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4月5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读《访秋瑾故居》一文以后
李立三
在人民日报上读了和平同志《访秋瑾故居》一文,使我回忆起童年时代的一个故事。在五十五年以前,秋瑾烈士牺牲的那一年,我在一个蒙童馆念书,就听到秋瑾烈士为国牺牲的故事,可以说是我第一次受到革命志士的影响。当时孙小山(原名筱珊,辛亥革命后改为小山)同志也在这个蒙童馆的先生那里当“坐房间的学生”(即年龄较大,不和蒙童一起,而分开坐在房间里念书的学生),他那时已经参加孙中山组织的同盟会。他总是带我到野外散步,把一些革命故事讲给我听。现在还模糊记得,他讲徐锡麟和秋瑾烈士英勇牺牲的故事时,那种慷慨激昂的情绪,使我这个才八、九岁的童心都受到感动。他还把当时同盟会中利用猜拳作宣传,编的一套叫法告诉我和另外两三个年龄较大的同学。我们私下常用这套叫法来作猜拳游戏。这套叫法是:用“汉人强、满人亡”代替通行叫法的“全福寿、福寿全”;而代替“五魁”、“八马”这一套的是:“独立”(即一)、“对待”(即二)、“三维新”、“四百兆”(即四亿同胞的意思)、“五大洲”、“六君子”(即戊戌变法牺牲的六烈士)、“七战士”(大概指的是在排满革命运动中牺牲的七个人,他们的名字已经记不起来了)、八(叫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九十九(从刘伯温推背图上所说的“手执钢刀九十九,杀尽胡人方罢手”的话借用来的)、“排满”(两手指头都排满了,即“十”的意思,同时也就是说“排除满清”)。这种寓革命宣传于猜拳游戏之中的办法,可见当时同盟会是非常善于作宣传工作的。记得孙小山同志还把孙中山制定的同盟会纲领告诉过我,即“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不过孙小山同志对于前两句讲解得很多,而且非常慷慨激昂,对于后两句却讲解得很少,也许完全没有讲过,因为我头脑中一点印象也没有。当然,这也反映当时革命运动的历史局限性,排满革命代表一种民族感情,较易为人所接受,而“建立民国、平均地权”就不容易懂得了。
孙小山同志可以说的确是一位革命志士,在辛亥革命胜利的时期,他非常兴高采烈地进行着各种革命工作,但不久后看见国民党内部一味争权夺利,他就非常不满,离开我们县里到别的地方去了,究竟他以后十多年中做了一些什么事,我一点不知道。直到1922年以后,他受到安源工人运动的影响,到安源来看过我,开始接受了一些共产主义思想的影响。大概在1924年左右加入了我们党的组织,在我们县里做农民工作。我和他这时都忙于秘密的革命工作,无法通信。直到1927年4、5月间看到毛泽东同志写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才知道孙小山同志担任了醴陵县农民协会的委员长,而这时他已经被封建反动军阀何健所枪杀,成了我们党为革命牺牲得最早的烈士之一。
1954年我回到醴陵住了几天,曾到四十多年以前去过多次的孙小山同志的家里,并在他的墓前致了同志的默哀敬礼。从他的儿子谈话中知道,他被杀后,是农民把他的尸首偷偷地抱出来草草埋葬的。他还有一个弟弟,也是共产党员,也在1927年北伐战争中牺牲了。
