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3月15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边寨夜歌
季康
我们在黄昏日落的时候,坐车前往金水河——靠近越南最前沿的一个傣族村寨。
在过去,从金平到金水河,马帮必须翻山越岭走两个马站,如今,车行一个半小时,我们已经到了勐喇河边。由于大桥直通往越南,我们的汽车只能停在河的这一边,要等金水河村寨划船过来,横渡勐喇河,才能到这个寨子去。
这时,月亮刚才东升,河面还很幽暗,我们在河边喊渡船,喊了许久许久,没有人答应,原来金水河整个寨子都已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中,低沉的铓[máng]锣和节奏敲得十分好听的牛皮鼓声,隔河传来,夹杂着一阵阵的歌声和哄笑。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在鼓声的间歇中,人们到底听到了我们的呼喊,绿树丛中,电筒的白光一闪一闪,划船的来了,喜欢热闹的傣族小儿童,闹嚷嚷地一窝蜂跟在后面,都赶到河边的渡口来迎接晚间的来客。
用一根大木头挖空了的独木舟,把我们载到了河的那一岸。刚进村寨,我们立即被人群包围了。寒暄和问候方罢,人们立刻拉我们去参加节日的酒宴。这种节日的酒宴,要连续举行三天三夜,由于家家都杀年猪,所以人们从这家吃到那家,三天三夜,不作间歇。今晚正好是支部书记家请客,傣族从古以来,就是一个热情好客的民族,我们在这样的节日里赶上了这盛大的酒宴,怎么能不痛饮几杯美酒?
在支部书记家宽敞的茅屋里,长长的桌子的上端,大家为我们摆下了几个竹篾圆凳,支部书记立刻斟上了满满的三大碗甘蔗酒,逼着我们全部饮干。接着,包着白包头穿着对襟小褂的男人们轮流弹着葫芦琴,唱起了即兴的酒歌。有时,成年的穿着深色上衣的妇女们也接过来唱着对答,而每唱到一个段落,全体喝酒的人又都齐声附和,用“甜啊”“甜啊”的大声喝彩,为酒歌助兴。
今年金水河寨粮食生产搞得比去年好,全社不仅交完公粮,而且留够了口粮、籽种,还支援了附近受虫灾的村落,因此,节日过得更加欢腾。全社喝酒直喝到夜深,“甜啊”、“甜啊”的欢呼喊过千百次,大家都有点醉眼朦胧,用傣族的话来说,就是“眼睛已经花了”以后,舞蹈开始了。
起初跳的是团结舞,全社的社员几乎都参加了,大家拉着手按照铓鼓的节拍忽进忽退地跳着,小伙子用脚把地面蹬得震动发响,姑娘们摆动着筒裙,只是轻轻地略微抬起一只脚舞蹈。两个年纪很大的老太婆,嘴里只剩下了一两颗残缺的被槟榔染黑的牙齿,这时也赤着脚,兴致很高地在圈子中心舞动着手臂,领头跳着。支部书记个子不高,声音却很宏亮,在跳了一段团结舞后,他用傣族话大声喊着指挥着,又让寨子里年轻的姑娘,特为我们这些远方来客表演了笠帽舞、四方舞、洗衣舞和摸鱼舞。
傣族的姑娘本来步态就很轻盈,白色的钉着十对银蝴蝶的紧身小衫,配着黑色的长长的筒裙,加上乌黑油亮的发髻,装束淡雅如画,跳起舞来纤巧的动作,轻盈的脚步,更是优雅从容,给人十分强烈的美感享受。
舞罢,我们绕寨一圈,在小竹楼重叠的寨心,一棵根节盘错的芒果树下,又见到了节日的鼓棚,这个鼓棚,是每年年底搭好,正月十五才拆掉的。一座矮小的敞风的小茅草棚子,棚子下面搭着一个铺,村寨里的小孩,轮班守鼓,铓 鼓最少要敲五天五夜,终夜不断,鼓声响亮,预祝来年吉祥如意,庄稼丰收。这种鼓大如水缸,悬在大树上,横竿上挂着两个高低音不同的铓锣。鼓声和铓锣又能够按照人说话的声音,敲出有节奏的语言。过去傣族人民每逢过年,即借鼓音痛骂土司头人统治阶级,常常骂得土司跑出院子来禁止敲鼓和铓锣。如今新的生活无比美好,按照鼓和铓锣的音节,傣族人民编了“咚咚铓,咚铓妹,妹铓咚”等调子,意思是:“新年到,到新年,桃花红,李花白,真快乐,快乐呀!”
我们和守鼓的小孩告了别,回到乡政府休息,支部书记给我们搬来了崭新的软绵绵的被子,据说,全寨最穷的贫雇农,从民主改革和办社以来,也都添置了新衣新被,几乎每家都有客铺和客被,而且,不仅金水河这个寨子如此,所有傣族的村寨均是如此,在这一带旅行,根本没有携带行李的必要,这天就连我们睡的垫褥也都是用野生的攀枝花(一种类似木棉的草絮)垫得很软很厚。就在这绵软的被褥上,我们睡了十分香甜的一夜。但不夜的酒宴始终未散,“甜啊甜啊”的酒歌不时传入耳鼓,而铓锣和牛皮鼓的节奏也从未间断,边寨的夜歌,唱出了傣族人民的喜悦,唱出了傣族人民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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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湛江行(外一首)
高士其湛
湛江好,好湛江,
绿色城市像花园,
多少游客向往着你;
多少诗人为你歌唱。
鹤地水库工程大,
拦腰斩断九州江。
红色青年干劲高,
开山劈岭凿河床。
桥上水漕灌田地,
桥下车马任奔驰,
青年运河水长流,
稻粮薯蔗庆丰收。
除尽水害驱旱魔,
征服自然奏凯歌。
堵海长堤意志坚,
定把沧海变良田。
热带作物花盛开,
鸡鸭成群猪牛壮,
人民公社放光芒,
雷州建设多辉煌。
访湖光岩
山间有一湖,
湖光映岩壁。
唐代立庙宇,
林荫蔽天日。
佛像殊庄严,
诗人爱古迹。
万籁寂无声,
休养亦胜地。
1962年3月8日


