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11月10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县委书记的一天
 沈仁康
县委第一书记老王,到这个岛子的调东村来蹲点,已经一个月了。下来之前,他对乡村的情况,还有空荡荡的感觉;现在好了,心里满端端的了。这一个月里,老王这家进那家出,和全村都混熟了,只要一闭上眼睛,一条条的村巷,一幢幢的新盖瓦房,一村人的声音笑貌,一群群的牛羊家禽,小型水库和蛛网般的水渠,铺满浓绿的田野……,全会在面前晃动起来。
老王本来决定一早就动身回去。但是,上午生产大队临时开干部会议,研究怎样趁雨水多的时候,紧抓措施,把中晚稻抓住,非但要补回早稻损失,还要再超产一成。这本来是老王早和大队干部研究过了的事,生产队长魏有新是个复员军人,为人能干果断,定能把会议开得圆圆满满的。可是真要走,又迈不开步子,总像心里悬荡着什么似的。
开完会,已是中午了。老王的房东萧伯,一把拉住他说:“老王,这一个月里,吃上头待慢了你,谁叫老天不落雨,抗旱忙得我们团团转。你今天要走,昨天又不哼哼。我也没有别的,只备了一杯水酒,一碟淡菜,我们俩去干了。”萧伯是老贫农,过去的老交通,如今的老监察。老王也不推辞,站起身来豪爽地说:“好。你的酒我是非喝不可的。叫上魏有新,一块儿去沾沾唇。”
这样,午后老王才上路。
调东村到渡口,足足二十里。老王有一个习惯,喜欢一边走道一边想问题。几十里小道走下来,一大堆问题也想妥了。
十多年前,他在这个岛上打游击的时候,这里的坑坑洼洼、灌木林、荆棘丛,都为他做过掩护。那时只恨这岛子太穷太贫,到处光秃秃,一行动就把目标暴露在敌人眼底。各村的地主,都买枪买子弹,筑了望台,朝外打枪。游击队的处境是困难的。但是贫雇农用生命保护和帮助了游击队。老王还记得,他带领的那支队伍,有一次在滨海的一个小村里歇宿,地主偷偷去告了密,国民党军队从海上、从陆上把小村团团包围了。敌人比游击队多好几十倍,大家准备作最后一战。突然,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渔民找来:“拼不得,四面的敌人比马蜂都多。快,上船,我送你们海上走。”一只小划子载了十几个战士,用手划着,不出一丝儿声音,顺着海岸的阴影,冲出了重重包围。走出好一段路了,那中年渔民又赶上来,轻轻说:“你们得回来呵,没有你们,我们这日子也没法过。”这十多年前的事,好像发生在昨天。那情景,那声音,还清楚地留在眼前、留在耳边。现在呢,这岛上是另外一个样子了,防风林的浓绿重翠,把海岛裹了起来,过去贫瘠瘦削的土地变得丰腴富厚起来。茂密的林子里不时传出悠扬的牧笛、群牛的嘶鸣。老王打量一下周围,心想:“那工夫要有这么多树林子,游击队活动不就方便了!”既而他想到那位中年渔民,现在也该须发花白了,或许他当了干部,或许他是一个坚决走社会主义道路的爱管“闲事”的老人?
