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4月23日人民日报 第4版

第4版()
专栏:

丹橘颂
谢树
没有渔火,没有萤灯,夜,拉下了黑绒绒的帷幕,把大地沉沉掩盖。这时,黑龙江上风急浪险,一条客轮正顶着两只满载货物的驳船,逆流而上。驾驶台里,站着一位须发花白,身材魁梧的老人,正在漆黑的江面上,辨识着航线。风,呼呼地吹,浪,哗哗地打,在这样的时刻行船,需要有怎样的沉着、勇敢、坚定呵!
这条船从三河站启航,过正旗,天就黑下来了,按照过去的惯例是要抛锚煞车的,因为再往前就到了天险迎门砬[lā]子、冒烟山。
提起迎门砬子、冒烟山,凡是在黑龙江上走过船的人都知道它的险恶。过去,在船工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迎门砬子冒烟山,单船通过七分险,夜间不行船。”迎门砬子,江湾极曲,一边是浅滩,一边是奇峰突起的山崖,好像一座影壁迎面而立,中间航道仅有三十余米宽,旧社会里这儿不知撞翻了多少船只,而冒烟山的险恶就更不用提了。
船,在黑暗中继续前进,靠近迎门砬子时,大副问:“抛锚吗?”
“抛锚?”老船长摇了摇头:“运输任务这么紧,咱们应该分秒必争!”
“船长,现在咱们还顶着两只驳船哪!”
“对,正因为顶着两只驳船,才需要快点把货物送到地方!”
迎门砬子慢慢近了,顶着两只驳船的客轮进入了险恶的江道。这时,甲板上站了许多人,大家眼瞪瞪地望着驾驶台。
“向左!”老船长手执车钟,目不转瞬地说。
船身转向左边,看看挨近崖石。
“向右!”老船长镇静地发出命令,船身擦着崖石转向右边,看看又开上了浅滩。
船就这样忽左忽右地在弯曲的江道上航行,在这样漆黑的夜里,人们低声地耳语着:“迎门砬子在哪儿呢?”
忽然,一个巨大的黑森森的怪物在船头出现了,“喂!迎门砬子!”船上有人喊。
而船却一直冲着迎门砬子驶去,看看就要撞上,不知谁惊呼了一声:“危险!”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唰地船身急转,借着逆水的推力,巧妙地擦着崖石,通过隘口,把迎门砬子和浅滩一齐甩在后边……
这是一次创举——客轮顶驳,夜闯险关。这次创举是由黑龙江航运局北京号船长曹凤贤老英雄完成的。在完成这次创举之前,人们曾有过不同的争论。
那还是在1958年,航运局开展了“轻装多载、多拉快跑运动”,以解决运输力不足的问题。
有一天,北京号客轮从佳木斯启航,一开船,局里调度室的贾主任来到船长室。
在船长室,老船长和贾主任谈论起来。
老船长说:“贾主任,现在每个生产部门都在努力提高劳动效率,我曾经想过,若是每只客轮不仅仅载运二百五十吨,而是更多些,运输力不足的问题,不是就可解决了吗!”
“对,你这个想法和局里的想法完全一致!”贾主任看了老船长一眼说:“不过,这里边也有不少困难!”
“哼,要说困难哪儿没有,吃饭还兴许嚼着砂子呢!”
贾主任笑笑说:“老船长,有一件事你敢不敢干?”
老船长说:“只要对党对人民有利,啥事我都敢干!”
贾主任说:“从黑河往上,顶两只驳船呢?”
“这个……”老船长沉吟了一下说:“按说客轮顶驳,苏联早就实行了,不过,从黑河往上,还没见过,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经过一天的反复考虑和研究,老船长断定可以作到,他便下到舱里去和船员闲谈。
“从黑河往上顶两只驳船,行不行?”
“往上顶?”沉默了一会儿,一个年轻人忽然发言说:“老船长,这可得好好考虑考虑。黑龙江上游,江道弯,水流急,险滩多,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敢干过。”
“呶,你胆小啦。”老船长开玩笑地说。
“不!不!”年轻人郑重地说:“我的意思是,前人没干过的事,咱们就得……”
老船长笑笑说:“这个,我已经反复考虑过了。不过,年轻人,你要记住,我们这一辈已经老了,担子正担在你们的身上,你们若是总习惯走老路,不会有什么大出息,要敢于做前人没有做过的事!”……
就是凭着这种深谋远虑、敢想敢干的精神,他,一个年逾六十的老人,不仅完成了上水顶驳的任务,还曾创造车轮打沙的办法,战胜了松花江上稀有的枯水期,保证正常通航;因此,在黑龙江沿岸,人们一提到他,便竖起大拇指说:“黑龙江上的雄鹰!”
后来,在一次群英会上我见到了他。他爽快,健谈,精神旺盛而又心胸开阔,很具有海员的豪迈性格。在一间充满阳光的屋子里,他滔滔不绝地给我讲述着三十几年来的江上生活,他讲到了过去的辛酸,更讲到了现在的欢乐。
他对我说:“入党以后,我觉着精力可比以前更旺了,同志,你不要看我头上的白发,也不要看我脸上的皱纹,我呀,六十不服老!”
