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3月2日人民日报 第4版

第4版()
专栏:

世仇部落结姻亲
黄昌禄
一条从云南内地通往边疆沧源佤族自治县的公路正在修建。成千的佤族青年男女参加了这项改变边疆面貌的伟大建设工程,贺南部落的青年民兵李俄块便是其中的一个。
俄块在工地干了半年之后,班上来了个佤族姑娘。栗色的皮肤,苗条的身材,样子很文静,见了生人还有点害羞;可是干起活来,却像一只小老虎,不管是挑土推车,打夯爆破,样样能干。俄块一打听,姑娘叫李叶戛,从岩帅部落来的。
两人在工地都是劳动能手,很自然地接近了。叶戛看见俄块的衣裳破了,就帮他缝补好;看见他的衣服脏了,就悄悄地给他洗干净。有一次,叶戛生病,俄块给她请医生,侍候她喝水、服药。
一九六○年秋天,公路修成了。在回家的路上,俄块和叶戛慢慢地走着。翻过一座又一座高山,涉过一条又一条溪涧,终于走到了两人分路的三岔口。还是俄块先开口:“我们两个的心,就像一根藤上结的两个瓜,再也分不开了。”
叶戛的脸上泛起两朵红云,用手抚弄着项下的银圈:“要是你真心爱我,我一定在家等你!”
十天以后,俄块按照佤族人的传统习惯,背了三串芭蕉,一包茶叶,兴冲冲地到岩帅部落求婚。一见到叶戛的父亲李戛倒,俄块放下芭蕉和茶叶,很有礼貌地说:
“大爹,请吃我们的芭蕉,请收下我们的茶叶。”
老人把脸一沉:“芭蕉我不想吃,茶我不想喝。”
“今天我来,并不是跟你吵架。我和叶戛的心已连在一起,我是上门来求婚的。”
“别的部落的人来求婚,我请他喝水酒。从贺南部落来的人,不能进我家的门!”
一盆冷水泼在俄块热烘烘的心上。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贫农对贺南人的仇恨这样深!
自然,年轻的一代是不大清楚两个部落之间的历史纠葛的。
佤族有这样的老规矩:建寨最早的部落,应该受到大家的拥护和尊敬。贺南在沧源阿佤山区建寨最早,原先是附近各佤族部落的盟主。后来,国民党反动派的军队驻扎在岩帅,他们供给岩帅部落王子大量的军火武器,企图利用岩帅部落来巩固他们在阿佤山区的反动统治。于是,岩帅王子凭借自己手中的现代化的武器,夺取了部落盟主的地位。后来,基督教又传入了阿佤山区,披着宗教外衣的美帝国主义分子来到贺南部落,挑拨信教的贺南部落与不信教的岩帅部落之间的关系。从此,这两个相邻的部落便变成了仇敌!
当叶戛的父亲听到女儿谈起贺南这门亲事时,挑起了他多少回忆。“有仇不报不算汉子,更不算阿佤!”老人还记着这句古老的遗训。如今,虽说共产党主张民族团结,不准再打冤家了,难道这世世代代的冤仇就一笔勾销了吗?不!我李戛倒不能给岩帅部落丢脸。
俄块碰了个大钉子,怏怏地回到贺南。但是他并没有灰心。十多天以后,他又按照佤族的礼节,煮了一坛水酒,第二次到岩帅寨去。
接受了前次失败的教训,他先把水酒抬到社长鲍戛太的家里。戛太把叶戛的父母请了来,劝他们:“他们两个自愿相爱了,当父母的怎能去拆开?”说罢,倒了两碗水酒端到二老面前。李戛倒把水酒推开,委婉地谢绝了:“我家姑娘的年纪还小。以后要嫁,也只好依我们佤族的老规矩,先嫁给她的表哥。”说完就走了。社长安慰俄块说:“再好的天气,也会出现一两片乌云。老人的思想不通,我们再给他做做工作。”
李戛倒不许他女儿再到贺南去了;可是,年轻的情人是隔不断的。一天,叶戛趁父亲种地未回的时候,溜出寨子,直奔贺南部落。李戛倒回家不见女儿,急忙抄小路去追。在距贺南寨子不远的一座小桥上,把叶戛追上了。父亲揪着女儿的头发大骂:“你晓不晓得?贺南欠我们岩帅的血债,比头发还多!你为什么偏要嫁到贺南去?”姑娘理直气壮地回答父亲:“血债,那是旧社会欠的。现在解放了,不要去翻那些老账。”李戛倒唰地一声抽出挂在腰间的长刀,架在女儿的脖子上,喝道:“你要活,就不要嫁贺南;你要去贺南,就要掉脑袋!”叶戛手指贺南寨子,毫不畏惧地说:“我爱这个地方,爱这个人。生是贺南的人,死也是贺南的鬼。”
