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9月23日人民日报 第4版

第4版()
专栏:

生活的一课
  张朴
人们都知道,王国藩的家乡建明公社西四十里铺过去是个穷山庄。那里的人们曾经过够了黄连水泡的苦日子。因为穷,人们没吃的没穿的,有的男人一辈子连老婆也讨不上!可是,自从一九五二年成立了“穷棒子”农业社以后,情况却一天天变了:穷山沟变成了富山沟,乱石道变成了平马路,破茅屋变成了石瓦房;家家在银行里有存款,户户屋里放着丰产粮;年轻人也不愁找不到对象了,仅一九五六年一年,就有二十一对结婚的。日子真是越过越美了。
蜜一样甜的日子使得有些没有尝过苦水的年轻人沉醉了,懈怠了。有的人常常旷工,说什么:“仓里有粮,银行里有钱,少干两天也受不了憋。”有的却闹吃闹穿,嫌这嫌那。
这一天,邵庆昌的儿子邵海由地里回来,看见桌子上又摆的老饭食,就把筷子一摔:“老是玉米面饼子秫米粥,就不许换换样,吃点白面粳米。”
邵庆昌老汉一听这话生气了:“你小子想吃什么?过去皇上吃得好,那都是穷人的血汗。这玉米高粱都是一把汗一把汗挣来的,你翅膀没长全,倒挑起饭食来了。”
儿子也不肯让父亲,就你一句我一句地顶起来。气得邵庆昌老汉去找到王国藩和杜奎:“主任,你们得管管邵海那小子,他走路光挑着干岸站,忘了过去的河沟是怎么过来的。老子才几天不吃糠咽菜,他就摔筷子砸碗挑饭食,这日子没法过了。”
邵庆昌老汉的话还没完,一个生产队长也闯进门来说:
“主任,这活没法干了!屈凤那小伙子自娶了媳妇,晚上看戏白天睡觉,不是赶集,就是走亲,咱这庄稼怎么种法?”
其实这些现象王国藩和杜奎都看到眼里了。他们把两个人打发走后,就召开了一次党的支委会,会上研究决定由王国藩和杜奎跟村里的青年上次课。
晚饭后,月亮从长峪山头上露出脸来,集合钟响了,青年男女们走进了小学校。大家暗地议论着,不知主任今天要谈什么问题。
王国藩站在讲台上,扫视大家一眼,说:“今天我们开个学习会,我要问大家几个问题。”
一个小伙子调皮地说:“主任,你问吧。国内外大事,生产知识,保险有问必答。”
“不,”王国藩摇摇头说。“我不问那些。我要问问你们,我们今天的生活过得怎么样?”
这一下可把好多人问住了。明明生活过得很好,怎么问这个问题呢?
一个小伙见大家不发言,就站起来说:“我们的生活过得很幸福。”
有些人也附和着说:“对,我们的生活过得很幸福。”
“是呀,我们的生活过得很幸福,”王国藩重复着大家的话,“可是,我再问问你们,幸福生活是怎么来的?”
大家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奇怪。一个小伙子笑嘻嘻地说:“怎么来的,这谁还不知道,劳动换来的呗!”
王国藩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的话说得很慢,可是很重:“劳动换来的?那么我问你,你爷爷劳动了没有?你爸爸劳动了没有?为什么他们苦了一辈子,连碗饭也吃不上?”
一下把小伙子问住了,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这时杜奎一下跳上台去接着王国藩的话说:“你爷爷给地主做了一辈子长工,死了连棺材也买不起,用领破席卷了卷埋了;你爸爸也给地主当了一辈子牛马,灾荒年落了个饿死。他们哪一点比你们劳动的差?他们天天比日头起的还早,比牛马干的还多,为什么过不上幸福的日子?你说呀。”
祖一辈、父一辈的穷苦生活,浮现在大家眼前,个个低头沉思着,谁也不说一句话。
忽然,教室后面传来低低的呜咽声。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是外号二大肚子的王子林在哭。
王国藩知道他从小受苦,就说:“王子林,你说说你小时候的生活。”
听了王国藩的话,王子林哭得更厉害了。他抹了两把泪,看了看大家说:“你们知道我的外号为什么叫二大肚子吗?”
