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br/>专栏：<br/><br/> 在标准秤前<br/> 周嘉俊<br/> 六点钟了，天还没有亮。从北京观礼后到上海来访问的一位外宾让宾馆的服务员把我叫醒。他抱歉地对我说：“对不起，我想参观你们的随便哪一个菜场，行吗？”我马上答应了他，并通知司机组准备汽车。几分钟以后，我们便坐着汽车，奔驰在清晨的柏油马路上了。<br/> 深秋的早晨，天空还是一片灰暗，去买菜的主妇，上早班的工人，都无声地急走着。电车铃叮叮当当地响着，梧桐树和电线杆，在我们的车窗前闪过。那清晨的凉意，从半敞开的车窗外袭来。<br/> 汽车在菜场门口停下了。上下三层楼的菜场已经灯火通亮，几分钟以前就开始营业了。<br/> 我们边走边看，这是多么令人目眩的景象啊！翡翠般的青菜、菠菜，粉红的番茄，白玉般的茭白，珊瑚般的菜花，整整齐齐地摆在菜摊上；那水产柜上堆积如山的海鱼、河鲜，那肉食摊上的猪肉、牛羊肉，这一切使我仿佛看到了祖国千里丰收的缩影。看一看身边的外宾，却反而把采访簿塞进了口袋，我感到有些奇怪。<br/> 他仿佛料到我会奇怪，转过脸来对我说：“我以为记在心里的东西，比记在簿子上的更永久，而眼前的一切，我恰恰是记在心里了。”<br/> 我们从菜场的底层走到二楼，又上了三楼，他没有问过一句话。当我们走到一块白色牌子跟前，他突然收住步子，指着那块牌子问道：“周先生，这是什么？”<br/> “是营业员的名字。”我不加思索地说。<br/> “为什么？”他紧紧地追问。<br/> “在我们这里，每个人都把自己当作人民的勤务员，为了使人们更好地监督自己，就挂了这个牌子，以便顾客提意见。”<br/> “提意见？批评？不会影响他的职业？”<br/> 我笑了笑，半开玩笑地说：<br/> “这不是我们社会的逻辑。”<br/> 他也笑笑，显然，这件事情引起了他的兴趣。<br/> 我们回到菜场的底层，准备回宾馆了，这时他突然有礼貌地拉拉我的袖管，问道：“那是什么？”<br/>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原来在底层菜场的中心地带放着一个台子，台上有一架中型台秤，再一看，上面写着：“顾客校秤处”几个毛笔字。我想：菜场每层都有一处顾客校秤处，他怎么没有看到呢？我仔细地回答他道：“这是‘顾客校秤处’，顾客买了菜，如果在这里称得少了，还可以去补上的。”<br/> “如果少了，能补吗？”他显然不相信我的话，走到那位管秤老人的面前，突如其来地问。我很快地把他的话翻给老营业员听。<br/> 老人慈祥地笑笑，平和地答道：“缺秤一定补，这是我们营业员的纪律。”<br/> “为什么没有人来校呢？”他听了我的翻译后，又追问了一句。<br/> “因为我们上下几楼几百把秤都是准的，顾客们也相信我们，设立这秤，完全是为了防止万一。”老人缓缓地回答。<br/> 不知为了什么，他拉着我退后十来步，我们离开校秤处远了一点。我们就这样等着，一分钟，两分钟……总不见人来。<br/> 这时菜场里越发热闹了，广播里为了一位顾客拾到一笔失款，正在叫失主去领取。<br/> 也记不清过了多少分钟，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太太提着一只菜篮，蹒跚地走来，径直走到校秤处。这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向前走了几步。<br/> 这位老太太今天买的菜似乎多了些，她先秤了肉，接着挨次称了青菜、番茄、一条活蹦鲜跳的大青鱼，称过之后，她念叨着说：“哎，这秤杆哪能都是翘翘的？”