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6月26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
专栏:

  “小八将”(报告文学)
  郭澄清
引子
在饶阳前磨头下了火车,我们坐上了五公公社的党委副书记耿秀峰同志来接我们的大汽车。这时,夜色茫茫,星斗满天,春风把泥土的香味送上车来。从车窗外望,见公路左边,有一条窄轨小铁道,与公路平行,向天边伸延着……。
小火车开过来了,引得我们纷纷议论:“你看它多轻便,太适合农村了!”
“到将来,全国广大农村,都有它,那该多好!”
汽车穿过一个村庄,一片美丽的夜景出现在前方:一颗颗的电灯,密密疏疏,高高低低,一大片,和蓝空的星星混在一起。耿书记指着电灯说:“五公村到了!”
我是见过许多电灯的。不过,那是都市的电灯,城镇的电灯,厂矿的电灯,车船的电灯……像这农村的电灯,我这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又一直学习、工作在农村的人,还是头一回见到。
汽车在五公村头停下了。我们踏着路灯的金光,顺着白杨夹道的大街,向五公村内走去。这时,村里、村外,一片隆隆的响声,使人觉得仿佛走进了一个工业区。有人问耿书记:“这响声——是……”
“机器。”
“干啥用的?”
“村外是浇地的。”耿书记指点着,“这里是打油的,那里是磨面的,这边是铡草的,那边是……”
“一共有多少机器?”
“唔!算算吧——一台锅驼机,三台柴油机,四台汽油机,十台电动机……工作机有:一盘电碾子,四盘电磨,五部铡草机,两套打油机——如果水车、水泵也算机器,那就多多了……”
“这是全公社的?还是……”
“不!都是五公大队的……对啦,这是个单村队,也可以说是五公村的。”
“这开机器的人都是……”
“本队社员。”
“能掌握得了?”
“能!”耿书记说,“摆弄这些玩艺儿,老年人可甘拜了下风了!全仗凭新的一代,那些‘小八将’们!”
“小八将?”
他便向我们介绍了好些名字:杨建章啦,李坤芳啦,张中茶啦,李二修,李五乱啦,李卯啦,李囤啦,等等。他最后郑重其事地说:
“你们是来写公社史的。无论如何,可别把我们的张泉拉下。这小伙子,是五公大队的团支书,兼着机电组组长。刚才说的那些人,大多都是他的徒弟。他二十六岁,共产党员,没上过高小,没进过工厂,可如今是机是电,都摆弄得了!他从钻上机器这一门,九年如一日……”
在张泉家里
张泉家是一所靠街的院落。院子不大,但方正,洁净。只有四间砖北屋,没有偏房,一看便知是个人口不多的“小康人家”。进屋后,张泉不在,他的爱人李捧接待了我。
一提起张泉,她流露一种自豪的微笑,话便多起来。她一边烧火做饭,一边给我讲了一段故事:
一九五四年,省里派来机井队,帮助农业社打机井。机井队上,有两台柴油机。被派去打零杂的张泉,被这从未见过的机器迷住了。一到休息时,张泉就跑到机器旁边,转来转去,瞅瞅这儿,摸摸那儿。要是司机手在近前,他不是问这,就是问那。有一回,司机手咯咯地笑着说:“你打听这么细,想学学吗?”
“我能学得了?”
“学得了!只要有三个条件,就能学得了。”
“哪三个条件?”
“第一,不怕累;第二,不怕脏;第三,不怕难!”
“行!这些我都能做得到!”
“那你们组织个小组吧,我来教你们。”
张泉一听乐了。跑去跟社长耿长锁一说,社长也高兴起来:“那可太好了!我正发愁呢——眼看就有机井了,没机器可以买,没有会开机器的人,这可怎么办呐?”
小组组织起来了。全组十二个人,张泉为组长。可是,学着学着,有的嫌脏,有的嫌难,半途而废不学了,最后只剩了三、四个人。这其中,数着张泉的文化低,可学习成绩却数他最好。
机井队走了。耿长锁对张泉说:“这机器就交给你们吧!”
