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12月4日人民日报 第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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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一本可贵的“经”
邓亦梅
俗话说:学问学问,要学,要问。这是很有道理的。一个人要学习得好,的确离不开“学”和“问”两个字。一方面要靠自己苦心孤诣、踏踏实实地去学,半点儿也偷不得懒;另一方面,也要不耻下问,自己有不懂的地方,要虚心地向高明请教,化别人的知识为自己的知识。这样“学”和“问”结合起来,在学习上就会收到显著的成效。
这不单治学是如此,做工作也是这样的。做工作当然首先要靠自己发挥积极性和创造性,努力提高业务水平,做出好的成绩,然而也离不开向别人学习。别人有好的工作经验,好的工作方法,就要虚心地向人家学习,把它学到手,借以改进和提高自己的工作。
这种工作上向别人学习的情形,在我们国家里是很普遍的,哪里有先进经验出现了,大家都争着去学。这种学习有一个通俗的名称叫做“取经”。
这种“取经”,当然和唐僧到西天“取经”不同,唐僧到西天“取经”路程遥远,经过九九八十一难,受尽千辛万苦;现在的“取经”,条件可说是非常之好,你愿意向人家学习先进经验,人家真是热情接待,不吝赐教,一点没有保留,唯恐他的经验传不出去。但是有一点则是相同的:取经人必须具备一个“诚”字。如果唐僧心不诚,到西天取不了经,我们现在的取经人如果心不诚——没有迫切改进工作的愿望,没有认真求教的精神,那么别人的经验也是学不到手的。
前些时候报纸上登了一则“取经”的消息,很有教育意义,大标题是:全国学上海,上海学全国。上海在工业上无论在生产技术或企业管理方面,都有很多先进经验,这引起了全国的注意,有二十五个省区共派一万多人到上海去“取经”。他们组成了学习团,由各大区和各省市的经济委员会的负责人带队,参加的工厂大都是各地各行业中比较先进的企业。参加学习的人员,有主管生产技术的厂长、主要的工程技术人员和操作经验比较丰富的生产工人。他们取经的方法不是看看、问问、抄抄,而是跟班劳动、跟班操作、跟班研究,边干边学。这些取经人又虚心,又认真,在上海有关企业部门认真传授和切实帮助之下,他们中许多人已经满载而归了。这种“取经”精神是使人深深感动的。
然而更使人感动的却是“上海学全国”的精神。自己是先进的,别人来向他“取经”,向他学习,他不骄傲,不自满,觉得自己还有不足的地方,别人还有许多可取的地方。于是利用别人来上海“取经”的机会,转而向这些取经人学习,向他们“取经”,另外又派大批职工到许多地方去“取经”。这种“更上一层楼”,永远前进,精益求精的精神和高尚的风格,更是一本可贵的“经”,应该引起所有的取经人的重视。这本“经”应该取回去,这种风格是应该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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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第一次下井
吴长城
老矿工王永盛今年五十七岁了。领导上每次劝他退休,他总是把头一摇:“还没到时候呢!”今年,他的儿子小盛中学毕业以后,考上了矿工,老师傅听了很高兴,便去找工会主席说:“给我办退休手续吧!可是,我有个要求,煤矿这个家我还是要当的。”工会主席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老英雄,现在只是不叫你‘出兵打仗’,你还是我们的军师呢!”
这天,小盛从矿上检查身体回来。老矿工看着儿子壮实的身体,朝气勃勃的神态,想到后继有人,心中分外高兴。这时,老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的脸色显得严肃起来。
“小盛,从今天起你就是矿工了,你知道怎样当矿工吗!”父亲问。
“积极劳动,好好挖煤!”儿子答。
“还有什么呢!”他紧跟着问。
小盛一下脸红了,憋了半天说不出来。
对一个矿工来说,好好劳动就够了吗?老矿工对儿子说:“你讲的对,但只对了一半。”他原想详细讲讲一个矿工的光荣职责。但是,他感到儿子对矿山的历史知道得太少了,虽然现在说得很好,但是一下井,看到又黑又脏的煤洞,又会怎样呢?王永盛想到这里,便微笑着对儿子说:“下午我领你下井看看去。”儿子以为爸爸要向他传授“挖煤技术”,便高兴地说:“爸爸,你到井下好好教教我吧!”
