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10月30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谈阳历和阴历的合理化
竺可桢
梁思成先生在九月二十三日的《人民日报》上提出一个合理化建议,要把现用案头日历上的节气如立春、立秋等从下半页移到上半页去。这倒是一个可以商讨的问题。
思成先生说做日历的人这样把节气放在下半页,是有点“故弄玄虚”,对这点我是有不同意见的。据我个人推想,日历上之所以这样安排无非是一种传统的习惯。譬如今天是十月三十日,日历上面是“——1963——,十月大,30,星期三”,这统是西洋历法传进来的数据,可说是新历。下面是“癸卯年,十四(日),九月大,九月二十三立冬”,这统是中国固有的东西,是旧历。我们要知道,中国旧历是一个阴阳并用历,不是纯粹的阴历。西洋人只知有夏至、冬至、春分、秋分,没有立春、立秋、寒露、霜降等名目,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有所谓二十四节气。从公历纪元前四十六年,罗马恺撒建立阳历以来,除稍改动外,西洋各国应用已达二千年之久,一年中春夏秋冬四季统跟太阳为转移,所以西洋也没有二十四节气的需要。只有我们旧历以阴历为主,所以才有附设二十四节气的必要,以使农民及时地知道清明下种,谷雨栽秧。所以日历如此安排并不是故弄玄虚。
为了进一步商讨,我们不能不简单地谈一谈新历和旧历发展的过程。
从历法的发展史来看,所有古老文化的国家如埃及、巴比伦、印度、希腊、罗马和我国,最初统是用阴历的。因为月亮的盈亏朔望周期非常明显,所以把二十九天或三十天称为一个月,把十二个月称为一年,便成为古老国家最初的年历。但是阴历一月之长,即月亮绕地球周期,约为二十九天半,而太阳年一年之长,即地球绕日的周期约为三百六十五天又四分之一日。如以十二个月为一年只有三百五十四天或者三百五十五天,与太阳年相差几乎十一天。过了十多年,就有六月降霜下雪,腊月挥扇出汗,冬夏倒置的毛病。古代国家农业慢慢地发展以后,就发现纯粹用阴历历法,月份和春、夏、秋、冬四季,农业节候配合不上,为了解决这阴阳历的矛盾,古代有两种办法。一种办法是放弃阴历月亮盈亏作为计算月份方法,而以太阳回归年,即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天为一年,把年分为十二个月,平年三百六十五天,闰年三百六十六天,四年一闰。这是公元前四十六年西洋罗马所采取的办法。另一办法是找出阳历年的
日数和阴历月的日数两者之间最小公倍数,这就是我国古代颛顼历的十九岁七闰的办法。因为阴历的二百三十五个月的日数却等于十九个阳历年的日数。据日本天文学家新城新藏的考据,十九年七闰的办法是我国春秋时代已经应用的。我们古代从最早的颛顼历以及汉朝太初历、四分历统是依照此法安排的。但这一安排虽可以调和阴阳历,不至于冬夏倒置,但平年三百五十四天,闰年三百八十四天,一年中节气仍然可以相差一个月,对于农业操作安排上仍然不够精密,所以到了战国末年又建立二十四节气,和阴历相辅而行。到了东汉时代又发现一节一气尚有十五天多的间隔,才又创立一年七十二候。这是我们旧历发展的经过。现在思成先生所提出的问题是:二十四节气是阳历不应该挂到阴历的账上去。但从历法的发展看,恰恰是我们旧历是阴历才有把节气注明的必要。照思成先生的建议可以避免一般人以二十四节气为阴历的误会,但却有把旧历和新历混淆不清的缺点。
从思成先生对于日历的合理化建议,我们可以进一步来问,我们旧历既已过时,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完全用新历即西洋现行的格里高莱(GREGORY)历法呢?困难在于旧历在我国已应用了二千四五百年,首先,我国占人口大多数的农民有了二十四节气已能初步把握农时,没有不便的感觉。在这点上思成先生的建议可以起一定作用,使农民慢慢地了解现行新历比旧历的优点。其次,人民群众从幼年时代朝夕所企望而富有诗意的节日如除夕,春节,上元灯,寒食踏青,端午龙舟,中秋赏月,重九登高等一旦废除,不免可惜。三则各种宗教如佛教、喇嘛教、伊斯兰教等重要纪念日也是用阴历来计的。四则潮水的涨落是跟阴历为进退的,所以从事渔业和海洋航业的人,阴历还是有用。最后,现用阳历也不是尽善尽美,为了合理化,有彻底改革历法的需要。