“我们?”张泉心里,又高兴,又发慌,他摸着脖颈子,笑咧咧地说,“社长,俺们能行吗?可别糟蹋了社里的东西呀!”
“你们不行,我更不行,咱那机器光让它睡觉哇?”社长鼓励他说,“有山靠山,无山独立。一回生,两回熟,三回就是个老师傅!干吧!”
一九五五年春天,正在给麦田灌“拔节水”,柴油机突然出了毛病——停下了!哪儿的毛病?闹不清!后来,从拖拉机站请来一位李同志给修好了。
李同志问他们:“你们知道这机器是为啥出的毛病吗?”
“闹不清!”
“主要是保养不好。会开必须会保养,还得会修理。”李同志又指着麦田说,“你们看,这浇过的麦子,比没浇的,又黑,又高!你们停车两三天,受了多大损失呵!”
这一激,张泉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学会机器的保养和修理!
李捧说到这里,饭做熟了。我问她说:“现在张泉会修理了吧?”
“会啦。”
“谁教给他的?”
“人家没认过师傅,硬憋的!”
说罢,她出去了。
趁这当儿,我仔细地观察起屋里的摆设。靠北墙摆着柜橱,迎门是一张书桌,各种日常生活用具,应有尽有,是个富裕光景。不过,这我并不感到稀奇,因为我听人说过,这个村里,有收音机五十多部,有自行车一百多辆哩!使我发生兴趣的,是摆在桌上的那罗书。我翻了翻,有《柴油机原理》,有《电的基本知识》,有《电工学基础》,有《高速柴油机》,有《高压油泵的基本原理》……大大小小几十本,都是些机电方面的理论书籍。打开每一本书,里边都标划了许多红点蓝圈,显然翻过多次了。
我正翻看着,张泉娘走进屋来。我问她说:“大娘,张泉同志很爱学习吧?”大娘一边给我满水,一边说:“唉!俺这个孩儿啦,活是个书迷,吃饭时也架着书本,一边吃,一边看,三看两看把吃饭就忘了……”
大娘正说着,李捧回来了,她插嘴说:“人家晚上架起书来,一看就是一宿!有时候,我赌气硬给他把灯熄了,他这才不得不睡觉。可是,我一觉醒来,不知他哪时又拉开了灯,你说气人不气人!”
“我怕他身子受伤,常常半夜三更地喊他,催他睡觉;他倒听话,只要我一喊,灯就熄了……”张泉娘说。
“唉!俺娘还在鼓里呐!”李捧说,“你听他应得挺好呀?其实,他把灯拉到被窝里,还是看!”
这时,外边有人在喊:“张泉在家吗?”
“不在!”大娘向外走着,“啥事呀?”
“电灯坏了,想请他去修理修理。”
“他回来我告诉他吧,”大娘回到屋,“这外差也没有完!”
我问:“张泉也会修电灯呀?”
“不光会修,还会安装哩。俺庄这些电灯,大多是他安的!”
“人家学这一套,不知过了多少鬼门关哩!”李捧接着婆婆的话茬说,“有一回,他安电灯触了电,手烧烂了,怕爹娘知道了,阻挡他的学习研究,就整天操着手。这天,爹叫他去担水,他满口答应下,跑回屋去,向我说,‘你受累吧,我一辈子忘不了你的好处!’爹见我担水,就问:‘怎么你担水?他呐?’我说:‘他,他肚子疼!’你看,弄得我也跟他洋相百出!”
