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8月11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玻璃”、阳春面及其他
秦培平
在四川的茶馆里,把白开水叫做“玻璃”,因为碗内没有茶叶,水色透明,恰似玻璃一般。人们起了这么一个形象的名字,听来,真是美极了。
“玻璃”这名字虽然取得好,可是过去的茶馆老板却不怎么喜欢。开茶馆是为了赚钱,老板总希望多卖点茶,少卖点“玻璃”。一碗茶如果价钱是一角的话,“玻璃”却只卖三分四分钱,这从生意经上说来是太不合算了。而且有些喝“玻璃”的人,不是来这里品茗消遣,而是来这里痛饮解渴,这更使老板头疼。因此,除了为“讲卫生”喝“玻璃”的“达官贵人”,老板仍陪笑脸之外,对于一般喝“玻璃”的,态度可就不那么恭敬了。“啊!又——是——一——碗——玻——璃!”从“么师”(堂倌)的拖得长长的一字一板的吆喝声中,顾客们可以觉察出不满和讽刺,使人哭笑不得。
这样的事现在少见了,不多了,然而应该承认还有。我们的商业,我们的服务性行业是为人民服务的,我们的服务人员一般也都是有觉悟的,但是从旧社会遗留下来的一些坏的思想、习惯,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就能清除干净的。这需要经过耐心的、长期的说服教育。
七月十日的《北京晚报》上登了一篇通讯《阳春面之争》,记述的是北京老正兴饭馆的事情。对于阳春面有什么争论呢?原来是:顾客们很喜欢吃这种价廉物美、上海风味的阳春面,而饭馆却有货不愿卖,厨师说:“阳春面没有什么讲究,做阳春面用不着技术,卖它干啥?”服务员说:“有了一毛五(当时售价)一碗的阳春面,那一两块钱的炒菜卖给谁去……”主管业务的一位经理说:“不下钱,不下钱!卖阳春面完不成销货计划。”后来还是党支部书记发现了这个问题,组织职工讨论,问题才算解决了,既满足了顾客吃阳春面的要求,而且使营业额月月上升。
这个争论是有意思的。厨师、服务员和经理都不愿卖阳春面,都各有各的道理,而且都有一个好的愿望,想为国家多积累资金,而不是为了自己,不像旧社会的茶馆老板那样,不愿卖“玻璃”是因为自己赚钱少。但是他们恰恰忘记了为广大顾客服务这重要的一条,从这一点上说来,两者的思想倒是相同的。旧社会的商人、老板唯利是图,他们或则根本不会为顾客着想,或则虽为顾客着想,其根本目的还是为了私利。而我们人民的商店,人民的服务员,却一时一刻也不能忘记为群众服务,这是他们光荣的职责。服务组长刘金声在讨论中说:我们接待顾客,吃一碗廉价的阳春面也好,点一个价高的风味菜也好,都应该热情对待,不能够另眼相看。顾客和饭馆之间,不单纯是一种买卖关系,绝不能用买卖大小来衡量。这道理说得好。做一个人民的服务员正应该这样,而不能学旧社会的“么师”的样:“又——是——一——碗——阳——春——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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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黑犍牛回来了
唐叙百
五月的夜晚,下弦月还没有升起,河南大队李庄生产队的社员会就开始了。一阵阵的夜风吹来,拂去了社员们身上的燥热,带来了爽快舒适的感觉。
今晚的社员会的内容真新鲜,是专为接黑犍牛回队开的,事情是这样的:
李庄生产队有一头黑犍牛,由于饲养员吴明照料不周到,平时劳役过重,吃得饱一顿饿一顿,没过多久,就瘦得皮包骨,连走路都像没有气力。有的社员,特别是饲养员吴明认为这样的牛该淘汰了,主张趁早卖掉,不然一倒下来更卖不出钱来;也有些人包括李和在内,表示反对,主张好好调理,帮牛复膘。队长倾向于卖的意见,就向大队和公社打了申请卖牛的报告。
公社张书记了解李庄这头黑犍牛所以瘦到这种地步,主要是亏而不是病,就劝生产队长多考虑考虑,还问队长卖了牛,耕田活怎么办?生产队长说希望向国家贷点款子,再凑上卖牛的钱,另买一头。张书记告诉他,今年上级核给的长期贷款不多,款子安排不下来。队长表示,实在买不成,田里的活就多组织些劳力。还强调说:牛现在没死,还能够卖到一百六十元,再拖下去,一死,将又是一笔损失。张书记看看一时说服不了,说:“好吧,你回去再考虑一下,顶好不要卖,想一切办法让牛复膘,如果一定要卖,明天就把牛牵到公社来。”
