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6月28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
专栏:

昆仑行
郭小川一车轮哟,随你怎样飞,任你怎样转,昆仑山啊,还是那么遥远又遥远!汽笛哟,随你怎样叫,任你怎样喊,昆仑山啊,还是不照我们的面!望前方:满天紫雾哟。紫雾满天,蓝灰色的碎石大路,——直进云端;看两侧:一片黄沙哟,荒沙一片,白蒙蒙的风——划出天地的界线。古老的神话,未必没有真情实感。据说:西王母兴建瑶池,一古脑——用尽山中的流泉;又据说:孙行者从此路过,三扇子——搧灭山上的火焰;这以后呵,昆仑山只剩下风雪云烟。旧日的传闻也未必全是杜撰。听说:山中的悬崖——太奇太险连灵巧的松鼠都不敢攀
援;又听说:山上的峰峦——如刀如箭,连凶猛的大雕都不敢盘旋;只有寂寞的天公呵,肯与昆仑山作伴。我也曾问过一些战友,他们故意同我为难。有人说:那儿嘛,跟我们的生活一般——永远不会使你厌倦;也有人说:那儿嘛,跟祖国的到处一般——百闻不如一见。……昆仑山哟,我并不怕你高,也并不怕你寒。只是不能容忍你啊——山上寻不见人烟;昆仑山哟,我并不怕你奇,也并不怕你险,只是不能允许你啊——老是那么遥远又遥远。我从北京来,那儿可不同于昆仑山!我们的北京呵,是革命的摇篮!我们的北京呵,是中国的心田!我们的北京呵,是千山之巅,万水之源!因为党中央和毛主席,就住在北京中南海边!每当晴明的晌午,我常凝望中南海上的蓝
天。我们的毛主席啊,或许刚把大事理完;恰好站在这片蓝天下,把中国看遍。每当清爽的夜晚。我常注视中南海边的灯
盏。我们的毛主席啊,或许浮想联翩,恰好在这片灯光下,吟成又一灿烂的诗篇。每当我做起工作,仿佛就听见——毛主席的呼唤……,我不出声地回答道:在您的身边,世界上没有不可克服的困
难。每当我摊开文件,仿佛就看见——毛主席的容颜……我不出声地汇报道:在您的身边,真理简直像大海一般浩
瀚。在北京战斗着——又紧又欢,在北京生活着——又忙又甜。而此处呢,另是一片云天!我的行程,屈指一万三千;我们的目的地呀,是那遥远又遥远的昆仑
山!可是这时节呀,我有了更强固的信念:在我们的大地上,除非没有人烟——有人烟的地方,就有革命的波澜;有革命的地方,就是在毛主席的身边。在毛主席身边呵,再遥远的地方也不算遥
远!……我的来路上:多少荒岭变成青山!太行山的苦雨早被革命歌声唱断;往日的战壕啊,而今变为灌溉果树的飞
川。吕梁山的窑洞,已为战斗豪情填满;当年的英雄啊,而今成了建设社会主义的
好汉。六盘山的红旗,仍把西风漫卷;往日红军的脚印啊,而今栽上了翠柳云杉。天山的白雪,更叫霞光染遍;当年陕甘宁的勇士啊,而今在此创建了现代的南
泥湾。呵,山山岭岭,都谛听着毛主席的呼唤!……我的来路上:多少荒原换了人间!嘉峪关外的黄风哟,吹焦过千万旅人的泪眼;而今渠道水面上,却映出无数带笑的容颜。戈壁滩上的黑砂哟,埋没过千万壮士的梦幻;而今火车窗口里,却闪着无数发光的心愿。塞外轮台的古道哟,只见西去不见东还;而今进京开会的旅客,却在此遇上繁华的世面;塔里木河岸的老林哟,只能进入不能回转;注]而今满载粮布的车马,却日夜往来于农场和城市
之间。呵,荒原大漠,都需要毛主席的指点!一路之上哟,处处都和北京同样温暖!在那些山岭中,虽不见中南海上的蓝天,却见毛主席的红旗招展;在那些原野中,虽不见中南海边的灯盏,却见毛主席的思想风传。生活在这些地方,一样是生活在毛主席的身
边。有你昆仑山呵,似乎还是那么遥远又遥
远!……
二 车子向前飞呀,狂风往后逃。若有人问:长途万里迢迢,何时终了?我将回答:纵到天涯海角,也不动摇。莽昆仑——怎能没有下梢!果然,大路渐渐变小;方向盘突然一转——车子开进干涸的河道。车子一进河道呵,风光立刻好了!久别的石头呀,高高兴兴地在轮下闹;少见的红柳呀,欢欢喜喜地在空中飘;乳白色的云雾,海浪般地翻腾滚跳。呵,车愈颠簸,风光愈好!看前面:一块山石挡道;山石旁边,忽然露出茅屋一角;缕缕炊烟,钢刀似地直刺云霄。我禁不住高声大喊:
“昆仑山到了!”……
“不,不是昆仑山,是我们公社的民兵岗哨。”一个民兵的粗声,切断了我的欢叫。
“……和平环境里,我们也不能睡大觉。在高山上练武,在沟地里种稻;祖国一旦有事,我们说话就到!……”呵,道路愈窄,风光愈加俊俏!看前面:几丛柳树躬腰;柳树后边,突然出现新挖的水渠一
条;滚滚细浪,正把树苗儿拥抱。我不禁高声发问:
“上昆仑山走哪条道?”
