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2月14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革命回忆录

母亲的爱
钱富民
东北刚解放不久,部队便奉林彪司令员的命令向关内进军。
当时,我在四二○团当宣传员。自从过了冷口进入关内,我们没有哪一天不是在激动中度过的。华北人民为了迎接大军入关,把公路修得能并膀跑开几辆大汽车。每经过一个村庄,村头巷尾都站满了欢迎的人群,高喊:“东北大军进了关,好像猛虎下了山”的口号,扭秧歌,舞龙灯,锣鼓响,喇叭叫,真是欢声雷动、鼓乐喧天。热气腾腾的茶水,由大娘大嫂们端着送到我们手里;红通通的柿子、枣儿,水灵灵的白梨,香喷喷的花生,染了红色的鸡蛋……塞满了战士们的口袋和挎包。每到宿营地,粮草住房早准备得妥妥贴贴。指挥员只划分一下驻区,部队一下子就被老乡们领走了。家家户户的炕都烧得滚热滚热的,有的还把姑娘出嫁、儿子娶媳妇的花被褥也给铺上了。战士们还没卸装,房东便把一盆盆洗脚水端在面前。脚还没洗完,又来了要衣服洗、要袜子补的妇女会员……。
使我永生难忘的,还是十二月三日发生的一件事情:
这天,我们来到迁安县境,全团分住在几个小庄子里。有位副班长带着半个班,住在一位大娘家里。大娘家有两间平房,外间是锅灶,里间是一铺火炕。他们就和大娘一起住在这铺炕上。大娘把战士们带进屋子后,便忙别的去了。睡觉的时候,副班长摸了摸炕头,发现炕是凉的。他一面往被窝里钻,一面低声地叨咕道:“打从入关,这样凉的炕还真是难找呢!”不巧,大娘正好从外边回来,听到这话,就在外间问:“是副班长在说话吗?你来,大娘和你说几句话!”大娘的语气很温和,副班长不知道叫他作什么,急忙穿好衣服到外间去。一看,大娘已经点起了油灯,灶门口放着一大捆草,还有一个满盛着军衬衣和袜子的洗衣盆。副班长立刻意识到他刚才讲的话很不好,心里暗暗责备自己。
大娘忙着点火烧炕,顺手拉过一个小板凳要他坐下。她一面烧着火,洗着衣服,一面不紧不慢地说:“你大娘上了点年纪,这两天大军过路,大娘心里高兴,也给忙糊涂了。今晚上听说你们明天要走,大娘寻思着连夜给你们缝补整齐、洗浆干净,一忙豁,就忘了早点给你们烧炕。这全怪大娘想得不周到……”
“不,大娘,是我错了!”副班长激动地打断了大娘的话。他有满肚子话想说,嗓子却像被一个什么东西塞住了。
大娘顺手向锅底下添了一把草,继续说道:“大娘不是想叫你认错,大娘是想嘱咐你几句心里话。”
“大娘,你说吧!”副班长像一个要远离母亲的儿子,最后听取母亲的教诲一样,静静地看着大娘。
大娘顺手撩起落在前额上的白发,温和而又慈爱地说:“大娘是想,你是副班长呀,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当着战士的面,就这样说怪话,往后他们都说可咋办呢?那你可咋样当领导呢?”
