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4月19日人民日报 第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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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不要小看了“小”
  章大熔
“小”,这个字最容易被人小看。例如,“微小”、“细小”、“小事”、“小节”等等,都是常常被人忽视的:“微小”则不足道;“细小”则不足为;“小事”则不管;“小节”则不拘。至于在旧社会,被那些“大人先生”呼为“小人”、“小民”的,更是受到鄙视。今天新社会,劳动人民成了国家的主人,再没有谁敢鄙视他们了;“小人”、“小民”这类字眼只有在古书上才见得着了。可是有不少人,对于“小事”、“小节”、“小问题”这一类的“小”,常常还是一概不予重视。
世界上一切的“大”都是由“小”而来的。人是先做小孩,后做大人;求学是先当小学生,后当中学生、大学生;大楼房是由一小块一小块的砖砌成的;大运河是由一小锹一小锹的挖出来的;我国人民革命的伟大胜利是由建立一小块一小块的红色根据地发展起来的;一切伟大的事业也都是从一点一滴的小处着手做出来的。
世界上最小的事物里面,往往蕴藏着最大的力量。以自然界的现象来说,最小的莫过于原子里面的基本粒子了。据《十万个为什么》介绍:五十万到一百万个原子,一个紧挨着一个排起“长蛇队”来,也只有一根头发那么细的一点点。至于基本粒子,那更小得无法比拟了。但正是这种最微小的东西,放出了现今世界上最大的能量。每一公斤铀(U235)全部裂变而放出的能量,相当于二百五十万公斤好煤全部燃烧时所放出的能量。这些煤如果用火车来装,得装三四十节车皮。原子虽小,力量可谓大矣!再以社会现象来说,我们党在民主革命时期建立的红色根据地,开始也是很小的,叫做“星星之火”。但是曾几何时,“星星之火”演成了燎原之势,终于在全国取得了胜利。我们在土地改革中,访贫问苦,扎根串连,不厌其烦地一户一户、一人一人地做深入细致的思想发动工作,这种工作看起来也是很“细小”的。但正是这种“细小”的思想工作提高了农民的阶级觉悟,形成了轰轰烈烈的斗争局面,把几千年的封建制度摧毁了。
“小”常常是“大”的基础。许多“大”是由那些开始并不被人十分注意的“小”发展成长而来的,或者是由许许多多的“小”积累起来的。荀子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细流,无以成江河。”老子说:“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些话都包含着一个朴素的真理:要想达到远大的目标,就必须扎扎实实地进行工作,一件事一件事、一点一滴地做去,不怕烦琐,不图简便,“不以善小而不为”,更不能有任何侥幸心理和投机取巧的想法。
这当然不是叫人纠缠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陷入事务主义的圈子,以小失大,忘掉原则。而是要把雄心大志和扎扎实实的作风结合起来。既要有筑“九层之台”的崇高理想,又要有勤勤恳恳挑土的精神;既要有“千里之行”的远大目标,又要有踏踏实实走路的作风。
在社会主义建设事业里,大事很重要,小事也不能忽视。至于有些人只愿干大事,不愿干小事,好高骛远,好发空论,结果总是要吃亏的。三国时候的马谡,失去了街亭还丢掉了自己的脑袋,害人又害己。值得后人引以为戒。
其实,有些问题从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很“小”,实际上并不小。例如,“小不忍则乱大谋”;“一不小心全盘皆输”;一个小孔使整个大堤决口,等等,这里的“小”实质上是关键性的“大问题”。《吕氏春秋》有云:“察其秋毫,则大物不过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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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剧评

