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11月24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
专栏:

《红旗》漫舞东风
田汉
这是一首用音乐、舞蹈、绘画和戏剧织成的史诗!
这是一篇使人想起中朝人民在鸭绿江畔和长白山密林中共同进行抗日斗争,挣脱民族枷锁的革命回忆录!
这是中朝两国艺术家用自己的才能智慧和无限的革命热情共同塑造的震动人心的艺术群象!
在难忘的三十年代,朝鲜人民在日本帝国主义日益残暴的压迫和剥削下已经喘不过气来,他们只能选择死或是斗争!许多居民无可奈何地离开祖国逃到鸭绿江对岸,但鸭绿江的对岸也有日寇的统治啊,在苦难中提高了觉悟的他们,在金日成同志的领导下,坚决站起来配合当时中国革命弟兄的斗争,对万恶的日本帝国主义进行无畏的抗击。像剧中老农宋勇植和他的儿子游击队员宋明浩就是觉悟了的朝鲜革命农民的代表,这些革命农民和爱国的青年男女对于表现得落后、甚至有“卖国投敌”嫌疑的崔炳勋老汉的嘲讽和鄙视,是很自然的。崔老汉的女儿福顺也不被同村的姑娘们所原谅,见了她就逃开,这怎么能不使善良纯贞的福顺感到无比的痛苦呢!她是与宋勇植的儿子明浩相爱的,他不会鄙视和抛弃她吗?她曾多少次劝过父亲,要他回心转意,归到革命队伍中来,但父亲却总是默然不语,看来他是越走越远了。福顺对她父亲的失望变成愤怒。
但崔炳勋是无罪的。他接受了金日成同志交给他的绝密任务,打入敌人内部,取得敌人信任,进行地下活动。他披上黄袖上衣,当上了长白县的伪区长,和敌探白狗子们喝酒猜拳,把对敌人的仇恨深深埋在心里,也忍受着乡亲们正义的辱骂。他从白狗子那里得到日寇将突袭游击队的机密文件,并通过宋明浩转给金日成将军。
敌人要突袭游击队在长白山的根据地,却苦于山深林密,缺乏向导,崔炳勋承担了这个带路的责任,却把敌军引进游击队预设的包围圈,白狗子没有死,赶来了,但在他暴露真相以前,崔老汉已经在悬岩上向游击队扬起红旗信号了!
崔炳勋老汉,用自己的生命来争取祖国的自由,曾经嘲讽鄙视过他的乡亲们如今用眼泪和崇敬的心情向他默哀了。崔福顺那位从忧伤苦闷毅然走向革命的姑娘,不但是以自己有一位革命父亲而自豪,也终于与游击队员宋明浩为祖国的解放而并肩奋斗了。
崔炳勋这样的“伪区长”对我们是不太陌生的。抗日战争以及解放战争年代,我们这里也出现一些不平凡的“伪乡长”、“伪保长”,有些是随着革命形势发展而产生的典型的“两面人”,也有些是跟党有连系,甚至是党派去的地下工作者,崔炳勋正是后一类型的人物。做这一类工作要忍人之所不能忍,所谓“操心危,虑患深”,但到时候又要求有绝大的勇气。宋影同志很成功地刻划出了这一类型的革命人物。《红旗》舞剧是由《密林,你说话吧》歌剧改编而成,歌剧又是由话剧《爱国者》改编的。我在朝鲜访问时读到宋影同志的话剧《爱国者》时,就深深感到崔炳勋老汉这个人物写得很动人。我曾对宋影同志谈起这个戏,宋影同志说,“这个戏写得很早。”崔炳勋这样的“爱国者”思想活动剧烈,戏剧性强,歌舞剧艺术家们喜爱处理这样的人物是可以理解的。我没有看过歌剧《密林,你说话吧》,但看了舞剧《红旗》受了很大感动。不用语言的艺术表演能如此有力地把高昂而复杂的感情传达给我们,真值得钦服和感谢。