听了他的话,看着他那披满阳光的笑脸,我不由想起了张九龄的两句诗:“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因作《丹橘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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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漫谈话剧

慎重其事地总结创作经验
段承滨
读了金山同志写的《我怎样演戏》一文(载《文艺报》1961年十一、十二两期),感受颇深。一位经历了三十年演剧生活的老演员扼要地总结了多次创造角色的得失之后,恳切地表达了两个愿望:一要创造各式各样的人物,特别是创造崭新的工农兵形象,二要慎重其事地研究有关中国话剧表演学派的问题。这对当前的话剧工作确是语重情长的提醒。
要在更高的水平上创造人物,就必须有效地进行创作总结。离开了导演、演员们大大小小的总结,也就谈不到甚么研究中国话剧表演学派的问题了。
且不说关于我国话剧表演学派的问题有过如何慎重其事的探讨和论争,单就话剧导演和演员们总结创作的情况看来,比较系统地认真总结了创造得失的,也只是凤毛麟角。
以我所在的剧院为例(这是一个历史较长、影响较大的话剧院),具有二十年演剧历史的演员少说也有十五位;就是青壮年演员一般也经历十年的演剧生活了。这些同志坚持在演剧岗位上辛勤地劳动着,作出了成绩,确是劳苦功高;但要谈到他们的创作总结,却是难得报账了。我手头有一份本院演员创造角色的统计表,一位演了二十多年戏的老演员,仅在解放后就饰演了二十四个角色,其中有不少是得到观众赞许的舞台形象。这样一位积累着丰富演剧经验的老演员,竟然没有一次认真总结过自己所创造的人物的机会,真是令人遗憾了!
我国话剧的演剧艺术要学习传统戏曲的表演经验,也要学习外国的科学的演剧方法,同时也绝不能忽视话剧运动五十多年来自身积累的丰富经验。谈到总结创作经验,很少有人否定它的重要性,真要慎重其事地做起来,确又是困难重重。老演员经年累月疲于排演新戏,没有时间进行总结。据说这是为了保证新排剧目的演出质量,不得不叫“总结”让路。岂不知如此使用老演员,不但提不高创作质量,反会使他们陷入窘于应付的困惑境地。也有些老演员并非如此忙碌,却也不能有效地进行总结。其中有些人是苦于文学根底薄,理论修养差,不知如何入手;加以无人组织和帮助,也就得过且过了。
一定要重视创作经验的总结!认识上明确了,一切所谓的难处是可以通过妥善的安排来解决的。不排新戏,全体投入创作总结当然不行。下决心抽出三两个老演员,给予时间和必要的条件,让他们认真结合业务进修从事创作总结,再通过他们总结的成果加浓剧院的学术研究空气,这样分批安排,不但不会妨碍剧院的演出质量,而且一定会有助于整个话剧表演艺术水平的不断提高。
话剧的表演经验需要总结,这只是一个方面。要全面提高话剧的创作质量,还迫切需要从剧本创作、导演、舞台美术各个方面进行有效的总结。前不久在广州举行的全国话剧、歌剧、儿童剧创作座谈会就是总结话剧剧本创作的良好的开端。老一辈剧作家在会上略谈心得,我辈青年剧作者即受益匪浅。话剧队伍中正在成长的新生力量渴望从老一辈艺术家的创造成果中吸取营养,动员和安排有丰富实践经验的话剧剧作家、导演、演员和舞台美术家们慎重其事地总结他们的真知灼见,鼓励他们著书立说,现在确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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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专业和业余之间
可光
这些年有些业余戏剧爱好者业余演出的剧目,经过加工整理,已成为专业剧团上演的优秀剧目。像上海第七纺织机械厂吴相平等写的什景戏《两面红旗》,经过全总工人话剧团改编为独幕剧《借刀》,已成为很多话剧团体及艺术院校的上演剧目。
从《两面红旗》到《借刀》,这是一个从业余到专业的过程。
业余作者,他们长期生活在剧本规定的情景中,许多业余作者,本身就是剧本所反映的活动的直接参加者,他们的感情与所反映的人物的感情已经水乳交融,所以往往能写得真,演得像,说得对。这些长处如再经专业话剧工作者们再创造,会成为较好的剧本和演出的。另外,经常下厂搞创作的同志,常有这样的体会,当他们面对复杂的现实,材料一堆,人物众多,故事繁杂,在这样头绪纷乱的现实中彷徨犹疑,不知从何下笔,可是当你一接触到工人作品,即会使你从乱丝中抓着头绪,启发你的创作灵感,这样专业作者便可以从工人创作中吸取到丰富的滋养,可贵的生活素材,写出较好的剧作,丰富了上演剧目。而业余作者也得到了专业的帮助,进一步提高了水平:这种专业与业余结合、相辅相成的关系,岂不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吗?