林园夜话
五公村的东南角,有一片大林园。这林园中,有桃、杏、梨、枣,有杨、柳、桑、槐,还有核桃、苹果、葡萄、花椒……多多少少几十种,大大小小上万棵,占地达一、二百亩。据说,建社前,这儿是一片茅草地;这些树木,都是建社以后培植起来的。
这林园紧挨着村子。一到夜晚,这儿就像城市的公园一样,便成了社员们谈心、散步的场所。
这天晚上,明月挂在枝头,大地如同金镀;春风拂面,土香袭人,因而林园的游人格外多。
我吃过晚饭,也来在林园里。
“老郭,这儿来吧!”
我顺着喊声望去,见有一伙人,席地而坐,正在谈论什么。走近一看,原来都是机电组的“小八将”们。我问:“你们正在开会吧?”
“对啦。你来得巧,会刚完,坐下,扯扯吧!”我见张泉不在,就问:
“你们的组长那儿去啦?”“参加支委会去啦。”我想:“这不正是了解情况的好机会吗!”于是应声坐下了。在我的主导下,三言两语,便扯起张泉来。
“我最佩服张泉的钻劲儿!”李坤芳说,“就说煤气机改汽油机那件事吧,当时他向我说:‘煤气机不好使,马力也小,咱把它改成汽油机行不行?’我说:‘能改吗?’他说:
‘我问过汽车站上孟司机,他说能改!’我说:‘能改咱也改不了!’他说:‘为什么?’我说:‘刮风下雨不知道,咱自个儿扒几碗干饭还知不道?’他笑了笑,没吱声。此后,他又看书,又拜师,汽车站、拖拉机站去了不知多少趟。后来,他听说善铺有个叫于同心的老工人,又跑去向人家请教。……就这样,他钻来钻去,终于改成了。马力由三点五增到六个,从那,我算服了他!”
“像这样的事儿多啦!”杨建章说,“有一回,‘大十马’的汽化器坏了。那时,这个零件缺,跑了很多地方才买来一个。安上以后,行倒是行,可是耗油太多,一小时得用二斤油。当时有人说:‘费点就费点吧,总比不能使强呵!’张泉说:‘那可不行哟,生产要讲究成本;成本一高,收益就少了!’咱也不知他是怎么琢磨的,后来,他用细钢丝堵了堵油眼,问题解决了,马力一点不小,省油一半……”
“我看张泉的优点,不只是个钻劲问题,主要是热爱集体,总是想法给队上增加生产,不浪费一点东西。我来举个例子吧,”张中茶说,“你们知道,我既马虎,又邋遢。有一回,我把机器一停,就想去吃饭。这时,张泉一步闯进来。问我说:‘机器擦了吗?’我说:‘没有,吃了饭回来就擦。’他说:‘那不行,一停车马上就得擦!’我说:‘差这么点时间有啥关系!’他说:‘机器的保养和人吃饭一样,不及时会受伤的!’他说着,一蹲身子就擦起来……”
“人家不光管开机器,看畦口的事他也干涉!”李五乱说,“那天,他见畦口跑了水,就一面拿锨去堵,一面批评看畦口的不细心。看畦口的说:‘反正不是人推牛拉,跑点水怕什么呀!’他说:‘可不能那么说,机器抽水,跑水如跑油’……,那人涨红着脸,点点头,笑了。”
“有一天,李大壮想偷加个灯泡,三弄两弄,把电线弄着了。他自己没了辙,便把张泉喊了去。张泉冒着危险闯进屋子,把电线修好了。大壮感激地说:‘谢谢你……’张泉说:‘你先别谢,我还要批评你,你知道咱没有电表,想偷加个灯,是不是?你看!为了占个小便宜,差一点儿没吃了大亏!以后可不要这样干!’还有一回……”李囤说到这儿,突然停下了。人们要他接着说下去,他向北一?嘴,悄声说:“你们看,张泉来啦!”
我向北一望,来了个矮墩墩的黑小伙子。他头罩毛巾,身着便服,忽呀颤地向这边走来。我问身边的张中茶道:“他来了怎么就不能说了?”中茶凑在我耳朵上说:“张泉有个怪脾气,不喜欢别人夸奖他!”