话剧《爱国者》的最后场面是这样的:崔炳勋开枪打死了白狗子,他自己体力耗尽,枪坠落地下,闭上了眼睛,他女儿福顺和游击队员宋明浩同时捧着他叫爹,崔老汉又睁开眼睛露出微笑,说:
“唔,是你们,要好好地生活,一起斗争。要把我这老头子没有做完的事全都做完。”他又嘱咐他们:
“孩子们,我要你们就把我埋在这里,让我能随时随地看到这片树林子,因为我们军队在这儿消灭过日本鬼子。……”
另外他向金明熙说:
“尹老师,请你代我向将军致敬,就说鬼子还没打倒,任务也完成得不好,我却要死了。……”
这里说的将军,就是金日成同志。这位老人临死不忘记党和领袖。他的崇高的爱国精神发出了耀人的光芒。舞剧的尾场没有这样处理,崔老汉挥起红旗后受了敌人射击,但没有倒下去,最后他扶着他的老友和儿女们在红旗飞舞中满怀信心地注视着祖国无限光辉的远景。这样处理无疑地更适合舞剧的特点,也表现了革命的乐观主义。
舞剧的另一特色是把崔老汉的女儿福顺姑娘处理成中心人物。福顺的悲惨遭遇和光明的理想以及矛盾的处境给舞剧家提供了丰富的素材。话剧《爱国者》曾经动人地描写福顺姑娘和宋明浩一次分手的场面。明浩对福顺说:也许几年,也许几十年,反正我们要见面的,在那一天,革命已经胜利,三千万同胞成了自己国家的主人。福顺也说:那一天,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这一对年青爱人所理想的那一天终于来到了,革命已经在他们祖国的北部取得胜利,只除了他们三千万同胞还有一大半没有成为国家的主人。他们又正在为着祖国的和平统一继续奋斗。舞剧也没有正面处理这个分别,却把这种美丽的感情贯串在一系列舞蹈场面中,使我们为他们的全部理想的早日实现祝福。多年以来中朝两国艺术交流是十分活泼有力的。这的确是表现我们以鲜血凝成的革命友谊和团结的有重要意义的一个方面。我们刚在平壤欣赏过越剧《红楼梦》的朝鲜唱剧化,也看到我国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在朝鲜的盛大演出。同样在我国首都北京和各地演出过朝鲜话剧《红色宣传员》之后,如今又由中央歌剧舞剧院演出舞剧《红旗》,这样密切的艺术交流是只有在我们这样交深谊重的兄弟国家才可以看得见的。我们又不只是艺术交流而是彼此艺术经验的真正无私的互学互助。为着《红旗》的演出,朝鲜方面不止在我中央歌剧舞剧院导演、演员赴朝学习中给了许多宝贵协助,还派了一个以张雄焕同志为首的舞剧代表团给了我们演出单位以直接的指导和支援,这一种建立在无产阶级国际主义基础上的两国艺术界的兄弟关系,将是我们社会主义文艺巨大发展的有力保证。
舞剧《红旗》的演出,不止在思想上教育了中国人民,也给了我们极大的艺术享受。这也可以看出我们年青的舞剧工作者通过艰苦锻炼更显现了自己的才智,但这和朝鲜同志的亲切的指导是分不开的,让我们更好地向兄弟朝鲜的优秀成就学习吧。学习他们善于建立主体思想,发挥民族特色,创造出又新又美的新舞剧吧。
(附图片)
舞剧《红旗》速写
叶浅予


第5版()
专栏:

革命斗争的英雄颂歌
——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舞剧《红旗》的成就