下午,爷儿俩到矿里。儿子换了工作服,穿上高筒胶靴,领了矿灯;王永盛却穿上一身撕成破片、满露棉花又脏又臭的破窑衣。儿子惊讶起来,这件破窑衣多么眼熟啊!他很小的时候,爸爸每天就穿着这身窑衣弯着腰喘着气走回家来,躺在坑上呻吟着;第二天一早,爸爸又穿着它愁眉苦脸地下井了……。
他们来到井口,小盛想坐像电梯一样的大罐下井。但是,王永盛却对儿子说:“咱们今天不坐罐,先从马路眼下井吧!”
这马路眼,是一个又陡又暗的洞子,从地面斜通井下。因为长久没人走了,洞里又湿又滑,寒风飕飕,阴气森森。爸爸在前边走,儿子在后面紧跟着。越向下走,坡越滑,洞越矮。走着走着,儿子滑了一个筋斗,爸爸停下来等他。小盛吃力地爬起来,问爸爸:“这洞子是做什么的!”王永盛轻轻地告诉他:“这就是从前矿工从井下背煤的井口眼!”儿子用矿灯照了照洞子,惊讶地问:“连向下走都这样难,往上背煤怎么背法?”王永盛回过头来说:“怎么背?皮鞭子赶着你背!”这时,老矿工说得愤怒起来:“你爷爷就在这里背了一辈子煤,皮鞭抽,工头骂,汗水流尽了,筋骨压折了,最后大口吐血,活活累死在这里!”王永盛领着儿子走了一段,指着洞壁上画的一个十字说:“你爷爷就累死在这里,我为了永远记住它,在这里做了记号!”小盛看看这十字,这阴森的陡洞,仿佛看到他的祖父和父亲背着沉重的煤,牛马般地在阴暗的洞里爬行。他的心中燃起一团怒火。老矿工用低沉的语调说:“孩子,我老了,不能常到这里来了,以后你下井时,可要常到这里走走。要记住这个地方啊!”儿子沉痛地点点头。他好像开始明白了什么……。
他们来到大道行里。这里比较宽阔,电灯通明,电车载着一列列煤车来去奔驰。小盛看到这景象,心里很兴奋。王永盛却不坐电车,带着儿子沿着轨道边沿,趟着哗哗的流水,踩着泥泞的煤泥向前走去。父亲迈一步,儿子跟一步。小盛有时用矿灯照照这开出的大道行,觉得真是工程浩大。王永盛在前一声不响地走着,忽然脚步加快起来。约莫走了一小时,儿子开始觉得累了,汗珠在脸上滚了下来。他想,这道行怎么还不见头?当初开这道行一定用了许多炸药。他好奇地问父亲:“这道行是怎么修的呢?”
爸爸走在前面说:“双手挖的呗!”
儿子天真地问:“怎么不用炸药炸?”
王永盛停下脚步,严肃地说:“这大道行,都是你父兄辈一镐煤一镐血经过多少年挖出来的。你爷爷死后,我十四岁就在这里掘道行,一镐一镐的挖了三十年呵!我成年累月弯着腰挖煤,手掌沾满了鲜血,煤块砸伤了筋骨,但是我们全家却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我得到的就是这一身破窑衣……”老矿工的喉咙哽塞了,他停了停,缓慢地说:“今天叫你走走,你觉得长了。你知道当初我是怎样一镐镐挖的呢?”儿子听爸爸一问,才恍然大悟,原来爸爸穿破窑衣,领着他下井,是要他知道爸爸的一生是怎样走过来的。
王永盛领着小盛离开道行,钻进一个煤巷。这里水淋如雨,坑木倒斜,许多像白棉花似的菌蕨,挂满窑柱。他们在这小洞中匍匐而行,爬了一会,王永盛忽然在一个小洞前停了下来。老矿工的两眼发出逼人的光芒。儿子觉得有些奇怪,冒失地问:“这是啥地方?”
“啥地方!埋人坑,阎王殿!”老矿工怒吼起来:“这就是埋你爸爸的地方!”