电机井旁
一个晚上,阴天,没有月光。一组组的电灯,远远近近,散布在田野上。我来到电机井旁边,只见张泉把那装在立柱上的闸门一合,
“噌”的一声,“铁碌碡”飞转起来,它带动了轮带,轮带拉转了水泵,眨眼之间,从那五寸的胶管里,蹿出了三尺长的一道水柱。这水柱,在水池中打了个滚儿,又一涌而出,像条飞龙走蛇似的,顺着高高凸起的水道,向麦田中流去了。这时,站在电动机旁边的张泉,黑黝黝的脸膛,被电灯一照,闪闪发光。他咧开厚厚的嘴唇,向我微微一笑,好像在说:“你瞧!我们这些摸锄杠的手,也能像使唤小毛驴似地使唤电了!”
“你们机电组一共多少人?”我问张泉。张泉说:“不多不少一十八名。不过,能独立作业的只有八名,那十名是新招入的练习生。”
“数谁的技术高?”
“李坤芳、杨建章……”
“你不是老师吗?”
“我是老师?笑话!”
我们正谈着,那边走来了张中茶和李囤。张泉说:“你们睡懵啦!现在又不到换班时间,来干啥?”
“你媳妇跟人家跑了,我们是来给你送信的!”李囤一挥手说,“还不赶快去追!”
“走,少说闲话,快去睡觉吧!”张泉严肃地说了一句,又放出笑脸说,“李囤呵,你要再不听话,我向支部建个议,把你开除出机电组,让你回家抱娃子!”
中茶接过来质问道:“组长,我问你,你凭啥开除人家?”
“他不遵守劳逸制度!”
“你自己呐?”
“我,我……我是特殊情况!”
“什么特殊情况!”中茶认真地说,“这是你的话,保养身体比保养机器还重要!”
张泉无话可答,憨笑着,让了手。
张泉走后,中茶向我说:“干我们这一行,看起来挺轻闲,其实不是。农业上用机器,和工业不同,用不着它就闲着,一用着就是急的,黑白连轴转,不论风多大,天多冷,饭也得在地里吃!因此,当机电组长,不仅要技术比别人高,更重要的是和别的干部一样,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关心别人,帮助别人……”
“甭说别的,就说我吧!”李囤接过来说,“我这个人呐,一来脑子笨,二来没长劲。我跟张泉学开机器时,学了一个月,越学越胡涂。我一赌气,不学了!张泉这么劝,那么劝,总没顶用。可是,他偏不死心,缠着我说啥也不放,一有闲空,就凑我来。后来,我干脆向他说:
‘张泉呀,我不是这种虫,你说下大天来,我反正不学了!’并且,从此以后,总是躲着他。这天,他又来了。我说:‘你呀你呀!我不学就是不学了……’他笑笑,把手中的胡琴向我一举,说:‘你不学就算了,我是来向你学胡琴的,你收不收我这个徒弟?’我是‘胡琴迷’,这并不是吹,全村有名的。从此后,他一有闲空就来找我,不谈这,不谈那,就谈拉胡琴。谁知,在这一门上,他比我还笨!学了二十多天,甭说别的,他连个正音也拉不出来。后来我说:‘张泉呵,反正不会拉胡琴也能吃饭,你干脆别受这洋罪啦!’他说:‘不!只要有长劲,我认为没有学不会的手艺!’从此,他更学上劲了。日子不多,他果然有了很大进步。又过了些日子,有的地方,竟比我拉得都巧了!这一来,我更教上劲了。有时还主动去找他。后来,他那胡琴一响,就像有吸引力一样,我这腿三迈两迈就跑过去了。这时,他又渐渐地和我谈上开机器的事。见我听烦了,再谈拉胡琴。谈一阵拉胡琴,又谈开机器。这么谈来谈去,我不知不觉地又学上开机器了。等我把机器学会了,他把胡琴一挂,不拉了!我问他为啥,他说:‘已经完成任务了!’我问啥任务,他说:‘我学拉胡琴,是专为教你开机器的,要不,哪有这闲工夫!’我有些不信,问他说:‘人多着呐,你为啥偏在我这个笨徒弟身上下这么大工夫?’张泉说,‘好多人不愿学,就是认为太难,怕学不会;只要你学会了,就会打破别人的迷信思想,大家的思想一解放,学开机器的人就会多起来……’,还说:‘将来村里实现机械化、电气化……需要有很多人会开机器,培养技术人才这事,必须从现在就开始作起来!’……现在看来,人家张泉说的就是对!”