游惠海
最近,中央歌剧舞剧院通过赴朝学习,及由朝鲜艺术家们来华指导,完成了朝鲜民族舞剧《红旗》在北京的上演;这是一年来从平壤到北京,继两国相互交流上演了《红色宣传员》、《霓虹灯下的哨兵》、《红楼梦》等剧之后,两国艺术家在战斗的兄弟友谊交流上所创造的新的一页。
舞剧《红旗》,是一曲朝鲜人民革命斗争历史的颂歌,融和着朝鲜人民过去的苦难、斗争、期望和对革命信念深厚的情感。舞剧的故事发生在一九三五年冬天到一九三七年。风雪漫卷着的鸭绿江边和长白山畔,朝鲜人民在残暴的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下过着苦难生活;然而在蔓延的密林里,在敌人占领下的山村连山村里,在人民的内心里,金日成将军的游击队在活动着、斗争着、壮大着;人民武装在普天堡战役的全胜,更加鼓舞了人民的斗争和争取解放的决心。就在这个历史斗争的环境中革命者崔炳勋,接受金将军的命令,打进敌人内部,当了伪区长,执行着游击队的任务;然而在实际生活里,他忍受着自己的人民对他的耻笑鄙视,自己的亲生女儿的唾弃出走,目睹敌人暴行的撕裂内心的痛苦;他遏制着自己激荡的感情冲突,忍受着革命所要求他忍受的自我牺牲。他把三千敌人诱引进了游击队包围的密林,歼灭了日军;自己在高举飞舞着号召游击队进击的红旗时,壮烈地为革命献出了生命。
舞剧通过崔炳勋的英雄形象,歌颂了朝鲜人民自己光荣的革命斗争传统;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是朝鲜人民革命斗争蓬勃开展,和在金日成将军领导下具有转折性的发展年代。普天堡战役中,人民武装在金日成将军亲自领导下全歼了敌人,揭开了斗争的新的一页,奠定了朝鲜人民解放事业发展的胜利基础。朝鲜人民当时面对着远东最凶、最残暴的日本帝国主义,毫不畏怯地选择了一条自己起来坚决与敌人斗争的道路,在斗争中表现了坚强不屈的革命英雄主义的气概。
三十年代的世界,是一个复杂的动乱的世界舞台。在西方,英国首相张伯伦正在慕尼黑做着卑鄙的妥协买卖,向德国希特勒法西斯出卖欧洲其他国家的主权和利益;欧洲的人民面临着希特勒和妥协政策的威胁,正在动乱之中寻求斗争的出路;受着妥协政策鼓舞的远东日本法西斯,气焰高涨地开始了向大陆的进军,面临着这样的形势而首当其冲的朝鲜人民,在无产阶级政党领导下坚决起来展开了与日本帝国主义的斗争。普天堡战役之后,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大举侵华的七七事变,受到了中国人民坚决的斗争和抵抗。朝鲜人民的解放斗争,恰好是在这一时期起了遏制日本帝国主义南下北进的锋芒,挫败和拖住这个当时东方人民的共同敌人的凶焰的作用,对当时东方的、世界的反法西斯斗争,作出了伟大的贡献。直到今天,坚定地站在反对美帝国主义的东方前哨岗位上,朝鲜人民的这种坚强的光荣斗争传统,崇高的革命品质和精神,依然光辉万丈。
舞剧《红旗》,通过体现朝鲜人民的从斗争走向胜利的革命精神,反映了这个真理:对于受着帝国主义和反动派残酷压迫的民族,取得脱离苦海和解放的道路,只有起来坚决同敌人斗争,只要敢于发动群众,敢于斗争,胜利最终必然是属于革命的人民的!
