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6月12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不管如何要革命
史过
我曾经问过一位同志:“能不能用一句话概括革命者的崇高品质?”这位同志夙[sù]有才思敏捷之称,或许他早已多次琢磨了这一点,总而言之,他脱口而出,干脆利索地回答了我:“不管如何要革命!”
这句话看似平常,仔细咀嚼,大有深意。大概是新近读的书印象特别深刻的缘故,我们从《红岩》中找出一个人物——刘思扬,认为他是无需证明的证据,所谓“明眼人一看便知”。
刘思扬的行为,从头到尾都使反动派大惑不解。首先,以他那么“好”的出身(当然这里是反动派的标准,下同),大资本家的子弟,怎么和共产党人为伍,最后竟当起共产党人来?这是一不解。被捕了,生命危在旦夕,仍然谈笑自若,毫无“忏悔”之心。这是二不解。后来经过兄长多方运动,花掉金条无数,保释出来,只要点一下头,便可以到香港去作“与世无争”的“寓公”,安享个人富贵。然而他偏偏不“识相”,不仅不打算“收心”,而且苦心孤诣要去恢复同地下共产党组织的接触。痴心到如此地步,是不可解者三。最后,出走失败,再一次落入杀人如草不闻声的“中美合作所”。这个时候该有所震动了吧?绝不!刘思扬一心萦怀着革命,无所畏惧地面对着不可避免的死亡。
在敌人是惶惑莫明的,对我们来说,却像太阳光辉那样清楚。刘思扬其所以那般坚韧卓绝,就是他全心全意奉行一条原则:不管如何要革命!既经懂得共产党领导的革命,代表无产阶级的真理,代表劳动人民的真理,尽管有天大的困难,终究是要胜利的,因此他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紧紧抓住革命的旗帜,高高地,高高地举起。生活舒适的时候,革命;生活艰难的时候,一样革命。工作顺利的时候,革命;工作复杂的时候,还是革命。没有危险的时候,革命;非常危险的时候,仍然革命,在革命意志被更加激动起来这个意义上看,还可以说是更革命。一句话:不管如何要革命!
唐三藏取经,在西天道上曾遭九九八十一难,没有遏止他取经的决心。我们共产党人是以不怕任何困难著称的,在我们的革命道路上,纵有千难万难,又何能阻止我们胜利前进!


第6版()
专栏:

砍柴姑娘
〔僮族〕李春鲜
一队砍柴姑娘,从我的身边走过,身穿黛青色的斜襟小褂,天蓝色的宽腿长裤,赤脚,单发辫盘在头顶上,迎着朝霞,像一队出征的士兵。
我们僮家的姑娘,没有一个不会砍柴的。由于生活无情的鞭子驱赶着她们,九岁上就学会了攀登那高高的石山了。她们赤着脚,两手用力攀住粗糙的石缝,一步半步地往悬崖上爬,爬向那荆棘丛生的地方。几刀一根柴禾,一刀一声深沉的控诉。近午,烈日当空,石山变成了火焰山,栖息在石山上的动物热极了,都鸦雀无声了,只有野鸽子还忧郁地、单调地唱着:“胡——咕——咕——咕!”伴和着砍柴姑娘的绝望、喑[yīn]哑的歌声:“苦由由,米筒挂在扁担头;早晨得筒夜晚煮,免得老鼠打冤仇。”现在,她们不是噙着眼泪,而是充满着无限的欢乐。社主任指着食堂面前小山一样的柴垛、干爽的猪栏、宽敞的牛舍,……逢人就翘起大拇指夸奖说:这是咱们砍柴姑娘的功劳。姑娘们脸红得像她们亲手编织的僮锦,谦逊地笑了,可是看着自己用汗水浇出的劳动之果,从心眼里高兴。听!这不是砍柴姑娘的歌声!她们盘起山歌来了,清脆嘹亮,悠扬缠绵。
我爱我们僮族的砍柴姑娘,爱她们的勤劳、健美、爽朗,爱听她们的歌声和笑声。可是嫂嫂却偏偏说我,“不知被哪架山上的凤凰把你迷住了”,还说她给我找到了一个“婶子”。那姑娘呀,孔雀见到她,就敞开斑斓的尾巴跟她比赛;画眉听到她唱歌,就变成了哑巴。姑娘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眉毛,像燕子的翅膀,一句话,她是一个非常好看的姑娘。于是,我踏着塞外内蒙古的白雪,来采摘南国的紫荆花。
笃!笃!这是砍柴姑娘们刀砍柴禾的响声。随着一阵轰隆巨响之后,我听到了砍柴姑娘爽脆的笑声、歌声。“蜻蜓肚里无肠子,蜘蛛肚里万条丝;哥有好歌不舍唱,沤来肚里怕人知。”啊,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倒向我挑战来了,我马上答道:“见妹生得好整齐,好比春来花上枝,妹过沙洲鲤鱼恨,妹过青山百鸟啼。”她们笑了,一串串歌声又掷下山来:“哥是天上老岩鹰,铜嘴铁脚猫眼睛,站在门前古树上,想来拿鸡不作声。”看,竟挖苦起我来了,我一点也不示弱,可是,歌去歌还两个回合,我却不得不认输了,我忽然想起了这儿是刘三姐传过歌的地方。这时又传来砍柴姑娘奚落的歌声:“哥嘴贵,哥嘴又贵又含金,开口又怕金落地,唱歌又怕结成亲。”我孤庙旗杆,光棍一根,怕成什么亲,于是向她们回敬:“想妹多,铜盆装水养天鹅,天鹅不吃铜盆水,晓得情妹想哪个?”她们又唱:“不是檀香妹不烧,不是杉木莫架桥,不是真心莫哄妹,空船莫把桨来摇。”我答:“想妹想到骨头里,念妹念在嘴唇皮,竹壳里头包竹笋,暗有真心妹不知。”歌声没落音,砍柴姑娘笑起来了,笑得那样天真、脆响,并把一个姑娘推到一个石阶跟前,那姑娘双手捂住了脸,从她那窄窄的指缝里,我看到了她那星星一样的明亮的眼睛。砍柴姑娘们扬了扬手上的柴刀,作砍树的动作,我知道她们在问我:“我们是砍柴的,你是干什么的呀?”于是,我怀着自豪告诉她们:“高山峻岭入云霄,彩云系在半山腰,为了把那宝藏找,山尖被我脚磨掉。” 歌声、笑声此起彼落。笑声中,捂着脸的砍柴姑娘一扬手,一样东西飞落在我的面前,啊,一只鞋,一只多么精致,结实的男式布鞋,那是我们僮族姑娘珍贵的、定情的信礼……
晚上,在民校的教室里,嫂嫂指着同座的一位姑娘悄声地告诉我:“就是她,我给你找到的好婶子。”姑娘搥了嫂子一拳,双手捂着脸,吃吃地笑了。原来是她啊,那个爱捂脸的砍柴姑娘。
夜深了,在芭蕉树的浓荫下,爱捂脸的砍柴姑娘亲手交给我一只鞋,和今天那只正好是一双。我问她:“上那么高的山去砍柴,不害怕吗?”她自豪地笑了,答:“砍柴姑娘和高山交朋友,朋友是不害怕朋友的呀,是不是?”“你真好。” 我赞叹地说。“好汉只能吃切下的肉,可不能吞下说出的话啊。”忽然,在我们的身后,爆发起砍柴姑娘们清脆的笑声。


第6版()
专栏:

绝句四首
〔越南〕范能洪
读陈毅同志诗有感
〔去年读了登在越南“文学报”上陈毅同志诗“赣南游击词”的越文译文,此后又在一九六一年六月二十七日“人民日报”上读了陈毅同志参加老挝问题日内瓦会议期间所写的“游卢梭岛”一诗,因有感。〕
赣南当日气凌空,
今日闻君韵更浓,
决策运筹诗兴在,
黎曼湖上浪歌声。
五一节天安门观焰火
满天桃菊满天梅,
闪烁新花映旧台。
四方无产皆兄弟?,
台前伊里?笑颜开。
?用胡志明主席的诗句:“关山万里一家,四方无产皆兄弟。”?天安门广场上悬有伊里奇·列宁的巨幅画像。
北京春
夜寂冲开响列车,
声声直上绕天河,
细心倾听无声处,
春夜频催友国花。
游春王府唱春歌,
青辫姑娘意若何?
买罢罗巾双绣蝶,
抬头忽想小儿车。