第6版()
专栏:

杂谈“情真意自深”
——兼谈罗天婵、谢静琴的演唱
李凌
唱歌不唱情,过去闹过许多笑话。因为最初介绍西洋声乐艺术到中国来,大多都是唱原文,唱者每每只学会几十个意大利或其他国家的语文字母,就登台表演了。其中词情曲意,很少注意。再加上那些
“美声”学派(所谓声、声、声、第四个还是声的学派)的影响,对歌情的留心就更少了。有一个男高音,直到前三、四年,对某些外国歌剧选曲,还是没有弄通词意(唱原文)就表演了,他仍然把那首原来是描写约翰逊被捕临终时唱的《她还在相信》(普西尼曲),唱得嘹亮、优美、华丽、潇洒。后来他把原文翻译过来,追查了剧本,才明白自己的确莫名其妙地演唱了十几二十年了。
近些年来,像白居易当年所指责过的“古人唱歌兼唱情,今人唱歌唯唱声”的情形,有了很大的变化,大多数的歌者,都能认真地注意歌唱中的情感问题。可是,唱得情真,意深,声声沁人肺腑,像王贞白所说:“一声长在耳,万恨重经心”,还不是都能做得很好。
歌唱艺术的最高境界是“意深”,能发人深思,经得起再三咀[jǔ]嚼,有“曲尽意无穷”之妙。要做到意深,必须从投情(或称入情)、从认真、细致入微地体察歌曲的情节和真意入手。“情者歌之根”,歌者拿到一首歌篇,反复吟味,随义生感,借景生情,才会有真情、实感。古诗所说的“待到情来意自生”、“情真意自深”,就是这个意思。
有人说,唱歌不同演戏那样需要注意情绪问题,一“是音乐有节奏、时速和伴奏的拟定”。二“是唱歌可能同时是几个角色,要叫演员在几秒钟内投入某个角色是无法办到的”。我想,这些意见是值得研究的。徐大椿在《乐府传声》中论“曲情”时谈到:“唱曲之法,不但声之宜讲,而得曲之情为尤重”。他认为如果“唱者不得其情”,“即声音绝妙”,而歌音和曲词相游离,“不但不能动人,反令听者索然无味矣”。
他在这里还进一步谈到:“乐记曰: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他认为歌者必须“先设身处地,摹仿其人之性情气像,宛若其人之自述其语,然后其形容逼真,使听者心会神怡,若亲对其人,而忘其为度曲矣”。这样“则启口之时,自不求似而自合”,所谓“得其义而后唱”,就会“变死曲为活音”,就会“形神兼备”。他对于那些唱腔唱顺,而寡情乏味的歌唱是很不同意的。他说:“若世之止能寻腔依调者,虽极工亦不过乐工之末技,而不足语以感人动神之微义也。”
一个歌唱者,虽然也常常演唱一些短小的歌篇(其实短歌也有情、意问题),而歌唱《小二黑结婚》、《刘胡兰》、《洪湖赤卫队选曲》之类或其他有情节的歌曲也不少(歌剧演员更不用说),他们的艺术创造特点和原则,也是要求“歌假情真”,而不是“歌假情假”。
我们看到歌唱(清唱)要特别注意声音的要求和特性这一方面是对的,要是忽略了情意,或者有意无意地贬低了对它的注意,即使唱得嘹亮、圆润、华丽、优美、技巧卓绝,令人“惊”、“喜”,而不能使人“思”〔注〕,这决不是歌唱艺术的至境。它很难达到像古诗中所赞颂过的“一声直入青云去,多少悲欢起此时”、“谁人更唱阳关曲,牢落烟霞梦不成”、“秋风一奏潇湘曲,流水千年作恨声”……这样的境界。
歌唱(清唱)中的投情问题,的确要比戏剧困难得多,所唱的歌篇,前后变化很大,而演员的特点,又各有不同,有些人,情感比较充沛、敏锐,“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这就比较好办,而大多数只在转换歌曲之时,作迅速的酝酿,强制自己的心思投到特定的情感之中,“未成曲调先有情”。有些是靠伴奏的引子来启发。但也有些人,由于顾虑(如音高、技巧等)或其他原因,投不入情(或者不重视),唱完了还不知道自己唱了些什么。
对于这种清唱中所特有的(迅速投情)职业习惯,唯一的办法就是经常锻炼。而最重要的恐怕是事先对歌曲的情意作精细的琢磨,反复吟味,使真情油然而生。
我曾发现,有两个青年歌者——罗天婵和谢静琴,在歌唱的用情上做得很到家,这两位演员,虽然歌唱经验不很多,但对歌唱的情真问题,花过不少心思。一到歌唱时,她们就摈弃一切顾虑、沉埋在歌意的深处,几至茫然若失(而又不是全失)。像她们演唱的《苦菜花》选曲,歌音一起,观众的心就被那“融情之音”所抓住,唱得声声有真情,句句有实感。从她们的一起一伏的歌调之中,使你感到她们的歌唱有“吞恨含情乍轻激,故国关山心历历”的魅力。
由于融情较深,因而也影响到她们的音色上(当然也要有这种才艺才行)的变化,从而加深它的感染力。她们都是演唱得比较纯朴、质实,但这种歌唱,比起那些单纯注意声音的华美、富丽、“繁采寡情”的表演,要意深得多,的确是有“根”之歌,有“心”之曲。
我想,我们反对那些单凭热情、只听凭情感的驱使是应该的,但对歌唱中的情真、意深,不应有半点忽视。
〔注〕“画,令人惊不如令人喜,令人喜不如令人思”(画家戴醇士《习苦斋画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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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家谈

