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2月4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
专栏:

水车叮咚响
浩然
九宽是个老实孩子,他不爱说,不爱笑,像个扎嘴葫芦;可是他心灵手巧,好多事情都懂得,好多活儿都会做。在家里,他是妈妈的一只手,抬水、烧火、哄小妹妹玩;只要他在家,水缸总满着,小妹妹从不哭。出了门儿,他又是爷爷的一只手,给牲口添草,跟爷爷打扫牲口棚,晚上还帮着计算草料账。谁见了谁夸九宽有出息:“从小看大,将来一定是个好社员。”
今儿个早起,姥姥要回家了。爸爸到饲养场跟爷爷借了一头灰毛驴。九宽刚帮着爸爸背上鞍屉,会计跑来通知爸爸马上到公社开会。
妈妈对爸爸说:“姥姥家里有急事儿,不走不行;你就不用开会,送回姥姥再说。”
爸爸说:“这还行!开会是商量队里的生产,不能为自己影响大伙的事儿!”
妈妈噘[juē]嘴生气了。妈妈常为这样的事情跟爸爸生气,爸爸批评她,她也不听。
九宽站在一边,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说:“爸爸应当去开会;今天是星期日,我不上学,让我送姥姥去吧。”
妈妈说:“你不行。”
爸爸说:“行。九宽就替爸爸跑一趟吧。”
妈妈扶姥姥骑上驴背。九宽一手提着缰绳,一手抓着笼头,就动身了。
爸爸妈妈送到村口,一边走一边嘱咐九宽。
爸爸说:“到那儿不要停留就回来,到家还得让牲口歇歇、吃饱草料,下午还得往邦均驮大枣。”
妈妈说:“慢慢走,不要慌张,上坡下坎多留神,可不能把姥姥摔着。”
九宽一边走,一边点头答应。其实,不用嘱咐,九宽也要早去早回来;农活忙,社员各家借牲口只能用半天。更用不着叮咛,九宽不是毛毛草草的孩子,他会加倍小心。
早晨,山沟里是一片橘红色。尽管小鸟不住地在路旁啼叫,九宽不去看;尽管大肚子蝈蝈在脚下蹦来跳去,九宽也不去捉。他那两只乌黑的小眼珠,紧紧地盯着小路的前边,有坎的地方,他就轻声地?喝毛驴“小心,小心。”下坡的时候,他就使劲儿勒着笼头,不让毛驴快走。山谷里,不断地回响着他那清脆的童音,应和着驴蹄铁掌击着石头子儿的响声。
姥姥骑在毛驴上,很高兴的样子。她对九宽说,过去两家子都穷得喂不起牲口,那时候她看九宽妈妈来,都是慢慢走,来回一趟,累得几天腰酸腿疼。现在是人民公社了,过的是大日子,富日子,走亲能骑上毛驴了。九宽也对姥姥说,他们饲养场有一大群毛驴,还有几匹大马。眼下还没有使机器,牲口就是土机器,它们帮助生产队搞丰产,连着丰收,使机器的日子就快了。九宽还说,明年他就高小毕业了,回村跟爷爷当饲养员,他可愿意跟牲口打交道哩!姥姥夸他有出息。
说说道道,平平安安地到了姥姥家门口。
“好孩子,真顶个大人使了。”姥姥满是皱纹的脸上笑成一朵花,摸着九宽的脑袋亲热地说:“快屋里歇歇,姥姥还腌着几只大鸭蛋,给你煮煮吃。”
九宽可爱吃鸭蛋了,他们山里没有小河,不能养鸭,也就没有鸭蛋,可是他最爱吃鸭蛋。他点着头,把毛驴拴在姥姥家门口的小槐树上,一面拍打着身上的土,一边朝里走,抬头一看,嗬,太阳大高了。他停住,对姥姥说:“我不进家了。”
“怎么?不吃姥姥的鸭蛋了?”姥姥回过身来问九宽。
“您给我留着吧!不赶快回去,就要误队里使牲口了。”九宽说着,解开了牲口缰绳。
“晚不了,你到屋里歇歇腿再走,到不了晌午,保你到家。”姥姥扯住九宽的手不放。
“我在这儿一歇,牲口回到家就歇不久,喂不足了,我一定马上走。”
“这孩子,跟你爸爸一个样!”姥姥笑着说。见九宽那股坚决劲儿,也不再强留,就把毛驴牵到门口的一块大石头跟前,说:“来,蹬石头骑上,再等星期天,你可来呀!”
九宽骑在驴背上,用缰绳头轻轻地在驴的后胯上抽了一下,毛驴放开四蹄,拐到回家的那条小路。姥姥在背后一迭声嘱咐九宽小心。九宽走出村好远,回头看看,姥姥还在村口望着他哩!
