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9月25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入学以前
  佘树森
金色的阳光刚刚跳上窗前木槿花的枝头,郭惠春便起来了。日历上印着一个鲜红的“1”字——今天是九月一日,是星期天。丈夫还在熟睡。要是往常的星期天,她定然不肯吵醒他,让他多睡一阵;可是今天,这却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星期天啊:明天,两个儿子都要离家入学去了。大儿子今年初中毕业没有升学,要去一个农场参加生产劳动,照丈夫的话说是入“农业大学”了,小儿子今年高小毕业,考进了中学。虽说自己接连忙活了几天,把两个孩子的衣服被褥都整治得差不多了;可是小儿子开学要用的书籍、本子、文具等,自己不太内行,就等着丈夫利用这个星期天去筹办呢!另外,她还思磨着也给大儿子买点什么,可又想不出到底买什么来,也要等丈夫出主意。于是,她赶忙把丈夫叫醒。
自打大儿子铁犁开始上学那一天起,九年来,每临到九月一日,郭惠春都要这样忙活一阵,但却忙得高兴,快活。怎么能不高兴呢!从娘家算到婆家,她家解放前就没有一个进过学堂的。她的祖祖辈辈都是给地主扛活打长工的。十七岁那年,一顶小轿,把她抬到邻村的贫农王得法家。王家虽有几亩薄田,怎奈解放前,天灾人祸,交相摧打,到底弄得家干地净。她只得带着不到两岁的孩子,跟着丈夫逃到这个城市里来求生。丈夫拉上了租赁的洋车,自己给人家缝缝洗洗,艰难度日。解放了,丈夫转进了工厂,郭惠春进了缝纫社,生活工作有了保证,他们才真正有了个家,不久又生下了小铁柱。一九五四年,大儿子进了小学。照她的话说,这是她郭王两家第一个喝墨水的人。她还清楚地记得:大儿子入学的第一天——九年前的九月一日,她是怎样捧着上面印有天安门和毛主席像的新书,看了又看,然后十分珍惜地用纸包上,给孩子装进新书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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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等丈夫和孩子都走了,她又把几天来给孩子整治的衣物拿出来,一件件地检查、折叠。大儿子在农场劳动,回家的机会少,而且干起活来穿东西也费些,她就多包上些替换衣服和鞋袜;又考虑到农场在郊区,天气比较冷,因此被褥和棉衣里就多加上了点棉花。小儿子虽说学校也在郊区,但毕竟离家近,每星期都能回来一次,因此带的东西就少些。
下午,丈夫回来了。她看见丈夫手里拿着的是:一顶晴雨两用的斗笠,一双草鞋,一把锋利的镰刀。“怎么,你没有给铁柱买书和文具?”丈夫刚迈进屋门,她便冲口问道。“你就光惦着书啦,笔啦,心眼偏着上学的。我看呀,你思想上还有点那个‘重学——轻——农——’。”末尾两个字,他故意拖着长长的尾巴。她一听,立刻把身子扭过来直对着丈夫,说:“我轻视农业?我生在农家,长在农家,还能忘本?你说,送铁犁去农场是谁的主意?”“你的,你的。看你,给你说句玩笑话,就这么认真。”说着,他从背后拉过书包来,提起往床上一倒,哗哗啦啦,书、本子、钢笔,还有圆规三角板,倒了一堆。她看了丈夫一眼,满意地笑了。“你准备的东西呢,我也过过目。”“检查去吧!”她伸手拉过床上的两个包袱递给王得法。王得法解开包袱,一件件地翻看着。从铁犁的大包袱里,他抽出两件旧袷衣来,“怎么把好衣服都包给铁柱,坏衣服包给铁犁?我看你真有点偏爱小儿子哩!”郭惠春又好气又好笑,从丈夫手中夺过衣服道:“这是坏衣服?亏你还成天念道要艰苦朴素呢。这干活穿着又结实,又耐脏。他是去劳动,又不是去走亲戚。”说着,她从一叠衣服下面抽出一件崭新的蓝卡叽布工作服来,“你看,这不也有新的?虽说农场也可能发工作服,咱们自己做了,不就可以给国家节约了!”王得法听说,不住微笑着点头说:“你做得对,你做得对。”郭惠春也笑着说:“我对谁也不偏不向。他们将来都是咱国家有用的人材!”“对极了!咱们是工人阶级,孩子是工人阶级的后代。他们干什么,要决定于革命事业的需要。”这时,他发现两个孩子都不在,就问,“孩子们都到哪儿去了?不是说要一块谈谈心吗?”“他们都出去了。