叶戛被父亲硬拖回去了。一急之下,她抓了一包毒老鼠的药,吞了下去。母亲发现后,赶快请医生来急救,才救治过来。这件事,马上传到了两个部落的乡社干部的耳朵里,使他们意识到:要彻底扫清历史上遗留下来的民族隔阂的阴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解放以来,党和人民政府花了多少力量调解民族纠纷,进行民族团结的教育。一九五三年初,为了给岩帅和贺南这两个部落解疙瘩,县委副书记曾从三百里路外赶来,召集两个部落的头人和群众代表开会调解。经过苦口婆心的教育,最后,两个部落的代表才在一起吃了团结饭,在大红布上订了团结公约。万万想不到,留在人们心灵上的创伤是这么深。两个部落的乡社干部们深感这件事不仅是一对青年的婚姻问题,而且是一场新旧意识的斗争。因此,他们决定共同来干预这件儿女亲事。
一个晴朗的冬日,俄块背了一坛水酒、一只鸡和一些大米,第三次去岩帅部落求婚。贺南乡的党支部派社长赵戛宝及四位社员同去。岩帅乡的乡长田赛块、社长鲍戛太和老人李戛不惹等亲热地迎着他们,一起来到叶戛的家。大家先没提两个人的婚事,而是诉旧社会的苦。民族械斗留下来的灾难,这些三十岁以上的人都还记得清楚。单说一九三八年那场械斗吧,岩帅部落在国民党匪军的直接参与下,攻进贺南部落的贺南大寨,把全寨的一百二十多家房屋烧得一家不剩,粮食被烧光,牛马猪鸡被拉走,连煮饭用的三角架也没留下一个,还打死打伤了人。失去了家园的一百多户佤族同胞只好逃到深山老林,有的住岩洞,靠挖野菜吃野兽过活;有的流浪他乡,帮工度日!
今天的光景怎样呢?自从两个部落订了团结公约以后,人们上山生产,再不用站岗放哨。夜里听见狗吠,再不会胆颤心惊。特别是两个部落建立了乡政权,劳动人民当了家,办了合作社以后,在生产上生活上更互相帮助,彼此支援,解决了很多困难。贺南部落在解放前就打算引蕊东河的水来开梯田,但水渠要经过岩帅部落地界,没有实现。一九五六年,贺南乡人民委员会又向岩帅乡人民委员会提出了开渠的要求。岩帅乡不但同意水渠经过他们的地界,还派了七十六个人来帮助修。水渠很快就修通了,使四百多亩荒地变成了梯田。岩帅部落在一九五八年修一条水渠,中途碰到一堵两层楼房高的大石岩,全部落没有人会爆破石头,贺南乡人民委员会知道后,主动派了两个会爆破的青年前来支援。……
大家越谈越激动,李戛倒却羞愧得低下了头。田赛块乡长诚恳而又严肃地说:“我们老一辈人流的血够多了,难道还忍心把苦难再留给年轻的一代吗?”说着把俄块背来的水酒倒了一碗,端到李戛倒的面前。李戛倒端起水酒,一饮而尽,答应了这门亲事。草屋里响起了一片欢笑声。老人李戛不惹依佤族风俗端起一碗水酒,一面洒在地上,一面为两个部落之间的第一对夫妇祝福。
不久前我访问阿佤山区的时候,专门到这对佤族青年夫妇家里去作了一次客。他俩已生了一个娃娃。陪同我去访问的贺南乡党支部书记李三木戛说,现在贺南人与岩帅人通婚的已很多了。旧时代留给两个部落之间的最后一道隔阂,被彻底冲破了!(附图片)
李戛倒端起水酒,一饮而尽,答应了这门亲事。
徐启雄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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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仇恨和幸福之间
于茵
在莎士比亚的名剧《罗蜜欧与朱丽叶》里,那一对青年人虽然真诚相爱,但由于两家是历代世仇,罗蜜欧与朱丽叶为了坚贞的爱情,不得不牺牲自己年轻的生命。