一会儿，老太太把最后一样荤菜——用报纸包着的一堆乌油油的河虾放到了秤盘上，顺便告诉校秤员说：“八两。”<br/> 校秤员迅速地把秤锤拉到八两准星上，秤杆翘得高高的；他又向后移了移，秤杆终于平了。这位校秤员笑嘻嘻地说：“老太太，给你多吃几只虾啦！”说完就把一包虾放进了菜篮子里。<br/> 这使我很失望。外宾连忙问我：“他们说什么？”<br/> “老太太可以多吃几只虾了。”<br/> “多给她了？”他认真地问。<br/> “对，菜场总是避免给顾客吃亏的。”<br/> “多了退吗？”他立即又问。<br/> 我一下愣住了。我含糊地答道：“少秤补足是营业员的纪律，多称了一些恐怕是没有纪律的。”我对自己的回答不大满意。这时，那位老太太正提着菜篮向水产柜走去。我拉着他一起跟了过去。一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老太太怒气冲冲地把一堆虾放在营业员的铜秤盘上说：“您再称一称！是八两吗？”<br/> “老太太，少了吗？”营业员担心地把那包虾一称，脸上堆起了笑容，他高兴地说：“没少啊，还多了几只呢！”<br/> “多了几只你还这样开心，你对国家的财产是啥格态度？拿去！”老太太自己拿出了几只虾。<br/> 我立即把这事告诉了他，他越发感兴趣了。接着我又把他们的对话逐句翻译给他听。<br/> “我要把你的态度告诉你们菜场的负责同志。”老太太说。<br/> “好好。”那位营业员严肃地回答。他指着墙上挂着的顾客意见簿，说：“老太太，您写吧，我一定接受大家的帮助。”<br/> “你替我写。”老太太摘下簿子，把它交给营业员，问道：“你叫什么？”<br/> “王阿发。”营业员指指营业员的名字牌说。<br/> “营业员王阿发同志，工作不够认真，把国家的财产多给了顾客，一共五只虾。”<br/> 接着王阿发又念一遍给她听，她把意见簿挂在原来的钉子上，对王阿发温和地说了声<br/> “明朝会”，便蹒跚地走了。<br/> 当我翻译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非常激动。他又走到校秤处，问那位老年营业员道：“在你们这里秤多了规定要退吗？这也有纪律吗？”<br/> “你刚才不是看见了吗？在我们的社会里，有一种纪律是定在人们心里的。”<br/> 他满意地点点头，翘起了大拇指。<br/> 这时又有一位顾客在校秤，秤杆仍是高高地翘起。外宾忽然诗意颇浓地说：“你们不是常说风格吗？我今天才感到贵国人民的风格永远像这秤杆一样，是向上的，高昂的。”接着，他第一次打开采访簿，迅速地记了几个字，然后递到我眼前：“在标准秤前”。“这是我回国后第一篇应该写的文章！谢谢您。”他十分激动地说。
第6版()<br/>专栏：<br/><br/> 书法艺术的时代精神<br/> 沈尹默<br/> 我国书法艺术的发展，是和文字简化的过程紧密结合的。拿著名的《绎山碑》《会稽刻石》来说，被认为“苍劲古雅”到了极点。实际上，这是大篆的简化字。<br/> 周代的籀文（大篆）虽然说经过一次统一，但经春秋战国时代政治上的不统一，一度使文字也形成了混乱，出现了“六国异文”。秦代实现了政治上的统一，为了统一政令，由当时的李斯、赵高等主持，在文字上也作了一番统一和简化的工作，于是出现了小篆，比起大篆来，小篆要简单些，形体也美化了。<br/> 文字毕竟是表达思想的工具，首先还是以实用为主，随着文化的发展，小篆仍嫌繁琐，于是在写字匠、下层官吏中又出现了一种简体字——即秦汉之际的隶书，这本来是在应用文中流行的字体，后来逐渐占了优势。今天我们看到《夏承》《张迁》《曹全》以及《汉石经》《乙瑛》《史晨》等碑，各尽其美。然而隶字刚出现的时候，却很遭受士大夫的轻视，隶书之名，本身就有轻蔑的意思。