我嘱咐过他们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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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一轮秋月,像擦得铮亮的银盘,镶嵌在深蓝色的天空。月光下,小小的家庭会开始了。王得法先说道:“明天你们弟兄俩就要进入新的学校了。铁犁,你先说说你的意见。”“我没有什么意见。我一定好好参加农业生产……”没等儿子说完,王得法便接过话来:“好好劳动,支援农业,这个道理,你是懂得的;可是光懂道理还不行,要真正从思想感情上热爱农业,把自己的真心掏给它,把自己的真本事献给它。铁犁你过去学习成绩不太好,今后一定要结合农业需要,发愤学习科学文化知识。”铁犁一边听,一边点头说:“爸爸,我都记下了。”郭惠春接着说:“你弟弟铁柱在学校学习,参加体力劳动的机会少,以后每年寒暑假就送他到你们农场去劳动。你当哥哥的,好好教教这个小徒弟吧!”忽然小儿子铁柱叫了声“爸爸”,并且神秘地对哥哥瞅了一眼。这情景立刻被王得法看见了,“说吧,还保密吗?”这时铁柱猛然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锦旗,“爸爸你看。哥哥说我们两个开展竞赛,半年一评比。我要是成了三好学生,锦旗归我;他要是劳动生产好,锦旗归他。我们要请你和妈妈当评判员哩。”郭惠春这才恍然大悟,“我说吃过饭两人就没影了,原来去鼓弄这个去了。”王得法接过小旗,借着月光,看见上面绣着“优胜”两个字。他笑嘻嘻地说,“让爸爸妈妈先替你们收起,等将来看它属于谁吧。希望你们两人都好,那时我就再给你们添一面小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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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又是一个好晴天。一家人都热热闹闹地起来了。王得法和郭惠春推着自行车,送两个孩子来到无轨电车站。两个孩子乘车走后,他们也骑上自行车,各自去上班。他们乘着车子,披着金色的阳光,向前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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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一二一一高地”
〔朝鲜〕李凤载晨曦的清辉撒满群峰,复盖山巅的朝雾徐徐移动。啊,英雄的高地!那庄严的姿态重又在眼前高耸。每当我站在你的身旁,凝望着你的英勇的高峰,我仿佛回到了战斗的日日夜夜,一股激流在胸中汹涌。侵略成性的美国豺狼,曾经妄图把你一口吞下,但是,我们战斗了又战斗,从未使手持刀剑的强盗踞占。未来得及筑成工事的阵地,轰得沉睡百年的古树连根飞散,战士们毅然插着火鸟的雄翅搏战,给予仇敌倾泄复仇的命中弹。如今我依然记得清清楚楚:在同进犯的敌人展开决战的瞬间,从一个战壕传递到另一个战壕,个个人签了名的决心书。桦树皮上刻下的那每一个词语:“敬爱的领袖,金日成元帅!我们遵照您的命令,誓死捍卫高地!保卫每一寸国土!”复仇的火焰啊!打得鬼子焦头烂额,“伤心岭”“陷阱沟”使战贩们走投无路,咆哮逞凶,胆战心慌。祖国的高地,英雄的山峰啊!我们赤胆忠心同你一起,不给恶魔以喘气的余地,使它丧魂失魄,日夜抖颤。从那陷在泥塘里的星条旗,世界人民知道了:“技术优势”“火海战术”怎样垮了台,“世界强大的神话”怎样破了产。党的战士们高擎战旗立下不朽功勋,高地啊,你终于在四海扬名。“一二一一高地”,你是:英雄朝鲜的化身,斗争和胜利的象征!你以胜利者的雄姿盯视吧!那对面近在咫尺的火力点,那雇佣兵杀气腾腾的凶眼,贪婪无餍的野心狼,时刻张着大口窥伺。你的忠贞可靠的哨兵,怀着赤诚的心,向你宣誓:加倍提高革命警惕!我们将永远做一个忠于党的战士。就同当年浴血奋战的日子一样,我们杀敌的壮志直冲云霄。如果凶残的敌人胆敢在你的怀里再燃起战火,燎原的烈火定要把它统统毁灭掉。高举胜利的旗帜,承继你那雄壮的气魄,自豪地屹立吧,光荣的高地!我们斗争的骄傲、荣誉——英雄的山峰,“一二一一高地”!