1960年秋在杭州,看到《西湖胜迹》上介绍鉴湖女侠墓(即秋瑾烈士墓,鉴湖女侠系秋瑾烈士的笔名),并录有她在1906年回国时写的诗,使我回忆起幼时这段故事和我经常敬念不忘的孙小山同志。我在当日谒烈士墓后有感,遂步她在1906年所作诗的原韵写了几句,虽不成诗,但表达了当时的一些感怀。现在读到和平同志《访秋瑾故居》一文,又使我回忆起这个故事,觉得把它写出来,使读者们知道一件革命故事,知道我们有一位为革命事业壮烈牺牲的孙小山同志,也许多少有点意思,并把不成诗的诗也附录于后:
岂是天姑天外来,一声叱咤胜风雷;
同胞四亿初惊醒,枷锁千年难化灰。
堪叹神州遭厄运,又惊巾帼出天才,
今朝幸得东风劲,扭转乾坤此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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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家谈

“才气”和“呆气”
萧丕安
最近读到新出版的《郑板桥集》,单是那印着板桥手迹的封面,就那么庄严淡雅,朴素美观,令人喜爱。再看书中的笔迹、插图、诗词、题画、家书等文字,更是美不胜收,不忍释手。我特别喜欢那些题画,这里有对当时社会黑暗的抨击和声讨,有真挚感情的抒发,也有精采独到的画论。读着这些,不禁感到这位号称“三绝”(画、诗、书)的“扬州八怪”中最有名的板桥先生实在真有“才气”,暗中钦佩不已。接着,又读到《板桥自叙》,才知道在郑板桥的“才气”背后,原来还有一股“呆气”在。且看他自己怎么说:“板桥每读一书,必千百遍。舟中、马上、被底,或当食忘匕[bǐ]箸[zhù],或对客不听其语,并自忘其所语,皆记书默诵也。”读书读到这种程度,岂不是有些“呆气”么!然而,倘若他没有这股“呆气”,恐怕也就很难有那股“才气”。正是因为他如此废寝忘食地刻苦读书,才能做到他所说的“由浅入深,由卑及高,由迩达远,以赴古人之奥区,以自畅其性情才力之所不尽”。“才气”和“呆气”在郑板桥身上原来是这样的密不可分。
读书的结果而竟成了“呆子”,不用说,那书是没有读好的,这当然不足为训。但是,如果一个人不是存心要“读死书、死读书、读书死”,而是想着要使自己的精神世界有所丰富,有所充实,有所提高,对人民的事业有所贡献,有所补益,那么有点“呆气”又实在宝贵得很。自持聪明,想走捷径,浅尝辄止,不下苦功,看去机灵,实则真呆。不是有一句俗语说“聪明反被聪明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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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天山下(二首)
李瑛
铁匠炉
叮当当,叮当当,
夜深沉,声音传的远,
一架风箱,一座铁砧,
戈壁里一朵红牡丹。
新垦的荒,新建的点,
一炉红火照天山;
修锄犁,打?镰,
工厂派出这“小车间”。
通红的火花四处溅,
火花里望见了好秋天;
放下锤,阿不都老爹擦把汗,
风传来,远处又声声响成片。
正笑间,扑啦啦,
惊起宿鸟一大片——
爬犁拉来双铧犁,
毛驴驮来砍土镘!
阿热汗
白的地,白的天,
白的树,白的山,
铺天盖地的大雪呀,
封锁了茫茫草原。
一声马嘶,一声长鞭,
卷起了阵阵雪粉白烟,
看——呼呼风雪里,
飞来了爬犁一串!
那站在最前的是谁呀?
一手抓缰,一手挥鞭,
迎风雪,横肩昂首,
冲开了雪谷冰山?
呵,连日里奇寒飞雪,
邻群的母羊正在生产;
这季节,这季节呀,
怎能看它们料缺草断!