这时,王永盛异常悲愤,他紧皱着眉头,沉痛地说:“这里是我过去挖煤的煤掌。那洞子是一个老塘(煤挖空了叫老塘),随时有塌陷的危险,不能再进去挖煤了。有一次包工头却硬叫我进去挖丢了的浮煤,我不去,他就用皮鞭抽,板坯打。我为了全家活命,冒死去了。正在里面挖煤的时候,忽然煤帮塌下来,一下把我埋在里面了。”
王永盛继续说:“这时,把头却在外面笑骂:三腿的蛤蟆不好找,两腿的人有的是!弟兄们一看可急了,将把头一推,喊:‘穷哥们抢人呀!’要说还是一个蔓上的瓜有情义呀!大家镐铣齐举,经过半天才把我从老塘中挖出来。那时,我早憋死了,弟兄们把我背到井上,才醒过来。……”
小盛捏着拳头,含着眼泪说:“爸爸,我要记一辈子!”
爷儿俩退出煤巷,来到一个正在开采的煤掌上。小盛一走到这里顿时觉得眼花缭乱。那一根根支柱密若森林,风镐电钻嘎嘎作响,矿工们正在愉快地劳动着。那发光的煤炭被攉在煤溜子上,像流水一样,唱着歌飞快地运走。他看着这宏伟景象,想到明天就要在这里劳动,非常兴奋。
他看着父亲脸上一道道深深的皱纹,那满头白发,激动得嘴唇微微颤抖。人民的矿山啊,得来多么艰难!“我是矿工的儿子,我一定要从老一辈手中把矿山接过来。”这时,小盛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是一个真正的矿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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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作漫谈

读《理财》
杨垦夫
王愿坚作〔《解放军文艺》十月号〕
王愿坚的一些短篇小说大都是善于从革命历史生活中撷取一个不大的事件、描画一个较小的断面,却能以生动的形象感人。他的新作《理财》,也是如此。
这个短篇小说写的是关于革命队伍中管理财务和供给方面的故事。这方面题材的作品在我们文学创作中还不算很多,但《理财》对艰苦斗争年代里我们的理财工作人员的高尚品质和宽阔胸怀却是写得相当动人的。作品里省银行胡行长和李冬根老人,都是当年坚持山区斗争的老同志。作者通过这两个老战友亲密、诙谐的谈话,展开了当时山区斗争艰苦生活情景,也展开了这两个战友同样具有的革命赤心但又是不同的性格。
在叙述故事上,作品很能引人入胜。叙述人开始说的是这两个老战友在院里栽当年吃过的野菜,接着由一本账簿、几项账目引出他们当年的斗争经历来。部队困在山里,没有多少粮可发,老胡很着急,政委却沉着地笑着说这会促使大家加强革命意志、革命精神。老胡在困难的条件下,一方面想方设法,保证供给,一方面要从革命形势发展变化着眼,执行着严格的节约打算。这曾被一些同志误会,说他是不漏汤水的“皮笊篱”,老李也埋怨他不好好保养同志。实际上,老胡是忍着同志的埋怨,准备在敌人围剿时把钢使在刀刃上。后来战斗中,大家看出老胡是真正动脑筋的管家人。在这些事件里,老胡的精细、严格又爽快和老李的耿直、风趣,都给人鲜明的印象。老李出远差,老胡精打细算只给六个铜元的盘费。老李嘴上嫌少吵嚷,实际回来他还交回节余的两个铜元!在这个有点喜剧味道的情节里,却含有他们共同为革命着想的感人内容。
作品不仅生动地写了当年老胡、老李等同志的艰苦奋斗的作风,还从当时个别人害怕吃苦而叛变的例子,从这些与我们今天的建设生活的联系,写出了坚持艰苦奋斗革命传统的意义。胡行长在院里栽种野菜,自己常吃点,并劝青年人常吃点,这里的深意在于决不忘掉过去的斗争。他说得好:“……这是补药呢。它能使你身体健康,能教你看得远,想得透,学会对待富裕和贫困!”老李见他现在处理财务的那种严格精神,说他“人是老了,摊子也大了,可是没变。‘皮笊篱’,还是个汤水不漏呵!”这里是用感人的形象显示了革命传统和我们建设事业在一起生长着、发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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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农村文化工作札记

“站场”及其他
丁冬
山东文登县宋村公社的宋村,是个有革命传统的村子。二十多年前就有了党组织,建立了人民政权。五十八岁的老饲养员张大爷说:军队一天三顿饭都唱歌,文化股写标语演戏。在八路军的影响下,民兵和男女青年都唱革命歌,学校师生演革命戏。宋村的群众业余文化活动历史已久,有丰富的经验。