“你们像风筝一样,尽管爬高再爬高!”一个少女的尖音,透出善意的嘲笑。“……我们这个苗圃,就为给昆仑山准备树苗;再过三年五载,准能绿化山山坳坳;要是时间再久,你们更找不着了。……”呵,车愈颠簸,风光愈妙!看前面:云遮雾绕;云雾之中,山坡上忽然露出围墙四
道;云雾般的羊群,正在围墙里喧闹。我禁不住高声大喊:
“准是到了昆仑山的半中
腰!”
“不,不是半中腰,只能算是山脚。”一个维族牧工同志答言
了,他的话儿说得真好。
“……我们牧场的羊群,都在山上吃草;这儿是个小小的棚圈,只有母羊下来产羔。我们实行多种经营,培育细毛羊可是头等重
要。这几年来,我们的种羊在全国都能看
到……”呵,道路愈窄,风光愈加俊俏!看前面:红旗飘飘,红旗下,山凹里出现三孔土窑。窑里窑外,静悄悄。我不禁高声发问:
“昆仑山可快到了!”
“山顶上嘛,不过百里之遥!”一位技术工作者躬身出了土窑。
“……我们多数同志,都在山上探宝,这个后方据点里,只有少数人研究资料。好一座大山,真是无穷奥妙;这几年来,已经发现许多重要的矿苗。……”说话之间,老天忽然迷了心窍。飒飒的山风,转眼化为铺天盖地的狂
飙;飘飘的云彩,立刻变成排山倒海的怒
涛,窄窄的河川,巨石乱跑;长长的路径,被黄沙一口吃掉。我们的车子呀,戛然抛了锚。……正在焦急之中,猛听得一声声悠扬的军
号!于是这山沟哟,在我的面前——立刻变成往日征途上的栈
道;于是这巨石哟,
在我的眼中——立刻变成过去战争里的碉
堡;赶快冲锋吧,
似乎一切都已经过思考;
在悠长的生命里,
这一瞬间最为微妙。当我放眼望去,只见人群如潮,几百名彪形大汉,挥舞着闪光的镰刀。这镰刀呵,镇住了狂风的咆哮;这镰刀呵,突破了大雾的缠绕;镰刀的后面——是刚刚倒下的牧草,镰刀的前面——是一望无际的金色波涛。天空哟,都仿佛在嚎啕;大地哟,都仿佛在嘶叫,而他们这一群呵,连骨头缝里都仿佛在欢笑。在劳动的欢声中,走出大汉一条——他这个刚刚调进的牧工说是“有要事相告”:
“这是一批转业军人,决心来把昆仑山改造。他们有个共同抱负:终生要拣重担子挑;他们有个共同愿望:努力把毛泽东思想学好。他们开辟荒凉的山区,为了促进世界革命早起高
潮;他们过着艰苦的生活,为了支援阶级兄弟得到温
饱。你是从北京来的,千万要给毛主席汇报!”是了!我一定把这些话儿记牢。这样的担子,我难道还不能挑!可是我的心中,仍然有个问号:我们的人哪,为什么都是如此的英豪?昆仑山头呵,你将有何见教?我们的车子呀,快些爬高再爬高!……
三马达一响,车子爬上高坡。哦,昆仑山!看你还往哪儿躲;你就是铜墙铁壁,现在也得叫我们穿破;哦,昆仑山!还不为我从天落;你就是腾空入地,今天也得叫我们捕捉。没有回声,只有沉默。风卷着雪,掩盖了辙;雾裹着云,围住了车。白茫茫的世界哟,怎么走也走不脱;沉闷闷的大气哟,怎么冲也冲不过。……猛然间,从高高的云端,撒下了一曲豪歌:
“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这声音呵,深邃而沉着!好似歌唱,又好似吟哦。徐徐舒舒——驾着青云一朵;飘飘舞舞——从高空飞落。拂去了,我满身的风波;鼓起了,我心头的欢乐。……过一会儿,又在我们的上空,续出那未完的歌:
“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这声音呵,雄浑而壮阔!如同号令,又如同嘱托。闪电一般——在云端飞烁;雷霆一般——把长天响彻。惊呆了,好动的风魔;吓傻了,爱舞的银蛇。一人唱哟,多人和,又一片云彩里,飞出了新歌:
“毛主席呵,献给您红心一颗。想当年,阅尽人间春色,从今后,投入战斗漩涡。挣脱白雪黑云,披挂红花绿果。我昆仑山哟,要为新时代而活!”……越唱越壮的歌声哟,有如青天一抹,白色的云雾啊,急忙向两旁闪躲:
“毛主席呵,将不负您的重托!冰雪呀,化为汗浪雪波,山风呀,谱成壮曲豪歌。经由万里江河,输往远方邦国。我昆仑山哟,纵然粉身碎骨也乐!”……歌声由上而下,直扑我们的心窝。在歌声里,一群马儿尖声吆喝;在歌声里,一批同志高声宣说:“骑上马吧,远来的稀客!从云缝一望,就知道你们在河道里跋
涉……”马吼连声,飞上更陡的山坡。走百曲呀,绕千折;穿大雾,踩云朵;山路险峻难行,巨石犬牙交错。我却有个不解的难题,非问问他们不可:
“毛主席的昆仑词,为什么谱成歌?”马儿轻轻地跑呀,主人轻轻地说:
“听毛主席的话,唱毛主席的歌,读毛主席的书,是我们的最大快乐!我们的昆仑山——因毛主席的思想而变了性
格!我们怎能不唱呵,不唱就不快活!”马吼几声,风云又加重了颜色。翻滚的雪珠:米粒一般肥硕;飞动的云头,棉花一般柔和;不见路径,只见风波。我却还有个不解的难题,非再问问不可:
“你们自己唱的曲子,是何人所作?”马儿缓缓地行呀,主人缓缓地说:
“那不算曲子,那是我们的脉搏;那不算歌儿,
那是我们的喉舌,
我们要通过它——
回答毛主席的殷切嘱托。
至于是谁作的,
我们也不晓得!”
这时呀,
黄昏忽然降落。
山路近旁,
露出几幢影影绰绰的茅
舍;
茅舍窗前,
跳出几点橙黄的灯火;
灯火之中,
似乎有人出没。
而我们的骏马呀,
又箭一般向前方发射!
灰暗的云雾哟,
终于被马头撞破。
云雾里,
忽然飞出雪峰千百座。
峰峰岭岭的羊群啊,
好似白云一朵一朵;
峰峰岭岭的歌声啊,
好似旋风一窝一窝。
在晚霞的反照下,
无处不发出红红的烈火!
不见奇峰险壑,
只听壮曲豪歌。
这峰唱哟,
那峰和,
这峰那峰——
都好像是在毛主席的手中
握;
这岭歌声起,
那岭歌声落,
这岭那岭——
都好像是在毛主席的掌上
托。
呵,
我还有何说!
到了现在,
我总算深深懂得:
有毛主席的思想,
就有革命的烈火;
有革命的烈火,
就有伟大的生活。
昆仑山啊昆仑山,
你并不在遥远的角落;
你在哪儿?
——就在毛主席的近侧!
一九六四年二月至四月初。
〔注〕塔里木河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北部,塔克拉玛干译意即为“只能进入不能回转”。


第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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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金云石山毛主席办公处〔中国画〕
〔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就是从此处出发的〕
宋文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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