得全,
一样出科学状元!”
嘻,嘻,嘻……
一串轻笑,花开心间。


第6版()
专栏:

女牧工(四川雕塑作品)  郭其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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