新历即现行阳历的缺点在哪里呢?有人以为格里高莱历是纯粹阳历,其实不然。它和我们旧历一样也是阴阳历并用,不过以阳历为主罢了。在我们日历上如今天十月三十日便写着“十月大,30,星期三”。这星期三就是从阴历来的。以七天为期的礼拜是与太阳毫不相干的。古代犹太人从新月初上起就数到七天、十四天、二十一天和二十八天,作为四个周,并要每周休息一天。七天一礼拜制从犹太逐渐分布到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各国,在现行格里高莱历里,星期仍是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格里高莱历最不合理的地方就是这七天为一周的星期。因为七既不能把一个月的数字三十或三十一除尽,也不能把一年的天数三百六十五或三百六十六除出一个整数。阳历年平年有五十二个星期多一天,闰年多两天。这样月份牌得每年改印,甚至影响工厂、学校和机关作息时间的安排。若是改成十天为一周或六天五天为一周那就便当多了。更可怪的是旧历虽是阴历,但我们节气如清明、谷雨却是阳历。而西洋的若干节气如所谓外国清明(耶稣复活节)因为宗教传统的关系,反而用阴历的。
新历月份大小的安排和月份称呼也是不合理的。在六月以前单月是月大,双月月小,七月以后又是单月月小,双月月大,容易引起混乱。同时一月份有三十一天,而平年二月份只二十八天,相差三天之多,工厂发工资、计房租,各月平均计算就显得不公平。在统计上,如气象学上计算各月的雨量一月份和二月份就不能同样看待。目前西洋月名的称呼,从九月至十二月,无论英、德、法、俄各国文字均属名不符实。所以如此种种不合理原因统是由西洋历史上传统的习惯所遗留下来的。在罗马恺撒皇朝以前,罗马历法原来用的是阴历,一年十二个月,月大和月小间隔着。月的名称也是五月六月七月八月,和中国一样依次排列,但历法极为混乱。十八世纪法国文学家伏尔泰曾说:“罗马的将军们常在疆场上打胜仗,但是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许多胜仗是哪一天打的。”待公元前四十六年恺撒当权时根据埃及天文学家索西琴尼斯的建议改用阳历,把单月作为月大三十一天,双月作为月小三十天,在平年二月份减少一天为二十九,并把原来的十一月改为岁首,把原来一月推迟成为三月,依次类推,而且把原来的五月的名称(Quintilis)改为(July),即今日之阳历七月,以纪念恺撒(Julius Caesar)。据传说恺撒死后,其外甥奥古斯都(Augustus,屋大维)执政,当上罗马帝国的第一任皇帝。他把原来的六月(Sextilis)改称为奥古斯脱(August),即今之阳历八月。又以八月原是月小,从二月那边移来一天把八月也变为月大,使二月在平年只剩了二十八天。又将八月以后的单月改为月小,双月改为月大,但是八月以后的月名依旧保存恺撒改历以前的名称,所以阳历九月至今西文仍称为七月,十月仍称为八月,如英文九月是September,这Sept在拉丁文中是七的意思。
这样名称错乱,月份大小不齐,又加上不合理的七天为一星期的办法,实在很有改进的必要。过去在西洋曾有成百上千的人主张改历,但始终因为限于习惯,积重难返,加以天主教、耶稣教教会种种规章,总无法受到重视。在法国大革命时代,曾一度改用法兰西共和历。这共和历一年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天,以秋分为岁首,每年十二个月,每月三十天,以一旬为一礼拜。每年年终平年有五天,闰年有六天为休息日。这是依照法国当时数学家孟箕和天文学家拉葛兰奇的提议而订定的。这比较现行阳历确是很大改进。但法国革命失败后,共和历也只应用了十四年工夫,于一八○六年年初便被废除了。