〔德 烈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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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剧评

  评京剧《草原烽火》
  沈嶢
应用京剧艺术形式表现现代生活,戏曲界已有多次成功的尝试。这些尝试证明,京剧是能够表现现代生活的,目前的问题是如何在传统的基础上,进行大胆的革新、创造,使旧形式适合表现新内容的需要。在这方面,北京京剧团也迈出了第一步。以谭元寿、马长礼为首的演员同志们演出过一些现代戏,其中的《智擒惯匪座山雕》就是为北京观众所熟悉和欢迎的。他们有表现现代生活的热情,有创造的勇气;这样一些朝气勃勃的同志,无疑会给京剧艺术带来更灿烂的前景。
最近,谭元寿、马长礼等同志又演出了现代戏《草原烽火》。这出戏,参加过一九六○年北京市直属艺术表演团体的“五月会演”,以后陆续做了些加工,保留了下来。《草原烽火》是根据乌兰巴干同志的同名小说改编的。内容是写内蒙古科尔沁草原上的奴隶的觉醒。剧作的特定时代环境是一九四○年的日伪统治时期,达尔罕王爷与日本军国主义分子勾结在一起,严酷地剥削和统治着草原上的广大牧民和奴隶。在尖锐而复杂的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中,剧作又集中笔力描写一个做牛做马、受苦深重的奴隶,由于中国共产党的教育,终于觉醒,起而反抗。从小说中选择一些具有戏剧性的情节,表达这样一个动人的主题,不仅反映了那个特定时期的生活主流,而且对今天的观众仍然是有教育意义的。
这出戏不只有一个好的主题,还塑造了一些人物。奴隶巴吐是剧作的中心形象,他是一个“带罪字”的奴隶,他的
“罪”,据王爷说是一辈子也赎不清的。剧作真实地写了他觉醒前的精神状态。他的生活与主人的皮鞭几乎是分不开的,深重的苦难,甚至把这个奴隶的心灵折磨、歪曲到这种程度——对一个陌生人的真挚同情,他都不敢接受,甚至恐惧地跪在地上,垂泪忏悔:“王爷!小奴隶绝不敢说什么生活孤苦。我是一心一意,替王爷做牛做马,求天饶恕!求天饶恕!”剧作也真实地写了他的觉醒。在共产党员李大年的启发下,这个奴隶的内心火山爆发了。当王爷和鬼子特务机关长诱使他供出李大年的下落时,他掀翻酒宴,拳打达尔罕,足踢金川,从剽悍、英勇中流露出对阶级敌人、民族敌人的无比仇恨。
李大年也是剧作中的一个重要人物,他关心群众的疾苦,启发了巴吐的阶级觉悟,组织群众抵制王爷和鬼子的破坏活动,这很能体现一个共产党员的优秀品质。但是剧作描写的李大年的对敌斗争,还缺少主动、积极的战斗精神,使得这个人物缺少了应有的光彩。
在许多次要角色中,扎木苏荣是写得成功的。这个地下党员总是在关键的时刻挺身而出,为被打得昏迷不醒的巴吐去套马,以自己的智勇掩护了李大年,在敌人面前不卑不怯,具有无产阶级的大无畏气概,性格也相当突出。这是个觉醒的奴隶、有觉悟的战士,他出现在剧作中很有意义,很有作用。
剧作中的一些反面人物,如管家旺亲、日本军官小野,以及达尔罕王爷、金川大校,轮廓、面貌还比较清楚。在不同程度上写出了他们的残暴、狡猾、狠毒,对揭示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是有一定助益的。
这出戏的主题的表达和人物的塑造,虽然还有不够的地方,但是确已具备了一个良好的基础,有可能写得更深厚些、更鲜明些、更有特色些。