<br/> 后来，又出现了楷书和行书，同时流行一种章草，刘德升在艺术上有所创造，传给了钟繇，钟繇的书法是根据用途而变的，写正式文告用隶书，写应用文字则是楷书或行楷，可是偏偏他的应用文字影响最大。由于他的启发，才出现了像王羲之这样伟大的书法家，成为后代楷书书法的大师。<br/> 从书法艺术发展的规律看来，能说明很多问题，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结合实用。因此，我认为书法艺术家没有理由拒绝简体字，而要拍手欢迎它，努力推行，钻研而且加以美化。目前我们国家用历史上没有过的规模，有组织有计划地推行简体字，目的是便利群众，普及和提高人民文化。这是了不起的跃进，是书法艺术界“突破”的大好时机。<br/> 书法艺术家，既要学习前人的法度，又要创造自己的风格，尤其要有时代的精神。我们今天的时代精神表现在为社会主义政治服务，为工农兵群众服务上。因为我们的书法艺术首先要让工农兵“喜闻乐见”并要使他们掌握。在形体上要求端庄、大方、生动、健康的美，而不能追求怪异。文字一混乱就行不通了。另外，书法艺术应尽量发挥到实用文字方面，牌匾可写，标语可写，公告可写，甚至仿单、说明也可写。当然，革命的诗词，优秀的对联和诗文更可以写，这样书法艺术才和群众结合得更紧密，为群众服务得更好，“学贵致用”，只有让更多的群众欣赏到书法，才是艺术家最高尚的艺术享受。<br/> （原载十二月四日《北京晚报》）
第6版()<br/>专栏：<br/><br/> 贫农老倔叔<br/> 木青<br/> 老倔叔，<br/> 卷起狗皮帽，<br/> 掖掖大棉袄，<br/> 把张红纸揣怀里，<br/> 黑布带子紧紧腰！<br/> 蹭，蹭，蹭，<br/> 上了道！<br/> 要往常，<br/> 孩子们定要跟他逗逗笑，<br/> 可今儿个，<br/> 瞧爹脸板着，<br/> 都自动往后“稍”！<br/> 只有孩子娘，<br/> 满脸笑，<br/> 站在门口翘脚瞧。<br/> 老倔叔，<br/> 不看家家屋顶炊烟绕，<br/> 不看户户房檐“包米吊儿”，<br/> 只是一门走，<br/> 心里呀，<br/> 可翻滚着浪潮！<br/> 他又想起<br/> 四十多年走过的道儿。<br/> 大颗儿的泪珠子<br/> 噗噗往下掉！<br/> 他来到山脚跟儿，<br/> 又把祖坟瞧，<br/> 扑咚跪在地，<br/> 心如刀子搅！<br/> “爷爷，爹爹，<br/> 你们可听见儿孙叫？<br/> 孩儿入党啦，<br/> 现去参加头次支部会，<br/> 怀里揣着咱家史，<br/> 血泪的话儿要往外掏！<br/> 咱这三代人，<br/> 到我这儿才娶亲。<br/> 爷爷把爹<br/> 拣在洋沟旁，<br/> 爹爹把我<br/> 拣在死人坑！<br/> 到头来，<br/> 你们又被地主逼丧命！<br/> 这阶级的大仇大恨，<br/> 孩儿牢牢刻在心！”<br/> 如今的幸福啊，<br/> 全是党的恩，<br/> 就到啥时候，<br/> 也不忘咱穷根！<br/> 别看我年老，<br/> 可有浑身劲，<br/> 为党，<br/> 咱拿出整个心！<br/> 老倔叔，<br/> 擦擦泪眼睛，<br/> 甩开膀子、迈开步，<br/> 瞧啊，<br/> 老支书，<br/> 正在门前等！