在二十世纪科学昌明的今日,全世界人们还用着这样不合时代潮流,浪费时间,浪费纸张,为西洋中世纪神权时代所遗留下来的格里高莱历,是不可思议的。近代科学家已提了不少合理的建议,英国前钦天监(皇家天文学家)琼斯甚至写进天文学教科书中来宣传改进现行历法的主张,但是两千年颓风陋俗加以教会的积威是顽固不化的,不容易改进的。只有社会主义国家本其革命精神,采取古代文化的精华而弃其糟粕,才会有魄力来担当合理改进历法这一任务。唯物必能战胜唯心,一个合理历法的建立于世界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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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朝鲜的吼声
〔朝鲜〕朴钟烈
华尔街老奸巨猾的代表,
为金元卖命的美国官员,
今天又来到板门店,
怒气冲冲地走进会场。
他远渡重洋窜进朝鲜,
身边还带来一群随员;
他抓起一纸空文,
自鸣得意地大肆叫嚷:
——美军占领南朝鲜,
是上帝的“伟大恩赐”;
大炮、原子弹和侵略军,
也是为了“保卫”朝鲜的江山;
朝鲜的军事分界线,
就是“尊贵”的美国的“防 线”……
看吧!这位美国好战将军,
声嘶力竭地撒着弥天大谎;
他皮笑肉不笑,
脖子里大汗滴滴流淌。
朝鲜停战已有整整十年,
就在这里不计其数的会议上,
美国佬大吹它的“强盗逻辑”,
简直是痴人说梦、不厌其烦。
但是,请问——
是谁把大好江山一刀斩断?
是谁扶植傀儡集团,
百般阻挠朝鲜的和平统一?
是谁蹂躏我们的民族,
在三千里江山放了战火?
是谁仍然赖在南朝鲜不走,
正在策划挑起新的战争?
听吧!朝鲜代表的声音,
从敞开的会议室窗口飞扬,
犹如百发百中的“神枪手”,
把狼子野心无情地戳穿。
全世界善良的人们!
请你们注视这里的板门店,
听听这传遍全球的朝鲜人民真正的吼声。
在我国南方的城市和乡村里,
愤怒的呼声如春雷滚滚;
血海深仇记心里,
誓把侵略者赶出南朝鲜。
朋友们!让我们挽起手臂,
筑成一道反帝的铁壁铜墙,
叫美国野心狼自投罗网,
埋葬在它自己挖掘的坟坑中。
〔韩昌熙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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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月下
谢又芳
草原,在甜蜜地沉思。
珍珠泡披着银月的清辉,水不动,浪不起,宛如一面明镜,在无垠的草原上闪着白晶晶的亮光。突然间,哗的一声水响,打漂的鱼儿撞破了平静的水面,随之涟漪荡漾,于是,水中的月影变成了片片碎金。
鱼,又钻入水底去了,珍珠泡又恢复了宁静,然而,在我的耳畔却又响起一个轻轻的脚步声……
我转脸一看,是恩琪格格大妈来了。她身穿青色袍子,腰束宽带,双手紧捧着一盆炒穄子米。
炒穄子米是这里蒙古族人民待客的上等饭。今晚,大妈给我做了满满的一瓷盆子,当时从养鱼队回来的女儿瞪大了一双眼睛,问:“妈,添了一位客人,干嘛做这么多的饭哪?吃都吃不完!”
大妈从外屋转来,看了看端在手里的那尾喷香的鲜鱼,笑了:“傻散丹,你忘了今天是啥日子?”
散丹眯了一下笑眼,猛地跳到妈妈跟前,差点没把那碗鱼碰撒了。她说:“妈妈,我们今天晚上还要开奖励模范大会呢。”说着她就急急忙忙吃饭去了。我呢?不明白母女兴奋的原由,更不明白大妈为什么把一盆子炒米端到这里来。
“大妈,你这是……”我指着她端在手里的饭盆,想要问个底细,只见她手儿一扬,抓起一把炒米,轻轻地扬到了泡子里,然后,她望着我笑了。
“噢,我喂喂公社的鱼……”大妈两眼闪起明月般的光辉,仿佛再也拢不住心头的激情。她说:“三年前的今天,国家用飞机给我们送来了第一批鱼苗……你看,那条鱼准是!”大妈又轻轻地扬出了一把炒米。那条银色的鲢鱼,迎水而来,打了个水花,又顺水而去。
“啊,它带去了大妈的多少深情厚谊——这条公社的鱼!”我站在明洁的月光下,默默地望着这当过三十多年奴隶的恩琪格格大妈,思绪像鱼儿一样,游向了远方……
那是很早以前,满泡子活蹦乱跳的鱼儿,奴隶们却吃不到一口,因为,统治这里的王爷说这泡子是他的,这里的鱼谁也不许动一条!
