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11月20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主人翁的脚步声
贺青
江西传来的消息说,井冈山地区有二百多名长征老红军子女,在他们父母的教育和影响下,走上农业第一线,决心献身于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伟大事业。同时,由于他们的鼓舞和影响,井冈山地区近两年来有两万多名知识青年走上了农业生产战线(见十月二十八日《人民日报》第一版)。于是,在我的耳朵里,响起了年青一代前进的脚步声。
一批又一批年青的一代,走上革命斗争和生产建设的岗位,犹如滔滔的扬子江,一浪跟着一浪,奔腾澎湃,一泻千里。这是我们国家的一幅动人的图画。井冈山二百多名老红军的后代,没有因为自己的父母是人民的功臣而自视特殊,躺在父母的功劳簿上追求个人的“幸福”生活;相反,他们对自己的要求更加严格,他们处处关心集体,不怕吃苦,表现出革命后代的优良品质,获得群众的赞扬。莲花县退休回乡的甘祖昌将军的大儿子甘锦荣,从一九五七年随父亲从新疆回家参加农业生产后,劳动积极,办事大公无私,能吃苦,被群众选为生产队长,后来又被选为生产大队的治安、调解委员。群众是最公正的裁判员,谁要是在为人民服务的事业中不吝啬自己的力量,在生产斗争和阶级斗争中做出了贡献,那他就必然会得到群众的信任和赞扬。井冈山地区的二百多个老红军的子女中,有七十四人当选为生产大队或生产队的干部,其中五十二人被评为优秀干部,有一百一十五人成了共产党员或共青团员。泰和县四十八名参加农业生产的革命后代中,就有四十一人被评为“五好”社员。读着这些数字,实在令人鼓舞。“老子英雄儿好汉”,这话用在这里,是最合适不过了。
当我们赞扬一群生龙活虎般的青年朋友时,自然不应忘记了感谢老红军的教子有方。正是这些革命前辈,用“身教”和“言教”,培育了年青的一代,把革命的精神注进了年青一代的血液里,使他们在建设新农村的实际斗争中锻炼成长,从而使得“老子英雄”和“儿好汉”之间,有了必然的联系。试看老红军刘智元的故事吧。这位永新县的老红军,前几年让两个从小学毕业和一个从部队复员的儿子当了农民。今年夏天,他另一个儿子刘仁波初中毕业后没有考上高中。刘智元又耐心地教育他,使他高高兴兴地跟着三个哥哥的脚步,回到家乡去参加农业生产。像刘智元这样的父亲,他将一把又一把锄头交给了自己的儿子,实际上就是将革命的火炬传到了后一代的手里,让他们在生产斗争和阶级斗争的实际锻炼中成长起来,将革命的火炬擎得更高,燃得更亮。只有把革命的火炬一代一代地传下去,才能使人们看清前进的道路。
井冈山地区二百多名长征老红军的后代迈开主人翁的步伐在前进,井冈山地区二万多名知识青年迈开主人翁的步伐走向田野,这个令人鼓舞的景象,是全国人民在各个战线上英勇奋斗的缩影。只有充分理解自己所肩负的崇高使命,具有革命坚定性的人们,才能踏着这么整齐、坚实的步伐,勇往直前。在这个革命大军的面前,还有什么艰难险阻不可以被战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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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新生活的礼赞
——读韩少华的散文
江之水
读了韩少华同志的散文《第一课》(今年九月十二日本版),心情好久不能平静。是因为他写的人物的心灵太美好了吗?还是因为他写的故事真切细腻而又富有诗意的缘故呢?