第6版()
专栏:长短录

漫谈聊天
陈波
聊天,四川人叫做“摆龙门阵”,山东人叫做“拉呱”,上海人叫做“讲闲话”,天津人叫做“说家常”,其他地方也有单称之为“聊”的。其实,所谓聊天,又何尝只限于天;更不会像《三国演义》上蜀吴两国的舌辩之士秦宓与张温那样大逞天辩,对天来一次评头论足。往往一聊起来,海阔天空、无拘无束,虚虚实实,娓娓动听;所及范围,无边无沿,从日常生活,身边琐事到学术商量,技能钻研,甚至天下大事、思想认识。于谈笑风生之中,触机而发,常常能启诱智慧,增加知识,更能像一把钥匙一样,互相打开心中的迷窍。
我常想到,聊天好像也有一个规律,就是:淡淡的引起,慢慢的渗入,深深的掘出,透透的亮开、解决,这样如治井、如登山,逐步地求深、逐步地求高,一席话所收获的效果,往往是出人意料之外。可是聊天也有所忌,如果剑拔弩张,进行争辩,纵然满嘴道理,足以服人,但也不容易聊得起来,聊得下去;不用说像屈原的《天问》那样,满腹的愤懑怨望,即使落实了个“天”字,可那一连串的像放排炮般的,任管谁是对方也难于置答的“问”,就更不包括在聊天之内。所以聊天既有意义,然而,也必获其趣,才能从趣中寻取到它的乐境,才能收到它的益处。聊天当然不一定限于两人,但开会代替不了聊天,以聊天的方式去进行会议,自然不成;会议是必要的,而聊天确能补会议之不足,也可作为会议的先期酝酿,它是从生动活泼的谈锋中,求取严肃认真的事理。
聊天,聊天气,聊生活,聊学术,聊万物,聊事理,当然不能求之于呆板,不能出之于生硬,特别聊思想、聊见解,更必须随便、自然,而又要认真、诚恳。我常想:如果有人贸贸然奔到我家,开门见山地告诉我说:同志,我来和你谈谈思想,统一一下认识,你心里不感到恐慌才怪哩。要求这样来解决思想认识问题,能达到应有的效果,我看是比较困难的。至于引经据典搬弄出一篇一篇大道理,为说服人而说服人,甚至为教训人而教训人,即使对方连连点头首肯,怕也不是味儿,这样,爽直固然爽直,痛快也许痛快,也是出之良好志愿,是以教育自己、教育别人为目的,可是,就未必赶上聊天作用大、效果好,聊天能于潜移默化中进行思想工作,寓教育于无形之中。
当然,聊天必以其时、必以其地,亦必有所节制。你不能在别人工作紧张、十分忙碌之时,硬拖着别人同你“聊天”;也不能在办公之地,会议场合,瞎扯胡聊,滔滔不止。如果工作余暇,处之以闲适,任兴致之所至,自当风趣倍生,聊起来也定会如春蚕抽丝,而总无尽意吧。


第6版()
专栏:

秋千歌
陶怡
每到端阳,朝鲜族少女纷纷荡起秋千。秋千架前,高挂着一只铜铃,谁踢响铃当的次数最多,谁便可以得到一只陪嫁的衣箱。这一天那荡得最高的少女这样唱:
阿妈的背,
是我小时候的摇篮,
我第一次睁开眼睛,
最先看见高高的蓝天。
阿爸是火田农〔注〕,
带我行走在万山间,
我迈出了第一步,
就看见了披雪的长白山。
蓝天呵,在眼前一闪,
长白山呵,在脚下一闪,
我在天和山之间飞翔,
我是个光荣的公社社员!
手握着柔软的秋绳,
脚踏着坚实的秋板,
高高地荡起来呀,
我是天上的白云,
我是高山上的雨燕!
高高地荡起来呀,
铃声响在耳畔,
不,衣箱我不稀罕,
衣箱盛不下我的心愿。
高高地荡起来呀,
轻脆的铃声一串又一串,
我想起攀登公格尔的姐妹,
我要像她们一样勇敢。
高高地荡起来呀,
看我荡得多高、多远!
多险的高峰我都要攀缘,
最美好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高高地荡起来呀,
荡起来呀,我的秋千,
荡得更高些吧,
更高些,我的秋千!
〔注〕火田农:解放前还保持刀耕火种的朝鲜族农民,他们每年更换土地,到处流浪。


