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10月17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井冈山上听炮声
——和非洲朋友同登黄洋界
吕云松
前不久,我和几位同志陪同一个非洲革命者的代表团,从井冈山的中心茨坪,驱车上黄洋界。
团长乔治,个子高大,身体健壮,约莫三十五六岁。团员阿里,短小精悍,只不过二十岁左右。但是,他们领导和参加反对殖民主义者的斗争,已经很多年了。
他们皮肤很黑,两眼炯炯有神,闪着沉着坚定的光芒。当你听了他们出生入死的斗争,看到他们控诉殖民主义者罪行的愤怒神情,你会觉得,他们是刚从斗争的火焰里飞来,是战斗的硝烟,熏黑了他们的皮肤。然而,当一对山兔或两只马鹿瞪着好奇的眼睛,发愣地瞧着车子,然后倏地从车前横过公路的时候,他们总是从座位上蹦起来,愉快地放声大笑。这时,你会感到,他们是多么热爱生活。
黄洋界,今日是一个大好晴天。蔚蓝色的天空,金色的太阳,青翠的山峰,洁白的云朵,盘旋的山鹰,摇曳的秋花……两位非洲朋友,陶醉在美好的感情里,以致那遮太阳的帽子,一直是拿在手里,贴在胸前。当从北京陪同他们前来的老王同志提醒他们戴帽时,阿里指着天空,怡然一笑说:“不,我喜欢中国的太阳,特别是井冈山的太阳。”乔治也笑着说:“是的,这颗太阳的光,已经射向非洲。”
我们徒步爬向一个小坡。一路上,各色山花,随风舞动,花瓣儿沾了我们一身。爬到坡上,我们迎风而立。山下的田垅里,阵阵谷香随风扑来,沁入肺腑。放眼望去,千山万壑,如不尽波涛,滚滚而来,那缠绕在山间、山上的白云,犹如激起的簇簇浪花。乔治解开衣襟,抚摸一下他灰黑的卷发,赞叹道:“嘿,井冈山,多好的山啊!”我问道:“在非洲,在你的祖国,也有这样的山吗?”乔治答道:“有,我们那里有许多雄伟的高山,广阔的丛林,富饶的资源,丰稔的庄稼……可是,”他脸色严肃起来:“这一切,现在都不是我们的。”阿里接着激动地说:“都在非洲,可都是白人的!像我们那个山城,有一座很好的温泉,却不准我们黑人进去!”大家沉默了一会。乔治向前走了两步,拾起一颗发黑的子弹壳,端详一会,说道:“你们经过了多少战斗,流了多少血啊!然而,血是有代价的,是值得流的!”
我们继续登上另一个山坡,坡上有一个土筑木架的简单工事的旧址。当年红军,就是凭着它抵挡敌人的炮火,粉碎敌人的围攻的。乔治问道:“毛泽东同志上井冈山的时候,有多少部队?”我回答说:“不到一千人。”“敌人呢?”我说:“那有好多万!”乔治下到工事里,扶着残存的木料沉思,说:“斗争是非常艰巨的!”