大家茫然地望着他。他接着说:“那一年闹灾荒,妈妈饿得生了病,倒在炕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她对爸说:‘你给我个窝窝吃吧,吃个窝窝我这病就好啦!’可我们家里哪里找得出个窝窝呢!急得爸在屋里直打转转。好容易爸从别人家要了一个窝窝来,妈妈两手捧着窝窝,想吃,但看见我们饿成那个样子,眼里滚着泪,又舍不得咬……”
说到这里王子林又哭起来。许多人也都低下头,姑娘们抹着泪。王子林接着说:“妈妈的病不好,爸还得给地主去干活。家里一点吃的也没有,姐姐就到山坡上找野菜给我吃,越吃野菜我越觉得饿,胳膊腿瘦得像麻秆一样,脸黄得像苦瓜,肚子却一天比一天大。这样人们才给我起了个二大肚子的外号。”
王子林说完了,王国藩接着说:“过去的日子这么苦,今天的日子这么甜;可是有人还不知足,还要摔筷子砸碗挑饭食!就说邵海吧,你知道你爹妈过去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你们原是马蜂峪人,在那里实在没法混下去了,你爸爸用一副挑子把你们挑出来,连个住处也没有。你妈妈要饭吃,在半路上生下你来。你问问你爸爸妈妈,他们过去见过白面粳米什么样?你现在却嫌玉米窝窝高粱米粥不好吃。”停了一下,他接着说,“大家好好想想过去的日子吧,不要好了疮疤忘了痛。”
王国藩话声刚落,王生的大儿子就述说起他小时候跟爸爸要饭的苦处来:住破庙,钻山洞,蹲树窟窿,狗咬人骂,挨饿受冻……
提起往事真是叫人心酸啊!忆苦思甜,这些青年人能不受到感动,能不受到教育吗?
这时王国藩和杜奎又向大家提出问题了:“你们再仔细想想,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是怎么得来的?”
一个小伙子站起来慢慢地说:“因为有共产党的领导。”
“对!”王国藩向前赶了一步,提高了声音说:“是共产党救了我们。共产党领导我们成立了农业社,穷山岗才长出好庄稼,苦山岗才有了好日子,穷棒子们才变得像个人!你们想想,现在有些年轻人挑肥拣瘦,不好好劳动,这对得起党吗?”看见大家低头不语,王国藩又接着说,“生活越幸福,工作生产的劲头就应该越大。再说,我们的生活还没有达到真正幸福的地步,这幸福的生活就像一座山,”他指着窗外高高的景忠山,“我们现在才刚刚踏上山脚下面的一块石头,就满足啦,就泄劲啦,那什么时候才能爬到山顶上?什么时候才能过上真正幸福的生活?离共产主义还远着哪,还得使劲干呀!”
这时屈凤站起身来,羞愧地说:“我错了。我觉得咱们的生活差不多了,该享享福啦,就把工作生产丢在脖子后头。现在我认清了,我们还差得远。这不是我们俩都在这哪,”他回头看看媳妇,“我们保证以后改过。”
屈凤媳妇为了表示决心,也站起身来,她的脸像块红布。
“那么,我提议”,王国藩说:“明天晚上,以团支部为核心,召开一个检查青年生产出工的会,大家说中不中?”
“中!”
杜奎又接着说:“我提议,从后天起,请我们村受苦的老人,给我们讲讲他们过去的历史,大家看中不中?”
“中!”
从此以后,每天晚上,青年们都集合在这个教室里,听自己的长辈讲过去的血泪史。
现在年轻人的干劲可大啦。每天早晨,当集合钟敲响的时候,男女青年社员们就已排列成行,带头走出村庄,一路上还唱着歌。充满青春活力的歌声是那么嘹亮,四周的山岗树林都在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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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渡(木刻) 李焙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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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气”的“阴阳”问题
  梁思成
这个题目,似乎有点“故弄玄虚”。但正是因为我们的日历的确有点“阴颠阳倒,故弄玄虚”之嫌,所以才故意借这样一个题目,对一个丝毫不玄,丝毫不虚的问题,发挥一点管见,提出一个“合理化建议”。
在我写这篇小东西的时候,我书案上的日历上有这样一些字:
1963 八月大 5 星期一
农历癸卯年 六月小 十六
十九立秋我认为这样的日历有点抹杀了自己的科学性和合理性。问题就在“十九立秋”这四个字上。此外“农历”的“农”字也值得商榷。
我对天文历法是一个百分之百的外行,只凭一点常识,发表一得之见。
天文学家告诉我们,由于地球绕太阳的公转运动,从地球上看起来,好像太阳从西往东绕地球转动。这种运动叫做“太阳视运动”。太阳视运动绕地球一周约需3651/4天,叫做一年
(“回归年”)。中国古代的历法,为了农作的方便,把太阳视运动一周
(即360度)匀分为二十四段,亦即每运行15度为一段;太阳跨过每一个相隔15度的线的一刹那就叫作一个节气。而以太阳两次经过春分点的时间
