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6月7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沉重又该如何
时雍
几个看了《红岩》的人,碰到一块,不约而同都谈起读后感来。
甲说:“许云峰他们,做地下工作,捧着人头走路,最后陷身敌人魔窟,慷慨就义,是真英雄!”乙特别敬佩华子良的惊人毅力。丙呢,援引高尔基的话说:只要一想到叛徒甫志高,连生理上都起厌恶之感。对于国民党特务和他们的中外主子,大家更是咬牙切齿唾骂不已。
在议论纷纷中,丁提出一个问题:“我在想:《红岩》的结尾气氛是不是太沉重了?那么多那么好的革命者,一个个倒在血泊里,牺牲了,叫人好难受。”话音未落,马上引起热烈的争辩。一派人说,书在全国胜利声中结束,调子高昂激越,毫无沉重之感;一派人说,眼看着江姐、成岗等等倒下去,确实很不好受。人们热衷于是否之争,没有来得及进一步问问:是沉重又该如何?
这,我以为更值得深思。
《红岩》也可以有另外一种结尾法:被捕的共产党员越狱成功,或者冲出一大部分人,同游击队汇合,迎接解放大军。不过,我还是赞成现在这种安排,不仅是更符合生活的真实,而且有更深刻的教育意义。
很多读《红岩》的同志,看到许云峰那些壮怀激烈的共产党员牺牲于敌人的屠刀之下,心情的确万分沉重,但是他们并没有被悲痛压倒。掩卷沉思,更加体会到革命胜利来得何等不易,懂得革命成果弥足珍贵。这个懂得,是以白公馆、渣滓洞的无数烈士的鲜血作代价的,因此是终生难忘的。
还有更现实的意义在。有些解放后成长起来的青年人,生活在顺利环境里,往往把事情看得很简单。他们未尝不谈克服困难,然而只是当作轻飘飘的事情,似乎三下两下就能解决问题。这种思想准备,对于进入生活是很不够的。我们的斗争全局,最后总是胜利的,但是时时都要和困难作斗争,有时在一个或几个局部还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在重庆解放、全国胜利的背景下,囚禁在“中美合作所”里的革命者杀身成仁。这件事告诉人们:斗争绝不轻松!
无论是革命或者建设,困难本来就是很多的,人为的、自然的,在在皆是。一个真想取得实际斗争成果的人,不但要使自己的思想如实地反映这种情况,而且为了占据精神优势,积攒力量,把困难聚而歼之,更要把困难估计得更多些更难些。侥幸之心固然要不得,空洞的“乐观”也是不济事的。应该是:把信心鼓足,把困难看透,这样,才能经常立于不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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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攀枝花的故事
杨光海
在万紫千红的春天,每当看见鲜红的花丛,我就想起西盟山的攀枝花来。
这是五年前的事了。在5月的艳阳天,我到佧佤族的一个寨里去。从山顶到山脚,总是绕着攀枝花树走。一行行,一丛丛,一簇簇,殷红的攀枝花迎面扑来;高大的树干,没有一片绿叶,千条百枝中间托出千百朵像碗大重瓣的大花,红艳艳的。树树相连,蕊瓣相望,像一串串结扎起来的彩球,远远望去,南卡河两岸的攀枝花像一股烧得正旺的火焰,把南卡河像松耳石一样蓝的水都映红了,宛如烧红的钢水在奔腾。
这景色真是迷人极了,花也诱人。我喜爱地折了一束,满怀高兴地走下山去。迎面走来一位佧佤族老人,手里拿着一支攀枝花,年纪约有五十多岁,苍劲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但身子却很硬梆。他见我手中拿着一束攀枝花,便微笑着问:“同志,你也爱这花么?”我点点头回答:“这花的颜色真好看,红通通的。”他接过我手中的花,便拉我坐在攀枝花树下。我见他走得满头大汗,口干舌燥的,递过水壶,他大口大口地喝了几口,接着给我讲了攀枝花的故事——
这故事发生在什么时代是无法弄清楚了,反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有一支外国侵略军打进了佧佤山,已侵入到佧佤人的部落的地界了。在一个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的夜晚,寨子里几个木鼓急促地、不停地同时响着悲壮激昂的声音,这是战斗的号角。佧佤人点着火把、拿着剽刀和弩箭,一个个从竹楼里跑出来。他们跑着、吼叫着,佧佤人的部落沸腾了起来。鼓声又变化着鼓点,低沉抑闷的声音,这是出击的信号。火把从四面八方汇拢,最后形成了几个火圈。人群中,部落酋长挥舞着长刀在号召大家狠狠地打击敌人,当部落酋长将雪亮的长刀举起来的时候,人群就跟着他冲杀。他们从不畏惧,逃跑被认为是最大的耻辱。在茫茫的密林里,他们和敌人厮杀起来。部落酋长走在最前面,首先被敌人射中,佧佤汉子怒火冲天,乱箭齐发,又有一些汉子倒下了。在这紧急关头,他们选择了火战和敌人同归于尽的道路。