正说着,阿里拾来几枚已经朽烂了的竹钉,两头尖尖,约有五六寸长。他问道:“这是什么?”我说:“当时红军没有地雷,也没有铁丝网,就发动全山人民削制这样的竹钉,钉在路上、路旁、草里和工事前沿,配合红军,阻挡敌人的进攻。”我把竹钉的一头埋在土里,一头露出地面,说:“当时中国南方的敌人是穿草鞋的,一不小心踏在竹钉上,就使脚掌穿孔。当他们胆怯地避开竹钉或者去拔除的时候,他们就成了红军和赤卫队步枪射击的好目标。”乔治接过竹钉,沉思一会,说道:“竹钉——弓箭,是啊,我们非洲人,有的还在用弓箭长矛和殖民主义者作战。有人‘劝告’我们:‘放下你的弓箭吧,人家有飞机、大炮、核武器,而你们只有原始的弓箭!’这黄洋界的竹钉却告诉我一条真理:战争胜负的决定因素是人,不是武器!”阿里说:“使用竹钉武器的人取得了胜利,使用弓箭的人也一定能取得胜利。问题在于革命不革命,在于毛泽东同志说的是否敢于斗争、敢于胜利!”乔治点点头,挑出一枚竹钉对我说:“我想把这枚竹钉带给非洲人民,带给在丛林里战斗的兄弟们。”他掏出手绢,把竹钉珍贵地包了起来。
顶着火红的太阳,我们满头大汗地攀上了一个最高的工事(拔海一千五百多米)。一九二八年八月三十日,敌人两个团主攻黄洋界。井冈山上红军不足一个营,而守黄洋界的只有一个连。全山军民按照毛主席的人民战争的思想,积极投入战斗。从清晨打到下午,敌人遭到重大伤亡,被阻在我们的竹钉阵前。当时红军只有一门迫击炮,架在这个工事里,对准敌群开炮,随着炮声,埋伏在战壕里的赤卫队员、暴动队员、妇女会员、儿童团员,吹起冲锋号,摇旗呐喊。一刹时,遍山刀光旗影,到处是号声、喊杀声。敌人以为红军大队回山了,连夜逃走了。后来毛主席写了一首《西江月》(井冈山)就是歌颂这次胜利的。我指着山下的碑亭说:“喏,就是那首词。”老王便用外语朗诵起来。当朗诵到“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宵遁”的时候,阿里赞叹地说:“嘿,这是真正革命的炮声,我们非洲多么需要这种炮声啊!”
随着一阵摩托声,只见宾馆的秘书急急地爬上山来。他手里摇着一张崭新的报纸,一边喘气,一边说道:“刚到的。毛主席发表支持美国黑人斗争的声明!”大家立即围拢来,阿里夺过报纸,递给老王说:“念念,快给我们念念。”老王坐在战壕边上,兴奋地用外语念起来。我们在老王身边看着,乔治和阿里却将我们挤开,一左一右地紧挨老王坐着,盯着报纸。他们虽然不懂中文,但是毛泽东三个字,却是非常熟悉的。大家屏息地聆听着,连风声也停止了。只见白云凝聚,群山侧耳,山花芳草,一齐伸过头来。毛主席声明的声音,在这高峰上震荡着,响彻了广漠的宇宙……
当老王念完了声明,乔治自言自语地重复着声明的最后几句话:“‘万恶的殖民主义、帝国主义制度是随着奴役和贩卖黑人而兴盛起来的,它也必将随着黑色人种的彻底解放而告终。’毛泽东同志在支持全世界黑人的斗争!”他激动地站了起来,像一头勇猛的狮子。
乔治扶着阿里的肩膀,走向山崖之边,说道:“阿里,你刚才不是说,我们非洲需要黄洋界的炮声么?这个声明,就是我们所需要的炮声,真理的炮声!”他们脸色严峻而激愤,只有那些枪上膛、刀出鞘的勇敢的战士,在听到冲锋号响起的时候,才有这种表情。他们眼里跳动着愤怒的火苗,使人想起那暴风雨中急骤的闪电!他们紧紧挽着我们的手臂,说道:“我们知道,在战斗中,你们永远是我们的同志和朋友!”忽然间,我似乎听到隐隐的炮声。啊!在我们这恬静而壮丽的山中,哪来的炮声呢?我随着乔治的目光望去,原来西边天空,已经乌云密布,电光闪闪,连续不断,隆隆雷声,隐隐传来。乔治指着雷鸣电闪的远方说:“那个方向,是我的祖国。听见吗?炮声已经在那里响起来了!”
雷声越来越清晰,于是,我想起黄洋界的炮声,想起刚才非洲朋友所称的北京的真理的炮声——毛主席的声明。我顿然觉得井冈山的群峰,浪起潮涌,宇宙,更加宽阔起来……。
非洲朋友告辞了,我们挽留他们多住两天。乔治说:“我们很喜欢井冈山,但是炮声响了。毛泽东同志说得对:‘被压迫人民争取彻底的解放,首先是依靠自己的斗争’。我们该回去了。待我们‘报道敌人宵遁’后,请你们到非洲来作客!”