尾声
清早,我搭上公社的汽车,要和五公村告别了。这时,张泉匆匆赶来为我送行。我见他手中拿着一本书,就问:“拿的什么书呵?”他把书向我一举,笑笑说:“汽车构造问答。”
“你还想学学开汽车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却反问说:“我们能赶一辈子骡马车吗?”
汽车开出了村子。村外,麦田似海,一望无际,和蔚蓝的天幕连在一起;晨风吹过,碧浪滔滔,层层相推,滚滚而去。一个个的机井架子,峙立在麦田中。我不由得想起了五公大队今年要打十四眼机井,要添置十部电动机的水利建设计划,心里热滚滚的。
汽车开远了。我怀着留恋的心情,回头眺望着。只见,五公村如同一叶小舟,浮沉在青苍苍的麦海中。村边,杨柳青葱,桃花怒放,仿佛千万颗红色的宝石闪耀在万绿丛中;又仿佛五公村“小八将”们那一双双顽强、智慧的眼睛!
一九六三年四月


第5版()
专栏:

  感激的心啊飞向北京
  〔蒙古族民间歌手〕
 毛一罕
  一
  白须老汉长满茧子的手掌上,
  展放着双庹长圣洁的哈达;
  霜发老婆儿端起银饰碗,
  满斟着鲜马奶酒又甜又香。
  身穿金钉“招得格”的摔跤手,①
  袒胸裸臂,狂舞进“那达慕”广场;②
  姑娘们放开嗓音齐声欢唱,
  跳起安代舞,宛如百花在随风摇荡。
  我把马头琴定好弦,清清喉咙,
  编唱一首出自心底的激兴诗章;
  但愿我的诗歌表达出我们民族的盛情,
  祝伟大的领袖毛泽东万寿无疆!
  如果有谁喝草原牧人新酿的奶酒,
  谁就会被它的清香深深陶醉;
  当我把热酒斟满杯,闻见它的馥郁香味,
  内心的幸福像奶酒般澄澈、清晰。
  每当挤奶姑娘把鲜奶倒入瓷缸,
  人们自然会想起哺育生命的喷泉;
  每当我舒心静气地追索最美的诗句,
  往年的血泪史啊重又映现在眼前……
  乌云遮住阳光的那些黑暗年代的回忆,
  像粪杈子捣草般抓挠我的心;
  一见那未来的接班人——天真、纯洁的
   青少年,
  我不由得把往事编成故事,向他们讲述。
  二
  我常常把过去的苦日子和现在相对比,
  为的是想想昨天,看看今日,奔向未来;
  年迈的老人喜欢把旧事从新提起,
  我也愿意把旧社会的辛酸告诉给晚辈。
  是说我小小年纪就给老爷家当奴隶,
  整日挨打,连一条狗都不如的时日?
  还是讲我彻夜蜷缩在羊圈旁,
  没一件挡风的衣裳,冻烂手脚的故事?
  那时候早晨用残汤糊口,晚上无米充饥,
  挨饿受累的日子啊,苦海般无边无底!
  劳碌整年挣下条裤子,还没有缝衫的布,
  奴隶的生活啊,像牛犄角一样不挂一丝!