当天,张书记就到五里外河北大队的红星生产队去了。红星队是全公社的一面旗帜,生产上事事先进。张书记找到生产队长,向他说明李庄要卖牛这件事,劝他们把这头牛买下来,说一来牛价不贵,红星队又有现成的资金;二来这头牛是由于养护太差而亏弱,好好调理两三个月,有把握可以复膘。并且说:“我知道你们队并不缺牛,不过你们有养牛的好经验,牛到了你们队里能够养壮,否则难免一刀。”
红星队队长对张书记的为人和作风相当了解。张书记掌握情况确实,考虑问题详尽周到。虽然一时还不能清楚地明了张书记讲话的全部含义,却也猜到一半,要他们队买这条牛是“过渡”。因此,爽快地说:“好,我和队委商量一下,明天把牛买回来,并保证把它养好。”
就这样,李庄的黑犍牛换了主人,到了红星生产队。红星生产队的饲养员接受了负责使牛复膘的任务,便尽心尽意地照顾它,把它当作大病初愈来护理,供给必要的营养,按时喂草加料给水。每天夜里,都要起来检查照料,加一次草,风雨之夜,检查得更勤。白天天晴,让它在场头晒晒太阳,在附近遛跶遛跶;风大了,就把它送回牛舍。牛吃得饱,吃得好,歇得够,就逐渐地复了膘。转眼过了清明,黑犍牛已经换了面貌,养得膘肥体壮,精力充沛,可以上阵了。
在这期间,李庄生产队队长多次到公社请求贷款买牛,都未如愿。队长眼看畜力不足,生产掉了队,急得不行,只好又一次到公社找张书记。张书记微笑着对李庄队队长说:“河北红星队已经把你们的那头瘦牛养得足膘,听说可以出让,你去同他们商量商量,是不是可以买回来。”队长将信将疑地说:“真的吗?他们要多少钱?”张书记说:“一个公社的,好商量嘛!人家红星队可是风格高尚着呢!”
队长怀着有点不好意思的心情来到红星队,事出意料,红星队一口答应还牛,而且只按原价收回价款,三个月的饲草饲料和营养品,照实支成本由李庄补偿,饲养员的工分等夏收分配,照红星队的单价,由李庄付给。就这样,李庄队长既感激又惭愧地把牛牵回队来。
黑犍牛回来了,李庄的社员,人人兴奋,个个欢喜。队长征求了群众的意见,把牛交给了老耕田手李和,实行养用合一。
黑犍牛还是黑犍牛,外出了三个月,瘦牛变成壮牛,又回来了。这事看来平常却又不平常。为了从这件事情中接受教训,当晚特为接黑犍牛回家这事开了社员会。会上,队长作了检讨。
赶来参加会议的张书记,讲的话很简短。他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们认为无法养好的牛,红星队偏把它养壮了。红星生产队买了你们的是风吹得倒的牛,卖给你们的是筋强力壮的牛。他们为的什么呢?庄稼人都说牛是农家宝,可是回想一下吧,你们以前是怎样对待这宝的?以后该怎么办?大家再商量商量吧。”这一席话,吴明听得脸上一阵阵发烧,时而偷眼看看张书记,很快又把头低下来,生怕碰到张书记的眼光。李和听得直点头,心想,亏得张书记巧安排,救了一条牛,以后我要好好负责饲养才是。
散会后,李和回到家,就到牛栏里照料了一转,抚着牛背说:“老伙计,我保证今后决不亏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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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杜静波
清早,红莲从城里回到村,叫着爹妈跳进院里,农家小院立时欢腾了。柱儿喊姐姐的惊喜声,妈喊“莲莲”的亲昵声,爹藏在嘴里的隐笑声,使这小院充满了生气、温暖、快乐。
爹问累不,妈问住几天,柱儿乐得说:“姐姐长胖了。”
“咴咴”,院墙外一声骡子叫,爹从腰里掏出条洋肚手巾裹在头上,看了红莲一眼,对柱儿说:“把饭给我送到苗圃去。”说着扛上犁出了门。
这时妈妈抓住闺女的手又放开,拉拉衣襟,抚抚头,看着女儿的穿戴:素裤黑褂,蓝球鞋。半年不见,出脱得好俊啊!“莲,想妈不?”妈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不想,莲能回来啊!”随着说话声,支书走了进来。
“你真是串门‘虎’,大清早就来了,快坐下。”
“城里的‘大先生’回来了,我还不来看看!”