一阵马达声响,汽车载着我们的非洲朋友,载着他们所喜欢的井冈山的阳光、黄洋界的炮声而远去了。望着汽车所扬起的灰尘,想着刚才非洲朋友的话,我久久不能平静。我仰望着黄洋界的晴空,只见几只山鹰,正鼓起雄壮的翅膀,乘着井冈山的风,向着那西边天空的暴风雨猛然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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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秋收的前奏
木青
河边磨镰
河边青石上,
磨镰霍霍响,
个个小伙儿,
浑身劲儿
一早就憋的慌!
磨!
甩开膀子晃,
磨得刀明光、湛亮,
举眼前,
映出一副笑脸膛!
笑脸膛,
再望那片好庄稼,
心里更痒痒。
恨不得七喳咔喳,
先试试臂膀!
队长啊,
就等你话音响,
这伙老虎,
瞧吧,
可着量往前闯。
月亮地
明月高照,
大队部正热闹,
支部会刚开过,
道上人影绰绰。
夜静,
狗不咬,
只听得路上,
几声朗朗笑!
朗朗笑,
有人把喀唠:
“会开得好利索,
秋收劲儿早鼓饱!
明儿个开割,
那时人欢马又叫!
可有些事儿,
你可注意到?”
队长皱皱眉,
把头摇了摇,
“老支书,
你指的是秋收准备?
那不早……”
支书挥挥手:
“我是说,
小周有病要买药;
李福媳妇要临产;
老爷子也要动镰刀……
这一桩桩,
你可都想到?”
“哎呀,我的书记,
你真是婆婆佬,
妥妥妥,
一定安排好!
可有一件儿,
实在管不了,
六十多岁的老爷子,
硬是不肯歇歇脚,
说是公社丰收,
干吗非让他们闲着!
说我死心眼儿,
不好不把他们瞧!”
明月高照,
月下闪出毛毛道,
队长和支书,
一边唠一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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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在我这岗位上

一封疑难信
尹周人
邮递员荆来太很晚才回到宿舍。他连衣服也没脱,就关灯睡觉了。他太累了,浑身又酸又疼;可是,躺在床上,他的心仍不平静。那封疑难信上的“老东洼”、“刘灵妮”这些字,像难解的“谜”一样,老在他脑海里盘旋着。
这是封普普通通的平信,不像以往那些疑难信那样:有的只写了地名,却没有注明门牌号码;有的只写上某机关某同志收,却没有具体的名字;也不像那些粗心大意的寄信人那样,本来是寄到“大北街”的,却写成了“小北街”。这封信的地址和收信人姓名都写得清清楚楚:“河南新乡市桥北老东洼十八号刘灵妮收”。可是这封信,却像航船遇到了浅滩一样,已经在邮局搁浅近半个月了。因为这里根本没有老东洼这地名,更找不到刘灵妮这个人!
按照职责范围,投送这封信的,是跑桥北一带邮路的老苏同志。老苏同志试投了七天,也没有把这封信投出去,于是,只好在信封上贴了批条:查无此地址,原信退回。
荆来太那天下午在投递室发现这封信时,最初也认为应当这么办。后来他看到信背面还写着这么一行字:“投递员同志:我离乡二十年了,很想娘家人,请费心找一下!”他深深被感动了。一种崇高的责任感鼓舞着他,他毅然向投递组长提出:“让我再去试一试吧?”