《红旗》是一出具有积极主题思想的革命现实题材舞剧,朝鲜艺术家们以鲜明的人物性格形象,强烈的激情,浓郁的抒情的民族色彩和风格,优美动人的音乐和舞蹈的描写,使这部舞剧的艺术创造,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舞剧《红旗》的戏剧结构,对历史的背景,斗争冲突,人物关系作了艺术体现上很集中的概括,剧本对事件与艺术形象的安排,很好地完成了对主题思想的表达。这个舞剧的戏剧结构的特色是不依靠过多复杂的情节,不追求繁复的冲突事件的发展,而着重于在清晰的戏剧行动中,刻划正面人物的英雄形象,集中展示正面人物复杂的,内在的丰富的感情。这个结构上的特点,形成了《红旗》中那些活生生的富于深刻的感情和性格色彩的形象。
舞剧的中心人物是崔炳勋。作为革命者的形象,崔炳勋的最高品质,就是他的坚强的革命信念和自我牺牲的伟大精神。在舞剧中,他是在全剧的高潮中,通过最后的有力的戏剧动作——为诱歼三千日寇而忘我牺牲的行动,使这个大无畏的、不朽的革命者达到最后的性格上的成熟。然而,对于这个艺术形象的性格来说,崔炳勋的生活和斗争的道路,经历着那样一种复杂艰难的环境和尖锐的戏剧规定情境,形成了他的丰富的情感特色。为了保卫游击队,为了革命的利益,他忍受着被人民辱骂为走狗,忍受着自己女儿的正义的谴责和离去,克制着在敌人暴行面前的无限怒火,而保持了革命利益和斗争的利益高于一切的信念,使这个性格复杂情感沉重的人物形象,蕴藏着一个坚强的革命者英勇行为和光明的内心。按照他自己的内心潜台词来说,就是“为了做奠基祖国革命的一块小石,我将毫不犹豫地不惜牺牲。”
崔炳勋的舞剧形象的成功之处,就在于真实地表现了他的内心深处的情感,使观众清晰地看到这个人物在主导的革命斗争动作线中的内心矛盾,而具有深刻动人的分量。崔炳勋内心的冲突和情感的负担,在剧中有了充分的展现。当他发现以前亲密的村人对他回避和无情耻笑奚落的时候;当他看见群众欢度端阳节日激起自己内心的喜悦,而又不得不为了群众的安全出来劝阻的时候;当敌人焚村,逮捕爱国者的时候;当为了取得敌人情报,同特务醉饮,而受女儿谴责离家,而引起他的情感上的冲击的时候;当他必须冒着生命危险,毅然离开村人和女儿去执行革命任务的时候;这个人物,都体现了丰富的、深刻真实的情感。然而,在这一切情感的体现中都鲜明地展示出了这个人物的核心性格,——不容许自己有片刻软弱的情绪,只有和敌人毫不妥协,坚决斗争的人物贯穿动作线。人物的这个基本性格,我们可以从剧中一系列的活动中鲜明地看到:在他刚踏上鸭绿江岸,而突然失去亲人时的对敌人的刻骨的仇恨的感情中;在他接受金将军的任务时的激情中;在他保护爱国者的活动的行动中;在他骗取特务白狗的情报中;在他消灭白狗对游击队的追踪暗害中;在他诱引敌军指挥官的坚定镇静中;在临死前,高举红旗遥望祖国,向白头山深深施礼告别的伟大情感中,都得到了鲜明深刻的体现。这个人物的性格,在戏剧情节、人物关系上有逻辑的阐述和发展中的逐渐成长、发展、成熟,形成了完整的形象的成长过程。
正是基于这种革命感情的、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朝鲜艺术家在这出舞剧中克服了以舞剧形象来雕塑这个人物深刻、复杂的性格的困难,创造了一个鲜明的动人的人物形象。
和崔炳勋的形象相联系、相呼应的人物是他的女儿福顺,他们父女形成了剧中冲突发展的性格中的两个协和的形象的主体。
