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10月26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台风之夜
沈仁康
气象台预报:今天傍黑,十二级台风登陆。
我原本想在台风之前赶到龙头公社,没想到渡海的时候,木帆船走了一半路程,突然停了风,我们在海上漂了六个小时,太阳偏西了,才重新起了风,上了龙头岛。这时只见满天绯红,红得像一炉燃烧的煤,红得像一片盛开的玫瑰,这是台风来到的征兆。渡口到公社所在地的龙头墟,还有二十来里,正遇上一辆牛车,我不由分说,坐了上去,就催促赶车的黄老汉多加几鞭。
黄老汉回答得干脆:“我说老弟,你不用穷赶,要到公社是莫想了,先在我们村避一夜风雨吧!”他讲话不急不躁,动作可是紧张的,一鞭接一鞭,赶得牛车在黄土道上隆隆地响。黄老汉和我见过几次面,我知道他是调山村的饲养员。
说话间,牛车穿过了大片盐田,穿过海滨宽阔而茂密的防风林带,进入了一马平川的田野。这里,防风林在大地上织着无数“井”字。笔直的大道两旁,也全是高耸的林木,大叶桉、小叶桉、木麻黄和相思树,筑成了两堵绿色的长墙,箭杆一般直地伴随着大道向前伸去。牛车就在这绿色的胡同里奔驰。
风上劲了,铅色的云在拥聚着。呼呼的风从林梢上唿哨而过,于是防风林开始和风搏斗:风大时它被压弯了,风小时它立刻弹了回去。在“井”字形的防风林的保护下,田野里的甘蔗、番薯、水稻……,好像是怀抱里的婴儿,还不知道世界上已经开始了一次可怕的风暴。
走了一段路以后,雨落下来了。雨点打到泥尘地上,升起一团团黄烟。风也逐渐由六七级加大到八九级。是顶头风,牛车前进都十分吃力了。我虽还没遇见过台风,但却听过不少台风的故事,知道它的厉害:十二级台风加上特大的暴雨,可以摧毁地面上的一切东西。格格一阵响,树枝就像长了翅膀,朝天上飞去;哗的一声,合抱粗的大树可以连根拔起;长在田野上的庄稼蔬菜,不出一个时辰,可以烟消云散,只留下光秃秃的地皮;海岛上低矮的茅寮,呼的一下,屋顶就像风筝一样飘走了,雨一浇,土墙酥了似的塌下来。解放前,塌了屋的一家老小,就只能紧拥在一起,任凭风吹雨浇,等待天亮。男人们还要提着弯刀菜刀守着破残了的家,怕人趁火打劫。一场台风过后,大树拔光,庄稼扫光,房屋倒光,不知带来多大的祸害。近些年来,雷州半岛和周围海岛上栽下了数以亿万计的树木,这些树组成了坚固的围屏——防风林,于是这种故事才不常听到了。不过台风终究是可怕的。
瞬息间,满天乌云盖下来了,雨也下得更大了,田野顿时腾起浓重的水雾,一切都模糊起来,黄老汉几乎都摸不到路了,好容易,牛车才进了调山村。
老汉说:“唷,算到家了!我说老弟,别三心二意了,就住我家吧。吃喝不多你一个;去年新盖的房子,也委屈不了你。”
这时村里早已掌灯。一进老汉家门,门框里那股暖气和煤油灯光扑来,我立刻觉得走进了另一个天地。黄老汉进屋没住脚,又要往外窜,却被他的大儿子海生叫住了:“爹,旧牛栏里的牛全拉走了,并且圈了,你歇着吧。”海生叫住了爹后,又转身来招呼我:“唷唷,你是雷公爷投生的,带着大风大雨来做客哇?!”这个二十来岁的大队会计,和我一起开过几次会,早混熟了。
晚上,尽管屋外的风雨鞭打着林木,吵闹得天翻地复;但是这个家庭却十分安宁。一张四方桌子上,放着一盏擦得雪亮的煤油灯。海生正用水彩画一张大地图,不时用毛笔蘸饱浓绿朝纸上抹;他的两个弟弟雨生和风生,都是初级中学的学生,正围在灯前做作业;只有黄老汉闲着,他一面抽烟,一面跟我攀谈:
“真是十四五年来罕见的大风了。”他指指老三风生说,“他今年十五岁。那年刚生下他三天,就刮台风。隔壁那家叫大树倒下来压塌了屋,三口人没能出得来。我们一家五口跑得快,一出门口屋也塌了。大风大雨,他妈把他贴着心窝,整整搂了一夜。可怜他妈产后受了风寒,台风过了又没有吃的,这么一病一饥一拖,半个月工夫就丢了性命。这娃命大,总算活了下来,才叫风生。”
叫风生的老三,正在聚神凝思一篇作文,题目是《我们村子的变化》。也许爹爹的唠叨搅乱了他的思路,他不满了:“阿爸,你别打岔好吧?明天要交卷,我一行还没写下!”
