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12月5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安哥拉的儿子
——阿尔及利亚见闻录之一
袁鹰
二十岁的沙·高代兹,刚从游击队里出来不久,身上还带着安哥拉森林里的野草气息。
这是一个浑身都是劲的小伙子。阿尔及尔的都市生活,高楼大街的环境,接待外国朋友的工作,大约都使他很不习惯。他用不纯粹的法语招呼我们坐下来,没说上几句话,又站起身,说是下楼到街上去买包纸烟。
我们拦住他:“别张罗了,坐下来谈谈吧。”
他就在我们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咧开嘴,朝着我们憨厚地微笑着,好像一下子找不到一句开始的话。他把我们挨个儿打量了以后,笑着说:
“今天我第一次看到中国朋友,虽然在安哥拉我们常常听到北京的广播。我老是想:什么时候能见到面、谈谈心多好。没想到这么快就看到你们了。”
“你在游击队里参加过战斗吗?”
小伙子一听,倏地站了起来,像个运动员走向竞赛场似的,一挥手就脱掉那件草绿色衬衣,边脱边嚷着:
“你们看!你们看!这儿,这儿……”
在古铜色的肌肉上,他指着一处又一处的枪伤。左肋下一处,右肩上一处,右背上一处,还有一处在头上。
他伸出四个手指,摇动了几下:
“这就是葡萄牙人给我留下的纪念品!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他们,这批畜生!”
是的,沙·高代兹怎么能平静地来叙述葡萄牙殖民者在他的祖国干下的血腥罪行呢?他怎么能忘记他的同胞的重重苦难呢?安哥拉沦为殖民地,已经四百多年。在强盗的皮鞭和屠刀下,人民的鲜血和眼泪,比宽扎河还要深。农民失去了土地,妇女失去了丈夫和儿子,孩子们失去欢乐的童年。你听见过这样一首诗吗?
我们是乡村里的光身的孩子,
我们从没有进过学校,
我们在南方的砂地上,
追逐用破布缝成的足球……
是的,我们被召募到咖啡的种植场上,
精力逐渐地衰竭下去……
沙·高代兹的曾祖、祖父和父亲们,走的这么一条悲惨的人生道路,一直到了他这一代,事情才起了变化。
一九六一年二月四日,在安哥拉的首府罗安达响起了枪声,安哥拉人民的武装斗争开始了。一批批不愿做奴隶的人们,走进丛林,拿起了武器跟葡萄牙人干。
小伙子自己的经历便是这样。敌人烧杀了他们的村庄,他的叔叔一家,全被敌人杀害了。他自己的家,也东流西散。小伙子没有家了,大森林就是他的家,游击队就是他的家。
“我们没有什么新式武器,可是大家都决心跟葡萄牙殖民军干到底!”
他一面做手势,一面介绍着。他们开始用的是大刀、土枪、弓箭(这时他在纸上画了射箭的样子),还有斧头(他画了一把斧头);敌人呢,用的是飞机、大炮、机关枪、炸药和地雷。
然后,他指指自己的胸膛:“我们的武器在这儿,就是心(他又在纸上画了一颗心),懂吗?心!他们可以打伤我几次,但是我的心,他们永远也打不着!”
他是在一次狙击战里受的伤。那是距离罗安达二百七十公里的一个村子里。游击队撤退了,他留在后面,不料遇上了尾追而来的葡萄牙兵。他中了两枪,昏倒在地上。葡萄牙兵以为他死了,朝他踢了一脚,就急忙走开。十几分钟以后,他渐渐地醒过来,费劲地抬头一看,火,火,整个村子成了一片火海!葡萄牙军队找不到游击队的根据地,就放了一把火来泄恨。他躺在地上,伤口一阵阵剧痛。可是,村里的人有的被敌人屠杀了,有的躲开了,叫喊也没有人应声。他就这么半睡半醒地躺着,躺着,直到天黑了,有几个老乡,从森林里悄悄回到村里来,才发现他。
老乡们把他抬到密林深处隐藏起来,那儿还有几个受伤的战士。老乡们用树叶和茅草替他们搭个帐篷,用柔软的马德巴草铺在地上当垫子,采来木杜杜雅的叶子熬成药敷在伤口上,还采野果给他们吃。
一天,游击队长来探望他们,嘱咐他们好好养伤,不要焦急;告诉他们游击队就在附近活动,并没有远离他们。
“小兄弟,怎么样?”队长摸摸沙·高代兹的头,把浓烈的草烟味吐在他的眉眼间:“想走出林子去吗?”