这种关系不单表现在写作上,在导演处理,演员表演,台词念法,舞台美术设计等等方面,也是屡见不鲜的。有次,某个剧团来了几位工人业余话剧爱好者看排戏,他们看完对导演说:“车刀坏了,我们不说‘刀坏了’,说‘刀打了’。”导演照工人的意见改了。剧目演出后,观众反映说:“刀打了,这个词听起来真妙,有生活气息。”一字之差,却给演出带来了生活真实。
专业话剧团体请业余话剧活动积极分子来看看排戏或参加某些演出,并不能成为多大的负担,反而有莫大的好处,一方面辅导了业余,另一方面,这些业余爱好者,常常是我们专业话剧工作者最忠实的教师和传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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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家谈

从武打中的失手想起的
蒋蓓
有一次看北京市戏曲学校实验京剧团演出的京剧《红羊峪》,扮演孟良之子的一位青年演员在武艺表演中,手中的武器突然失手落地,他拣起来又继续表演,刚到紧要关头,又失手落地,他毫不灰心地拣起又干。经过两次失败,这一复杂而艰巨的动作终于完成了。这时观众的心弦骤然由紧变松,剧场内响起了一阵更为热烈的掌声。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在过去,有些观众可能拍起“倒好”来;演员为了遮丑,也可能就见机行事,马虎过去了。
武打中偶尔失手,出了漏洞,这对正在成长着的青年演员来说,是很难免的。可贵的是,他们有志有恒,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终于变失败为成功。由此,使我不禁想起了“胜不骄败不馁[něi]”、“有志者事竟成”、“失败是成功之母”等名言。演戏如此,推而广之,其他工作、学习何尝不是如此呢?在工作中,总会遇到困难的,总不会经常都是得心应手,一帆风顺的。在遇着困难的时候,我们正需要像那个青年演员一样坚持不懈,克服困难,夺取胜利。学习也是这样,在学习中,也会遇到一些难题,一时得不到解答,而当我们刻苦钻研,把问题解决了的时候,我们不是感到更大的愉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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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山茶赞
鞠鹏高
正月滇南春色早,
山茶树树齐开了,
艳李夭桃都压倒。
妆点好,
园林处处红云岛。
——明·杨升庵《滇程记》
初春,春城昆明百花园中,开得最热烈,最大胆的花儿,要数那猩红如火团、粉白如雪球的山茶花。
在翠湖、黑龙潭的花圃,在大观楼前的庭院,在西山华亭寺、太华寺的大殿前后,那树树彩瓣重叠,大如芙蓉的山茶,以它特有的美色、仪态和泼辣的性格,压倒了满天桃李!
是高原那和煦[xǔ]的春风,撩拨开万树山茶的嫩瓣,给它点染上动人的色彩;是高原那灼热的骄阳造就了山茶那付火一般的性格。
从山茶树上,我懂得了春色就是花瓣和翠叶的颜色:红得来快要喷火了!绿得来快要滴水了!雨泼不灭,风吹不散。任随多大的力量也压不住它的滋生蔓延;任随多高妙的颜料也染不变它的本色。这就是充满了生命活力的色彩!这就是妆点了人间花花世界的色彩!
昆明附近,有宝珠茶、牡丹茶花、银红柳叶、早桃红、十样锦、狮子头、菊瓣、恨天高等数十个茶花品种。这儿的茶花与邻省的相比,显得硕大艳美,花期特长。那是由于春城独有的晴空映衬着它的红颜;那是由于滇池的春水滋养了它的根须。
更确切地说,除了自然的赋与之外,更主要的还是人的塑造。艳红的山茶从山野的小花到高贵的名花,从单一的品种到繁多的花色——这种从单调到完美、从简单到复杂,从低级到高级的过程,正是人们劳动创造的过程。
山茶花由植于土内进而到盆栽;由插条栽种进而到嫁接杂交产生高贵名种……这都是劳动与智慧的成果。
在春城,我结识了不少的朋友。他们热烈、爽朗、富于感情,浑身像笼罩着一团红火。这种共性使我想到了山茶花!难怪花与人这般相似。原来,人是按照自己喜爱的性格与美学观去塑造花的。
在昆明,我观赏了各种各色的山茶花,最具代表性、最令人难忘的要算西山太华寺大雄殿前的那株名叫松子鳞的大茶花树。树高二丈、直径三市尺,花开千朵,花期一至三月。相传植于明朝,迄今已有五百多年的寿命,为昆明最大的茶花之一。
茶花历五百余年,花开千朵,多么旺盛的生命力。其名为松子鳞,果真在与青松媲美了!是人培植了它,维护了它!这株长生不老的茶花,真可谓集春色、生命力和创造力之大成!这长生不老的茶花树,不正是我们勤劳聪敏的滇南同胞与欣欣向荣的春城的象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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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老“射手”
晓凡厂长到车间,操起焊枪烧电焊。焊枪如画笔,吐出新画面:橙黄、酱紫、微蓝,色彩比春花更灿烂。就是这焊枪,当年也曾喷火焰,光焰直射三丈高,烧断鬼子视线;火焰是个隐蔽体,掩护着地下党开会——作战。厂长是当年的老“射手”,这焊枪仍在他手里喷火焰,火光闪闪威风在,吓退了重重困难;在这火光照射下,大队人马涌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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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黄浦江(套色木刻) 杨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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