(3651/4天)为一年。虽然我们知道,地球绕日的轨道是椭圆形的,地球在这轨道上运行,离日近时较快,离日远时较慢,但按平均速度计算,我们可以算出:
太阳视运动每运行1度,平均需时约24小时21分1.4秒;
太阳视运动每天平均运行约59分8.16秒的空间;
每两个节气相隔的时间约为15天5小时14分55.68秒。
在我国没有用阳历以前,在北半球的人们就都知道:夏至是一年中最长的一天,冬至是最短的一天,春分、秋分则昼夜同样长短。这一事实证明,节气是从太阳和地球的关系推算出来的,而与太阴(月球)的运行毫无关系。因此,在阴历上,这些节气以及所有的节气就都不是固定的,有时甚至连月份都不同。但在阳历日历上,所有的节气和月份日子,却都是相对固定的。假使每年不多出那5小时58分46秒的时间,使得每四年“闰”出一天来,则所有的节气,从理论上推论,应该是可以绝对固定在某一天上。正因为每四年多出一天来,所以节气(即地球跨过每一个相隔15度的线的一刹那时间)可能有落在日历上前一天或后一天的微差。尽管如此,它们还是相对固定的,从右下这个示意图(注)上就可以看出来。
在我国采用阴历的历史时期中,即使钦天监从地球和太阳的关系上把二十四节气推算出来,却不得不把它们标志在根据地球和太阴(月球)的关系而推算出来的日历——阴历上。今天,广大农村都已普遍按阳历进行工作了。他们的账目是按阳历的月份计算的;以阳历一月一日为岁首;以“五·一”、“十·一”等日子庆祝我们的节日。但是,他们还是在继续从日历的阴历上去查对属于阳历的节气。这太不合理了。当然,绝大多数农民是不知道节气是根据阳历推算出来的,令我吃惊的是,不久前同几位科学家——一位医生,两位机械工程师,一位建筑师谈起这问题,他们竟然也以为节气是阴历的事情。因此,我就觉得更有必要做这么一项“科普”工作了。
从右下图(以及历年的日历上)可以看出,上半年每月的五、六日,二十一、二十二日,下半年每月的七、八日,二十三、二十四日,一般都是一个节气;偶有出入,也不出前或后一天。只要记住这几天,对于节气和月份、日子的关系,就可以有一个比较固定的概念。对于农民来说,就比较便于掌握农时了。其实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远在一九三八年
(民国二十七年)中华书局出版的《辞海》里,在“二十四节气”条下,就有一个以阳历对照的“二十四节气表”,奇怪的是,解放十四年了,我们的日历还是把节气挂到阴历的账上去。请问:有什么必要这样做呢?我们为什么不把这道理给广大人民群众,特别是农民讲清楚?我们的日历为什么不把这个永恒的自然规律更直接地标志出来,使它更方便地为农业生产服务呢?
此外,把阴历(亦即太阴之历)叫做“农历”也是不够科学的。叫做“夏历”也未免秀才气太浓。若是从农民的传统习惯来说,因为它从夏朝以来已被沿用几千年,也可以这些名称叫它。但真正的农历是阳历而不是阴历。农民根据节气进行农作,而节气是以阳历为依据的。
现在已经立秋;一九六三年已进入下半年。很可能就要开始印刷一九六四年的日历了,因此建议:从一九六四年起,在我们的日历上,把节气一律“搬”到阳历一边去。按照这办法,那么,以八月五日的日历为例,就建议印成右图这样。
这虽然是一件小事,但对每一个农民,对每一个生产队的小方便,合起来就是对全国农业耕种的大方便。让我们从一九六四年起就在日历上把这一点改过来吧!(附图片)
注:这张图表,因为外行不会计算,是根据一九六三年的日历凑合着画出来的。它只能把节气周律大致说明;至于准确性和精密性,就根本谈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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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年哨兵不下岗
  沈仁康一空彩霞当头盖,满地金稻铺天外,三十里黄禾迎风摆,四十里欢笑扑胸怀,公社土地好风采。天地我们开,禾苗我们栽,斗争的血汗全凝上谷穗穗,斗争的人们最心爱——一肩露水一肩雾,榕荫底下搭哨台。搭哨台呵看稻海,民兵队长上哨来,挎枪阔步好气派,守着土地守村寨。五更天气不合一合眼,小路崎岖脚没拐一拐。土改跑了贼老财,星夜追出整一百,你把地主押回村,老财咬下你肉一块,臂上血珠串串甩……——你呵你气色不变力不衰,依旧守着斗争台!对敌斗争一杆旗,敌人恨你扭歪腮,甘蔗林里飞黑刀,风灯跌出几丈外……——伤好还是站哨台!十三年呵十三载,胜利果实谁使坏?这村口,这小道,这哨台,常有你脚步踏踏起尘埃!宝刀越磨越是快,一身伤疤都是债,十三年敌人没瞌睡,十三年没松武装带,十三年哨兵不下岗,十三年风雨不摇摆!……星星点起万盏灯,明月洒下一天白,谷香一阵阵,稻浪一排排。民兵队长上哨台呵,屹立似松柏!烈火炼钢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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