“你的消息好灵通,莲到家还没三分钟,风就传到你耳朵里了。”
“瞒不住我。”支书快活地说:“你大兄弟耳朵长。”
红莲诡秘地笑了。她是一下火车,就先拐进支书家去的。
“莲姐,你回来啦!”唧唧喳喳一阵喊声,一群姑娘涌进来,母亲一看,全是卫生院那些大丫头。自从女儿在外边当上了医生,这群丫头三天两头跑来问:“莲姐什么时候回来啊,捎信来没有?”看今天见着莲这个高兴劲。
支书靠近老人,认真地说:“大嫂,莲半年才回来一趟,你亲,我们也近啊!可不能光守着你一个人,这群姑娘找来,可有要紧话说。”
“我还能把她噙在嘴里,有话就说吧!”
“她们请红莲给讲课。”
“讲课?”老人认真了,“你们事先也不说一声。”她记得红莲说过,要想讲好课,准备工作很重要哩。闺女毫无准备,上来就讲,能行吗?
支书看出老人的心思,说:“放心吧,早下过聘书了。”一边提过红莲的书包让她看,“瞧,全是讲稿。”红莲妈这才看到书包里又是书,又是图。她一下明白了,准是支书干的事。邻居王法家大小子在城里当电工,每次回来,支书也总是抓住机会让他给村里年轻人说道说道电这门学问。年轻人记性也真好,说了两次,小活儿居然也能动手干点了。
老人看着这群好学上进的姑娘,高兴地说:“好,我退席。”
于是北墙上挂起了小黑板,露天院里坐下一片人,姑娘们掏出本本,抽出笔,垫着膝盖准备着。
妈走进屋里,直往外探头,听着女儿清脆的声音,流利的语言,虽然听不清说什么,但她知道女儿讲得好,要不,这群姑娘才不会一个个聚精会神,瞪大眼,刷刷写字哩。小院里这样静,老人一下想起女儿的过去:一个瘦弱、皮包骨的小丫头,大风雪天跟着妈妈去讨饭,财主家的狗咬伤了她的腿,她捂着伤口喊:“妈,血!”躺在床上昏睡抽筋,死了几个来回。想不到,今天是个医生了。“路总算走过来了。”妈拭去眼角的泪花,自语地说。
“该休息啦,吃了饭再讲吧!”支书又走进来,双脚粘着泥,挽着袖子,风趣地说:“看看,也不知道给教员晾碗水。”
姑娘们哄嚷着散去了。
支书帮红莲把东西收拾进屋里,像对红莲讲,又像对老人说:“红莲讲得好,在墙外边都能听清楚,给咱们解决大问题了。不过,”他若有所思地说:“莲,我提个建议,往后别光讲人的五脏六腑,也讲讲你是怎样从穷要饭的当成医生,又怎样成为先进工作者的好吗?”
“对,对!”妈同意说:“讲讲这些,让她们也知道知道。”
莲眼望支书,低头想了想,笑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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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即使处死千百次
〔朝鲜〕朱淳
汉城郊外小水泥桥的黑夜,
连绵不断飘着鹅毛大雪,
连卖苦力的疲乏脚步声,
这时候也已渐渐断绝。
桥洞里有三个少年,
没有家就在这儿过夜,
头放在膝盖上睡着了,
寒风把他们的眼泪也冻结。
雪花飘向冰冷的桥下面。
啊,三个少年的爸爸妈妈,
死去的是那样的早,
又是那样的惨。
妈妈中了美国鬼子的枪弹,
临死时她说:
撇下你一个人怎么活呀?