大火在燃烧,父亲在火海里和敌人烧在一起,孩子在母亲的怀里安睡,古老的寨子仍然屹[yì]立在群山之中。
一场大雨把佧佤山冲洗得干干净净,墨绿的密林经过一场战火都像被漆过一般。英雄们的鲜血流进了佧佤山的土地,从这些鲜血里长出了小树,花树年年长大,开花一年比一年多,人们叫它攀枝花,一到5月就开满了山坡,佧佤山就像火海一般,红艳艳的。
老人又喝了几口水,把花还给我说:“汉子们出门走远路,折一束攀枝花,胆子都要大些,妇女们把攀枝花插在头发上是表示对英雄们的敬爱。”
在解放佧佤山的时候,英勇的人民解放军在歼灭国民党残匪的战斗中,解放军战士的鲜血也流进了佧佤山的土地,攀枝花开得更加殷[yān]红了。
我把折下来的攀枝花夹在笔记本里,每当我看见鲜红的色泽,我就想起了攀枝花,想起了佧佤族老人给我讲的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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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长短录

从“扁地球协会”想起
文益谦
从《北京晚报》的小角落读到一条大消息:英国的伦敦,有一个拥有二十四名会员的“扁地球协会”,他们坚信我们人类栖息的大地是“又扁又平的”。
这实在是科学新闻中的大事。比苏联的加加林和季托夫作宇宙飞行还要惊人。因为它告诉我们:人类科学知识的“差距”,是多么巨大。
这个“差距”,如果要用时间来计算,至少是两千多年。公元前的三百多年,亚里士多德(前384—322)就已经从月蚀中的黑影,证明地是圆球;距今四百多年的哥白尼(1473—1543),不但确定地球是圆的,而且提出地球绕日而行的地动学说。地是个圆球,在我们普通人看来,现在已经是常识中的常识,没有什么疑问了。可是英国这个号称科学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却还有这么一个“扁地球协会”,坚持天圆地方的学说。你看这不是惊人的消息么?
这个“协会”的会员们究竟是“神学家”还是“科学家”,他们是相信上帝的还是相信科学的?消息中没有说明。但是看他们一本正经地讨论大地是“又扁又平”的理论,可见不是在作弥撒或礼拜。对着上帝是只许礼拜,不许讨论这类问题的。哥白尼和伽利略(1564—1642)不就是因为讨论“天”和“地”的问题,受到过教会的迫害么?所以我们可以设想,“扁地球协会”的会员们是一群“科学家”。不过他们所相信的是两千多年以前的学说而已。
既是两千年前的学说,为什么还能保持至今,而不肯分毫放弃呢?
读《光明日报》译载的,也是英国的科学家彼维雷奇写的《科学研究的艺术》,得到一个答案。据彼维雷奇说:“我们都有对抗新事物的心理,就好像我们反对奇装异服一样。这种心理使人服从传统的习惯,对普遍相信的假真理深信无疑。人对新事物往往采取攻击或逃避的态度。……在伦敦第一个用阳伞的人,就曾经受到人的打击”,他并且解释产生这种心理的原因道:“人的心理是要根据他自己的经验、知识和偏见来判断各种事物,而并不考虑所有的证据。……如果新事物和现有的理论距离太远而不符合现有的知识,就不会被接受。”
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一书中说:“传统是一种势力,不但在教会中是如此,而且在自然科学中也如此。”这说法,完全有根有据。
这种“传统势力”,在自然科学中如此,在人们的社会生活和头脑中又当如何呢?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一书中,分析过资产阶级革命:“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一切已死的先辈们的传统,像梦魔一样纠缠着活人的头脑。”这里说的当然是指资产阶级。资产阶级即使是到今天,也不仅在自然科学上有“扁地球协会”之类,而且在社会制度和社会生活中有殖民主义、种族歧视、奴隶买卖等等数不尽的“已死的先辈们的传统”。
足以引起警惕的是马克思这一段话的下文:“十九世纪的社会革命(当时指无产阶级革命——引用者)不能从过去,而只能从未来汲取自己的诗情。它在破除一切对过去的事物的迷信以前,是不能开始实现自身的任务的。”
这是何等严重的警告啊!我们不但在自然科学上不应当有伦敦的“扁地球协会”,而且在社会生活中,也不要像伦敦的某些市民一样,去“打击”那些“第一个用阳伞的人”。因为对抗一切新事物,那是资产阶级的“传统”,不可学,不可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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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让“言论小生”休息吧