一个刚从师范学院出来的女学生,第一次走上课堂,多少个陌生的眼光盯住她,多少颗好奇的心向着她,这是一个多么幸福,多么庄严的时刻!这也是她走向生活的一个起点。我猜想,韩少华同志在生活中一定是感受到一个人在这一刹那所体现出来的诗意和其中含蕴的生活哲理,因此他乐于探索此时此地人物的内心活动,在他那并不算多的散文里,曾经不止一次地描述过此情此景中的各式人物。
去年,韩少华同志写过一篇《九月一日》(一九六二年九月四日本版),写一个孩子是怎么开始了小学生生活的;前年,他写过一篇《序曲》(一九六一年十月十八日本版),写一个年轻的舞蹈演员是怎么第一次出台的。你看,作者就是这么热中于写我们这时代的新人,写他们是怎么怀了对生活的无限憧憬和内心的激动,在生活的旅程上欣然起步的。
当《第一课》里那个姑娘第一次来到教研室的时候,她蓦地发现自己桌上放了一杯晶亮的清水,里面插了几枝天冬草和两朵叫不上名儿的小红花,这小小的花草难道仅仅是一种普通的装饰?不,这背后代表了一个老年教师对她的关怀和祝愿。这花草是一位老教师的化身,然而这老教师的形象又何尝不是我们这个时代和社会的化身呢?作者所着意渲染的是我们这时代新人的成长,但是他又用更深厚的感情去礼赞我们这个时代,对于新人的培养和关切!老教师启示姑娘:“热爱孩子,没有热爱,就谈不上教育。”“自己没做到的,就要求学生做到,我们没有这种权利。”
在课堂上,对于姑娘的种种考验果然接踵而来。也许由于过分紧张,她写错了字,孩子在下面有些骚动了,怎么办?她勇敢地在错字旁打上红叉子,写上对的。然而,她换回来的却是孩子们的信任,特别是那个带头引起小小骚动的孩子,一下课便跑上讲台,把黑板上老师刚才写错的字用力擦掉,好像只有如此才能表达出他对新来的老师的歉意和尊敬。就靠了这些简练的描写和极有说服力的人物行动,作者勾划出这可爱的孩子和这可爱的老师的动人形象。我们为姑娘走向生活的第一课而感到喜悦,她用自己的行动取得了严格要求孩子们的权利。她在生活的长途上有了一个很好的开端。诚然,那位老教师在这篇散文里并没有怎么露面,但是我们总觉得她就在姑娘的身边,我们在姑娘的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
《九月一日》写的虽然是一年级小学生的开学,但是作者却是通过这一生活场景告诉读者:孩子们在开始成为小学生的时候,遇上了一些多么好的人,碰上了一个多么好的时代呵。崭新的天地,灿烂的年华,如花似锦的前程,作者热情洋溢地描绘了一幅充满了诗意的生活风情画,用以赞颂我们这时代,赞颂我们这时代平凡的人们。
《序曲》也是如此,在姑娘首次公演前夕的严峻时刻里,她心绪不宁,有些慌了。怎么办?正是这种时候,老院长来到后台;正是这种时候,她收到了一封陌生的,然而是很不寻常的信。写信的是位观众代表——一位公共汽车女司机。她在这封信里有趣地向姑娘讲述了她自己头一回正式执行任务时的经历和心情……总之,她是给她的不相识的,但正经受着生活考验的年轻的伙伴打气来了。这位年轻的舞蹈演员就这么不平凡地迈开了走向生活的第一步。她简直是让那老院长、那些不寻常的观众亲手扶着走到侧幕的旁边,她就依靠了这些人的关切和鼓舞,终于满怀温暖和自信地跨进了舞台……与其说她是跨进舞台,还不如说她是跨进我们这个伟大的生活洪流。有了这么多人在背后支持,她怎么会不感到自己充满了力量,她怎么会不勇气百倍地在一个崭新的天地里纵情地欢舞呢!