先说“站场”。这是俱乐部很好的一种工作基础。“站场”就是待一待,玩一玩的场合。它可以在划完工分的会计室里、夏夜的打麦场上、冬闲时的热炕头上随时随地形成。这种活动形式很受群众欢迎,常常是自动组合,乐而不散。“站场”的活动主要是说书,但是说书讲故事的节目老段子居多,群众听厌了。文化工作队来了以后,帮助他们讲了《雷锋》、《红岩》,群众很欢迎。七月下旬有一天下雨,说书组长老张到伯父家去“站场”。在场男女老少十二人,从天气、生产扯到国家大事,老张还给大家读报。群众反映,利用“站场”学习国内外大事也是很好的。“站场”活动真是小型多样,其他如歌咏、棋艺等,也莫不可以组织引导。
再说图书室。今年宋村组织了四个青年读书小组,共四十余人。县图书馆按时间供给一部分图书。村里青年收藏新书的也都有流传借阅的好习惯,因此很自然地形成一个个的小图书室。我们发现青年当中爱读书,能宣传的人,帮助他们组织起来,坚持下去。也只有这样才能扩大他们的活动影响,把社会主义的文化带给更多的人。
最后说说俱乐部的“管得宽”。宋村俱乐部除了举办群众的文娱活动以外,今年端午节的前一天还为果园队女技术员举办了一次新式婚礼。正副主任出头操持,婚礼俭朴隆重,喜气洋洋,轰动全村,影响很好。有位孙大妈想照样给自己的孩子办喜事,就怕俱乐部不帮忙。俱乐部的人说,咱俱乐部就是办移风易俗的事,到时候准帮忙。由此看来,俱乐部多管一点群众的“闲”事,还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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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值得注意的定县秧歌
贺加
“不吃不喝,要看秧歌”。这是河北省定县农民的一句俗话。抗日战争期间,有的村演过《白毛女》、《血泪仇》、《光荣抗属》、《拿炮台》等秧歌剧,有的还自编了揭露汉奸的《自首》,反敌伪统治的《五次强化治安》等戏。解放后,定县秧歌配合政治运动,上演过《白毛女》、《白洋淀的春天》、《铃》等剧。
现在,定县有个秧歌剧团,是农忙务农,农闲就艺的半职业半业余性质的。最近又编演了《红羊峪》,排演了现代戏《夺印》和《李双双》。
这次我们帮助剧团排演了《夺印》,依靠艺人,在挖掘与继承秧歌传统曲调的基础上,在唱腔与伴奏方面作了一些调整,取得良好的效果。观众一方面因剧本内容受到了教育,一方面也欢迎秧歌调的改进。通过排演《夺印》,剧团在思想上、艺术上都有了进步。在西关演出时,演员谢幕六次。在市庄上演时,观众竟要求从头再演一遍。县的各级党政组织对《夺印》的重视与广大观众的热烈欢迎,更提高了演员对秧歌剧事业的热爱与信心,青年演员学艺心专了,也更刻苦了;老演员系统传艺的劲头更大了。而且艺人们自动放弃了一些内容不健康的剧目,要求多排现代戏,更好地为政治为生产服务。这种新气象,证明秧歌剧有着丰富的生命力和发展前途。秧歌剧朴实健康,接受新事物较快,一直为群众喜爱。我们专业文艺工作者在帮助它改进的过程中也可从中学到不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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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歌声
陆伟然 诗
甘露 木刻
一声响鞭,炸三十里雪地,
一手扶着车上的公粮向前,
每一只麻袋都胀得圆鼓鼓,
装着的是赤诚的语言!
零下四十度的严寒,
使小山包都缩起了脖子,
但是在送粮人的呼吸里,
它却被烫成热腾腾的白烟!
车上,一颗心在皮大氅里跳,
车下,车轮压扁半尺雪!
紧催着社会主义前进,
马蹄是激烈的鼓点!
曙光在谷香里睁亮眼睛,
看高挑着霜花的眉宇,
大平原用银子的颜色,
衬托出红扑扑的容颜!
公社交给他一支歌,
从场院载向粮站,
即令是利剑般的寒风,
也不能把这歌声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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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忆往事(油画) 胡曰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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