第6版()
专栏:

旧话重题“开场白”
沈彭年
从前在北方的“杂耍园子”里,鼓曲艺人上台先打一通鼓套子,或是唱上一支岔曲,之后,要和听众聊上几句,台上台下显得挺亲热。聊的那几句,就是时兴报幕以来免掉了的“开场白”。报幕可也不错,曲种、节目、演员、弦师,一一报得清楚,干脆明了。“开场白”呢,是不是可以加以革新,予以恢复,值得研究。因为,说好这几句,也要有功夫。
并非想来提倡恢复“开场白”,偶然想起,又有些些点点的感触,于是重题一下。是哪一位老前辈首先把这几句话说出口的,不一定能够考稽出来,相信那总是一位深切了解曲艺艺术特点的艺人。他了解曲艺艺术是要在和听众息息相通、哀乐与共的当中,进行千锤百炼的。
“开场白”大概是这样几句话:
“方才是×××唱了一段×××大鼓(说了一段相声、唱了一段单弦、抖了一回空竹、或者……),唱得很好。换上学徒我来,给您换换耳音,唱一段×××大鼓。节目是俗节目,节目俗,精神气力不俗。您当俗的听,我当新鲜的贡献,请您赏下耳音,我至至诚诚地唱一回×××。”
几句“开场白”,回想起来真是苦辣酸甜,五味俱全。最最容易使人联想到的,自然是我们曲艺艺人在旧社会里卑微屈辱的生活遭际,这就不待说了。几句“开场白”,也表达出前辈艺人在黑暗的旧社会里,那种“相煦[xǔ]以温,相濡[rú]以沫”的精神,这是可贵的。后上场的总要赞扬一声才下场的同行,决不是“艺人相轻”。几句“开场白”,还道出了曲艺艺术尊重听众,相信听众,把听众看作知音人的特点。记得京韵大鼓名家白云鹏、梅花调名家金万昌、单弦名家谢芮芝都已经白发苍苍、如银似雪了,总还要自称是“学徒”,也许这并不完全是谦恭的客套。一己之长,总会短于众人之智,面对着三教九流的听者,自称一声学徒,或者便于取得众人的帮助。
值得我们青年曲艺演员琢磨琢磨的,怕还是说到“耳音”的那两句话。“给您换换耳音”,向听众交代了同场说唱变练的形式之多,和说唱内容的有文有武、亦庄亦谐,也有介绍同场艺人传授不同、风格各异的意思。仔细想想,好像也在表示自己对艺术不断力求精进,话是说得含蓄的。而真正说得起这句话的前辈艺人,往往能以自成一家。“请您赏下耳音”是请求听众凝神欣赏的意思。话里也有话,包含了演员“一下子揪住人的耳朵”的自信。说唱艺术这种“揪住别人耳朵”的把握,当然是演员刻苦钻研一个曲种的结果。必须多方面地吸取营养,日久年深,才能有这种把握,甚至使得听众在自己开口之前,已把耳音“赏”了下来。
“开场白”在有成就的前辈鼓曲艺人口中,不是几句空话。尊重听众,博学多闻,根据艺术特点刻意革新,于是他们创造了古往今来曲艺节目中鲜明活跳的人物、盘根错节的故事,以及入耳动心的音乐声腔。看到、听到有些已露苗头的青年曲艺演员在艺术上有所荒疏,或者忽视说唱艺术的特点时,衷心忧之。旧话重题,借以献曝。


第6版()
专栏:

奠边晨景(套色木刻) 张作良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