第6版()<br/>专栏：文化街头<br/><br/> 吐词咬字下功夫<br/> 易和元<br/> 我不懂音乐，也不懂曲艺，但是很喜欢听，每天下班回家，总要打开收音机听上一回。久而久之，对这两种文艺形式的演唱便形成了一种印象，要把它们比较一番。<br/> 唱歌和演唱曲艺是两种不同的形式，怎么能比呢？固然曲艺也带音乐性，但是唱法毕竟不同，要比确实很难。我所要比的是在吐词咬字这样一个小小的方面。<br/> 电台播送了很多的歌曲，其中有许多是很优美动人的，听后使人心旷神怡，精神振奋。但是有些歌曲的演唱却有这么一个缺点：吐词咬字不清楚，听时觉得歌子的曲调很美，可是歌词到底是什么，却听不明白。例如《十送红军》这首歌的调子我很喜欢，每次播送时我都被它吸引着了，我努力想听清它的歌词，一次，两次，三次……直到现在也还没达到这个目的。也有的歌子，歌词事先已经看过，或者在播送时广播员已将歌词作了介绍，但是在收听时仍然听得不明不白，只有一鳞半爪的印象。这原因除了演唱者吐字不清以外，有的恐怕还和歌曲的创作本身有关。<br/> 于是，我想到了曲艺演唱。曲艺演员的吐词咬字一般都是很清楚的，不论是马增芬的西河大鼓，李润杰的快板，还是高元钧的山东快书，一字一句听来都那么清楚明白。马增芬唱的绕口令，尽管什么“六”呀、“油”呀、“牛”呀、“妞”呀这些拗口的字反复、重叠在一起，然而却字字清楚分明；李润杰的快板和高元钧的快书，有时快得简直像连珠炮一般，然而听来却一点不含糊。<br/> 吐词咬字清楚，对歌唱家说来恐怕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要使自己唱的歌曲感染听众，引起共鸣，首先就得让听众了解歌词的内容，知道你唱的是什么，否则，曲调纵然优美，歌喉纵然美妙，效果难免是要大大地打折扣的。我们有许多歌唱家在吐词咬字方面下过功夫，他们的演唱，即使文化水平较低的听众也能听得明白，理解他唱的是什么，他们到农村去演唱，农民也是很欢迎，很爱听的。但是，也有许多人在这方面的功夫还很不够，是亟须加强的。<br/> 我们常说“取长补短，共同提高”，戏曲、曲艺老艺人们在吐词咬字方面有所长，而我们的歌唱家们在这方面却有所短。近年来，有的歌唱家已经作了努力，虚心向老艺人请教，并获得了显著的成效；但是，也还有些歌唱家对这个问题没有引起应有的重视。因此，现在提出歌唱家向戏曲、曲艺老艺人虚心学习吐词咬字的问题，恐怕还不是“无的放矢”吧！
第6版()<br/>专栏：观众的话<br/><br/> 话剧《李双双》对谈<br/> 甲：《年青的一代》真好，还有什么好看呢？<br/> 乙：听说话剧的《李双双》不坏，去看看吧。<br/> 甲：《李双双》的电影都看过了，不必再看了吧。<br/> 乙：那不对，电影是电影，话剧是话剧，谁也代替不了谁；要都是一样，干吗还分什么电影和话剧？<br/> 甲：得了罢，就算电影和话剧是两种艺术形式，各有特色，还不是那么个内容。<br/> 乙：那不能这么说，内容虽然一样，但是两种艺术形式，表现方式就有不同。何况人家是深入河南农村刚回来，生活气息一定很浓。<br/> 甲：张瑞芳在电影里演得够棒了……。<br/> 乙：你如果这样想，就会错过一些好戏。从前，爱看京戏的人，同一个戏，看了梅兰芳的还要看程砚秋的。前些时，不是很多人刚看了赵燕侠的《白蛇传》，还排队去买关鷫鹴的《白蛇传》票吗？<br/> 甲：那是戏曲呀。<br/> 乙：难道电影和话剧演员就只能是一个模子演出来的，不能各有创造了？别小看演《李双双》话剧的都是青年演员，他们在河南农村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有很深的生活体会呢。<br/> 甲：可我又不是河南人，听河南方言……。<br/> 乙：你真是！李双双是河南人，说河南话不更亲切有味吗？再说，这是剧院一种创造性的尝试，咱们总应该去领略一番呵。<br/> 甲：（学着说一句河南话）中！<br/> 萧平
第6版()<br/>专栏：<br/><br/> 农村演出队的后台（木刻） 廖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