  两出精致动人的甬剧
  戴不凡
看了上海市堇风甬剧团来京演出的《双玉蝉》和《半把剪刀》,觉得精致悦目,风格新鲜,很是引人。
《双玉蝉》(王行改编)写谢芳儿含茹忍苦,被迫将两岁的小丈夫抚养成人,终于爱上了他,忽惊自己人老珠黄的悲剧。《半把剪刀》(天方改编)写陈金娥被奸怀孕,遭逐失子,从丫头沦为奶妈,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养大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她本无意杀人,但却用半把剪刀杀了儿媳,害了儿子。两个戏都以婚姻和爱情作为线索,揭开了封建统治制度的残酷不仁。但是,它们的内容和风格各有千秋,前者缠绵悱恻[fěi-cè],后者奔放激厉;前者仿佛令人心碎落泪、不堪卒读的绝命诗;后者仿佛使人怒发冲冠、不忍卒闻的控诉书。可贵的是,它们虽然同样写了戏曲中习见的主题,但并不落套,不一般化。以戏中次要人物来说,像外表威严固执而内实无耻荒淫的谢族长,以红颜配白发的谢姨太,一心要拉小丈夫同回娘家扫墓而终于因此激走了小丈夫的三婶……;又像打胎未成,嫁过门来,防人知觉,对丫头采取中伤手段的梁小姐,一心拜佛求子,以高攀官府为荣的老实商人徐清道,机灵而不失其安分守己的客栈茶房,风趣而善于卖乖弄巧的收生婆……;这些人物在从前社会中是很常见的,但在舞台上却很少出现过。他们在两个戏中,和各有性格特征的主要人物的行动,交织成为一幅新颖的图画。两个戏活生生地写出了人们很少写过的从前中下层社会中的诸色人等,因此,它们既能使观众从更广阔的角度去知道和理解封建社会生活的真相,也使人有耳目一新之感。
两个戏的另一好处是从人物出发所构成的曲折情节和丰富的戏剧性,非常逗人喜爱。当然,比较起来,《双玉蝉》更完整而耐人寻味,而《半把剪刀》针线欠密,一些细节尚待推敲。但看到像其中所写的,知府曹锦棠非为之伸冤报仇不可的爱女,其实是他夫人出阁前和别人私通所生,而他非要置之于死地不可的“凶手”,其实就是他唯一的亲生儿子;而这一切都由已被逐的丫头、孩子的母亲在法场中揭露的时候,则不能不感谢作者经营结构之功。它的生动内容就使人有远非三言两语所能说得清楚的妙处。我常想,曲者,曲也;它总得有些曲折入胜之处才好。如果一个戏的情节和戏剧性,能让观众和评论家一语道破,怕不见得是好戏曲。而这两个甬剧矛盾冲突的组织,一方面既是脉络分明,另一方面,其好处正在于我们越人所说的“疙里疙瘩”,纠缠不清,使人沉浸其中,看得眼花缭乱,津津有味。而戏中的许多人物形象,也都在这些错综复杂的矛盾冲突中,以富有甬剧特色的生动语言,鲜明地树立起来。
两个戏的演出给人以完整的印象。这是由于“堇风”拥有贺显民、徐凤仙、金翠香、孙荣芳、王宝生、史少岩、范素琴、柳中心等许多优秀的前辈和青年演员,他们既很理解旧社会的生活情况,又有很出色的演技。谈起演员,很使人难忘的,一是徐凤仙饰演的陈金娥,朴实细腻中有一股豪放激越之情,在城市中为丫头作奶妈而不失其农家子女的敦厚,她的表演是深刻入微的。末场揭露曹锦棠的时候,唱的那一大段词儿,洋洋洒洒,一气呵成,悲愤中夹有怨怒,凄怆中具有深仇,令人不能不屏息以闻。另一是青年演员范素琴,在《半把剪刀》中饰类似彩旦一行的收生婆,风趣横生,令人忍俊不已;可是在《双玉蝉》中饰类似青衣行的主角谢芳儿时,一往情深,却也能令人潸[shān]然落泪。芳儿从少女到中年的不同时期的各种复杂的内心感情,她都能掌握得很细致,表现得很传神。至于唱腔的清脆、和缓、惨淡、冶丽,颇有李长吉所说的“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的味道。这真是一位后起之秀。但是,除了剧本好和演员好以外,我觉得两个戏的演出有较高水平,这和应云卫、徐昌霖(导演),郑传鉴(技导),孙浩然、苏石风(舞台美术指导),陈绍周(造型设计)等专家,都参加或分别参加了两个戏的工作,也有一定的关系。从演出效果来看,他们的设计不但是精心的,而且配合得很好,所以整个舞台艺术的结构比较和谐统一,给人的印象是优美而别具一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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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红稻”