这次来调东村,第一个晚上,他就听生产队长魏有新、老监察萧伯讲了这村阶级斗争的经过。在斗争中,魏有新、萧伯串连了全村贫下中农,揭露了阶级敌人的阴谋诡计,群众推选魏有新当了队长。从此,雨过天晴,生产热情又直线上升了。老王心里想,过去打天下要依靠我们的阶级队伍,现在建天下同样要紧紧依靠我们的阶级队伍,只有贫下中农团结起来了,一切牛鬼蛇神才不敢嚣张抬头。这次回到县里以后,先和书记们商量一下,召开一个县、公社、大队的三级干部会议,要把调东村的事详详细细地讲一讲。
走着想着,他竟没有留意天上的变化,忽然雨水浇了下来。久旱的雷州半岛,最近雨水才多一点,中稻正等着水。老王眯着眼,打量一下四野雾气弥漫、墨绿墨绿的庄稼,心里乐开了:“只要贫下中农紧紧团结起来,只要雨水合适,肥料充足,要我们种出一个黄金世界来都行呵!”老王照直在雨中走着。当年打游击时候,下雨照样行军,采几片芭蕉叶,前胸挂一片,后背挂一片,头上顶一片,就管事了;雨夜露宿,把芭蕉叶往身上一合,躺在温热的、潮湿的南方大地上,一会儿打鼾做上延安的梦了。老王还常惦着再尝尝那滋味哩!今天好,又赶上这机会了。
到了渡口,已是浑身挂水了。老王一走进那用茅草盖起的小候船室,好,一屋子人,全是在中稻田里拔草的社员,来这里躲雨的。有参加农业生产的知识青年,有老农,也有姑娘媳妇们……,好不热闹。一个响雷刚过,一位老汉说话了:“昨天,东边那个大队叫雷公劈死了一头牛。”老王心里一动,这是他下乡一个月里,第三次听到电死牛的事了。老汉继续说:“这回,地主富农起劲了,说是天意。唉,还专劈了一头壮牛。”
老王心里像划一条闪电,问那老汉:“阿伯,那贫下中农怎么说呢?”
老汉回头打量他一眼,说:“还能怎么说,心痛呗!贫下中农过去牛屁股都摸不到,如今队里牛啊羊啊一大群一大群,可是再多也不嫌多,劈死了总心痛。”
话才落音,一个知识青年问老汉:“老爷爷,你说牛是雷公劈死的。雷公是什么样子?”
“老辈人说,雷公的模样是鸡嘴,鸟爪,一对长翅膀,一手锤一手凿……。”
“嘿嘿!”许多青年人笑起来了,“你见过吗?”
原先说话的那个青年挤一挤眼,又说:“我再考考你,雷公怎么劈死牛的?”
老汉被青年们一顿笑,生了气,对着青年们嚷嚷道:“你们考我,好,我也考考你:你们的爹娘过去过的啥日子?你们把小时候光屁股挨饿的日子忘啦?要不是解放了,你们能念上书?念了几年书,配你们笑话老年人了?”老汉气嘟嘟地说着,指着那位问他话的青年道:“你爷跟我一样,解放前讨过七年饭。”
青年们又是一阵轰笑,姑娘媳妇们还不时迸出一阵尖利的声音。
老王也笑了,可是心里又闪出一个念头来:是呀,知识青年参加农业生产,一年比一年多,过去读书的是地主仔富农仔,如今多数是贫下中农的子弟,是将来接替老一辈掌天下的人。老汉被考倒了,青年们不也被考倒了吗?他们对过去的苦知道得太少,应该组织老农经常跟他们念叨念叨过去。老王又沉思到一连串的问题中去了。
等到他重新注意听人们议论时,只见一个青年催促着另一个青年说:“别光顾看嘛,把前边的故事讲讲。”那个青年正聚精会神地捧着一本书在看,忙说:“嗳,别打岔,正紧张哩,李逵杀得起劲哩。……”老王这才明白,这是本《水浒》。经他这么一说,青年们的脑瓜都朝他伸过去:“讲讲,讲讲……。”
这时船靠岸了,?喝旅客上船了。雨小了些,老王走出候船室上了船,心还在那群青年们身上。
天黑定了的时候,老王才回到家里。一到家,他就找大女儿初中学生秀文,要她把她看过的新小说开一张单子来。又忙着给新华书店经理挂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老王说:“老周,农村里的小青年要看书哪,上我这里来研究研究,新华书店搞几个流动书摊,看行不行。”
秀文送书单来后,老王问:“你念的物理书上咋说的,牛特别容易触电吗?”
