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2月8日人民日报 第4版

第4版()
专栏:漫谈话剧

新春夜话
  舒绣文
去年的冬天春意来得特别早,每当夜晚满天星斗或者明月当空的时候,遥望清朗而深远的宇宙,总要引起我无限的遐想,深感我们的世界辽阔广大,满天繁星,就如我们祖国伟大建设事业的无数花朵。在这无数花朵中,我最最热爱的,当然是话剧这朵美丽的鲜花。这满天繁星,缩小起来看,又确实像我们今天瑰丽多姿的剧坛。
劳动的人是多么智慧,创造了物质世界,也创造了精神世界。人的生活又是多么丰富,他要求不断地向上和发展。劳动的人总是在追求着崇高和纯正的真理,要求创造一个美丽的世界。我们当代的人正在为实现这些理想而奋斗,也因此,这些珍贵的思想和情操成为我们“舞台美学”最基本的要素。
我们舞台要反映“时代的声音”,要反映得如同这春夜的繁星一样晶莹多彩——这是我们话剧艺术的生命。话剧艺术从来是与生活斗争结合得最最紧密的,它的魅力就在于把人从现实生活中重新带入典型化了的生活中,从现实斗争中带入提炼过的斗争中。但是它之所以能够那样引人入胜而不使人感觉疲倦和枯燥,是因为它把生活、斗争、矛盾集中地表现出来,把错综复杂的思想加以洗练和概括,以更多的形态给予人们以教育和享受。我是一个演员,我觉得应该把舞台艺术的这一要素和特点坚持下去,并且更好地加以发挥,使人们得到更多的美的享受,更多的思想教育。
我们多么需要剧作家。剧作家是我们舞台艺术土地的耕耘者和播种者,我们的舞台语言是剧作家写出来的,情节、故事、人物是剧作家编出来的。剧作家需要生活,剧作家需要修养,这是不成问题的,但是我们更需要剧作家与我们演员在舞台上的合作。舞台的语言最初出自剧作家的手笔,但是完整的舞台语言不完全是剧作家一个人写出来的,它是在演员的表演中,从演员深入角色心灵的过程中,依靠演员自己特有的才能和气质,通过复杂的综合而形成的、而性格化和美化的。舞台语言的性格化和美化,一方面加强了语言的文学性,另一方面也加强了语言的形象性。一个孤立的剧作家完成不了这个任务,一个自傲的演员也完成不了这个任务。剧作家不仅要熟悉生活和人物,也要熟悉演人物和生活的演员,剧作家和演员要有进一步的了解和合作。
我作为一个话剧演员,不能不承认,我们还没有创造出一套我们自己的表演体系,也拿不出一套完整的基本功练习方法。特别是台词——舞台语言的练习方法,还没有建立起来。在这一点上,我们很惶恐,我们希望大家赶快努力学习,从实践中找出经验来,并且要向传统戏曲的舞台语言技巧学习,使我们的舞台语言很快地提高和美化起来。
一个演员没有舞台语言的魅力,他就没有感动人的东西。这是当前话剧演员必须急起直追而为之努力做好的一项重要工作。为了反映时代的声音,为了把这一工作做好,达到最高的效果,使人们在戏剧中得到美的享受,因而在思想上得到启发,在精神上得到鼓舞,这就不能不要求我们话剧演员在演出上重视美的技巧。
如果这宁静的夜空只有月亮,就会使人觉得单调和平淡,如果月亮的旁边有几颗稀疏的星星或者几片淡抹的云彩,那就使意境幽美和深邃[suì]了。有人喜欢明月如昼,有人喜欢肃穆沉静的夜空,有人喜欢在月光下讲古老的故事,有人喜欢在星光下漫谈宇宙的奥秘。总之,夜的神奇可以引起人们无限的幻想。若把夜空比作舞台,那么我们的舞台艺术也应该给人们带来无尽的诗意。
我喜欢演《骆驼祥子》当中的虎妞,然而我又多么希望演《仲夏夜之梦》中的女神,我喜欢演《关汉卿》中的朱廉秀,我又多么希望演希腊悲剧中的米狄亚和菲德拉。我们话剧舞台上为什么不能出现《红楼梦》和《浮士德》,话剧里为什么没有周瑜打黄盖,为什么没有梁山伯祝英台以及白娘娘小青青呢?我们的舞台除了严肃的剧目以外,多么需要那些富有幻想和浪漫色彩的民间传说;除了现代题材的剧本以外,也需要历史故事,既要新创作的喜剧,也要演古希腊的悲剧,我们的舞台上除了展现伟大的史诗,也可以唱一首短小的恋歌。我们要让舞台上出现更多的样式,我们还要继续扩大题材。
深夜会使人想到黎明,黎明是深夜的新生,黎明的来临总使人想到年轻一代的成长。在想到我们的剧作家要和演员密切合作,我们的表演体系要赶快建立,旧的框子要大力突破的时候,我又多么渴望着我们的舞台上出现千千万万年轻的新生力量啊!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两个接班人,而是千千万万的接班人,正像在这个晴朗的春夜,仰望长空的时候,人们欢乐的心坎里总是盼望能看到无数亮晶晶的明星一样。
我以肃穆和欢愉的心情迎接着清晨光辉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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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喜鹊声:
  盛修济
纷纷扬扬一场雪,把山丘和田野厚厚地盖了个严。公路两旁的肥壮壮的油菜和绿茵茵的麦苗,安适地躲在雪被下小憩了。不安静的喜鹊栖在园头的梅枝上,喳喳喳地叫个不停。生产队长盛程大伯驾着从城里运肥回来的大车,在路上一颠一簸地走着,车轮压着积雪吱吱地响。那匹烈性的骡子翘着尾巴,迈开四蹄,向前直蹓,嘴里大口大口地喷着热气。