从福顺身上,我们看到了纯洁、天真、抒情而富于幻想的朝鲜少女典型,然而这个美丽的性格的形象,经历着时代的斗争、考验和锻炼,形成了她内心强烈的情感节奏的波动,而最终成为从父辈手中接过红旗的革命新一代的形象。福顺这个人物有着鲜明的成长发展的过程,从被敌人夺去阿妈尼生命的痛苦情感,到由于父亲当了伪区长,而失去了同村人、女伴们的友情;而最终还将失去唯一的父爱的温暖的后果,给予这个人物纯真的心灵蒙上了一层巨大的阴影。对于这个少女来说,对敌人的仇恨,爱国主义的信念,使她在叛徒与父亲之间毫无选择的余地,因而她表现了一系列的情感上的痛苦和内心冲突,表现为对父亲真情的劝说之后的悲愤出走。
在密林中的那一场戏,通过她的梦境,体现了她的内心追求美好生活和真理的信念,通过幻想去解脱这个人物对生活中的不可理解的事物的痛苦,去升华她的纯真美好的感情。在梦中,她最大的幸福是父亲依然是坚定的革命者,他们和明浩(游击队员,她的爱人)亲密地站在一起;她依然得到了村中友伴们的信任与友谊。这个梦境,抒情地、情感鲜明地完成了这个人物的心理表现的描写,成了剧中很感动人的场面。
生活的磨难、情感的痛苦,内心的冲突并没有导向这个人物情感色彩上的软弱;她伴随着崔炳勋的戏剧行动的变化而成熟。当她在三幕一场了解父亲真是一个革命者,拿着父亲留下的手枪而迸发出自己热爱父亲,追随革命的激情时,这个人物的性格发展,形成了一个高度的成长飞跃,而过渡到她在全剧终场时,继承父亲的斗争理想,手接父辈革命红旗的成熟的英雄形象。
除了作为全剧的中心人物的崔炳勋和福顺之外,作为人民群众的代表的宋勇植老汉以及一些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爱国者的群象,都是以鲜明的戏剧行动和情感,环绕着戏剧斗争的发展,反映了朝鲜人民革命斗争的顽强不屈的精神;他们在虽然不多的形象篇幅里,却以巨大的动力推动着戏剧斗争的趋势,完成着主题思想的任务。正是这些以崔炳勋为中心的正面人物形象的活生生的性格和力量,鲜明地完成了舞剧《红旗》的积极主题思想的体现,使舞剧产生了丰富动人的艺术感染力量。
舞剧《红旗》整个的艺术形象,具有深厚浓郁的民族风格,形成了鲜明的艺术特色。从《红旗》的创作实践上,我们就可以看到朝鲜同志在民族化的方向上所取得的巨大的成就。舞剧艺术的民族风格和形式问题,实际上是涉及舞剧艺术如何深刻地反映本民族的光荣历史、现实的斗争生活,深刻地体现本民族的人民感情的问题;是为了维护民族文化尊严,舞剧艺术如何继承民族传统遗产的精华,进行革新创造的问题。这也是具体地解决舞剧艺术的创造更深切地为本民族的群众服务,为他们喜爱和欢迎的问题。
舞剧《红旗》的浓郁的民族风格,首先取决于它的生活的基础。正是由于戏剧结构所反映的民族斗争生活的历史的典型环境和典型的事件,展示出一幅民族生活的真实图景:三十年代人民的流离失所、敌人焚村迫离的苦难背景,活跃在长白山密林间的金将军领导的游击队的活动,敌人围剿中的斗争事件,形成了整个戏剧形象典型的时代生活特征。其次,人物的典型的民族性格、情感气质,也是这个舞剧的民族风格的基调。以崔炳勋为中心的一系列朝鲜人民的形象,真实地反映了朝鲜民族的爱憎分明的坚强的性格情感;同时,随着这些人物斗争生活而展开的剧中的民族固有的生活习俗和文化传统的因素,也对这个舞剧的民族风格和色彩起了重大的作用。正是这些戏剧内容上的深厚的生活基础,奠定和形成了《红旗》艺术形象上内在的民族特色。