秀文愣住了,一会儿说:“树也触电呀,树长得高,雷雨天就有可能触电。”她不知道这样的回答父亲满不满意。
老王说:“高!对,得调查调查牛在哪里电死的。”老王便用电话问明了三头牛都是在海滩上放牧时电死的,附近没有树没有屋,牛就是最高的东西了。问题解决了,他又和农业科学部门商量了一下,很快起草一个通告,通告各公社各大队,在暴雨天,人畜都不要去海滩上,以免电着了。直到这份通告送去打印以后,老王才稍稍安静一点。
现在,他在等着新华书店的经理,顺手拿起一本《红岩》来看,他立刻被吸引了,心想:“好书。应该让青年们多看好书,多看革命的书……。”他眼里又浮起那本《水浒》来,“要让新的书来开拓青年们的革命胸襟,让他们心里装下全世界的无产阶级革命。”他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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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沁园春   张茜
一九六三年二月十二日,柬埔寨国家元首诺罗敦·西哈努克亲王第四次访问中国,莅临北京。我目睹首都人民欢迎贵宾的盛况,作此词以纪实咏怀。
时在残冬,秃树寒瑟,衰草未青。见长安道上,彩色缤纷;大会堂前,节日盛景。锣鼓声喧,歌舞兴浓,数十万众迎嘉宾。这风光,正人海花潮,旖旎如春。
互道友谊情深,喜天涯知己若比邻。申反帝意志,藐视强暴;鄙弃沙文,平等待人。遍观世界,叱咤风云,亚非拉美局势新。最可贵,是这等气概,无畏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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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剧评

  评《迎春花》的演出
  胡丹沸
秋天的首都剧坛,呈现着百花盛开的景象,中国青年艺术剧院演出的话剧《迎春花》,是盛开中的一枝。
发生在一九四七年春天的一场尖锐的阶级斗争,是作为山东胶东山河村的村史展现在我们眼前的。就是在那个时候,国民党反动派,在进攻陕甘宁边区的同时,动用了四十万重兵,重点进攻我山东解放区,这个东西遥相呼应的钳形攻势,虽来得凶猛,实不过妄图挽救其转入战略防御的颓势罢了。然而被斗争过并没有伏倒在地的地主蒋殿人自以为变天时机已到,便和国民党派遣来的特务、还乡团分子孙承祖等阴谋里应外合了。而刚刚翻了身的贫雇农曹振德、曹冷元、春玲等立即动员起来了,在热烈支援前线的同时,对反动地主、国民党派遣的特务展开了尖锐的斗争,这两者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这决定了矛盾冲突又是复杂的。
在这场斗争中,使我们激动不已的是,由杨克同志饰演的曹冷元这个人物,他给反动地主蒋殿人当了三十年长工,一直带在他身边的那条桑木扁担,跟着他起五更、爬半夜,顶着星星上山、戴着月亮过河;夏露、秋霜、腊月雪;担柴、挑草、送石头。白天压在肩上,晚上枕在头下。这条扁担是他受剥削被压榨的三十年、血和泪的三十年的见证人。在斗争最激烈的时刻,它又作为武器高高地举起来了,虽然冷元倒下了,这条扁担的威力,从阶级仇恨生发的力量则是千钧压顶的。杨克同志的朴素无华的表演使这位年迈的老人怒放出青春的火花。这个人物就是通过那根扁担和我们初次会见的。这第一个照面,并无惊人之处,那种在甜中由扁担引起的忆苦,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翻身农民的气质。杨克同志在这里的淡淡一抹是恰当的,这比浓涂要有韵味得多。冷元听到大儿子吉福在前线牺牲的消息,沉痛之后,反而安抚别人,继而复仇的烈焰突然升起,坚持要二儿子吉禄参军的这一大段戏,杨克同志掌握得既有分寸,而又层次鲜明。在这里没有更多的形体动作,但他的内心活动是清晰可见的。杨克同志努力探索人物的内心世界,以饱满的阶级热情和人物合而为一。因而我们看到的冷元既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翻身农民,又是一个高大的形象。杨克同志没有外在的,无动于衷的,一招一式的“刻划”人物。他走的是最困难的创作道路。但我们不满足的是,在护粮那场戏,还没能把人物提到应有的高度,否则,还会更感人一些。