莎士比亚笔下的英国如此,我们祖先时代的中国也是如此。现在,在我们的国家里,这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类似的事情得到了完全不同的结局。李俄块和李叶戛两人真诚相爱,他们不是罗蜜欧和朱丽叶那样的贵族,而是劳动人民的子弟,但他们两个部落历史上有着深刻的仇恨,这种仇恨成为他们婚姻问题上的鸿沟。
在旧社会里,逾越这种鸿沟是不可能的。在新社会里,逾越这种鸿沟也是不容易的。原因就在于:几千年来旧社会遗留下来的旧思想、旧意识、旧风习,仍然还或多或少地存在于人们的脑海里,这些思想意识有形无形地成为抗拒新事物的一种力量。
贺南和岩帅两个部落,由于统治阶级的挑拨,彼此结下了深仇。解放以后,经过党和政府的教育,双方停止了械斗,增进了团结。看来似乎是万事大吉了。不想,有些旧的仇恨仍然潜藏在一些人的思想深处,李叶戛的父亲李戛倒就是其中的一个。
贺南和岩帅两个部落的干部,他们没有把这一对青年的婚姻问题,看作是他们个人的私事,不管不问,而是把它作为一场新旧意识的斗争来对待,采取了积极的办法。他们对待这样的思想问题,并没有采取简单粗暴的方法,强迫李戛倒来答应婚事,却是先引导大家诉旧社会的苦,过去民族之间不团结给人们带来的灾难,使李戛倒和更多的人,明白这种仇恨的根源。要反对旧思想,这就要我们广大干部重视和支持新的事物,树立新的风尚。只有新的更多了,旧的才会退出生活的舞台。
现在,旧思想有不可忽视的力量,新思想却有更加强大的力量。以李俄块和李叶戛的婚事为例,经过尖锐而激烈的斗争,新思想战胜了旧思想。李戛倒在女儿婚事问题上的旧思想暴露了,消除了,这是一个胜利。其他人,在其他方面,一定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旧思想,这些都需要经常注意、细致分析,一步一步地予以消除。这样,新思想、新事物就会更顺利地生长,社会主义的新风尚就会更加广泛地形成。列宁说过,千百万人的习惯势力是最可怕的势力。我们要利用新社会一切有利条件,尽力扩展新思想的阵地,使新思想为千百万人民群众所掌握,从而变为改造生活,移风易俗的巨大物质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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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雪山上飞起三只彩凤(外二首)
廖代谦
三位藏族姑娘,
三位女养路工,
三朵初开的雪莲花,
贝玛、卓瑁和阿容。
过去都是女农奴,
生命全被那雪裹冰封。
一汪眼泪一汪血,
把农奴主的鞭子浸得通红。
三位藏族姑娘,
三位女养路工,
如今成了生活的主人,
雪山上飞起三只彩凤。
有了温暖有了欢乐,
当上了光荣的养路工,
一串歌声一身汗,
铲尽一路的飞雪怒风。
我问她们这工作可好?
贝玛指一指天边的彩虹;
是赞颂这幸福的路啊,
像彩虹升起在雨后晴空。
卓瑁两手比一比公路,
阿容又含笑捧住前胸;
是说这通往北京的金桥,
像幸福浪涛在心中翻涌。
青海湖
雪山围成白玉杯,
盛着一湖青海水。
青海水啊青海水,
蓝湛湛更比宝石翠。
白云湖面起,
海鸥点浪飞,
高原奇景真叫美!
藏胞赶过来牦牛队,
一曲悲歌随风飞。
同车的战友告诉我,
悲歌唱的旧社会,
旧社会啊青海水,
一湖牧民辛酸泪……
突然一响鞭声脆,
悲歌换欢调,
藏胞笑微微。
笑微微啊笑微微,
这支欢歌我能领会:
欢歌唱的翻身喜,
封建大山连根摧;
欢歌唱的建设好,
湖滨飞奔汽车队;
欢歌唱的丰收乐啊,
公社马壮牛羊肥,
满湖湟鱼把网坠……
猜的对啊也不对,
唱的还是青海水。
如今一湖青海水啊,
青稞美酒斟满杯。
牧民的欢乐酿成它,
再没有苦涩辛酸泪,
献给恩人毛主席啊,
六亿人民同口醉。
日月山
千古日月山,
山高雪茫茫,
文成公主摔宝镜,
银镜竖在高原上。*
树不生啊麦不长,
到此谁不思故乡!?