一只手还抚摸着孩子的脸。
忍受着险恶岁月的风霜,
讨来的一撮锅巴也要分着尝;
当了孤儿已经十六个月,
三个少年不是同姓也并非同乡。
爸爸妈妈带走的怨恨,
刻在了孩子们的胸膛,
三个拳头大小的心中,
红色的血液在激荡。
在少年们睡着的桥上,
震动了冬夜阴森森的汉城,
是美国的卡车在驰骋!
再看一眼母亲温暖的手,
哪怕是一场短暂的梦,
但他们的觉被惊醒了,
又是美国的战车在驰骋!
啊,人们!我要问一问:
究竟谁是罪人?
在无知幼童的心灵上,
也要烙上永不消逝的伤痕。
把美国侵略者处死千百次,
也解消不了这天大的仇恨!
人们啊!
让泰山般的愤怒使我们心连心,
让斗争的队伍排得紧又紧,
为那些在桥洞战栗倦睡的孩子,
报仇雪恨!
〔培生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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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论语说文

不简化不好,乱简化也不好
林曦
近来常从北京西四到西单一段大街经过,看到新油刷的门面和招牌增多了。这些招牌上都写的是什么样的字呢?把几次车上远看、地面近察的结果综合起来,得到印象两点:
一、不简化而用繁体字写的,好像多起来了。
二、乱简化而自造简体字来写的很少,而且多出现在临时招贴上。
从用不用简化字的角度来看,有三种情况:一是合乎规范,该用简化字的都用了简化字。这多半是较大的公营商店的招牌,他们对用字比较认真,比如一家公社工业的门市部,连招牌和营业项目共几十个字,都一一写得正确而整齐,连偏旁也按《汉字偏旁简化表》简化了。
二是繁简杂用,该简化的没有全简。比如一家小工厂的“营业部”,上面竖写的用繁体字,下面横写的用简化字。“机补皮鞋,整旧如新”,“机”字用了简体,“补”、“旧”却用了繁体。
较多出现的是纯用繁体旧字,有时还夹杂一些异体、碑体。几十年的老字号,或用水泥、木头雕塑成的大字,重新油漆,当然不必要求把它改简。但新制作的霓虹灯冲天大招牌,却为什么要一律用繁体字呢?写招牌的书法家是令人尊重的。他们的书法展览在街头上,天天用书法美陶冶着成千上万的群众,但因此他们的责任也就更大。在大笔一挥时,不能光想着怎样才合乎某种碑帖,而更要注意是否合乎简化的规范。特别是“????????”的行业,更要先把现行汉字的规范记准确,不要美术字简化,手写又不简化。社会主义的商业的服务对象主要是工农群众。几年来的工农业余教育是用简化字进行的。不仅隶书的“????????????”,他们认读起来有困难,就是楷书的“药房”“修理”“金笔”“糕点”“钟表”中的一些字,跟他们学过的“药”“修”“笔”“点”“钟表”也不一样,会使他们把熟字当成生字,对面不敢相识。解放以来群众文化水平确实有相当大的提高。但是如果竟然以为一般群众看见难字、繁体字、异体字、碑体字都自然认识,不成问题了,那恐怕还不能说是从实际出发的吧。
乱简化的字出现在招牌、广告上的,只见到“歌午(舞)“运??(鞋)“科斈染发”“?(镜)框”等字样。其余多是临时写在水牌子或招贴纸上的,像:“回呙(锅)肉”“光临??”之类。这当然是不好的。特别是“动”“学”“尝”已经有正规的简化字,更不应该乱写。“呙”“?”只能算错别字。“舞”“镜”的确繁难,有简化的必要。但在没有公布正式简化字以前,在招牌、广告上任意写是不好的,应该避免。然而,就这条大街的抽样检查结果来看,乱简化并不如不简化严重。人们总害怕乱简化会把汉字搞混乱,没想到不简化会造成更大的混乱。因为,除了简繁并用的混乱外,繁体旧字本身也并无规范。“上胶”可以写成“??”,“???”也可以写成“西城区”。“乐器”更有“??”“??”“??”等多种写法。要想避免混乱,建立汉字的规范,还是得有领导、有计划地继续简化整理,以简化字为规范。简化字的推行,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照目前的情况看起来,还很需要多宣传,多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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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捉活的(石膏版)  汤由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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