盛大伯挟着鞭子坐在车头上,眯视着两旁被积雪密盖着的田野,胡须跟着他那裂开的嘴唇拉得老长。他从心里笑上脸来:“瑞雪兆丰年啦!这一块块的麦儿菜儿经这雪一压,开春再施上两浇肥,不增产才怪呐!”前天,一位从前教私塾的银须老先生怀着忧愁对他说:“盛程啊,我翻看了明年的皇历算了算,明年年成恐怕不好啊!”盛大伯一听就恼火,抢白他道:“啊,谢谢你老人会烦心!”那老先生知道队长的不信邪的脾气,也就不敢再响了。大伯坐在车上,望着这一片雪野,自对自道“这一场雪下得正是时候,九天心里的雪是杀虫口的啊!”他越想心里越甜甜的,哼起小调来了。
“大伯,大伯你回来啦!”清脆而带有稚气的喊声打断了他的默想,抬头一看,呵,是二刚。“嗯,回来呐,你跑哪去?”“我哥叫我到镇上买两张红纸,说春节给大队党支部送喜报。”“什么喜报呀,二刚?”盛大伯急切地又茫然地问。“呵,大伯你进城还不晓得,自你走了,社员们又干了一天半,他们把电灌渠全挖通啦!”二刚说着走着,大伯再想问些事情却来不及了。大伯又激动又不满起来:“大刚这孩子,我临走时还关照他,天冷了,剩的活开春再干,可你不要休息社员还要休息啦!”想到这儿,他扬鞭在空中打了个响,急着回村去责备那不听话的大刚。
大车驰过一条条田塍。田角上,一堆堆的小雪山似的肥堆在眼前掠过,那是最上乘的大粪拌塘泥。等开年雪一化,把这肥一散,瞧吧,这菜呀麦的还不晓得长得多快呢!
再绕过一个小山就要进村了,沿着小山脚新挖的电灌渠蜿蜒地盘绕着,刚翻起来的黄土在白雪的衬映下显得更耀眼,像一条金色的蟠龙。“嗬,一点不用吹,你夏天干它两个月不下雨也旱不了稻谷,你看,机子装在长江边上,水整天整夜地沿着沟渠淌,我只要扛把锹,开个缺口,水就往田里流啦!”大伯稳坐在车上,眼直望着西边的天,很自信地这样想,又像是和天争气。
“呜呜哼哼……”骡子突然嘶声吼了起来,它也像知道进村了似的。村子里,今天上午还在挖渠的社员们,此刻正忙着打粉,做豆腐,蒸年糕,家家的屋顶上,烟雾缭绕,热气腾腾,一片节日景象。不知谁家的院子里,还传来了被屠宰的猪叫声。村的那一头,从镇上下乡的农具修配组,打铁声叮叮当当,忙着给社员开春上阵整装备戈。盛大伯看着这番景象,八字胡随微笑的嘴唇拉得更长。
“大伯,你挨冻罗?”大刚迎上来。大伯一看是他,开口就骂:“你小子队委怎么当的,这大雪天谁叫你让社员挖渠的,啊?”“是我?嗯,你走时社员怪我保守,不让他们干,说大伯能进城运肥,我们这年轻轻的挖渠都不能?我没有话再回。真是,起早了得罪丈夫,起迟了得罪公婆,我这媳妇可难当呢!”大刚这一气话,引得两人哈哈大笑,笑得在村头打雪仗的孩子们都停下来,以为是什么热闹事。
头顶上飞来一群喜鹊,一头落在村中的大槐树上,一个个像比嗓子似地直叫“喳喳喳……”盛大伯抬起头看着这飞来的一群喜鹊,一边拽下头上的大毡帽,一边和大刚说:“这天,一点不像个大雪天,倒像开春了似的。”“喳喳喳,喳喳喳……”还没等大刚回答,一阵鹊闹声把他们的话给盖没了,紧接着,又是一阵喳喳喳,喳喳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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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书架

  “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
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最近出版了英国人呤唎的《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该书原名《太平天国——太平天国革命的历史、包括作者亲身经历的叙述》,1866年在伦敦出版。1915年我国曾有节译本,字数压缩在原书三分之一左右,并改书名为《太平天国外记》,这次中华书局出版的,是全文重译本,并请罗尔纲先生撰写了前言,请钱实甫先生参加了注释工作。
作者呤唎是亲身参加太平天国革命战争的“洋兄弟”,从1860至1864年四年间,他在忠王李秀成的部下,历次随军出征,在激烈的战火中,他的爱妻玛丽和战友埃尔等,都为太平天国革命事业献出了宝贵生命。
呤唎自己也负了重伤,1864年,清朝政府和上海英国当局对他进行通缉。他被迫返回英国后,仍然热烈地向往着太平天国的革命斗争,以不到两年的时间,写成了这部近五十万字的《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 (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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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春