如今日月山,
金路架桥梁,
多少战士从此过,
壮怀激烈把歌唱。
歌声飞满柴达木,
一路笑语进西藏。
日月山相传是文成公主入藏时摔破思乡宝镜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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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书评

一个治脚大夫
——介绍《郑师傅的遭遇》
金近
在旧社会里,穷人的生命像大风中的一盏灯笼,保不住什么时候会被吹熄。在农村里,地主、狗腿子紧紧掐住贫苦农民的脖子,在城市里,资本家、流氓紧紧掐住工人、学徒、小职员的脖子。他们在没有找到共产党的领导以前,尽管竭力挣扎、斗争,也总是逃不出敌人的杀人不见血的魔掌。
郑立人师傅,这个在旧社会里苦到半生、好容易学到一套手艺的澡堂里的修脚师傅,也遭遇到同样的命运。他小时候在农村里,从开始懂事起,就亲身遭受到当村地主马六的残酷剥削和迫害,他眼看着好心而又坚强的秋红姐姐被地主、狗腿子逼死,姑夫受了地主的骗,到头来也是一条死路,他的爹虽然穷得有骨气,但一个正直的人在旧社会里只会惹来更多的磨难,最后也只能含冤死去,他的娘也因贫病交迫,没法活下来。最后自己也不能在家乡立脚了,只好到城市里谋生活。可是那时候的北平城,正是虎狼当道的世界,郑立人同样的受到层层的剥削和压迫,他也亲眼看到相依为命的同一个阶级里的亲人一个个被害死,连自己那个有一手好手艺的师傅也等不到解放就离开了人间。郑立人所遭遇到的,还不仅仅是地主、资本家、狗腿子、流氓这类坏蛋的欺压和剥削,他还饱受了汉奸、国民党特务这类野兽般的敌人的迫害。在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郑师傅的遭遇》这本书里,我们既看到了地主剥削农民的狰狞面目,也看到了资本家榨取工人、学徒的血汗的阴险嘴脸。这些辛酸的、充满血泪和愤怒的事实,正是我们今天的少年朋友所想像不到却必须懂得的课题。少年朋友要学习阶级斗争,就应该知道敌人的阴险毒辣的剥削手段,应该懂得对敌人的恨,只有真正仇恨旧社会,才能真正热爱新社会。
《郑师傅的遭遇》还告诉我们,旧社会里的一个穷苦孩子想学点本事,虽然自己愿意吃苦耐劳的学,但要找到一个师傅,就不那么容易,那真有一道道没法攻破的难关挡在前面。郑立人从白给资本家干活一直到找着了师傅,他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付出了多么大的毅力!有了师傅,是否能安安静静地学手艺还是个问题,还要对付资本家所设下的重重障碍,因为师傅的命运是掌握在资本家手里的。师傅愿意教,资本家反对,还是白费,这就是郑师傅能够在过去重重困难下历尽艰难困苦居然能够学到本领的可贵之处。
在旧社会里,一个澡堂里的修脚师傅被认为是最低贱的人了。可是解放后,郑师傅替劳动人民治脚病,由于他的本领好,患脚病的人都称他为“大夫”,这是人民给他的荣誉称号,是新社会里对他所付出的贡献给予应有的待遇,他还被医院聘请去传授经验,而且成了先进工作者,共产党员。他做的是同样的工作,在旧社会里受到的是那样一种非人的待遇,在新社会里,不仅是真正实现了他的理想,为劳动人民治脚病,而且他所做的成为最受人们尊重的一种劳动了。
作者崔雁荡善于写这样的故事,情节生动曲折,语言充满生活气息。作者对书中的人物寄予深厚的感情,如其中写到郑师傅的姐姐秋红,他的父亲和他的韩师傅,都给了读者深刻的印象。这些穷人虽然还不懂得组织起来进行斗争,但他们的阶级友爱使他们团结在一起,可以看出天下穷人是一家的这种感情。这本传记故事,是值得少年朋友们阅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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