副班长默默地听着,大娘继续说:“咱们这是老解放区,大伙和共产党、解放军是血连着肉,骨头连着筋的。炕凉自己就烧把火,饿了就自己拿着吃,也没有人见怪。往后到了新解放区,可不能乱说乱来。那里的老百姓,对咱共产党和解放军还不了解,你们的嘴皮一动,手脚一抬,大伙全看在眼里,可千万不能给咱共产党和解放军脸上抹一点灰。”
“大娘,我错了。你的这些话,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副班长声音颤抖着,满眼含着泪水。
大娘发现副班长很难过,便急忙把话头岔开,爽朗地笑着说:“看我这心直口快的老婆子,絮叨起来就没个完啦。快睡觉去,歇好腿明天好赶路。把炕头留给我,我有个腰痛病,睡不得凉炕。”副班长不肯去,要帮大娘烧火,洗衣。大娘装着生气的样子说:“大娘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不去,我可要生气了。”副班长看犟不过大娘,只好回屋钻进了被窝。
炕,由温变热,经过长途行军的战士们,就像吃上了催眠药一样,香甜地睡着。
第二天早晨,副班长第一个醒来,炕头上并没有大娘,仔细一看,那里却摆满了洗补得干干净净的衣服;他们半个班的袜子,还有那大头鞋的毡垫,这些东西都已经烤干。大娘呢?战士们到处寻找,后来终于在草棚里找到了大娘。她盖着一床旧棉被,偎缩在一堆干草里睡得正酣。副班长轻轻脱下身上的大衣,给大娘盖好,然后坐在大娘身边,看着她那慈祥、苍老的面孔,眼泪不禁掉了下来。
大娘从梦中惊醒,她撩起围裙擦去副班长的眼泪,一字一句地说:“孩子,为什么哭了?革命战士是不兴哭的。把泪擦干,去给你两个哥哥报仇吧!去消灭蒋该死,赶走帝国主义,解放全中国吧!”战士们不约而同地向门框上看去,这才发现门框的正中挂着一块匾,上面写着四个鲜红的大字:“光荣烈属”。后来才知道,大娘的两个儿子,一个在抗日战争中牺牲了,一个在解放战争中牺牲了……。
部队要出发了。团首长把全团集合起来讲述了这件事情,号召我们勇敢的战斗,为大娘报仇。
听了团首长的讲话,我多么希望亲眼看看这位大娘,记下她的姓名和她的身世。可是,部队出发了,战斗任务很急,我只得随队赶路。虽然我没有见到这位大娘,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我知道,她是千万个英雄母亲中的一个。每当我想起这件事,她那母亲般的崇高的爱,便像寒夜中的篝火一般,温暖着我的心,激励着我奋勇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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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老胡和他的车子
方山
我这自行车修理站和生产大队的大队部是隔壁,临着出村去的大道。无论白天黑夜,听门外道上自行车过去的响声,大致能猜出是谁出村子去了,谁又回来了。其中大队长老胡那辆车子,隔老远就能听出来,吱吱扭扭,叮当哗啦的,好一辆破车!
老胡这人,又矮小,又有点驼背,学车子实在不容易。大前年,老胡要我教他骑车子。他说:
“老兄弟,如今家大业大,左右三村都得跑,光靠‘十一号汽车’可不行啦。”
这天夜间,就在大队部门口场院上,我教他练了大半夜。他一手扶着车子,很有信心地说:“散了身子骨咱也要学会它”。
就在春节那几天,他练会了车子,买下了一辆老破车。这以后,我几乎天天听见他骑着车子响过来、响过去,一天总要听见好几回。有时要到更深夜半,他才吱吱扭扭、叮当哗啦地回村来,在我门前的大青石边下了车,轻轻地推开门,推车进来,蹑手蹑足地走出去,带上门。听人说,他领着小队长们去检查生产,也常常是骑着车子在地里转。
渐渐地,我听到了一些人背地里的意见。
前年八月,一天中午,太阳晒得庄稼地里直冒烟,我在门口碰见长白老汉。他独个儿扛着锄头出村去,嘴里嘟囔着:
“净瞅着果树上结元宝,地里的草却看不见了。不能光看路边的庄稼呀。”
半夜里,老胡推车子进来。我叫住他,告诉他长白老汉说的话。他坐在我的炕沿上,打腰里拔出那根半截的老烟管往嘴里一塞,也没点火,就这么怔怔地坐了好一会,什么也没说,起身出门去了。听脚步声,我知道他上地里去了。
第二天大清早,老胡从地里回来,手里捏着两个棒子,从头上到脚下,全被露水沾得湿漉漉的。
老胡这车子,在我这里闲搁了好几天。一天夜间,老胡悄悄地推门进来,塞给我一把捏得滚烫的车钥匙,说道:
“不想骑它了!”
