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5月20日人民日报 第4版

第4版()
专栏:

创造物质财富之外
  ——谈干部参加劳动
  向霖
看到报上一条消息:涉县县社干部下乡劳动成为风气。消息的结尾说:县社干部积极参加劳动,对基层干部思想作风有很大影响。许多大队和生产队干部说:“县、社干部不分年老的、年轻的,也不分男的、女的,都积极参加劳动,我们怎能不跟着学呢!”
于是,涉县各级干部参加劳动成为一种良好的风气。在这种风气下,不是像陶渊明所写的那样,“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地去欣赏自然风光,而是像劳动模范张富贵所说的那样,“领导生产我是干部,干起活来我是社员”去认真参加劳动。
劳动创造着物质财富,干部参加劳动,在创造物质财富之外,在某种意义上说,也还创造着精神财富。这里所说的精神财富,就是通过干部参加劳动,在干部思想中增加劳动人民的感情,在社会上,改变人们对劳动的态度。
劳动创造了世界,随着阶级社会的出现,也产生了不劳动的人。大部分人用劳动创造着财富,小部分人享受着这些财富。残酷的剥削制度从此产生。这在过去有一个很“体面”的说法,叫做“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这种状况延续了许多年,现在世界上有很多地方也还是处于这种状况下。因此,尽管一切人的生活之源,都不能离开劳动者的生产。可是,有些剥削阶级出身的人却异常地鄙视劳动,好像他们生来就应当坐享其成。有些人虽非剥削阶级出身,但在灵魂深处,也总是将劳动和卑贱之类的字眼联系在一起。
革命干部向来是尊重劳动的。在战争年代,在战斗的余暇,尚能和群众一起参加劳动;在建设时期,在工作余暇,更应当和群众一起参加劳动。根本原因,就在于他们不同于过去的“治人”者,而是人民的勤务员。人民的勤务员要理解人民的感情,要做好为人民服务的工作,参加劳动就是有效的方法之一。
但是,由于年代的久远,轻视劳动已经形成一种习惯势力。一切阻碍社会前进的习惯势力,都在革命者扫除范围之内。但既称为“习惯势力”,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扫除干净的。当它尚未消失之前,在革命干部中,有些人也不免或多或少地受到它的影响。有些过去参加过劳动的干部,可能逐渐和劳动疏远起来;有些从未参加过劳动的干部,更可能和劳动没有任何关系。为了消除这种影响,移风易俗,革命干部的任务就是:第一,排除自己思想深处的习惯势力,并永远防止它卷土重来;第二,就是创造新的风气代替旧的习惯势力。
在这一种意义上说来,干部参加劳动,完全可以收到一举两得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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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砍山鞋
  杨尚德
一个精壮的小伙子,从春花烂漫的南山上走下来,口里唱唱喝喝,脚下叮叮呱呱,鞋钉捣着山路,像给他的歌声伴奏一样。
我是来访问许登殿建设山区的事迹的。在谈论中,人们却一再给我提示:“要了解这后生的人性,你就好好看看他穿的那双鞋吧!”
