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8月14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鲁迅和易俗社
孙伏园
今年8月是陕西易俗社成立的五十周年。一个剧社经历了几个重大的历史时期的变迁,存在了整整半个世纪,这不是一件平凡的事,在我国戏剧史上是很重要的一页,也是值得纪念的一桩盛事。
我看过易俗社的几场戏,也曾和社内一部分当事人有过接触,在记忆中还留有一定的印象。但是给我印象更深的,是作为一个以演地方戏的易俗社,能在三十八年前就受到我国文化新军的旗手——鲁迅先生的关注和鼓励,就不是一件平常的事了。
那还是在1924年7月,鲁迅先生等十多位教授应西北大学的邀请赴西安讲学。当时和鲁迅先生同行的有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王桐龄,东南大学国文系教授陈镜凡,南开大学哲学教授陈定谟,北京大学前理学院院长夏元瑮[lì]等学者,还有北京京报记者王小隐和我,我是以北京晨报记者的身份同往西安的。那时,去西安的交通很不方便,陇海路的火车只通到河南陕州,陕州下车后就坐船在黄河内溯流西上,至灵宝附近夜间上游暴雨、黄水滚滚东流,在急流之处,犹如一泄千里,航行十分艰险。数日后始到达潼关,进入陕西境界,乃弃舟登陆,改乘汽车西行,当日即到达西安。
西安,是我国历史悠久的文化古都,我们久已向往,但在同行人员之中,绝大多数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古老的名城。我们住在西北大学内。在西安讲学期间,曾参观了不少文化古迹,也欣赏了当时在西北享有盛誉的秦腔剧团——陕西易俗社的演出。
陕西易俗社是以一种新型的剧团出现于西北戏曲界,以其组织之严密、编演具有社会教育意义的新戏驰名。鲁迅先生从临时政府起到1925年止,曾在旧教育部担任佥事、科长等职务,他主管社会教育工作
(当时戏剧是在这部门的),对易俗社编演新剧早有所知,在旅途中亦曾谈起该社,所以这次来西安讲学,他是很有兴趣要看看易俗社的演出的。
到西安后某日,鲁迅先生很风趣地带着初学来的陕西方语对我说:“张秘夫(即张秘书,长安土语把秘书的书字念作夫音)要陪我们去看易俗社的戏哉。”当晚,我们就去易俗社看戏,演的是《双锦衣》,上下两本,接连看了两个晚上。故事主题是宣扬爱国思想的,情节很曲折,但日子久了,详情已记不起来了。这个戏的作者是吕南仲先生,他和鲁迅先生与我都是浙江绍兴籍的小同乡。这位吕南仲先生是位学者,也是易俗社当时的主事人,他是非常敬仰鲁迅先生的,加以多了一层同乡之谊,言谈更为方便,因此感到格外亲切。我们看戏时他热情招待,每次看完戏后都要请鲁迅先生和大家谈谈意见。说老实话,我对秦腔唱词听不太懂,那时又没有打字幕的办法,所以听起来较费劲,说白还可以听懂六七成;可是鲁迅先生就比我强得多了,他过去喜欢戏剧,有欣赏戏曲的能力,因此对易俗社演出的这些节目很感满意。他认为吕南仲先生以绍兴人从事编著秦腔剧本,并在秦腔中落户,很是难得。他每次看完演出后,总是给予好评,他感到西安地处偏远,交通不便,而能有这样一个立意提倡社会教育为宗旨的剧社,起移风易俗的作用,实属难能可贵。他对易俗社的成就谈得很多,那时我虽然是一个记者,可是对戏剧是外行,没有引起更大的兴趣,因此没有把鲁迅先生的原话记录成文。否则对了解鲁迅先生关于地方戏剧的看法有所帮助,现在回想起来殊觉惋惜。