作者就是这样通过散文里的那些新人的幸福成长,向人们阐明了我们这个社会制度的优越,反映出我们这社会里人与人之间的一种无私的关系。作者笔底人物如同一泓清水,人的思想风貌闪亮透明,光泽照人。这些故事和人物激励着读者,产生一种心愿,也要去建立那种崇高美好的情操,让人们在生活里会情不自禁地要去为正在萌生的一切新生事物贡献力量。一个人的成长不能脱离开社会,不能脱离开集体,任何一点个人的成就,都是和这个社会,和这个伟大的集体分不开的。读完韩少华同志的这些散文,我们很自然地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作者是一位青年语文教师,他的散文里充满了热情,流露出一股清新欢悦的气息,又加上作者的语言比较精练和遣词造句上的考究,读起来有一种轻快之感。作者在利用课余之暇,为反映学校生活里的新人新事而努力。他的散文创作反映了他本人是热爱学校生活,热爱人民教师工作,热爱孩子的。他为我们这可爱的时代作了热情的讴歌,为新人的成长作了衷情的礼赞。他能写出这样动人心弦的散文,也证明他在生活当中是具有深入、敏锐的观察能力和一定的表现能力。
但是,在他的散文里也难免有生活气息不强和雕饰造作之处,某些情节和描写还会给人一种不真实之感。在语言上,似乎也还可以更多地注意积累一些生气勃勃的、朴素的、甚至是粗犷一点的生活语言。
韩少华同志的散文,向我们表明了在学校的生活里,是有无数富有教育意义和鼓舞人心的新鲜事物不断产生,这个写作的领域还有待更多的人来开阔。我们希望韩少华同志在坚持做好教师工作的前提下,继续不断地写出一些新的作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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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号箩字
祁莲
我们家乡有一个习惯,谁家新添置了一双谷箩,总得请人写上几个字,表示自己对庄稼、年景的希望。
对有钱人家来说,要添置一双两双谷箩,不是什么难事,但对贫苦农民讲,尽管一双谷箩不过几十斤谷钱,十年八年却难得添一双。所以他们对谷箩上写字,也就更加讲究。
记得解放前有一年暑假,我从县城回到乡下。这时早稻收罢不久,左邻右舍听说我回来了,都端着小板凳过来聊天。
“阿亭回来啦?”忽然院门外响起一个带点嘶哑的声音,随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农民走了进来,他光着上身,露出一身黝黑的肌肉,他的脸皮黑里透着菜色,眼皮也有点浮肿。他一手摇着破蒲扇,一手握着根没有烟嘴的竹烟管,抽得嗤啦嗤啦地发响。
“是阿海伯!这里坐。”我赶紧站起身招呼,随手让给他一张小板凳。
“你阿海伯今年三亩早稻收了一千斤,第一等的啦!”爹笑着对我说。
“阿亭,我打算明早上集买双谷箩,你今黑夜躺床上仔细想想,给号几个箩字,好吗?”阿海伯快活地笑道,迟滞的眼神里闪着一点亮光。
“啊,阿海伯买谷箩了!”一听说阿海伯要买谷箩,院子里的人都羡慕地惊叹起来。阿海伯只是“嘿嘿嘿”憨笑。
这天晚上,我好一阵没睡着。阿海伯的身世我是知道的,一家五口租种了地主四亩多地,一年收成,光地租就要交一半,每年总要缺一两个月口粮,靠他农闲给人家打短工弥补,今年碰上了这样好收成,哪有个不高兴的?得给他好好写上两句吉庆话。我想呀想呀,最后决定给他写这样两句:“人定胜天,五谷丰登。”
第二天傍午时候,才见阿海伯满脸喜气地挑着两只新谷箩回来,等不及回家吃晌午饭,就径直把谷箩挑进了我的家,高兴地喊:“阿亭,箩字想好了么?我从上街头一直看到下街头,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一对,人家要七十斤谷子,好说歹说,总算给了六十斤。”阿海伯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那微微浮肿的脸颊兴奋得泛出了红晕。
“阿亭,你说说我听,想的什么好箩字?”
我把昨晚想好的告诉了他。他歪着头想了一阵,说:“‘五谷丰登’这句好,种田人嘛就盼的这个;‘人定胜天’这句——不好,不好!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天不给你饭吃,你就是累断了腰也白搭。对,你就把这个意思写一写。”
我们争论了好一会,最后他要我写上“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八个大字。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我又回到离别了多年的故乡。这时候正是秋收季节,极目四眺,田野上尽是一片黄灿灿的稻浪,社员们紧张地在田间收割,“蓬嚓——蓬嚓——”的打稻声和社员们的歌声笑语,在洋溢着稻香的蓝天中荡漾。好一片丰收的景象啊!
吃罢饭,忽听得院墙外有个洪钟般的声音喊道:“阿亭回来啦!”
这时,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跨了进来。啊,原来是阿海伯!他的头发已经斑白,脸上也多了好些皱纹,但整个脸盘黑红里泛着油光,双目炯炯有神,似乎比十多年前精神了。
“哈,几年不见,长得这么高了!”阿海伯伸出两只大巴掌抓住我的肩膀摇晃了几下,大声笑起来。“走,给我号几个箩字去!”