  ——关于杜诗里的一个字的问题
  普暄
年轻时,念杜甫《秋兴》,记得有这么两句:“红稻啄残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现在又学习杜诗,见各本于开头两个字,不作“红稻”,都作“香稻”,翻仇兆鳌的《详注》,又知除“红稻”外,还有作“红豆”、“红饭”的。
“红豆”、“红饭”这一问题且不谈,诗的原文究竟应当是哪一个字,经初步考索认为应当是“红”,而不是“香”。为什么?理由如下。
首先,谈谈版本问题。杜集的古本,按《苕溪渔隐丛话》所说,原来是很多的,可惜都亡了。所以要从核对善本这一方面去解决它,是困难的,不过从侧面探寻,也可得个仿佛。宋·阴时夫的《韵府群玉》,明·杨慎的《韵藻》把这句诗都收在“香稻”条下,可见在宋、明时,杜集的本子有许多是作“香”字的。但有没有作
“红”字的呢?也有。现存的郭知达《九家集注杜诗》,是个宋本。在这本子里,虽然也作“香稻”,但注文里说,“杜公特记旧游美陂之所见,尚有红稻乃宫中供鹦鹉之余粒”。是郭本原作“红”字,“香”字乃后人所改。苏轼是喜爱杜诗的,宋时所传《东坡杜诗故事》,虽是伪书,但为什么偏托于苏,这是有迹象可寻的。苏的《泗上》诗“红稻白鱼饱儿女”显然是运用杜诗这句的。由此可知在宋时,有的本子是作“红”字的。
再从文理方面看。“红稻”对“碧梧”工稳极了,比“香稻”好得多。这还是末节,更主要的这里有个现实意义。红稻是稻子的一种,在古时,大概很多。据郭义恭《广志》所载,稻有许多种,有一种叫做赤穬[kuàng]稻,又叫赤谷,就是红稻,颜色是红的。在唐代,这种稻子大概还很多,故杜诗里常提到它。如《茅堂检校收稻》有“红鲜终日有”。《暂往白帝复还东屯》有“除芒籽粒红”等是。与杜同时的韦应物有“沃野收红稻”,较晚的韦庄有“秋雨几家红稻熟”等,都是这一现实的反映。《秋兴》把它写入诗篇,正具有这种意义。杜诗的现实性,这也算是一个吧。要是把它换成“香”字,则只是一个空泛的修饰词,一定不是诗人的作意。那么现在各种本子,为什么都作“香”,而不作“红”呢?这可能是由于《茅堂检校收稻》诗“香稻三秋末”一句连类而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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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三愿
  乔奇
前些日子看到人民日报上老舍先生关于话剧问题的文章,最后的诗中写道:“问君举酒意若何?但愿今年话剧多……诗人不负东风意,万紫千红上舞台。”这使我甚有所感。作为一个话剧演员,多年来深深地体会到“剧本”是第一道难关,是演出的命根子。因此,对我们亲爱的剧作家们,提出些粗浅的愿望。
还是从我们演员本身的业务——表演谈起吧。演员有个共同的毛病,就是怕“闲着”。没有演出,闲着,的确不舒服。但是站在台上没有戏,也是一种闲着,味道更是不大好受。大家都知道“没有斗争就没有戏剧”这句成语。剧中角色在矛盾和斗争中,我们通常叫这
“有戏”。那演员在台上就是再累、再吃力,也会感到有一种创作的愉快。观众也喜欢看这样的戏,看了还想看;看了这个演员演的,还想看另一个演员演的;看了这个剧团的,还想看另一个剧团的;这次看了,下次还要看。因此,愿我们的作家们,把生活中的矛盾作更多的提炼,更高的集中,把角色尽可能地集中到经过提炼的矛盾中来,使台上没有闲人,没有闲话,使每一个出现在剧中的人物的作用,更为鲜明。
说到角色,我又产生第二个愿望。在每次排练一个新剧本的时候,伤脑筋的还是人物表上最后一二行上所写的“群众若干人”,或是“男女××若干人”!这样一来,就变成了全团通力合演的大戏,甚至把舞台各部门的工作同志也全部组织了进去,影响了本已十分繁忙的演出前的准备工作。也影响了演出质量和群众场面的质量。说实在的,像曹禺同志的《雷雨》只有八人(加上两个仆人也只有十人),《原野》只有六个人,夏衍同志的《芳草天涯》只有四个人……。现在,哪怕是十几个角色的戏,也的确是不常见到了。因此愿我们的作家把角色集中一些,希望能通过少数表现多数,在少数人物的活动中,表现更多更广的东西,反映我们的时代。