关于京剧《草原烽火》的艺术创造,有一点很突出,就是无论剧作、导演、表演,都充分考虑到京剧艺术形式的特点,发挥了唱做念打的技巧。全剧有不少场次是通过演员的演唱,利用“声情”来剖析人物的内心世界,刻画性格的。特别是第十场,更是一场以唱为主的戏。巴吐的一段“二黄散板”:“来到荒郊寻坟茔,爹娘有灵早显圣,把以往之事快说清。爹娘的坟墓今何在?爹娘啊……”谭元寿同志唱得沉痛而激越,切合人物的心情,形式上也较完美。李大年启发桑吉玛的一段“二黄碰板”转“原板”,马长礼同志唱来也娓娓动听,给人留下较深的印象。至于表演上,扎木苏荣的套马,李大年率领群众的堵塞河堤决口,则都是以虚拟的舞蹈身段,正面在舞台上表现出紧张、热烈的场面。这的确是京剧所擅长的,也是这出戏运用传统形式恰到好处的地方。
然而从京剧舞台艺术的革新来考虑,我觉得,这出戏有这样两点应该在艺术上得到适当的表现:其一,在不失京剧艺术特色的前提下,需要描绘出科尔沁草原上的牧民生活和王公贵族生活的色彩;其二,还需要抓住一些最有特征性的东西,烘托出日伪统治时期草原上的环境和氛围。仅仅依靠京剧传统的程式,显然是不足以解决这两个问题的;只有深入生活,研究生活,从生活出发,才能促进京剧表演、音乐和舞台美术的进一步发展,从而在舞台上准确而完美地再现那个特定时代的特定地区的斗争生活。我相信,经过不断的加工和丰富,北京京剧团是会把《草原烽火》演得更新、更美的。(附图片)
  李大年与巴吐初次相遇
刘玉茗摄


第6版()
专栏:读者 作者 编者

  关于“排山倒海”
  ——答读者问编辑同志:
近来接到《人民日报》文艺部、《歌曲》编辑部转来三封读者来信,对拙作《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歌词中“排山倒海”一语提出疑问。大意是说:既然歌词把各国无产者比做山,比做海,又说“革命怒潮排山倒海”,岂不互相矛盾?既然“我们是山”,那就“不应排”,既然“我们是海”,那就“不能倒”。基于同样的考虑,有的同志对于歌词中“山摇地动”一语,也觉不妥。来信都说,他们喜欢这首歌词,但是希望修改得完善些。
我非常感谢同志们热情地提出意见。老实说,这首歌词是不够完美的。尽管读者来信中只对个别词句提出了问题,但是他们可能也会感觉到,歌词同意气风发的曲调不那么相称。不过,单就“排山倒海”一语而论,它跟“我们是山,我们是海”却并不矛盾。《辞源》“排山”条引《晋书》:“吕氏以排山之势,王有西复。”接着说,“俗谓势盛曰排山倒海,本此。”“排山倒海”一向是作为壮美形象来使用,形容群山大海铺天盖地而来,而从来不是把山海作为“排除”和“打倒”的对象。这同“移山倒海”的习惯用法是根本不同的。歌词中“排山倒海”,意谓革命怒潮排山倒海而来,或者说,革命势力如同群山大海,向敌人方面推(排)过去,压(倒)过去,所向披靡,势不可当。这里,“排山倒海”,“山摇地动”,都是对于革命势力的动态的描写,而不是把山海作为静态的、被动的形象来看待,所以说,它跟“我们是山,我们是海”并不互相矛盾。
现在,《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已被列为国庆节推荐歌曲之一,正在全国各地广泛传唱。如果解除了关于歌词中个别词句的疑虑,大家就会唱得更加理直气壮些。因此,希望借用贵报补白的地位,把这封信刊登出来。此致敬礼!
光未然
九月二十二日


第6版()
专栏:

  鼓手 加纳 依·维·阿希汉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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