“怎么,又添了新箩啦?”我高兴地问。
“添啦,还添了五双呢!”阿海伯说:“到办公室去,那里笔墨都有!”
“他当了生产队保管啦!”妈见我吃惊的样子,解释道:“如今阿海伯可是当了大家啦!”
“生产队谷箩不够用啦!如今可不像从前,买双谷箩还得拣日子。——呃,对了,今年丰收可来得不简单哩,你想,早稻带大肚(孕穗)那会,遭了一场水灾,我们抗过去了,取得了早稻丰收。从那以后,一直到现在,三四个月,老天爷一点雨不落,可你看我们的稻子,比去年增产一成。”阿海伯笑得满脸皱纹挤成了疙瘩。
这朗朗的笑声,这大声说话的神气,难道是十多年前那个阿海伯么?我想起十多年前那次号箩字的情景,便打趣地问:“今年风不调雨不顺,老天爷有心不给饭吃,怎么也丰收啦?”
“还不是靠的公社化,人多力量大嘛!”阿海伯不加思索地说,说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朗声笑道:“哈哈,你翻我的底哩,年轻人记性真不错!”接着他便比手划脚地向我描述起他们抗旱的场面来。
我们说笑着来到生产队办公室。有不少人趁着吃完饭歇息的工夫,聚集在办公室里聊天,听阿海伯说要号箩字,大家一哄而起,有的帮着搬谷箩,有的找出砚台磨墨。
“如今村里上学的人可不少了,你看,这里就有好几个,可他们只会拿钢笔,毛笔字,嘿,差得远哩,我到哪里给他们买那么大的钢笔来号箩字呀?我听说你要回来,就把箩买好等着了。”说得大伙都笑起来。
“写什么字呀?”我提着笔问。
我又记起十多年前想到的那两句,便问:“写‘人定胜天,五谷丰登’怎么样?”
“对,就这两句。”大家七嘴八舌地嚷着。
“‘五谷丰登’这句不错,”阿海伯歪着头想了想,“‘人定胜天’这句……”
“还是‘风调雨顺’的好!”一个社员故意跟他打趣。
“你懂什么?”阿海伯佯怒地瞪了他一眼,摸了把灰黄的胡子,说:“‘人定胜天’,一个人能战胜天么?常言说:一人盖不起天王庙,人多架得成洛阳桥。就说这几年,天灾不断,要不是集体化,能取得这样好收成?”
“那就写‘集体胜天’吧。”一个小伙子献计道。
“不,还是写‘公社胜天’。”阿海伯高兴地说。
于是,我挥起笔,一口气给头两只新谷箩号了“公社胜天,五谷丰登”八个大字。
注:我们家乡把写大字叫“号”。谷箩上的字最小也有一尺见方,所以叫“号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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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山的主人(二首)
李瑛
霜降一夜潜伏归来,刺刀上凝着昨夜的霜;论节气呵,莫不已是霜降。大娘呵,大娘,我不能前去,替你加一件衣裳……只在一年前,这时节,还驻在你小小的村庄——那小河环绕、枣林掩映的村庄。那一天夜半,忽觉身下发烫,大娘,是你呵,一抱草,为我们烘起一铺热炕。然后又一针针、一针针,缝补我们磨破的衣裳,针呵,线呵,在灯下闪亮。如今,我们在山谷巡逻,倥偬里,秣马厉兵,谁还把节序记在心上。而此刻却仍像睡在你的身旁,大娘呵,正是你如火的爱,融化了我身边的寒霜!
雨后雨停了,雨停了,千条小河汇成谷底的洪波;山野蒸腾着茫茫水气,每座山都在唱歌。唱的什么,唱的什么?唱山下勤劳的社员,也唱我们山上的小伙;军呀,民呀,同修一条幸福河。流向哪里,流向哪里?流向水网深处的公社;去推磨子,去舂稻谷,去灌溉那万顷田禾。轻风在吹,轻风在吹,朵朵云匆匆流过;看,半边天青,半边天紫,一道虹架过了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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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大树下练功(木刻)
 罗超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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