由以上两点,想起了在我们演出中另一个问题——场次、分幕、布景,也就是规定的环境问题。我们的老作家,有许多剧本,所选择的典型环境很集中,很精炼,三幕,四幕。五幕已是例外,很少了。环境(布景)的要求也往往只有两个或三个,甚至只有一个。观众并不因为只有一景或两景而感到枯燥,相反地由于人物性格的鲜明,矛盾冲突的尖锐而百看不厌,演员们演起来也百演不倦。现在我们的剧本一般地都是六场至八场。在演出前,舞台部门忙录非凡。在演出中,由于要弥补技工同志的人手不足,和抢换时的速度,演员就参加了抢搬布景道具的工作,这就多少是会影响了演员的创作质量而失去了主次。所以在这里愿我们的作家同志们是否可以把事件展开的背景,选择的环境更典型一些,集中一些,一方面有利于典型人物的活动与开展,另一方面,不仅减轻了不必要的演出劳动强度,也减轻剧团的演出成本。
亲爱的剧作家们,对你们提出这样的愿望,并不是无视剧作中的辛劳与甘苦,认为这与演员无关,可以高枕无忧,不用努力了。相反地,由于剧本所提供的事件集中了,矛盾冲突更为尖锐了,人物性格更深化了,对我们演员就会提出更新的课题和更高的要求。这会要求我们学习、掌握更多更好的技能来进行创作活动。这会要求我们更快、更进一步地去深入生活,提高政治思想,以达到更深刻地去理解角色,揭发角色的内心世界,更完美地去塑造鲜明的形象。
我这样愿望,当然也不是排斥大事件、大场面、大气势的剧本;真正大气势大场面的戏我们还是演得不够多的。我只是希望我们的话剧舞台上更加丰满多彩。就如老舍先生所说的那样:“诗人不负东风意,万紫千红上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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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书架

  《将军三部曲》
郭小川同志的长篇叙事诗《将军三部曲》最近由作家出版社出版。作者以抗日战争胜利前夕的一次战役情况为背景,用浓郁的抒情笔触着重地塑造了一个英勇睿[ruì]智、深谋远虑、高瞻远瞩的将军形象。第一部《月下》,侧面描写身经百战的将军在一次战役前夕的运筹帷幄[wò]的神态。第二部《雾中》,以警卫连连长的成长过程和他壮烈牺牲的光荣事迹,细腻地刻划了将军渴望战争胜利的焦虑心情;又紧紧以警卫连连长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揭示出将军千变万化、悲喜交加的复杂心理状态。第三部《风前》,写抗战胜利结束后,战士欢欣鼓舞和准备迎接新的战斗的英勇豪壮的心情。作者以战士思想情况为主线,塑造了将军的完整艺术形象和他与战士兄弟般的真挚情感,给人留下难忘的印象。〔文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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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趵突泉题壁
  陈山希奇趵突泉,光景摸不透;一清清到底,泉水有没有?悬翻玻璃缸,倒涌水晶斗,浮沉翡翠球,跳突珍珠豆。下米三千石,无疑成美酒;沏茶才半杯,耽心跃进口!北方泉脉强,山东地力厚,蓬勃冒生气,宝惜莫辜负。波含月亮光,眉展春风柳;青眼看英雄,谁是红旗手?
一九六二年三月二十五日别济南
*趵[b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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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新渔村(套色木刻)  丁绍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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