《红旗》的编导充分地运用了朝鲜的民族舞蹈素材进行艺术创造,保持了全剧的民族风格的纯洁。特别有意义的是,在《红旗》中,民族的传统舞蹈形式,不是被当作一种纯粹生活背景的因素,也就不仅是被运用来作为民俗和娱乐的场景中的装饰性的手段。朝鲜民族舞蹈传统风格的动作语言,在剧中是作为一种述说人物的心理行动的直接的台词,成为生动地传达人物情感的语言。这种以传统风格的舞蹈动作为基调的人物行动性的台词因素,贯穿在全剧人物的对白和独白中,生动地体现了人物的情感,又赋予了人物形象上鲜明的民族抒情色彩。朝鲜编导在发展民族传统进行人物形象语言方面的创造,是成功的,我们可以在舞剧的许多片断中看到这些成就。
舞剧的序幕是一个应该获得高度评价的片断,在这个以诗意的概括来叙说人民的苦难,表达主要人物的遭遇的场景中,我们看到了如歌体的激情的群舞形象。在那洁白的雪的色调气氛中,少女们倾诉着人民怀念祖国和故乡的情感;编导使用了富于表情的塑像群的组合画面,以及以多组的舞台调度上的非协和的变化,来鲜明地富有想像地表达了这种苦难生活下的激动的感情;朝鲜舞蹈动作语言的呼吸、节奏、身体、肩和手的动作,有如哭泣地抒发着情感。主要人物登场后,阿妈尼突然遭到敌人的枪杀,福顺悲愤欲绝,在她的悲愤的独舞中,少女们的群舞以大呼吸的音乐和舞蹈律动,和旋风似的舞台调度,衬托着这一场迸发出来的主要人物的激情。
福顺在舞剧中,是一个具有丰富的舞蹈形象的人物,她的全部独白性的舞蹈场面,都以流畅的、富于抒情的朝鲜女性舞蹈性格特征来叙说自己的感情。在一幕二场中,她的独舞《啊!我多么悲愤》,是表达她眼看着由于父亲的行为,受到群众冷落耻笑后的心情的。这段舞蹈中福顺的富有民族风格的手的动作,成功地成了鲜明的传达人物内心语言的手段。编导在她的独舞中,对称地运用了村女们在同一音乐中欢乐地跳《五月端阳喜洋洋》的群舞,来对比出福顺完全相异的孤独的心情。《哭有什么用?》(二幕一场)的独白,是一段在敌人残暴的焚村捕人的罪行后,福顺对生活的控诉和哀痛。在这里,舞蹈的语言已经不是单纯的伤感,而更多地带有激愤的力度,情感的起伏也增长了。至于在森林的梦境中的那些舞蹈片断,却以极为优美的民族风格的抒情性,表现她丰富而纯真的幻想;整个舞蹈形象,包括那些福顺与女伴们和花的群舞,在艺术上是和谐而完美的,反映了人物向往革命和对未来的胜利的理想。剧中用以表达福顺的革命激情的舞蹈——三幕一场父亲离去以后和终场父亲牺牲时接过他的红旗和明浩的舞蹈,都清楚地反映了她的剧烈的内心感情。
她和崔炳勋在二幕一场的父女双人舞,是剧中富于情感的对白式的成功片断之一。福顺的柔和的、连续不断的手和身体的动作语言,深情地、绵绵不绝地劝说父亲不要替敌人服务,回忆着往
日父亲的温暖,倾诉自己的痛苦和希望;伴随着崔炳勋那些体现出温柔安慰的父爱,以及那欲言而止的动作线上的时刻中断,表达了他们两人的矛盾心情,也反映了父女相依为命的情感关系。福顺在双人舞中最后果断地出走,她摒住呼吸向父亲深深施礼,以撕裂内心的感情冲出了庭院……。这个舞蹈通过舞蹈语言和形体鲜明地叙述出来的感情,深深地感动着观众。
崔炳勋的舞蹈形象,都是一些富于剧烈情感的片断,像在妻子死后的悲愤,敌人暴行后的刻骨仇恨,离家去森林诱敌之前对女儿的临别之情,接受红旗后的激情,临死前的雄壮的气慨,在这些虽然较短的舞蹈篇幅中却明显有力地表达了他的感情。这个人物还以精确的身体造型、手势和面部表情,结合着深情的音乐语言,以富有音乐性和朝鲜韵律风格的动作,流畅地反映了人物的心理性格。他和性格鲜明的特务白狗的一段幽默讽刺的舞蹈,以朝鲜舞另一种风格的特色而塑造得很有趣味。