有一天,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病了,给奴隶们做饭的哈代,眼看着老人咽不下一口粗饭,喝不下一口菜汤,他皱了皱粗黑的双眉,背着王爷捉了一条鱼,给老人燉上了。
哪想到,鱼还没有送到老人的嘴里,王爷的皮鞭子却打在了哈代的头上。
“你……你竟敢动我的鱼!”王爷凶狠地抽打着哈代。哈代紧咬着牙,一声不吭,仿佛一切怒恨都聚积在他那起伏着的胸膛里。最后,王爷打累了,又把他押在监牢里。
自古同命都相怜,当晚大家把他救了出来,说:“哈代走吧,你逃出这黑暗的草原吧!”他跪拜了长辈,又紧紧地拉住同年的手。从来没有哭过的哈代,这时却滴下了眼泪,他连自己的妻子、女儿都没有看上一眼,就偷偷地逃走了。
黑暗的年月,哪里能有阳光?他在外面流浪了二年多,被另一家王子给绑着送了回来。
“哈哈……你的腿好长啊,怎么没有逃出我的草原?”王爷扯着破锣似的嗓子吼叫。
哈代扬起了粗黑的眉毛,冷笑了一声,说:“你的草原?哈哈,草原是我们的!”哈代的声音震得王爷浑身打颤,他怒吼着:“赶快……赶快把他杀掉!”
哈代被杀害了,他的尸体被扔进这珍珠泡里。从此,无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干完了活,都要来到岸边站上一站,望上一望;从此,在每天的深更半夜,在岸边总坐着一位女人,她双目圆睁,无一丝泪痕地遥望着远方……这就是哈代的妻子恩琪格格,那个刚会学话的女儿,头紧贴着她的胸怀,不时地随着寒风的吹来唤她一声:“妈妈……”
“妈妈!”这是一声不同的呼唤,清脆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和欢快。我抬头一望,散丹小跑似地奔到了大妈跟前,把一张奖状举到妈妈的眼下,说:“妈,你看……”她见我站在一旁,又赶紧把奖状抽回,藏在身后,腼腆地笑了,一张圆脸被月光照得那么红。
大妈看了看女儿,看了看我,一阵爽朗的笑声飞出了胸膛。她向女儿说:“拿出来,得了个奖状还怕同志看!”
“不,”女儿执拗地说:“那你得的奖状怎么老锁在柜里呢?”
大妈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两眼向珍珠泡里望去,眼光突然一亮,深情地说:“孩子,那因为我还做得不够,你看……”她推开了女儿,指了指闪光的珍珠泡。
珍珠泡里一只小船在荡漾,上面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像大妈一样,在轻轻地向水里扬着鱼饵……也许他就是十几年前病倒在王爷府里的那位老人吧?
银月当空,满泡子金花乱闪,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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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读者 作者 编者

为什么有相似之处?张朴同志:
您所写的《生活的一课》在九月二十三日本报副刊发表后,我们收到一些读者来信,说这篇文章同高级小学语文课本第三册中的《幸福生活是怎么来的?》一文相似,其中原委如何,希望说明一下,以便答复读者。
敬礼!
副刊编者编辑同志:
来信知悉。
我曾写过一组《王国藩的故事》,发表在一九五九年第二十三期的《蜜蜂》杂志上。后来其中一段《幸福哪里来?》被选入高小三册语文课本,题为《幸福生活是怎么来的?》。今年七月,我和一些文学工作者一起下乡采写建明公社史,了解到了更多的情况,觉得其中有些是向青年一代进行阶级教育的很好的材料,因此运用这些材料将《幸》文作了补充修改,写成《生活的一课》寄给您们发表了。这就是两篇文章相似的原由。
敬礼
张朴


第6版()
专栏:

耕(石雕)
伍明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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