他穿的一双什么鞋啊!说来也和每个山村人穿的一样,实纳帮,实纳底,帮子硬得像牛皮,底子硬得像钢板。说它像皮鞋,它比皮鞋坚实,帮子磨了一层又一层,还是硬朗朗地;说它像“铁鞋”,倒是名副其实的,底子上的鞋钉磨掉一茬再打一茬,还是硬巴巴地。这种鞋,在我们张家口一带的山区里叫“砍山鞋”。
我注意捉摸了几次,总也看不出它有什么奥妙之处。后来跟着这双鞋追访,想不到真还有一段特殊的来历哩。
他从小就离开了山村,跟着父母在城市里居住。从小学到中学,穿的是轻巧的布鞋,软活的球鞋,还穿过光亮的皮鞋。四年前,高中毕业了,立志要回乡建设新山村。他当时穿着皮鞋,父亲说:“皮鞋穿不得!”父亲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布包,亮出一双砍山鞋,说:“要找这样一双鞋。我是穿这种鞋走出来的,现在下乡上山还离不开它。你要穿这样一双鞋……”
他回到了深山里的故乡。山高石头硬,穿着球鞋上山去干活,又滑又咬脚,吃不消;穿着布鞋上山去干活,几天就磨破了,撑不住。老奶奶戴起老花镜,在阳光里,在油灯下,给他赶做了一双砍山鞋。他套上白布夹袜,把脚硬蹩进了这双鞋。老爷爷说:“你先在村里走几天试试脚。”他却跟人上了南山。走在半路上,前面脚指像被钳子夹到了一起,后面脚跟生疼。到了山上脱下鞋袜一看,两只脚掌心各磨起了一个大泡,后脚跟上印了两道血印。
晚上,一拐一摇地下山回村。回到家里就爬倒在炕上了。老爷爷唉呀唉呀地着急:“这孩子,怎么冒冒失失就上山了?穿这鞋,上这山,可不是好玩的呀!唉,年轻人不知深浅……”。老奶奶忙着给他挑泡、烫脚,心疼地说“俺孩子自小在城里长大,嫩手嫩脚地,就该慢着点来嘛。这硬东西,可不是三天两后晌就能服下来的。”
“一锤子炼不出好钢来。”老爷爷说:“砍山,砍山,可不是轻易的事。”
说着,老人给他伸出了一双结满顽茧的手、一双坚石般的脚:
“你来比比!”
他看着自己鲜嫩嫩的双手,肉墩墩的两脚,笑了。
从此,在院里,在山上,他穿着这双鞋磨练他这双脚。他不断地听到老爷爷说,他早先怎样被地主逼着穿上这种鞋上山砍柴、放羊,后来又怎样穿上这种鞋为游击队带路、送粮;老奶奶也不断说,她早先怎样流着眼泪做这种鞋,后来又怎样不分昼夜地为山上的同志们做这种鞋。老奶奶看着登殿的父亲穿上这双鞋上山了,看着他和同志们下山来,穿着这种鞋,打到城里去,打到南方去……。
这是怎样的一双鞋啊:他听说,在初办农业社的时候,老社长曾经带领一群最硬的“砍山鞋”们,严冬上山砍柴割条,买来了大骡大马,建起了家业。后来,乡亲们又上山植树、挖水库、开引水渠,把正南山上的一条羊肠小路踏成了一条明光光的通天大道……。
一天一天,脚上服了这双鞋。鞋底打满铁钉,提起来有三斤重,穿在脚上也变得轻轻的了。他在山里飞上飞下,叮叮当当,一年后就领导着一伙年轻人到一座古僻的荒山里,植起果树来……。
前年冬天,他穿着这双鞋到张家口探望父母。父亲看了看他结实的手和脚,提了提他那打满铁钉的砍山鞋,高兴地勉励了他一番。回来的路上,在郊区碰到了他高中时的一个女同学。他俩原是很要好的朋友,自他上山以后,感情就有点凉了。她一边领着许登殿要往家里走,一边斜眼瞅着他的打扮,鄙夷地说:“想不到你成了这样!瞧你这鞋,哎哟哟……”。
她这一“哎哟”,许登殿就火了,气冲冲地说:“鞋咋样?想不到你变成了这样!”从门里抽回一只脚,扭头就往外走,两脚踏得腾腾响。
去年冬天,许登殿又穿着这双鞋到了张家口。那姑娘在马路上,羞怯地看着他,看他两脚叮叮当当,和许多胸前挂红条条的劳动模范们一起,雄赳赳地踏进了大礼堂。
这一天,许登殿在礼堂里,听着如何改变农村面貌、战胜资产阶级思想的报告;礼堂外,却有一个姑娘徘徊,在找寻他那砍山鞋的迹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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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两相宜(唱词)