一个针线包
苏亮
最近看到一则关于北京一零一中学继承老区革命传统,培养学生艰苦朴素作风的消息。在这个学校里,不论男生或女生,差不多每人都有一个针线包,衣服脏了自己洗,破了自己补。每年新学年开始后,老同学照例把缝补技术传授给新同学,帮助新同学养成艰苦朴素、热爱劳动的习惯……。看了让人感动,也发人深思。
一个针线包看来是件小事,但是,它对于青少年一代起着深刻的、潜移默化的教育作用。我们的革命果实得来确实不易。青少年一代都没有亲身经历过艰苦的年代,他们大部分是在新中国的怀抱中成长起来的,党和人民为他们安排了多么幸福的学习、生活环境。在这种情况下,如何使他们能受到深刻的继承革命光荣传统的教育,养成艰苦朴素、热爱劳动的习惯,成为优秀的革命接班人,是一个重要问题。从小处着手,从一点一滴注意,从一个针线包做起……这是十分可贵的,确实值得大大提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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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书架

“沙比诗集”
艾卜勒·卡西木·沙比是突尼斯近代一位伟大的诗人,也是阿拉伯文学中著名的诗人之一。由于殖民主义所造成的人为的障碍,我国读者只是在近年来,才陆续在报刊上读到他的诗。“沙比诗集”最近由作家出版社出版,使我们得以对他的作品有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
沙比的一生十分短促(一九○九年——一九三四年),然而他的文学活动时期,正是突尼斯民族解放运动蓬勃发展的二十年代,因此他的诗作强烈地反映了这个民族力图从封建落后和帝国主义压迫下摆脱出来的觉醒的愿望。诗人在他的诗里,满腔热忱地歌颂生命、爱情、光明和理想,坚决地愤怒地谴责全世界的暴君,在雷霆和风暴中寻找生命的意义。虽然他的诗里,常有一种抑郁的调子,但诗人的伟大的抱负、悲愤的胸怀、鲜明的爱憎、对未来的信念,却像暗夜里的闪电,贯穿着他的诗篇,在人们的心里引起反响。
(永)


第6版()
专栏:

草原明镜(套色木刻) 彦涵


第6版()
专栏:

天都雨后(中国画) 张文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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