五天来,他总把车子蹬得飞快,争取尽量早一点完成自己的投递任务,好腾出更多的时间去试投这封信。五天来,他几乎跑遍了桥北街、桥西街、千佛堂……等十几条大街小巷,不知查对了多少“十八”号和同“八”字相联的门牌,问过了多少住户和行人,并且还登门拜访了几个居民委员会,恳切地要求街道干部们给予帮助。然而,这一切,仍然无法揭开“老东洼”、“刘灵妮”这个谜的底。
天终于亮了。
荆来太胡乱吃了早饭,又捎上两个馍,准备当作午餐,便跨上自行车,飞驰出了邮电局。下午一点钟左右,他就把当天的邮件和报纸投送完了。于是,立即调转车子向桥北驰去。
“今天再去找谁打听打听呢?”他一边两脚用力地蹬着车子,一边心里嘀咕着。猛然,他想起有人说过,钓鱼台有一位卖酱油的老头,是这一带的老住户,荆来太决定找他谈谈。
找到卖酱油的老大爷了。这是个和蔼的、热心的老人。他听明白了荆来太的来意,又拿着递给他的信,仔细端详了一会,说:“‘老东洼’这个地名,二十多年前也没听说过。不过,那时这一带因地势低凹,常年积水,你看——”荆来太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远远望去,果然看到在一片新建的房舍中间,现在还留下一个大水潭。老人接着说,“这一带的住户便随口把这些地方叫东洼、西洼什么的,并没有正式名儿。……不过,这个‘老’字……”
“老大爷!你看会不会是这样:寄信人因离家年深日久,恐怕别人忘了,自己加上的呢?”荆来太听了老人一番分析,灵机一动,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有道理!我看也是这样。”老人点头赞同。
随后,荆来太又向老人打听“刘灵妮”这个人,并提醒他想一想,在旧社会,这一带有哪些人家出外逃过荒?老人拍着脑门想了一会,叫他到钓鱼台门牌三十号去问一个名叫牛柄权的试一试。
“牛——刘,字音差不多,有门!”荆来太骑上车飞奔到了牛柄权的家。碰巧,牛柄权正在大门口和邻居们聊天。一眼就看得出,这是一位饱经忧患和风霜的老人。
“老大爷!你家有在江苏的亲人吗?”荆来太从车兜里掏出信来问他。
“没有!”牛柄权毫不犹豫地回答。接着,又找补了一句:
“我家没有在外边的人。”
荆来太刚才还是热烘烘的一颗心,现在开始变凉了;但他仍鼓起勇气,把信递给牛柄权说:“您看,这封信是不是您家的?”
牛柄权没有接信,他不识字。荆来太就念着信封上的字。
“嗨,我家姓牛,不姓刘!你这个人真是……”牛柄权老人有点不耐烦了,他急着和邻居们谈还没有谈完的话。
“你去世的妹妹不是叫玲儿吗?”在牛柄权的邻居们当中,不知是谁冒了这么一句。
这一句话,又重新点燃了荆来太的希望之火。他在征得牛柄权老人的同意后,就当众把信拆开,念起来,“灵妮姑母大人:我随父离乡在外二十年了,不知家中情况如何?您老人家还健在否?……
侄女 玉荣上”
“呵?……是她呀……”荆来太念着信时,牛柄权老人的脸就慢慢变色。等荆来太念出
“玉荣”两字时,老人已泪流满面了。
谜底终于揭开。原来寄信人是牛柄权的侄女。二十多年前,她随自己的父亲逃荒到江苏,后来为生活所迫,被卖了出去的。年深日久,她已记不清老家的地址了;至于“牛”成了“刘”、“玲儿”成了“灵妮”,大概是代写的人写错了吧?
搁浅的信终于送出去了。他满心高兴,趁着人们正在劝慰牛大爷时,悄悄地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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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西原人
——越南西原柯苏族的歌
西原人①,
捍卫了山林。
砍大树,一定倒;
戽深溪,一定涸;
拔野草,根不留。
西原人,
捍卫了山林。
叫那山后吼叫的虎,
不惊动栏中的猪;
叫水底爬行的鳄鱼,
不让洗澡人逃上岸;
叫天空盘旋的鹞鹰,
不让母鸡丢失小鸡。
西原人,
捍卫了山林。
不怕那狼和狗,
也不怕那象群,
不畏那猛虎。
老虎想破坏原始林,
丛林里布满了弩弓,
上山就叫它吃药箭,
下水就叫它碰槊镆,
进村就叫它挨人揍。
柯苏人不跟枭类走,
梅侬人②不跟鹞鹰走;
我们向着那红花,
我们跟着胡伯伯;
西原人朝着北方的星星,
北方的星星,照亮了西原山林。
①西原,是越南中部的高原,是少数民族聚居区。这儿暂属越南南方,反美吴集团的斗争正开展得热火朝天。抗法战争中,这儿出现了许多战斗英雄,向来负有“英勇高原”的盛名。
②柯苏族、梅侬族,都是越南的少数民族。
〔李翔译〕


第6版()
专栏:

春 〔阿富汗〕穆罕默德·霍莫云·伊特玛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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