  兰建堂呼啦啦,狂风平地起,黑漆漆圪塔暴云来的疾。明闪闪电光耀人眼,咕咚咚雷声震头皮。天上眼看就落雨,刘大娘望着天气着了急。自留地麦子院里放,我一人怎能顾得及。爷儿们埋头光干队里活,家内事全没挂心里。猛然间一声霹雳天地动,黑洞洞暴云夹雨头顶飞。大娘一看事不对,从屋里拉出两张席,麦子上面刚盖紧,跑进来她的儿子刘大力。到院里四下瞧看不言语,伸手拿席走的疾。大娘一见生了气,急忙撵到当院里。大娃大娃连声喊,为什么拿走我的盖麦席?叫了半天无人应,气的嘴噘的足能拴头驴。“自己的麦子不经管,心底不知咋想的!”刘大娘无奈进屋去翻腾,找不着盖麦用的好东西。看罢棚顶扒床底,一眼瞧见铺床席。狠狠心把席刚抽下,闯进来她的丈夫刘老七。刘大娘转身往外跑,两人碰个鼻对鼻。“你拿着席子干啥去?是不是送往场里盖麦粒。”大娘一听心火起,两眼一瞪把话提,队里事挂上你的嘴,私人事全然不惦记。眼看着院里麦子要淋雨,你还不赶快去料理!“场里麦子堆成山,顾了集体顾自己。”
“队里麦子虽然多,再多不是自己的。”“常言说大河有水小河满,集体增产才富裕。”
“少说你这洋气话,知道你是个老积极……”这时候,天更阴暗风更响,雷声阵阵催人急。刘大娘拉着席子往外跑,刘老汉伸手把席夺手里。拔腿出门场里去,把大娘气的直跺足。有心抽了大妮的花边席,又恐怕闺女回来她不依。左思右想无主意,从门外进来她闺女,进屋里话儿也未说半句,慌张张房里房外看仔细。大娘喊她她不语,伸手抽掉床上的花边席。头顶席子往外跑,刘大娘急忙上前拉着衣。“你拿着席子干啥去?什么事情这样急?”“队里麦子刚打了,眼看就要被雨袭。社员们慌着把麦盖,我也回来拿家具。”“哎哟哟,真个是黄毛丫
头不懂事,十七八变成傻闺女。一条席子要值好几块,淋上雨水多可惜!不是娘来阻拦你,妮呀妮,这是我儿心爱的。咱的麦我就没敢盖,乖呀乖,娘怕吃你的大没
趣。”
“麦子眼看受损失,这一会不能胡考虑。儿我本是为集体,娘呀娘,淋坏了席子也乐
意。”顶起席子往外走,气的大娘指着身影骂不
息。刘大娘自言自语正在骂,瓢泼大雨来的急。大娘一见气炸了肺,心里慌得像驴踢。正在搓手跺脚无主意,哗啦啦闯进来人儿一大
批。也有男来也有女,闹哄哄好像赶大集,跑到院里动了手,呼??满屋拥挤抢东西。这一个忙拿升子把麦装,那一个拿起筐子往屋提,人多力大真不假,转眼弄个净净的。大娘一见高了兴,望着众人笑嘻嘻。
“大伙帮忙真不小,我给您隔河作个揖。请都坐下我烧茶去,歇息歇息把烟吸。”众人一见忙拦挡,七言八语把话提。这个说:“您一家全去为集
体,俺来帮忙是应该的。”大娘说:“队里麦你们咋不
管?为什么齐为大娘来出力?”那个说:“场里麦子已盖
好,这叫做先公后己两相宜。”大娘说:“看您想的多周
到,都比他爷儿仨懂道理。”这个说:“大娘说到哪里
去,爷儿三个值得俺学习。您大妮处处为公办好事,您大力带头生产数第一。”那个说:“老子英雄儿好
汉,俺七叔称得村上一杆旗,天天抽空把粪攒,常常卖肥给队里。”刘大娘听着多如意,笑眯眯如同吃了瓜果梨。
“哟,就是你们爱夸奖,他爷儿三个当不起!要不是集体力量大,把他仨使死也无益。”大娘话还没落地,众人笑成一堆泥。这时候,院里落下瓢泼雨,屋里边,笑音高起雨声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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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鹰
  徐式文微雨杜鹃声,春田水粼粼,蒙蒙秧海阔,人影一层层;栽秧阵列,几行雁字正穿云。草鞋甩,泥花落一径,碧云碎,跳下个老骑兵。莫看这“开翼”人,〔注〕两鬓已染银,大手儿轻撚把秧插,一霎时,支支青剑舞纷纷。飕飕飕,
乱劈天光,哗哗哗,