就是在这样的一些主要人物的独白、对白舞蹈和戏剧情感的群舞中,朝鲜编导以民族的舞蹈语言为基调,成功地创造了鲜明的表达人物性格感情的生动丰富的舞蹈语言和场面。
许多由丰富多采的朝鲜民间舞蹈所形成的场面,对舞剧的民族风格和色彩起了极大的作用;体现了民族的性格,塑造了人民群众的群象和集体感情,形成了典型的戏剧生活背景。每一个民间舞蹈几乎都是带有命题性质地反映一定的生活情感内容,而不是毫无目的地表现形式。在端阳节群众欢度节日的场景里所展示的一些舞蹈,都是各有性格、各有特点的民间舞蹈。而这些舞蹈都集中地反映了人民一定的情绪,为戏剧的内容而服务。人民借着节日在这里抒发自己对敌人的蔑视,对游击队的信心,像宋老头这些爱国者们还在这样的节日里,进行着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活动。当普天堡胜利消息传来以后,结合着戏剧情绪的高涨,舞台上出现了咸镜南道的民间鼓舞,这是一个刚健有力的男性大鼓舞蹈,通过它显示了人民对祖国胜利的鼓舞,对斗争必胜的坚强信心。在《啊哈,好啊!我们胜利了!》的大群舞中,以欢快的节奏的民间舞蹈来宣叙人民歌颂斗争胜利的心情,把戏推向一个新高潮。这一场戏里的四人舞是一个严整的、节奏欢快,技巧丰富的典型民间舞。那一个民俗的狮子舞,显示了道道地地的朝鲜性格:在那一蹤、一蹲、一蹉步的昂头迈步中,通过朝鲜舞曲的长短节奏表示了它特有的富有风趣的风格,中间插入的狮子驱走狗的表演情节,也是群众借此反映对敌人蔑视的心情。
一幕一场在运粮舞中,反映了人民支援游击队的积极热情,这个舞蹈以“心儿飞向了游击队”的情感,通过朝鲜集体双人舞的形式,表达了群众对人民武装的热情。
三千里秀丽江山,悠久的民族文化传统,斗争生活的感情,培育了朝鲜舞蹈中的民族性格的美。这些优秀、丰富的民族舞蹈传统,以它的朴实抒情的因素,使这一出庄严的主题的正剧体裁,具有了浓郁的、抒情的诗意气氛。民族风格形成了这出舞剧艺术形式的整体和谐感,由那些作为人物的独白,对白台词的戏剧行动性舞蹈,以及丰富的民俗场景表演舞蹈融和而成这个舞剧浓郁的民族特点。
《红旗》的舞蹈形象上的成功是和这一部舞剧音乐作品的成就分不开的,这是一部极为成功的具有强烈的情感和民族色彩的舞剧音乐。
首先,这一部舞剧音乐是富于戏剧形象的,具有完整的戏剧构思布局的。一部舞剧音乐的结构,它本身必须是一部戏剧形象的结构。作曲家的音乐结构的戏剧上的完整性,很大程度也决定了这部舞剧在舞蹈结构上的完整性;对全剧结构是如此,对每一个场景,每一个曲目单元也是如此。和这个戏的戏剧内容的任务构思特点相一致,《红旗》的音乐也是以充分地反映剧中正面人物的情感,抒发正面人物情感的特点来形成自己的音乐结构的。《红旗》主要的音乐线条,是正面人物的情感线条——以崔炳勋、福顺、宋老头和人民群众为主体的情感线条;主要人物的戏剧情感的贯穿线,是音乐形象发展的依据。这个戏的音乐结构不像一般的舞剧作品以音乐上通常所谓“交响性”的方法,在直接描写正反面人物的戏剧冲突中,以两种对立的音乐形象的直接斗争发展作为主线,去展示成长音乐结构;而《红旗》是以刻划正面人物的内心冲突、内心情感的方法,来形成它的音乐结构特点的。因而,通过音乐的形象,真实地雕塑了人物的情感,着力地刻划了人物的性格。正是这些一环环地前后呼应回涌向前的人物情感的音乐篇章,成为推动戏剧发展的浪潮,从音乐上完成了体现剧本内容的任务。