江水同志饰演的老东山,是值得一提的。这个老东山送子参军不自愿,互助互济不自愿,他是为了一切都不自愿而特别强调自愿原则的。在他看来,人人莫不有个打算。从这个奇怪的逻辑出发,他把春玲看歪了。他错误地认为春玲对儿子儒春的爱并非真心实意,只不过是骗他参了军就另找对象罢了。老东山心里想,如果儿子儒春真要是她的男人,她是不会动员他参军的,所以进而要挟她真嫁过来,他就叫儒春走。不料想她真的答应了,老东山却惊讶了,连后悔都来不及了。在这里,江水同志没有往人物鼻梁上抹白,制造廉价的笑料,而是一切透过中农的意识形态,来表露老东山内心的深处。否则,最后老东山完全出于自愿而送子参军的行为又将如何使人置信呢?在这一场尖锐而复杂的阶级斗争中,老东山是无法站在旁边的,第三条道路是没有的。他的从一切不自愿到自愿的变化过程和这场阶级斗争的发生发展的过程是不能划分开的。因此,对于老东山,不从他的意识形态,即不从他的思想深处去挖掘,演员就站不到高处——不从阶级分析出发,只能把老东山弄滑稽了。
饰春玲的白峰溪同志泼辣中见细腻的表演吸引了观众。她和江水同志配搭得很好,可以说是相得益彰的。
江水山应当是个可爱的人物。饰演者安国涛同志过份强调了强迫命令的一面,和淑娴的爱情纠葛,又表现得过于匆忙,因而就不免简单化了,致使人物塑造得不够丰满。
混进党内来的俊英(妇女会长)这个人物是否真实,在于对她的来龙去脉交代得是不是清楚,现在,特别是她从消极突然变成积极的描写极为不足,组织上对于她后来的反革命行动好像又一下看透了,都令人难以相信,应当在剧本的修改上下一番功夫,否则,依靠饰演者沈继禹同志的努力,也是无济于事的。
这个戏演来节奏是鲜明的,这和导演胡辛安同志的精心设计是分不开的。导演还善于大处着眼,小处落墨,无戏即短,有戏处抓住关节,不惜精雕细刻而又不流于琐碎。比如春玲和老东山为动员儒春参军的一场、护粮那一场都是突出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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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化街头

 欢迎新字帖
  贺勃
前些日子,同几位少年朋友一起看了上海科学教育电影制片厂出品的科学教育影片《写好毛笔字》。看后,进一步激起了我们对祖国书法艺术的兴趣和爱好,并且决心学习写好毛笔字。
随后,我们到几家文化用品商店和书店,买些习字用品。那里摆着各种纸、墨、笔、砚,还有许多新版印行的旧字帖,如《欧阳询书九成宫醴泉铭》、《真书千字文》、《颜真卿书多宝塔》、《赵孟頫书道德经》等等,真是琳琅满目。
这时,我想到如果在新华书店里同时摆出《×××书少先队队歌》、《×××书革命烈士诗钞》、《隶体雷锋语录》、《柳体毛主席诗词》一类新字帖,那将多么受到少年朋友的欢迎啊!
这样的新字帖,至少有两点是旧字帖所不能及的:其一,思想性强,政治教育意义大;其二,可使生僻的、繁难的、异体的字体尽量少地在习字帖上出现。这既符合文字改革的精神,又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学生学习的负担。
人民的书法家们,请为少年朋友多写些新字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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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新生(石版画)
姚俊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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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唢呐
  王鸿
  这是一柄古铜唢呐,
  浑身像镀满一层乌金,
  传说它象征着幸福、吉祥,
  就像太阳象征着光明。
  铸造它的年月已经久远,
  可是它的生命却很年轻,
  苦难的日月哪有什么喜悦装进铜管,
  解放后,它才第一次笑出声音。
  那是一个欢庆翻身的喜日,
  唢呐从黎明一直响到黄昏,
  像一个初生的婴儿呐喊着投入世界,
  是的,我的家乡就在那次唢呐声里新生。
  每次,当我听到唢呐的音韵,
  眼前就像站着我们含笑的乡村,
  其实,岂止是一座乡村欢腾,
  远山近岭,不都回响着同样的笑声?!
  为了让祖国的大地上铺满欢笑,
  多少革命者奋战终身,
  那圆形的唢呐里涌出的滚滚激流,
  还像炮车在驶动,战马在嘶鸣。
  每次,当我听到唢呐的音韵,
  就像听到母亲——祖国在耳边细语叮咛:
  革命前辈给予了我们吹奏唢呐的权利,
  我们能将什么交给自己的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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