“呵呵,不给你们讲讲过去,你还以为这好日子是打从天上掉下来的哩!不爱听啦?嗯?我说你别挖空心思瞎想,就把我刚才的话写上,保管你得五分。过去塌房倒屋,逃荒讨饭;如今风雨不动,这就是变化。”黄老汉生气起来,“唉,你这娃年轻,不知道甘苦!”
老三不作声了,也许真想着什么东西了,笔尖在纸上沙沙地移动起来。老二始终在算他的算术,好像入了迷,嘴里喃喃地咕噜着什么。
忽然,院子里扑的一声,仿佛天上掉下来什么物件,引起了一家人的注意。还是老三机灵:“菠萝蜜!”说罢,跳了出去,转眼搬进来一个二三十斤重的大菠萝蜜,黄橙橙,鼓囊囊,一股浓郁的香甜滋味。这一下把屋内的空气弄得活跃起来,老二放下了笔,老汉也来插手了,还嚷着:“台风知道我们家来客啦!”
只有老大海生还是专心致志地泼他的浓绿颜色。我仔细打量了那张地图,原来是张绿化图。浅蓝色的是大海,米黄色的是大地,米黄色上面的大片浓绿以及蜘蛛网一样的绿格格,是防风林。再仔细一看,这一片浓绿中颜色还有浅深,花纹也有不同,是表示不是同年造的林。我想起来了:调山大队是绿化标兵。解放时,这个大队根本没有树,现在田野上的树海,全是解放后种下的。到这个大队来参观取经的有不少人,想必海生画这张地图,就是为了给参观者一个清楚的概念。
海生暂时停下笔,对我说:“你听,台风全从树梢上滑过去了,要不有这么安静啊?”
是的,我听到了。外面防风林在呐喊,在抵御,在战斗,台风每向前移步一寸一分,就像遇着一道道警备森严的关卡,终究变得声嘶力竭了!
我再看那地图上的绿带,像游龙,像长城,像山岳,似乎它们这时也正在狙击台风的攻击。在它们的掩护下,庄稼躲避了风雨的鞭打和摧残。于是,渐渐的,防风林仿佛比它原来的身影更高出了几倍,占据了我眼前的所有空间,它变得顶天立地般高大了。而它们又都是在集体农民手里长成的。第一次栽下,风刮跑了,第二次栽下,旱死了,第三次栽下,终于泛起葱茏的秀色!人们改造世界的意志和理想胜利了!