那期间,适逢易俗社成立的十二周年,鲁迅先生为了对易俗社所取得的成就表示祝贺,亲笔题“古调独弹”四字,制成匾额一块赠给易俗社,匾额上除鲁迅先生以周树人的名字署名外,还有我们同行的其他学者多人。今日看来,此匾乃是很有纪念意义的实物了。
我们在易俗社看到一金色褒状,那是1920年教育部通俗教育研究会奖给易俗社的。易俗社自1912年创办起,即以编演移风易俗的新戏为宗旨,十几年来编出了大小二三百个新剧本,这些剧本的主题都是反对封建、反对迷信、提倡读书识字、提倡婚姻自由、揭露社会黑暗等各个方面。当时鲁迅先生在社教司工作时,凡外地编演什么新的好的剧本,鲁迅先生总是要派人去看戏;如果交通不方便,派人去有困难,那末他就要剧团把剧本送到教育部审阅,以便介绍推广。易俗社自己编演的剧本曾送部很多,因此这个褒状的奖给是和鲁迅先生重视戏剧改革有关的。由于这些原因,所以当我们到西安后,难怪鲁迅先生急欲观看易俗社的演出了。
鲁迅先生等学者在西北大学讲学期间,西北大学校方招待殷勤,彼时正值盛夏,炎热异常,校方招待我们饮汽水、喝啤酒、洋气十足。在那时啤酒汽水都是高贵饮料,不像现在这样普遍,况且那时西安并不生产这些东西,都是从几千里路以外的京沪运去的,交通极不方便,价格当然是十分昂贵的了。校方以此来招待,未免过于奢侈。鲁迅先生感到当时河南人在陕执政(陕西督军是刘镇华、河南人),所以西北大学校长傅铜(傅也是河南人)用钱很方便,请我们去讲学,花这么多钱,毫不在乎;可是有位陕西人李宜之,是水利专家,想给陕西兴办水利、治理黄河之害,而上峰却不拨给经费,鲁迅先生对此颇表不满。讲学结束时,他决意将讲学的酬金捐赠易俗社,作为举办戏曲改革事业之用。临行前,鲁迅先生和我各将讲学酬金现洋五十元捐赠易俗社,由我亲自携款送去。这也是鲁迅先生“取之于陕,用之于陕”的一片深意。
在西安待了二十来天,我和鲁迅先生与夏元瑮先生三人要先返京,临行之前,易俗社特设宴为我们饯行。鲁迅先生平素是不愿参加这种繁文俗礼的,但由于他对易俗社颇有好感,因此欣然赴宴。这次饯行却是一次别开生面的宴会,宴席摆在易俗社的剧场内,舞台上由易俗社的主要演员刘箴佶等演出精采节目,台下除我们三位宾客外,就只主人十余人,其他再无旁人。我们一边看戏,一边畅谈,一边就餐,这是我从未享受过的一次极饶风趣的宴会。由于鲁迅先生和易俗社的朋友们已很熟悉,而大家又都十分敬重鲁迅先生,所以演员们都以兴奋心情和严肃认真的态度参加演出,并不因为台下观众寥寥而稍现懈怠,这也是易俗社优良的舞台作风。我们同行的其他教授,对易俗社亦颇有好感,王桐龄先生在返京后编著的《陕西旅行记》一书中,对易俗社就有较好的评价。
回京时,在离西安三十余里的草滩,我们就登舟东行,沿渭河一路顺水而下,到陕州换乘火车,较去时便利得多了!
这些事都是三十八年以前的事了。易俗社经过许多艰难困苦,依然存在,解放后由于党和毛主席的英明领导,较过去任何时期都得到更大的发展。今年是易俗社成立的五十周年,这在我们国内经历了半个世纪的剧团,恐怕也是绝无仅有的了,因此我把鲁迅先生和易俗社这一段有意义的历史回忆出来,作为我向易俗社成立五十年庆的贺礼。
(李哲明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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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慈母湖
〔蒙古族〕 敖德斯尔
慈母湖——这是一个多么亲切的名字呵!在我们广袤[mào]无垠的内蒙古草原上,尽管有无数的湖泊,但是有如此亲切的名字的,怕是绝无仅有吧!