沙·高代兹揉揉眼睛,要不是队长的手按住他,他差点要一下子从马德巴草上跳起身来:“啊呀呀,真闷死了,什么时候才能让我走出林子去啊?好队长,你知道,我每一秒钟都在想着战斗。”
“别忙,别忙,小伙子。”队长继续按住他,细心地察看他的伤口:“有你出去的日子。”
六个月以后,队长派人来告知沙·高代兹:他可以出林子了。这回走得可远,出了林子,还得再钻林子,一直穿过葡萄牙殖民军的封锁线,走过别的国家,最后来到阿尔及尔。因为需要有一批干部到国外做宣传工作和联络工作,就把受过伤的沙·高代兹派出来了。
“从安哥拉出来,可不容易呀!”我们说。
“不,很容易。”小伙子高兴地笑了:“我们是安哥拉人,我们个个熟悉丛林里的路,从哪儿都能走出来。愚蠢的敌人,他们以为安了电网,就能把我们封锁住了,真是见他的鬼!”
小伙子越说越高兴,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还夹着许多手势。一说得急,就把法语忘了,说起他的民族语言来,我们也就只能半听半猜了。
“中国朋友们,你们愿意听我唱支歌吗?”沙·高代兹忽然又站起身来:“听了这支歌,你们就能够懂得我们的战斗生活了。”
这是一支长歌,叫《听吧,听吧,安哥拉的儿子》。
这回,他是完全用金蓬杜语唱的,音调深沉,充满了哀伤,好像飘荡在森林里的渺渺的回声。小伙子脸上的活泼兴奋神情,在这一刹那间全部消失了。他两眼盯住了墙壁,好像从那儿的一张民间美术图案上,看到了祖国土地上跳动的火光,看到了村子里斑斑的血迹,看到了老妈妈干枯的眼睛,看到了波巴布树林里战斗着的兄弟……
我们等他唱完,请他说说歌的内容,他摊开双手,张开嘴笑了:“我的法语是刚学的,翻译不出来。我介绍其中的一节吧。”
这一节就是:
在密密的丛林里,
我们艰苦地战斗。
殖民者的鞭子,
我们再也不能忍受;
残酷的拷打呀,
打得我们抬不起头。
斗争吧,兄弟们,
安哥拉的儿子们,
为了祖国的解放,
为了人民的自由!
“这支歌真好,可惜我们不能完全听懂。”
“这首歌唱的是我们安哥拉人的心愿。只有拿起枪来同葡萄牙殖民军斗争,我们才有出路。现在不是有人劝我们非洲人同帝国主义、殖民主义和平合作么?他们根本不懂得非洲人的愿望,这批胆小鬼,伪君子!”
说完,他又哼起那支歌的曲调,似乎对他所鄙视的胆小鬼和伪君子,已经不屑再去谈论了。
“你们很爱唱它吗?”
“对!”他又憨厚地咧开嘴笑了:“它是一首最流行的歌。唱的时候,敲着一种叫高马的鼓。不论人们在哪里,不论他们距离多远,一听到高马鼓的节奏,就会跟着唱起来。”
于是,在我们的耳边,响起了安哥拉森林里的阵阵鼓声,那么急促,又那么低沉,好像秋天的急雨打在大地上,诉说着人民的灾难和希望。我们仿佛看到一支由安哥拉的优秀儿子们组成的队伍,正疾行在棕榈树林里,高举着从敌人手里缴获来的枪枝,迎着朝阳,纵声唱着:“斗争吧,兄弟们,安哥拉的儿子们,为了祖国的解放,为了人民的自由!”大踏步地去进行一场新的战斗。在他们身后,一阵阵,一阵阵地震响着那动人心弦的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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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非洲寓言的变化
萧沛霖
非洲有许多民间寓言。这些寓言大多是叙述善良的山羊、麋鹿怎样被狮子、老虎和大象欺凌,成为那些强者的奴隶;而那些体躯庞大、贪婪成性的家伙,又怎样侵入别人的宁静家园,盘踞不去,终于遇到天灾人祸,遭受惩罚,落荒而走。其中有时也出现一些为虎作伥、逢迎谄媚的毒蛇、狐狸之类,专门充当欺骗、出卖的差使。
进步的文学艺术作品,从来是人民群众思想和愿望的反映。非洲的寓言,同样是反映着这个大陆成为黑暗大陆以来的灾难。反映着非洲亿万奴隶的要求和觉醒。非洲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寓言,它们有个共同点:不满现状,要求从奴隶的羁缚中解脱出来,要求过人的生活。在长夜沉沉的岁月,尽管他们世世代代都没有能摆脱被奴役的命运,尽管许多反抗和挣扎都被残酷地镇压下去,但是人民的觉醒和斗争,总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并且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普遍地反映在诗歌、寓言和别的文学作品里。
如果说,过去的寓言里只是山羊和麋鹿忍气吞声,那么现在它们已经不再盼望天灾人祸的帮忙,而是敢于用自己的角去撞、用自己的嘴去咬那些貌似强大的敌人了;
如果说,过去的寓言里只是受欺侮的小动物到狮王那儿去申诉,到豺狼那儿去呼救,请求主持公道,那么现在它们已经认清不能指望这些森林里的霸王发什么善心,不能依靠合伙打劫的强盗给什么援助了;
如果说,过去的寓言里只是靠自己机智的口才和小小的圈套才能逃避强暴的欺凌,那么现在它们已经开始联合起来,同敌人作生死斗争,并且把敌人赶走了。