  沈仁康昨夜轻雷春雨连宵,清晨村头绿了柳梢,岸边桃林花明似火,小河水涨平了小桥。黑油油的土地松动了呵,平原绿遍了短短的麦苗。今年春耕不欠春水,布谷催耕在水畔山坳。里巷院落阵阵敲打,春耕的犁耧准备好了。昨夜举行生产动员,今早村沿新犊试套。队里的“老参谋”眉开眼笑,润湿的地头再走一遭,笑抚银须欣看孙儿追逐,语声琅琅谈论胶东春早。大道上忽儿一阵叮铃,一长队毛驴驮粪来了,融融的春阳暖和着田野,春风吹拂着长长的鞭梢。呵,生机勃勃的春天,一晌催开了万花千草:春天,哪里没有旺盛的生命?春天,哪里没有敞声的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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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小诗话文

  “胭脂湿”的故事
  夏静岩
据说在宋代一个寺院的墙壁上,题了杜甫的《曲江对雨》诗,诗中有“林花著雨胭脂湿”的句子,“湿”字被蜗蜒之类的粘液蚀没掉,一点也看不出痕迹来了。苏东坡、黄山谷、秦少游、佛印四人同游,看见之后,各想一字补上。苏补的是“润”;黄补的是“老”;秦补的是“嫩”;佛印补的是“落”,都不佳妙,翻开杜工部集一看,原来是个“湿”字。大家都佩服“湿”字下得好。因为林中的花朵被雨浸着正如胭脂被水沾湿了一般的鲜艳,只有用“湿”字才能表现出雨中花朵的美丽的样子,很容易叫人想起“胭脂脸”“泪痕湿”的形象来。再联系到工部集中《春夜喜雨》诗末句:“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越发见出杜甫在艺术构思上所下的细腻工夫。难怪苏黄等人在用自己所补的字和他原来所用的字作了比较之后要自愧不如了。
说这个故事的王彦辅(注)除对于“湿”字评了“出于自然”四个字之外,又说:“四人遂分生、老、病、苦之说,诗言志,信矣”。“润”看出苏的“生”趣盎然,“老”说明黄的“老”干纵横;“嫩”代表秦带“病”弱的气质;“落”象征佛印凄“苦”的身世。这四个人本来的精神面貌在这四个字中全都透露出一些苗头来了。虽然只用了一个字也居然可以替“诗言志”作了证明。
这个故事也许是虚构的,不过是说诗人有意要反衬杜诗用字的讲究罢了。但其中寓有一定的意义,能给人以启发,即使是说了一个谎,这个谎也是说得圆的,直到今天也还可给人作借鉴之用。
注:见仇兆鳌《杜诗详注》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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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又一曲颂歌
  戈松
最近,中国青年报上报道了二十三位解放军战士救出海上遇险渔民的事迹,很值得一读。其中有一段情节特别使我感动,摘录如下:
炮长丘友发架着昏迷的青年渔民破浪往岸边游着。泅出不远,那位渔民支持不住了,手脚僵硬,身子直往下沉。丘友发被拽
[zhuài]下去连喝了几口水,那渔民清醒过来,一把将丘友发推开,咕噜着说:“不行啦,大军同志……你,你自己走吧,别……”丘友发却拼命抓住他,并且说:“不!有我在,就一定把你救上去!”……
这里,丘友发的那种一定要把阶级弟兄抢救出险,要和被救者共生死的风格,是值得人们学习的。而那位被救者的风格,同样使人感动。狂风巨浪,生死关头,谁不希望生还呢?但是这位渔民感到支持不住了,抓住丘友发,固然自己可能被救,但也很可能两个人都同归于尽,于是他宁可自己被巨浪卷走,而要丘友发快走。他当时想的和丘友发一样,是别人的生,而不是自己的死。
这段情节十分典型地体现了新社会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有在新社会里,具有共产主义崇高风格的阶级弟兄之间,才有那种完全崭新的、生死与共的情谊。这种情谊,其高如泰山,其深如海洋,为我们不断地奏出动人的雄伟的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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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山村春早(中国画)         吴强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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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猫 黄黑妮(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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