“慈母”这对人们说来,显得多么温暖!没有慈母,子孙何以繁衍!没有慈母,婴儿何以成长!一句话:没有慈母,世界何以存在!一个人第一口尝的,是慈母的奶汁;第一声叫的,是慈爱的阿妈;第一次站立,是扶着慈母的身;第一步迈出,是搀着慈母的手。正因为这样,人们才把温暖的毡包比作慈母的怀抱,把可口的饮食比作慈母的奶汁,把党的爱抚比作慈母的心意。可能也正是由于这同一个原因,我们辽阔草原上的牧民,才给这珍贵而又美丽的盐湖起了一个崇高而又亲切的名字吧?从大兴安岭到黄河之滨,在这无边无际的原野上,以放牧为生的蒙古人,谁不知道“慈母湖”这个名字呵!慈母湖的盐,给我们的饮食以美味,给我们的奶茶以香甜,它成了我们不可缺少的食品。
从草原上还未开始种植庄稼之前一直到今天,曾经有多少人依靠着慈母湖的盐,才获得吃的粮、喝的茶和穿的衣啊!过去,每年入春以后,当青雾弥漫着草原的时候,人们赶着牛车,沿着风尘仆仆的草原小路,朝着慈母湖进发。秋凉以后,当庄稼收割、粮食登场的时候,朝南边运去“慈母的恩赐”的脚夫们,便满载着大袋大袋的五谷,千里归来。在夏季的炎日里,居住在南部地区的蒙古人,一伙接着一伙向北移动。在冬季的长夜里,响着雪铃(注)的骆驼运输队,在月光下慢悠悠地行进。蒙古族民间自古以来就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话:“草原上的路在慈母湖汇合,草原上的人在慈母湖相见。”
慈母湖卧在内蒙古锡林郭勒草原,名叫诺干五台的南麓。当那高山摘下雪帽,穿起春装的时候,慈母湖所在的戈壁,便翻起了花的浪涛,草的波澜。这时的慈母湖,便像一位刚刚分娩的母亲一样,又安详,又平静。当夏季的炎日炙烤着戈壁的时候,慈母湖像一潭水银闪烁着白光,湖畔成堆的盐像雪山一样耀人眼目。秋季,当暴风呼啸着袭来的时候,湖水便像发了疯的狮子一样咆哮喧嚣。但是,当西伯利亚的寒流给草原带来了风雪,千山万水都换上一身雪白的银装时,慈母湖却重又恢复静穆的景象。
慈母湖的盐像慈母的奶汁一样,不分冬夏,不分昼夜,迸涌不息。它装满所有的器皿,装满所有的大车,满足着所有来到它跟前的人们。但是,旧社会的情况却不是这样:乌珠穆沁王在湖畔设立税站,用大车拉走一皮袋一皮袋雪亮的银圆。后来,日本鬼子又侵入了我们富饶的草原,他们像吸血的饿虱一样转动着血红的眼睛,向远近各地的脚夫征敛重重苛捐杂税。但是,“贪吃青草的羊下巴终必萎缩,吃光啃净的青草地一定复苏”。压迫者和剥削者横行霸道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了,同诺干五台共享千秋的劳动群众,正在利用慈母湖的“恩赐”使自己的幸福生活变得更加美好。
慈母湖的盐为什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含硝含糖呢?关于这点,有这样一个古老的传说:成吉思汗有一次旅经这里,不慎把一块含在嘴里的糖落在地上,一个侍从打算下马去捡,成吉思汗拦阻道:“不用捡了,让这块糖变成我蒙古族人民吃不尽的粮食和喝不完的饮料吧!”于是,一夜之间,在这落糖的地方就出现了一个清似明镜的湖。从那时起,草原上的牧民一直把慈母湖的盐看作成吉思汗的祝福。无论吃饭还是喝茶,没有一顿不用到它的。 (陈乃雄译)
〔注〕一种白色的铁质铃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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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书架

“外国历史小丛书”
为了给具有初中、高小文化水平的读者,提供外国历史知识,商务印书馆出版了《外国历史小丛书》,现已出版的有:
《巴黎公社》。巴黎公社是十九世纪工人阶级最大的一次起义,是无产阶级专政的第一次尝试,公社虽然在七十二天之后就失败了,但是巴黎公社创立的历史经验,给全世界无产阶级指出了解放的道路。
《朝鲜三一运动》。1910年8月,朝鲜被日本帝国主义吞并,但是英雄的朝鲜人民,决不甘心当亡国奴,他们前仆后继地进行着反对日本统治者的斗争。表现了朝鲜人民坚持不懈进行斗争的信心。