从此,我很少听见老胡的车声,只见他常常扛着镐头和社员们一起下地干活。就是到公社去开会,有时也宁愿和队里出山去的大车结伴,一路和把式拉呱。
去年春天,有一次,长白老汉得了急病,不巧电话又坏了,老胡找我要了车钥匙,骑车去公社医院请大夫。三十里地大半个夜晚打来回,鸡头啼了,他才推着车子轻手轻脚地进屋来。月亮影子里,我瞧见他那矮小的有点驼背的身架子,披着半新不旧的光板羊皮大衣,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去,坐在那大青石上吸烟。我躺不住了,便起来走到老胡身边。他回头看看我,说:
“该骑车的时候还是得骑,车子并没有坏人什么事,你说对吧?老兄弟?”
去年,队里的庄稼收好了。春节里,长白老汉来看我,说起老胡这些事,长白老汉说:
“老胡呀,没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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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秤星”小论
孙士杰
电影《李双双》里的双双到公社见了党委书记,谈了村里个别私心很重的人,连自己的丈夫喜旺也批评了。但是她接着又对党委书记说:“你去调查,可不能一样看待。我们那口子呀,他是个‘没星秤’。”所谓“没星秤”,用李双双的话说,就是“心里没有主意,耳朵根软”。
自然,从品格上讲,喜旺是个老实本份的庄稼人,他从不想攫取别人什么东西,持平而论,他跟钻隙营私的孙有等委实不同,应该把他们区别开来。然而,仔细想想,喜旺当真是个“没星秤”吗?
在秋收分配的时候,喜旺在灯下加减乘除,拨拉了半夜算盘,自家该分多少,算得毫厘不差。可见,他心里是蛮精明的。孙有、金樵损公利己,喜旺就在眼前,心里本来也很清楚,但他为了害怕把“人都得罪完了”,“自己的路越走越窄”。一句话,对于待人接物,喜旺并不是糊糊涂涂,而是自有一套老主意的,那就是旧社会遗留下来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生哲学。这种哲学支配了他的全部行动,使他在处理人与人的关系时,处处谨小慎微,想当个“老好人”。
本来,对于客观事物,每个人都不能没有自己的观点。如果把人心比做秤杆的话,每支秤杆上都会是有秤星的;正是凭着它,人们去权衡利害,抉择取舍,规定自己对人对事的态度。假如秤上没有“点子”,又怎么好去称量呢。我的家乡有一句贬语:“胳膊上钉着秤星”,这话用来批评那些私心过重的人,形容他们不但斤斤计较,而且时时、处处计较,实在很有份量,比喻也极形象、生动。
如此说来,盯着秤星斤斤计较是不好的,倒真该做个“没星秤”了?这话也不尽然。其实,好与不好,关键不在有无秤星,而在于秤的使法。如果是为了国家、集体和群众的利益,秤星越是清晰,计较得越是认真,那倒越该受到赞赏。在这方面,李双双正是一个好样子。你看,孙有婆拿了队里几块桶板,有人说:“算了!算了!少说一句吧!”李双双却硬是不肯少说一句,直到把木板如数追回。一把木柴,为啥要如此认真计较?还是李双双说得好:因为“那是公共财产,就不能徇私舞弊!”这句响当当的语言,传达出热爱集体、大公无私的心声,揭开了社会主义新人那种崇高美丽的精神世界。
无论对待生活中的任何事物,人人心里实际都有一支“秤”,每支“秤”上都有“点子”。重要的是,我们要像李双双那样,为集体事业多长几个心眼,做一个社会主义的“有星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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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书架

让少年读者看看旧社会
——介绍胡万春的《过年》
吴世杭
今天的少年儿童们说起旧社会,说起地主、官僚和资本家,虽然知道都是“坏蛋”,但究竟什么叫剥削,什么叫压迫,什么叫牛马不如的生活,是不太清楚的。因为,从他们懂事的时候起,这些字眼已经都变成书本上的名词了。
但是,就像许多老人们常说的:不知昨日苦,怎懂今日甜!只有让我们的下一代看到了、懂得了旧社会的罪恶和黑暗,他们才能懂得今天的幸福是经过多么剧烈的阶级斗争换来的,他们也才能加倍地热爱新社会,为保卫今天的幸福和创造更大的幸福继续奋斗下去。