我就在这种宁静的气氛里,度过了这个急风暴雨的夜晚。
第二天上午,雨住了,风弱了。家家户户把鸡、鸭、猪、狗放了出来,于是村子里重又是一幅喧闹、繁忙的景象了。只有村头两棵孤零零的、碗口粗的榕树,被连根拔起了。
我告别了黄老汉一家,上了路。被风雨洗刷过的田野,分外葱翠鲜绿。红日从东方升起,把金黄色的光辉投射在田野上,甘蔗、番薯、水稻等全都涂了一层耀眼的亮色。再看那一排排、一行行、一堵堵的防风林,经过了一夜暴风骤雨的锻炼,这时也变得更油绿、更坚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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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一字新声一颗珠”
——听郭兰英独唱音乐会的感想
赵沨
郭兰英同志举行独唱音乐会,是首都音乐生活中的一件盛事,也是我国民族声乐表演艺术发展上的一个创举。
曾经有过这样一种论调:我国民族声乐固然有自己的风格特征,但是,音域窄,表现力不强,怎样才能要高就高,要低就低,要强就强,要弱就弱呢?应该借鉴科学的发声法。所谓科学的发声法,就是欧洲学院唱法。
我不想议论我国民族唱法和欧洲学院唱法孰高孰低,孰精孰粗的问题,事实上,连欧洲学院唱法在欧洲各国也有许多不同的学派,意大利的美声学派啦、法国学派啦、德国学派啦……等等。这个学派对那个学派的方法也总有褒有贬;一个意大利学派的大师可能对“面罩唱法”说一些很不恭敬的话,而法国学派所竭力主张的东西可能正是美声学派所全然反对的东西,意大利人反对法国人那种略带鼻音的味道,但是,去掉这点鼻音的味道又怎么能表达法国语言的那种韵味呢?罗伯逊把黑人民歌唱得有声有色、淋漓尽致,但从纯然的美声学派的观点来推敲他的技法,很可能找出某些不够规范的地方。但问题在于,如果把这些一一按照美声学派的方法规范化起来,失去的也正是黑人民歌那种必不可少的语势、色调和韵味。
所以,我们还是主张百花齐放,不同的学派总会产生自己的广收博采的大师,根据自己的需要而融汇贯通的。事实上,同一学派也可能形成不同的支派,我国民族声乐家中,王昆以奔放见长,郭兰英则以婉约多姿取胜,也是各有千秋。正像南人歌北曲,总是会有一定的困难一样,一位幼年讲原方言的歌唱家用吴音唱歌,我们北方人听起来已经很神似了,但上海人一听还能挑出一大堆讲究出来。
声乐艺术,在很大的程度上要受语言的制约,在这种基础上,加上长期形成的不同的审美习惯,民族的、地域的因素在构成不同的学派的风格特征上,是有着重要的作用和影响的。
值得高兴的是,郭兰英的独唱音乐会,雄辩地证明了我国民族声乐艺术,通过近年来广大声乐工作者的辛勤创造,正在逐步形成自己的体系,开出一朵朵风姿各异而又都婀娜有致的花朵。
郭兰英的独唱音乐会的曲目包括得相当广泛,创作歌曲像《毛主席来到咱农庄》、《社员都是向阳花》,传统曲目包括河南梆子、山西梆子和河北梆子,各种歌剧选曲和北方民歌,仅此一点便可以说明,郭兰英在山西梆子唱法的基础上,已经找出充分发展其表现能力、扩大其表现能力的道路,风格上不完全为山西梆子所限制,开始形成了一种新的风格特征。如果说,过去几年她的歌唱宜乎悲壮高亢的曲目的话,现在她更发展了细致雕饰的一面。如泣如诉的《倚门望》(《窦娥冤》选曲),她唱来真是“一字新声一颗珠”,可以看到她在寻求丰富表现能力上达到的成绩。如果说过去几年她的歌唱“发唱惊挺,操调险急”的话,现在却又增加了一个“巧”字,一亮相、一谢幕的一招一式,也都当得一个“巧”字。在唱歌上巧于用气,在力度上巧于藏拙,可以看到歌唱家的匠心经营。如果还要苛求的话,那就是希望歌唱家能在气势上再充分注意保持过去的那种“声惊四座,光采照人”的气概,而这一点,我们在倾听她演唱那几段梆子时,说明她是完全有可能做到的。
但最可贵的还是歌唱家在“唱情”上所达到的成就。听过郭兰英彩排的一位同志说:“那天,她是那么松弛自如,唱得情真意深,丝丝入扣,真是感人!”在民族文化宫公演的音乐会上,《倚门望》的一段仍然达到了这种境界。在表现上情真才能意深,正像在技法上字正才能腔圆一样。
从郭兰英的独唱音乐会,已经可以看到我国民族声乐表演艺术繁花似锦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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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夜读小林多喜二集感赋
——寄呈中岛健藏先生
夏承焘
撼山拔海二更风,
满耳波涛展卷中。
恍有精魂来诏我,
一灯不动烛霜空。
蟹工船底起惊雷,
回首连山赤帜来。