怕什么雪大风紧,
说什么路滑道险,
赶着这列爬犁车,
快把垛垛干草送进圈。
漠漠雪海,寒风卷,
爬犁车画出一道线。
皮帽下是红红的脸,
哈,原来是姑娘阿热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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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漫谈话剧

让观众认出导演来
上海 过珵
前几年接连看了两次《家》的演出,一次是赵丹同志导演的(上影演员剧团演出),一次由吴仞之同志导演(上海戏剧学院毕业公演)。演的虽是同一剧本,但演出却各具特色。
就拿鸣凤跳湖那段戏为例吧,两场演出的处理就很不相同。赵丹同志把湖设计在舞台后部的正中,鸣凤向觉慧告别之后,面对湖水伫立良久,远处雷声隐隐,电光闪闪,她声泪俱下地喊了一声“三少爷”,便对着湖水纵身奔去了。一声震天的炸雷带来了满台的亮光,但只一瞬,鸣凤连同整个舞台便又都被黑暗吞噬了。再来看看吴仞之同志的处理:他把湖安排在台左的尽头,鸣凤向觉慧告别后,怀着对人生的无比眷恋和对自身遭遇的满腔悲愤,迈着艰巨的步子,穿过整个舞台,轻轻地呼唤着自己的心上人,缓缓地向着归宿走去。雷声隐隐作响,闪电微微发光,湖水越来越清晰地闪动着波光,鸣凤迟疑着,但毕竟一步一步地向着它的怀抱靠拢去……幕便在这时轻轻地落下了。
两种处理都使我非常感动。导演们都以满腔的激愤控诉了那个吃人的社会,也都为鸣凤这个少女的牺牲洒下了一掬同情的热泪。但也不难看出,赵丹同志的呼声更为激昂强烈,而吴仞之同志的感情则更为细腻深挚。赵丹同志处理的那声震耳欲聋的响雷是对吃人制度的有力控诉,它一下子点燃了观众心中郁积已久的火苗;而吴仞之同志所描绘的那幅鸣凤自杀的图画,则如同一曲如泣如诉的怨歌、一纸字字血泪的状词,深深地印在观众心中。两位导演不仅把剧作家的文字化成了实体,而且都熔进了自己的感情和血泪,使两场演出不仅准确地传达了剧作家的理解和认识,而且都鲜明地流露了导演自己的理想、观点和趣味,完成了名副其实的“再创造”。
自成风格的导演在我们话剧舞台上不再是凤毛麟角了。然而毋庸讳言,四平八稳的解释、毫无光彩的处理,却还不是绝无仅有的。不少导演还显露不出鲜明的个性,观众看完戏后,有时便只记得剧本和演员,而对导演,却没有什么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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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漫谈话剧

多幕剧的分幕
北京 戴深燕
一个戏,倘是多幕剧,自然是要分幕分场的。至于该分多少幕多少场,那要依据剧情,不能作死规定。我们通常看到的,多是三幕四幕。不过,也见过一些场次很多的,七场八场,也有少数剧本写到十场以上。
自然不能只根据场次多少来论戏的优劣,重要的是内容。但若就我看戏时的感想来说,则以为场次还是集中一些为好。场次太多,台上换景费事,台下老是等换景也着急。即使如今换景速度已大有提高,但大幕关闭的次数过多,我们看戏时紧张兴奋而且专注的心情老被打断,也不是味儿。这是一。第二,一个戏,时间总是只能有三个小时或稍多一点,场次过多,每场戏分摊到的时间就很有限,不便于剧情充分展开,在每次起幕落幕之间,台上只能出现一些比较简单的事件,难免给人以单薄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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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漫谈话剧

话剧的服装
四川成都 王金海
在现代题材的话剧里,扮演工人角色的多是身穿背带裤子;扮演农民角色的多是头缠白帕子,身穿白褂子;扮演首长角色的多是披上一件什么大衣,不系[jì]扣子;扮演科学家、工程师的,总是穿戴整齐,架一副深色宽边眼镜。还有,在服装颜色设计上,工人服装逃不脱青蓝二色,农民服装不是白色,就是青的。
舞台上的人物一出场,观众从服装上便可一眼看穿,这在观众心里,也造成一种生活单调、乏味的感觉。
人们的生活是丰富多采的,衣着也是各有喜爱的。在日常生活中,虽然由于气候、地理条件的影响和人们服务部门、职位的相同,在衣着上可能大体类似,但各阶层群众的服装在实际上也还是“百花齐放”的。我认为,作为反映现实生活的话剧,不可以简单化地来反映生活。