因此,很需要为少年儿童出一些反映描写旧社会的生活和劳动人民斗争的书,让小读者们从这些书里看到尖锐、残酷、剧烈的阶级斗争。最近,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了工人作家胡万春的《过年》,是向少年读者进行阶级斗争教育的一本好读物。五个短篇小说,叙述了五个动人的故事。小读者读了以后,不会忘掉小妮子、春根和“妹妹”的悲惨遭遇,不会忘记那些旧社会的吸血鬼们,怎样张开血盆大口,要咬断劳动人民的喉咙。作家对这些生活,是有自己的切身感受的,这几篇小说里有他自己生活的影子,因而就比较真切动人。
在书前有一篇《致少年读者》。里面提到:“我们得感谢胡万春同志,他给我们写了这么一本好书。同时,我们要不要向他提出一个要求,就是再写一本专门描写新社会中工人阶级子女的幸福生活的书。”这个要求提得很好,很正当,也不过分。少年读者们会向许多作家提出要求:写一些讲讲旧社会的书,也写一些讲讲新社会的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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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知识小品

动物的耐饿和贪吃
韶竞
一年一餐,对于某些动物并不奇怪。贪吃的动物不一定耐饿能力强,但是善于忍饥的动物大都贪吃。
鸟兽是温血动物,忍饥能力一般都不强。它们要在气温变化不定的环境中维持一定的体温,消耗热量较多,需要经常用食物来补偿。有的野兽,例如熊,冬眠中不食不动,几个月后出窝,已经瘦成皮包骨了。
蝙蝠的耐饿本领在兽类中是有名的。它的食量可也真不小,林中益兽棕山蝠,能连续捕食三十只金龟子,一次吃下的食物达到它自己体重的三分之一。热带的大蝙蝠能饿四十八天,在饿到第三十五天上还能有力地疾飞。
冷血动物的机体新陈代谢过程缓慢,忍饥的能力比较强。很多鱼虾龟鳖,还有某些鳄鱼和章鱼,都能几个月不吃食物。昆虫的寿命短促,但有的昆虫能够大半生不吃东西。
产于中非洲的肺鱼也很能耐饥。这种齿尖体圆形似黄鳝的鱼,栖居在草多水浅的池塘里,以软体动物、腐草、小虫和小鱼为食。在非洲的烈日曝晒下,池塘常常干涸到滴水无存的程度。这时肺鱼便一头扎进泥里,结一个茧,便入眠了。即使大旱三年,它也毫不在意;到第四年,破开泥块,这种圆嘴尖齿的鱼还活蹦乱跳呢!
臭虫所以不易扑灭,与它的耐饿能力大有关系。臭虫的野生远祖在鸟窠中寄居的时候,就练出了一副能伸缩的肚皮。臭虫的寿命一般不到两年,但是空腹一年多也饿不死。像枯叶一样薄的饿瘪的臭虫,一旦有机可乘,可以一口气吸血七毫克。
海葵的生命力更强。把海葵扣在玻璃罩下,它能够“绝食”三年。这种腔肠动物饿得瘦小枯干的时候,只要得到食物,就像吹了气一样,几天后就恢复了原来的丰姿。
但是,所有这些忍饥动物在扁虱面前,却是小巫见大巫。八脚的扁虱属于蜘蛛类,虫体是褐色的扁卵形,狗身上的“狗豆子”就是一种扁虱。这种传染疾病的害虫,常常寄生在牛马羊犬等家畜和野生鸟兽体表。它来到动物身上,便一口叮住,两个前脚同时分泌抗凝血素,使伤口血流不止。这时,它便拼命吸起血来,把弹性赛过橡皮的肚子越撑越大。“狗豆子”连续吸血半个月,能使自己的体重增加到原来的二百二十二倍。一个牛扁虱在牛体上寄生三个星期中,从幼虫长到成虫,体重可以增加一万倍!扁虱以它那惊人的食量饱啖一次之后,就脱离宿主,长期不食了。在实验室中,许多扁虱能饿上几年不死。有的狗扁虱被割掉了嘴,完全失去吸血能力,竟然活了七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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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藏族小姑娘 〔菩萨蛮〕
明眸皓齿能歌舞,
当年原是朗生女。
今日庆翻身,
飘飘红领巾。
家园春色早,
人共春光好。
父老尽欢颜,
青稞堆似山。
全山石画
袁鹰诗
(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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