《巴黎和会和凡尔赛和约》。巴黎和会,是一次帝国主义国家的分赃会议。凡尔赛和约,是企图“使世界十分之七的居民陷于被奴役的地位”的一个阴谋。伟大的中国人民的反帝斗争“五四运动”,迫使中国代表团拒绝在和约上签字。《车尔尼雪夫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是十九世纪俄国的一位伟大的革命民主主义者,曾经领导了俄国人民推翻沙皇统治的斗争,而且对中国人民的革命斗争表示了热烈的同情,他曾写了《中国革命之解释》,介绍我国的太平天国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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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北京之夏
李学鳌昨访煤球厂,今来制冰间。同在北京城,季节不一般。我访煤球厂,工友满身汗。铁锨舞,煤粉翻,滚滚煤球堆成山——只待严冬风雪起,家家户户送温暖!我来制冰间,忙把棉衣穿。处处冰霜冷,工友不怕寒,巧手借来北冰洋,浩浩冰块涌向前——阵阵清凉送居民,盛夏酷暑退后边!煤球厂——制冰间,一冷一热紧相连。热中有清凉,冷中有温暖,热中冷中听一听:一首新诗两头念!热中冷中看一看:首都何时无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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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作风篇
陈实
“无事也登三宝殿”,这句话是某村的干部和社员对一位公社党委书记的赞语,也是这位书记一贯的工作作风。
其实,这“无事”仅是村干部和群众“以己之心度人之腹”;不见得书记真个闲来无事,游逛消遣。所谓“无事”,大概是指不直接为解决某个具体问题而去吧。
所以,这位书记解释道:“无事”说穿了还是有事。这有事的“事”,不是马上要办的事,而是“心事”,装在脑子里,是为有事作必要的准备。因此,看来像“无事”,实则是有心。有心人脚头最勤,却不肯轻易浪费每一步,十村百户都有他们感兴趣的问题,他们能够从生活中获得最丰富、生动的感性材料。
这样看来,“无事也登三宝殿”之所以得到基层干部和群众的欢迎,就大有道理了。正是这种具有“无事也登三宝殿”的作风的同志,他们经常深入实际,以为习惯,工作扎实细致,不凭“想当然”办事,因而,很少犯主观、片面的毛病。
中国科学院实验生物研究所所长朱洗教授生前曾说:“科学研究,是不能远距离操纵的。”不论是在实验室里研究胚胎发育,还是到外面渔场去解决家鱼的人工生殖问题,朱洗教授总是亲临现场,具体解决问题。
到实验室搞研究,对科学工作者说来是深入实际的一个重要方面;然而,要想领导好农业生产,整天价往办公室一蹲,则是脱离实际。开会是必要的,但认为惟有面对面的开会,才不失为指挥生产的有效方法,就未免片面到走了极端。黄忠老将能百步穿杨,箭术虽高,也有距离的局限,靶子放得再远些,莫说穿杨,怕是将树身扩大十倍也未必射中它。
我们正在进行着前人从未做过的“事”,有许多工作我们是没有现成的经验可资借鉴的。因此,“一切经过试验”,取得经验,再指导一般,就成为必不可少的步骤。凭远远朝实际一望,就肯定什么,或否定什么,那是很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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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人物速写
阿老
葛路莫夫(苏民饰)
马玛耶娃(杨薇饰)
克鲁季茨基(吕齐饰)
马玛耶夫(于是之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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