剧中人物的性格的主题写得很鲜明,而且在剧中不是静止的,而是成长发展的。崔炳勋的稍显沉重的主题却蕴藏着这个人物内在的坚强的力量;福顺的纯朴、美丽而带有天真的幻想的主题,在剧中随着人物性格的增长而发展,最后爆发成巨大的革命热情的形象。在以长段朝鲜特有的乐器竖笛独奏的,崔炳勋在三幕一场的《我将离去》的独白中,音乐是一种极深的情感体现。父女双人舞的音乐也是使人印象深刻的情感片断。
这部音乐的鲜明的曲调性,清晰的曲调的展示方法,给我们在欣赏上极为亲切的共鸣。这里没有喧嚣形式的复杂的调式变化,过分的主题变奏,这是从深厚的生活内容、情感、人物性格刻划出发的创作基础,也是依据民族传统、民族喜爱的审美要求出发的创作基础。全部音乐作品中的正面朝鲜人民的形象,都是以朝鲜特有的民族音乐的“长短”(具有独特的节奏、速度、表情的音乐韵律)而构成的;丰富的民间舞曲素材,构成了音乐色彩上的对比变化。同时这些音乐都是具有极大的“舞蹈因素”的,用编导专业的音乐感觉来说,就是这些音乐具有使形象舞蹈起来的“舞蹈动力”。这种由内在的强烈的情感动力,和由音乐的节奏、音调形式的因素所产生的舞蹈性,对舞蹈形象的塑造,推动编导和演员的形象想像具有很大的作用。
音乐在描写反面的日本帝国主义者的形象上也是很成功的,音乐线条所勾划出来的敌人,是一个丑恶残暴的敌人,在那具有特性的曲调中,永远以一种神经紧张的、强迫性的快速节奏进行着,这也正好反映了这一群陷入绝境,走投无路的豺狼的性格和感情。在戏剧情节极度紧张的场面中,音乐也着重对情感的描写,而丝毫不用外表肤浅的配音效果去譁众取宠。乐队在配器的方法上,也突出了朝鲜民族乐器的风格,在运用特有的长鼓、伽倻琴、竖笛、管子来抒发情感上给人鲜明的色彩。整个民族乐队配器的音乐形象,也具有体现情感的充分幅度,能大能小,能激情奔放,也能细小入微。
《红旗》的音乐,就是以这些鲜明的戏剧情感形象,浓郁的民族风格,严整的结构的特点,使它达到了极高的成就。
朝鲜民族舞剧《红旗》,在朝鲜艺术家指导下在中国的上演,是中朝两国艺术家珍贵的友谊的结晶。它的成功的艺术经验,将给予我们最好的学习机会。演出《红旗》的创作集体,都以认真向朝鲜艺术家学习的精神进行劳动,以求忠实地体现原作的思想和内容,体现朝鲜的民族风格,把《红旗》的上演作为对战斗的革命的兄弟友谊的贡献。
扮演崔炳勋的孙天路,在掌握这个人物的基本性格和情感色彩上是准确的,他在运用鲜明的舞蹈与表演形象来体现人物的内心情感上,也是成功的。其他像宋勇植老汉(陈华饰),特务白狗(潘景生饰),朝鲜少女明玉(林阿梅饰),游击队员明浩(韩大明饰),日本指挥官(方伯年饰)都形象地性格地创造了人物。特别要提到扮演福顺的演员汪曙云,她通过精勤的认真劳动,创造了一个值得赞扬的艺术形象。她以自己的朴实真挚的表演素质,很好地体现了这个感情丰富的抒情性格的朝鲜少女,又凸出地赋予了她在革命斗争中成熟起来的革命热情。汪曙云在表演上纯熟地掌握了朝鲜舞的风格,动作准确,舞蹈语句清晰,而且还善于运用形体的情感表现力;她在动作语言上的流畅富于音乐感,也是她的表演上的特点。
《红旗》的上演,标志着我们两国人民革命的文化交流的新里程。中国人民将从舞剧所反映的朝鲜人民的革命斗争历史,坚强的革命意志中得到鼓舞和学习;并将鼓舞着有着共同的革命理想,以无产阶级的国际主义坚强地团结在一起的两国人民,在进一步为反对美帝国主义,反对现代修正主义的斗争的事业中,作出共同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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