  那时候,病魔折磨着家家户户的老少,
  破蒙古包里躺着的人瘦得皮包骨;
  恶势力像座妖山,压得人们喘不过气,
  整个草原,是一部用血和泪写成的书。
  那时候,失去母亲的孤儿,
  比荒甸上丛生的蓬蒿还多;
  再就是,被夺去丈夫的牧女,
  多得像沙漠里生长的苦果。
  那时候,嗜血成性的王公暴君,
  他们可以一手遮天,任意横行;
  牧人们,负担着沉重的苦力劳役,
  像冻牛粪般被官吏践踏在火坑。
  那时候,搜刮百姓的狐群狗党,
  他们可以无法无天,搅昏人间世界;
  农民们,流尽汗水,折断筋骨,
  不见一线光明,活活被污尘埋没……
  血和泪的故事固然讲也讲不完,
  经常重温它,会使你经得起浪涛风险;
  我们享着福,前程无限美好,
  切记住:幸福的硕果需要用汗水浇灌!
  三
  推开门扇,向草原深处眺望,
  春天的鲜花,一齐向我们开放;
  赞美那我们共同幸福的新生活,
  我最先想到我们伟大的党。
  打开窗帘,饱览草原的山水景致,
  可爱的家乡啊,壮观而又明媚;
  歌唱起欣欣向荣的内蒙古,
  我呀,从内心感激敬爱的毛主席。
  我们这里,人人享受着平等、自由,
  这是革命给予的胜利果实!
  劳动人民创造着史无前例的光荣业绩,
  城市和乡村都在学习雷锋事迹。
  各族兄弟结成一条心,
  朝着一个方向,目标一致,
  革命和建设把散砂铸成了铁锤,
  亿万人像一个人——步伐整齐。
  多才的诗人和歌手,写不完,唱不歇,
  集体的花朵,一束一束又一束;
  人人怀着一个理想——建设社会主义,
  人民公社啊,钢铁般坚实、稳固!
  引航的路标——光辉的三面红旗,
  像红灯,鼓舞着我们冲天干劲;
  农业和工业,跃进再跃进,
  为树建幸福大厦奠定根基。
  要说起我们内蒙古自治区的发展,
  好似上升的太阳——灿烂、辉煌;
  各族英雄儿女们的智慧和力量,
  毫无疑问,它就是擎天的钢梁!
  黄砂漫天的伊克昭、巴彦淖尔,
  松柏成海,麦田香飘万里;
  乌兰察布草原的寒冬积雪,
  沸腾的钢流将它融化成春水。
  黄羊成群出没的呼伦贝尔、锡林郭勒,
  “东方红”播下了种,收获着黄金谷……
  草原牧区啊,生活向上,人畜两旺,
  犹如宝古达山倾泻的瀑布、急流。
  自治区成立后仅仅度过十六个春天,
  建设的纪录——红色箭头飞过大青山峰;
  若是把内蒙古的现在和过去对照,
  从前是一座地狱,如今是一座天宫!
  四
  蒙古民族的歌手,历来闻名,
  如今歌手人人歌唱毛泽东;
  我的马头琴本来就响亮、悦耳,
  一唱起新社会的新生活啊,它更加动听!
  塞外草原本是诗歌的故乡,
  如今首首民歌齐颂共产党;
  我的热情向来充沛、浓重,
  一唱起新社会的新生活啊,好似野马脱缰。
  但愿我的诗歌如同我的心,
  山鹰般急速地飞去吧,飞向北京;
  但愿我的浅诗落到党和领袖的面前,
  表达我们草原牧人感激的心情!
  但愿我的歌声如同我的琴音,
  大雁般不倦地飞去吧,飞向北京;
  但愿我的短歌带去我们牧人的深情,
  把它转达给伟大的领袖毛泽东!