沈容
中国初期的话剧,叫做文明新戏。它没有剧本,只有一个故事梗概。演员在台上可以随机应变,临时编台词,并且往往加入大段的议论,鼓吹革命,因为说出了许多观众想说的话,很能博得观众的喝采,这种发表议论的演员,就被称为言论小生。在革命的宣传中,这种戏是起过作用的。有时候,却也闹出一些笑话来。欧阳予倩同志在他的回忆文章中,曾讲到一个故事:有一次他和一位言论小生同台演出,演的是一对青年男女在花园里谈恋爱,欧阳予倩扮演的是女方。这位小生朝观众大发了一通议论之后,突然转过身来,对他的女朋友说:“我说完了,你说吧!”欧阳予倩毫无准备,一时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好敷衍下场。
话剧逐渐进步,文明戏和言论小生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连名称也慢慢被人遗忘了。但是,有时候看到有些电影,又常常使我想起言论小生来。
在有一些影片里,我们常常看到有些人物跳出来发表演讲式的长篇说白,讲解革命的某种大道理,或者解释党的某一项具体的政策,大有当年言论小生的气概。有一部描写人民公社的影片,在人民公社已经成立,故事快要结束的时候,剧中的县委书记跳出来说了一大段生产力如何如何,生产关系如何如何,因此人民公社如何如何的大道理,这一大段话,几乎是一字不改地从党中央的决议里抄下来的。在表现工业生产的影片里,先进的工人常常要出来讲一套建设社会主义的大道理,甚至连有些儿童片,也硬要小孩子一本正经地讲一通如何如何必须和怎样做一个好孩子之类的话。
人们这样做,大概是以为这样才能清楚地表达影片的主题思想,加强影片的政治思想性吧,其实,结果并非如此。艺术是通过形象去打动观众的,政治思想性通过形象来表现。如果作品塑造的人物形象反映着一种错误的思想,那么再多加上几段大道理,也是不能改变这个根本情况的。不仅如此,这些议论不管内容多么正确,也不管导演演员花多大的力气,它给人的感觉,起码是不真实。在我们的生活中,很少有人不择场所地随时发表长篇议论的,更很少可能有人不择场所,不看对象,随时背诵一段文件来教训别人。这样做徒然使观众觉得这是在做戏,是在做作,那番大道理也就根本听不进去了。电影《白毛女》曾打动了千百万观众的心,赢得了千百万观众的眼泪,而剧中人并没有发表什么长篇的议论。如果让喜儿或大春出来宣讲一番,效果将会如何?
时代前进了,观众的欣赏水平提高了,我们有什么理由,捧住隔年的“皇历”不放,还是痛下决心和言论小生告别,让它休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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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连队小曲
周纲
他的脚步那么轻……
他的脚步那么轻,
轻得像一朵云。
轻轻把战士的被角塞好,
就像折了一封信;
轻轻把小窗关上,
就像扣上自己的衣领;
轻轻把炉前的火星踩灭,
就像吹熄了一盏灯。
他的脚步那么轻,
轻得像一朵云。
谁能听见连长的脚音?
只有警觉的哨兵……
小吴要修桥
看老师傅弯钢筋,
又轻又快又巧,
一根一根接一根,
好似编着柳条。
他自己拿起搬子,
钢筋在手里乱跳,
不是长了,就是短了,
弯了一堆废料!
哎!吴明照呀吴明照,
你真是糟糕,
这小小的钢筋也弯不了,
凭甚么本事修桥!
天上高楼,地下长廊,
拦河水闸,浪里钢桥……
要练出灵巧的双手啊,
把伟大的理想缔造!
他看着面前的图纸,
又弯着一堆废料,
累了,困了,睡了,
图上的符号还在梦里跳。
一根钢筋突然变成桥,
一列火车在他肩上跑……
他惊醒了,揉揉双眼,
忙拿起枕边的钢条……
哎!吴明照呀吴明照,
你的手呀真正巧。
一根根坚硬的钢筋,
在你手里好像软柳条。
告诉我,你怎样弯得这样好?
小伙子,别害臊,
伸出你的手来——
看看老茧又添了多少……
1962年3月写于“杨连第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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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故事新画

只见一头
吴耘


第6版()
专栏:

红河之晨(套色木刻)
张作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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