寓言的变化,反映了生活的变化,反映了时代的变化。
在非洲的大陆和岛屿上,帝国主义、殖民主义的统治,一块块被摇坍;西方老爷们的宝座,一个个被掀倒。而且这两三年来,有愈演愈剧烈之势。更广泛的人民在觉醒,更多的枪声在震响,更大的革命风暴在兴起。今年十二月一日,世界各地革命和进步人民,又一次举行了“帝国主义滚出非洲日”,表达了对非洲兄弟斗争的支援;十二月十日,桑给巴尔将要宣布独立,十二月十二日,肯尼亚将要升起自己的国旗。非洲,正在一块一块地变了颜色。
那些统治森林几百年的狮子、老虎和大象,将会从咆哮如雷到力竭声嘶;它们的伙伴和奴才将会心惊胆战、不知所措;那些唯恐霸王发怒、唯恐奴隶翻身的狐狸、毒蛇之类,将会喋喋不休,伤心落泪……但这一切又有什么办法呢?与人民为敌的,永远不会有好下场。过去的寓言里是如此,现在和将来的寓言里也是如此,在这一点上,决不会有丝毫的变化。


第6版()
专栏:

新非洲
〔利比里亚〕拜·特·穆尔
冲破沉沉黑夜,
非洲从东方升起。
在全世界的报纸上,
非洲成了重要消息。
当你举目四望——
无论北方和南方,
无论西方和东方,
处处是炮声隆隆,
唤醒了沉睡的土地。
殖民地迅速得到解放,
人民甚至来不及
选择国歌和国旗。
他们要使非洲
使“黑大陆”彻底改观,
他们的事业伟大无比。
如今,二万万人,
二万万非洲人,
自己掌握着
自己的命运。
那些不久以前
使非洲血流成河的人,
无论他们使用什么阴谋诡计,
也不能阻挡非洲的脚步。
殖民主义者的监狱,
今天变成了大学。
为自由斗争的
久经锻炼的英勇战士,
从此走上了历史的舞台。
他们是红色的战士,
他们使所有的人
对非洲刮目相视。
今天,非洲一定能赶上
我们的二十世纪。
〔江枫、于火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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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自由
〔塞内加尔〕桑贝内·乌斯曼
东方天上已出现曙光,
赖在非洲不走的人们别装模作样!
滚出非洲吧,
外国的武装力量!
从那高高的天顶上,
正向我们飞来的是:自由。
我把我崇高的敬意,
献给我们整个的非洲。
她让数不尽的文化鲜花,
在我们的心中开放。
非洲是我们的祖国,
是我们出生成长的地方。
我们将会找到她的歌手和诗人,
我们将会找到她的思想家和真理,
我们将开发她那丰富的资源,
我们将为她的英雄烈士们建立纪念碑。
她昨天的儿子们——被出卖了的奴隶,
将会再回到她的身边。
她今天的人民——我们将惩罚那些残暴的凶手,
挖掉奴役的老根,
创建一个自由的乐园。
我们今天为自由而斗争,
我们的子孙将在一个自由
的世界里自由地散步,
把崇高的敬意献给自由的非洲!
〔陈养正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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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我听到土地的声响
〔索马里〕奥·阿·阿兹哈利
透过诋毁和欺骗的烟幕,
我听到亲爱土地的声响。
在索马里的土地上,
棕榈在歌唱;
在索马里的土地上,
峭壁在鸣响。
人们啊,振奋着,
为和平打仗!
我们的热血胜过中午的太阳!
我们的无畏精神,
胜过狂暴的海洋。
从凶手手里夺来刀枪。
人们啊,振奋着,
为和平打仗!
〔黄成浩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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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狐狸为什么要追逐公鸡
——尼日利亚寓言
很久很久以前,狐狸总是一见公鸡就逃走。狐狸知道火是红色的,便以为红色的鸡冠就是火,所以一见公鸡就逃。
公鸡每回看到狐狸逃走都莫名其妙。有一回,公鸡叫住了狐狸:“真奇怪,你干吗总是见我就逃,我不是和你一样吗?”
狐狸说:“我怕你头上的火。”
公鸡说:“嗳呀,那不是火!要是我头上顶着火,我怎么能自由自在地走动呢?”
狐狸说:“当真吗?”
公鸡说:“来,摸摸看,不是火,不会烧着你的。”
狐狸提心吊胆地摸了一下,软软的,一点儿也不像火。
狐狸摸惯了,就想道:“对,把它拿来当顿午餐,不更妙吗?”
狐狸果真试了一回,真是味美可口!从此以后,狐狸就老是追逐公鸡要吃它的冠了。
所以说:公鸡是自己把自己卖给狐狸的。如果不是它对狐狸那么亲热友好,它怎么会受那份罪呢?
〔方志诚 译〕


第6版()
专栏:

收割〔墨西哥〕列·孟德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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