看挞鲸鼍归窟穴,
敢横牙角近蓬莱?(注)
要翻东海洗乾坤,
热血斑斑字可扪。
呼起九原应破涕,
扶桑赤县一朝暾。
(注)近年来日本共产党力量日益增强,一九六○年艾森豪威尔准备访问日本,由于人民的抵制,彻底粉碎了他的访问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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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在家谈

丰收“六不忘”
曹宪文
最近,不少地区传来了农业丰收的消息:川西平原,农村中一片丰收景象;山东省的好几个专区,秋收作物普遍丰收;新疆取得了连续第三年的丰收,西藏取得了连续第五年的丰收……。这些消息,真使我们兴高采烈,欢欣鼓舞。
这些地区的农民兄弟们,丰收之后在想些什么呢,在干些什么呢?许多农民这样说:“丰收了,不要忘记党的领导,不要忘记国家的支援,不要忘记人民公社制度的优越性,不要忘记灾区的阶级兄弟,不要忘记勤俭节约,不要忘记继续努力扩大再生产。”这个“六不忘”,就是他们的想法。他们在干些什么呢?他们干的事情当然很多,主要的有这么三件:一是踊跃出售余粮。例如,湖南省慈利县的一个生产大队,就自报出售余粮六万五千斤。二是争取明年丰收。许多公社,一方面努力抓紧秋冬生产,一方面又积极筹划和准备明年更大的丰收。三是继续勤俭节约。增产不铺张,丰收不浪费。
思想指导行动。广大的农民兄弟,特别是贫下中农们,在丰收之后的“三大行动”——踊跃出售余粮、争取明年丰收、继续勤俭节约,就是在“六不忘”的思想指导下产生的。
“不要忘记党的领导,不要忘记国家的支援,不要忘记人民公社制度的优越性”,这就是:“饮水思源”,知道丰收的果实从何而来。
“不要忘记灾区的阶级兄弟”(今年,我国有一些地区遭受了旱灾或者水灾),这就是:胸有全局,懂得“天下农民是一家”。
“不要忘记勤俭节约”,这就是:晓得“丰年能节约,荒年不勒腰”、“丰年俭,灾年足”的道理和永远保持着劳动人民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
“不要忘记继续努力扩大再生产”,这就是:目光远大,心雄志壮,还想到今后要取得更丰硕的果实。
丰收的消息,使我们高兴和喜悦;这种“六不忘”的思想,又为我们增加了高兴和喜悦!我们在高兴和喜悦的时候,当然也不会忘记他们在这一年中的辛勤劳动,也不会忘记他们这种“六不忘”的思想,也不会忘记他们的崇高风格!


第6版()
专栏:读者中来

给农村更多更好的歌曲
我国农村经历了一系列的巨大变化,广大农民在党的领导下走上了集体化的道路,正以无比的革命精神建设自己的新生活。人民公社强大的生命力,知识青年大批的走向社会主义的新农村,在战胜自然、改造环境的斗争中,无数新人的成长,农村的面貌和人的精神面貌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在人们面前展现了一幅令人欢欣鼓舞的灿烂图景。
如果有人问:农民对文艺工作者最迫切的希望和要求是什么?我们将毫不犹豫地回答:歌曲,革命歌曲!
自从党对文艺工作者提出了振奋人心的“把社会主义文艺送到农村去”的号召以后,农村的文化生活有了很大的变化。近一年来也确有不少的诗人、作曲家创作了不少内容好、形式雄伟的革命歌曲,但是更多的更好的适于农民演唱的歌曲,还远远落后于现实的要求。
“同志,教俺们一个新歌吧!”已经成了一些男女社员向新到他们那里帮助工作的干部的见面话。农民们聚集在大树下学唱新歌的景象,真是感动人。当大家学会一首新歌后,第二天就会响彻在山野和田间。如果哪个干部是一位唱歌的能手,会立即成为群众最欢迎的人。歌声不仅活跃了农村的文化生活,也成了干部密切群众关系的一种良好方法,继承和发扬了农村工作队的优良的革命传统。
我国正进行伟大的社会主义建设,广大农民高举着人民公社这面光荣的旗帜,昂首阔步地在集体化的大路上前进,这是多么壮丽的伟大时代呵!希望我们的诗人、作曲家更多更快地为农民写些更好的革命歌曲!〔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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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台风来了 乐小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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