漫摇云影。一双双眼睛,盯着虎虎的“开翼”人,脸不红,气不紧,恰似二十年前,扬刀纵马,横扫白匪军!百亩水面静无声,听姑娘悄悄细语:呀!看不出咱县委老书
记,倒还是一只鹰……〔注〕开翼,即开栽领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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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论语说文

  少用难字
  林曦
书报刊物上现在应用的汉字,不仅数量多,而且包含着不少难字。
什么叫作难字?难读音,难书写,难理解,因而也就难记认的汉字是也。
难字是怎么用出来的,都用在哪些方面?这个过去倒还没人研究过。最近我把人民日报一九六一年十一月份到一九六二年三月份共五个月的难字注音表,作了一番统计、分析。情况大体如下:
五个月见报的部分难字总次数:一千零二十二次
1.用于文言词语、成语、古器物名的,占百分之四十二
2.用于现代普通话词语的,占百分之二十一
3.用于人姓名、地名、民族名的,占百分之二十
4.用于植物、动物、科学技术专名的,占百分之十三
5.用于象声词、方言词语的,占百分之四
由此可见,百分之七十五的难字是由于使用文言、成语、专名词和专科术语而出现的。其中文言、成语更独占百分之四十二,不加入古器物名用字也占了百分之三十五。由记写现代普通话而出现的难字只占五分之一多一点儿。如果写文章的人能够多为读者群众设想,老老实实用群众喜闻乐见容易懂的现代普通话来写,少转一点儿文,少用别人难懂自己也未必能道出确切含义的文言的词语和成语,有意识地避开难字、换用易字;书报、刊物上的难字就会少出现许多。鲁迅不是说过吗:他自己曾用过“巉岩”“崚嶒”一类书本子上的字眼来写山势的;如果有人给他一支铅笔,请他画出个轮廓出来,就会让他“腋下出汗,恨无地洞可钻”(注)。为了不使人家眼生,自己汗流,奉劝写文章的朋友们还是少用点文言,特别是多带冷僻难字的文言、成语的好。
当然,我并不是说根本不要用文言、成语之类。特别精炼、无可代替的文言成语,就是包含着难字,确有必要时也还是要用一用的。但是,可用可不用,甚至用了没有好处反有坏处的文言成语,就应当下决心不用。比如说“揠[yà]苗助长”这个成语,在广播或朗诵中听起来,怎么也像是在说“压(或轧)苗助长”。那么,何不改说“拔苗助长”呢?同样的,像“豢养”的“豢[huàn]”,改说成“喂养”或者“驯养”,又有什么不好呢?还有:“攫[jué]夺”为什么不说成“抓夺”?“褫[chǐ]夺”为什么不改说“剥夺”?“安谧[mì]”“分袂[mèi]”“奇葩[pā]”“缜[zhěn]密”“笑靥[yè]”“威慑[shè]”分别改说成”“安静”“分手”“奇花”“细密”“笑脸儿”“威吓[hè]”,又会在哪儿损害了原有的词义呢?此外,还应该承认:有些民众语言,根本就比书袋子里的字眼好,比如“公牛”“母牛”,说什么也比“牡[mǔ]牛”
“牝[pìn]牛”听起来清楚。
“虫牙”“裂口子”比起“龋[qǔ]齿”“皲[jūn]裂”来,哪一种懂得的人更多?无妨去调查一下。不要多用文言难字去吓唬老百姓,这不是在写作上很现实的群众观点吗?
注:见鲁迅:《且介亭杂
文二集·人生识字糊涂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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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菜圃青青(石膏版画)   王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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