编后小语
我们开辟了“漫谈话剧”一栏以后,到三月底,已经收到读者来信来稿近三百件。这些信、稿来自全国各地的城市、工厂、学校、部队、农村,以及边疆的中小城镇,其中还有远在国外的读者寄来的稿件。我们展读这些信、稿,实在难掩心头的兴奋,我们从中看到了广大读者是热爱话剧和关心话剧事业的。
读者议论的内容很丰富,也有不少新鲜、正确的意见,我们除了继续发表一些专业的戏剧工作者的意见之外,还将从这些来信来稿中挑选一部分陆续发表。我们相信,经过话剧工作者和广大爱好话剧的观众的共同讨论,必然有助于我们话剧事业的发展和繁荣。
副刊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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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樱花歌
鞠鹏高
墨江泼绿水微波,
万花掩映江之沱。
倾城看花奈花何,
人人同唱樱花歌。
——摘自黄遵宪《樱花歌》
滇池之滨,圆通山上,樱花与垂丝海棠齐放。灼灼其华,溢彩流光,丽若绯红的祥云。
樱花又名西府海棠。数十朵嫣[yān]红的花儿,花瓣近百片,聚为一束,集成一枚枚圆如簪[zān]缨的红绒花球,盛开于少叶的枝干,衬映着湛蓝晶亮的晴空,显得丛密丰厚,雍容华贵。
圆通山樱花区的花径两旁,樱花与垂丝海棠密密扎扎,枝枝蔓蔓,叶叶花花,彼此复盖,相互交错,蓬搭成了一条长百余米的花的巷道,游人漫步其中:有飞花拂面,有落英铺路。那由繁密的花瓣镶成的拱圆形顶盖浸漏下的阳光也是香的;那由蜜蜂和彩蝶搧动的轻风也芬芳诱人。
樱花的美色能引得游人如潮,除有海棠伴妆,还和昆明特有的蓝空的映衬和明媚的阳光的映照分不开!如果你在一个云幕低垂的阴雨天气去观赏樱花,那花就会消减几分色彩;当夕阳西下之际你去看花,你又会发觉是那最后的一缕霞光拭抹去了樱花的美色。
每年“三八”这一天,人们都纷纷结伴前去圆通山观赏樱花。妇女们则照例成群结队围坐于樱花树下欢庆自己的节日。她们并寄情樱花:愿斗争胜利的红花像樱花一样地开遍世界!让樱花的红光去点燃心中向往新生活的爱火。
在樱花开放的日子里,姑娘们都爱穿一身如樱花如海棠的青春红妆去赏花。去伴着樱花照相,让吉祥的红花兆应她们如花的年华。
我们说:让樱花来象征爱春天、爱劳动、并有着红火性格的妇女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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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漫谈话剧

要化,不要搬
上海 罗国贤
学习传统戏曲,是话剧民族化的重要途径。但学习决不能变成摹仿,吸收也不可替代创造。学习和吸收戏曲优秀传统和表现手法都应该站稳话剧的“立场”,其目的是为了使话剧民族化,而不是把话剧戏曲化。最近看了几出根据同名戏曲剧目移植演出的小戏,觉得它们有的像小歌剧,有的则似小演唱,有的就干脆是唱词较少的折子戏。总之,从表演到语言,从剧本结构到人物塑造,布景设计,使人感觉到很少有话剧的味道。
话剧和各类传统戏曲不仅仅是两个不同的剧种,而且还是戏剧中两个源流、风格、表现形式区别较大的艺术形式。它们在反映生活时都有其各自的特点,一般说来,戏曲更趋向于写意,而话剧却偏重于写实,因此,在剧本构思、场景处理、表演艺术和语言上也就形成殊异的艺术特色。所以要把戏曲剧目改成话剧演出就必须根据话剧的传统,吸收某些可以为话剧形式所容纳的戏曲特点,如果简单化地把唱词改成韵白,其余原样照搬来移植,就会把话剧艺术的特色湮没掉,同时也会使戏曲原有的韵味丧失殆尽。
许多有意义的戏曲剧目可以改编成为话剧演出,许多戏曲的艺术特点可以为话剧所借鉴、吸收,但是吸收决不可以变成生硬的搬用,而应该把它化为话剧本身的东西,真正做到取之于戏曲,达之于话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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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长春人工湖 酆中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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