①“招得格”——蒙古式摔跤的护衣,皮制,镶有金银装饰。
②“那达慕”——在某种节日,牧民聚集在一起所举行的一种活动,常常有摔跤、赛马等比赛活动。
〔巴音那记录 芒·牧林译〕


第5版()
专栏:

  载歌行
  田间
  载歌行
  〔并题黄胄同志画的《载歌行》〕
穷人也有花园了,
天山好像白玉桥。
桥的那边挂苹果,
桥的这边挂葡萄。
东山上雪燕,
西山上云雀,
在一座桥上聚会,
飞哟!舞哟!唱哟!
维吾尔也有丰年了,
雪山也要大声笑。
果子叮叮当当响,
姑娘们裙衫索索飘。
卖身契,
奴隶印,
巴依再也梦不着,
血泪树上红灯照。〔注〕
戈壁滩上开花了,
天山乐得像只鸟。
鸟飞花笑山舞蹈,
唱哟!舞哟!飞哟!
山有千重,
路有千条,
共产党指的山最高,
毛主席指的路最好。
〔注〕“巴依”,维吾尔语的意思是地主。过去戈壁滩上的石头、水和野草,巴依也要霸占;买卖奴隶时,在奴隶的脊背上打上火印。
伊犁吐鲁番圩子有一棵“血泪树”,树上吊死过成百的佃户。
天池和长虹
〔老兵新歌〕
头顶天山雪,
肩挑关外风。
发白,
心红。
扁担和水桶,
不减当年勇。
水桶像天池,
扁担像长虹,
改天,
换地。
不怕白宫那大“虫”,
石海里我们播种。
石河子波飞浪涌,
雪山下万马腾空。
雪山,
冰峰。
着你来摘雪莲,
着你来作丹枫。
新疆石河子农场一位老干部的办公室里,放着扁担和水桶。这个印象我一直不忘,使我写了这首短歌。
月亮
〔柯尔克孜族一位山村女教师,她的名字叫“月亮”(阿伊尼莎)〕
月亮呵树是你的门,
月亮呵山是你的家;
柯尔克孜这一个民族,
她是你亲生的妈妈。
有一群娃娃们像鸽子,
扑扑扑飞到山崖下,
你用智慧的果子饲养他们,
使他们长得像彩霞。
当你取下了白头纱——
我看见祖国这颗新月亮,
正在和红领巾把手拉,
读一页新的历史,
讲一篇新的童话。
开放吧你的花
〔答三位青年〕
开放吧,你的花,
大时代任你来描画;
白杨为你作卫士,
红柳为你作篱笆。
新的人,
新的家,
根子扎在天山下。
篝火红、笑声欢,
试弹一曲冬不拉;
  鹿不攀的地方,
种上包谷和芝麻。
梅花鹿,
野生马,
你也捉来骑上它。
舞白雪、唱红霞,
飞砂走石算个啥?
铁门关上把门开,
  解放被囚的玛洛莎。〔注〕
青纱帐,
绿锦缎,
  送她一匹作头纱。
  花鞍子、枣红马,
  驮来金钥匙一大把;
  要问金钥匙是啥?
  锄头枪杆手上拿。
  红的云,
  红的霞,
  织一面红旗满天挂。
  革命人、乐哈哈,
  自信是无敌于天下;
  英雄的本色就是诗,
  革命的生涯才是画。
  那一座座、
  原始森林,
  任战士来作巨厦。
  开放吧、你的花,
  青春之火燃烧吧;
  你把生命编成弦,
  你把戈壁当琵琶。
  这五个手指,
  像五条大河,
  把整个的旧世界冲垮!
初到新疆时,有三位青年同志
  送来他们自己种的瓜果;临别时,
  又送来他们三人写的诗歌。我用这
  支歌来回赠。
〔注〕传说过去新疆有两件珍宝,一件是头上的绿宝珠,阿尔泰戴上了。另一件是金钥匙,要给塔里木,可是被玛洛莎姑娘丢失了,玛洛莎就被囚在塔里木。


第5版()
专栏:

  江南农村(木刻)
 杨可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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