九宽骑在毛驴上,不扶鞍子、也不勒缰绳,轻轻松松,悠悠闲闲,小身子随着毛驴的脚步,一晃一摆的。这时,太阳升高了,火烘烘地烤着他的后背,汗水顺着脸蛋往下滴。路两边的草坡,在阳光的蒸晒下,露珠儿不见了,散发着掺着花香的热气。灰毛驴渐渐地慢下来,走一节儿,就打声响鼻。九宽低下头一看,灰毛驴的两只长耳朵微微垂下去,耳根子上的绒毛都给汗水浸湿了。他的心里,像是猛扎一针,低声叫着自己的名字:“九宽呀,九宽呀!灰毛驴累了,下午还要干重活;你哩,还骑在它背上美滋滋地看风景,真不害羞!”想着想着,他?喝住灰毛驴,从背上蹓下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好像有许多眼睛盯着他,爷爷的眼睛,爸爸的眼睛,老支书和会计……他的脸上一个劲儿发烫。
一股山风轻轻吹过,九宽抬起头来,看看太阳,伸手抚着灰毛驴的前胯抱歉似的眨了眨眼珠儿,把胯绳搭在鞍子上,低声说“走吧”,就跟在毛驴后边又赶路了。一边走,九宽心里还是怪后悔的。
到了村口,才是做饭的时候,离晌午还大远哩。九宽心里略微轻松一点儿,他刚要往饲养场赶,忽听背后有人喊他,回头看看,又不见人,就又要往前走。
“九宽!”是妈妈的声音,从排子门里传出来的。
“妈,我回来了,不晚吧?”九宽略停一下说。
“好孩子。把牲口牵家去。”
“送饲养场吧,该喂了。”
“让你牵家去,你就听话!”妈妈不高兴了,绷着脸走过来,一把扯过缰绳,牵着灰毛驴头前走了。
九宽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跟进院子里。
妈妈说:“你爸爸总是忙,家里啥事也不挂在心上,园子里那几畦[qí]菜,早就该浇了。趁天时不晚,你把水车套上,把菜浇浇,省得再借牲口了。”
九宽着急地说:“妈,灰毛驴太累了,该让它歇歇,吃点料,下午还干活呀!”
妈妈说:“就那么四个畦,不大工夫完了,这就能累着它!”
九宽说:“我爷爷不让,他说……”
妈妈说:“说什么?我们借用半天嘛,还不到时辰,还算出圈呀!”
九宽说:“灰毛驴真累了……”
妈妈发了火:“让你去,你就快去,怎么今儿个不听话了?”
九宽不敢跟妈妈吵,再吵下去,她会把毛驴牵走,自己去套水车,还会把毛驴赶得飞跑。他心里打个转,就说:“行,您不用管了。”
妈妈说:“这还是好孩子!我给你做好饭吃,浇完园子就做熟了。快去吧,让你妹妹帮你看看畦口子。可要把水灌足呀!”
九宽把灰毛驴背上的鞍子卸下来,用扫帚在驴背上轻轻地扫了几下,就噘着嘴,往外走。小妹妹连蹦带跳地跟出来,一个劲问姥姥家那两只大白鸭子下没下蛋。
下地做活的人还没回来,街上静悄悄没有行人来往。九宽出了门口,回过头来偷偷看一眼,妈妈没有跟出来,就使劲在灰毛驴的后胯上拍了一下,赶它快走。
“哥哥,园子在东头,你怎么往西走哇?”小妹妹停住喊叫起来。
“好妹妹,别喊,别喊。”九宽低声朝小妹妹说,等小妹妹过来,就拉着她的手,又说:“毛驴累了,得让它歇歇,咱们给爷爷送去。”
“妈妈要骂你!”小妹妹说。
“就是打我一顿,我也不能让它套水车!”九宽坚决地说着,紧跟毛驴,大步地朝前走去。
把灰毛驴送到饲养场之后,九宽就像从肩头上放下一大筐子沉东西那么轻松。可是回来走到家门口,他有些犹豫了。怎么办呢?妈妈知道了,一定要发脾气的。又一想,挨骂就挨骂,反正自己做的对。
小妹妹说:“哥哥,妈妈让你浇菜,你不浇,看旱死了,你吃啥!”
这一句话又把九宽问住了。对呀,使灰驴不对,浇菜是对的呀!他低头一想,又对妹妹说:“咱俩推水车浇菜,你干不干?”
“干,我可有劲啦!”小妹妹偏着头,好像一个英雄似的说。
九宽很高兴,拉着妹妹的手就往东菜园跑。
东菜园都是社员们自己家的,每家几个畦子,平展展的一大片。正是秋天,小白菜绿生生。水车在菜畦中间,静静地站在那儿。
兄妹两个先用手扒土,把垅沟调整好,就跑到井台上。九宽倒背着手勾着木杆拉,妹妹在他后边,伸着胳膊往前推。走了一圈,管子里的皮钱带上水来,这下可沉了,不论他们怎么用力推拉,水车再也不动。加油,加油!累得小妹妹一个劲喘气,最后她把手一松,坐在地下了。皮钱子给水压得往下一滑,水车轮倒转,差点儿把九宽带个大跟斗。
“都是你,都是你!”小妹妹鼓着腮,抹着汗,埋怨哥哥。
“好妹妹,妹妹可勇敢啦!歇歇咱们再干。”
“我不干了,累死我了!”
九宽也看出,他们俩实在推不动这架大水车,心里着急。他一边用手背抹着汗,走下井台,见自己家畦里的菜,绿油油的,只是很干,畦里的土,有的地方都干得裂开小口子了,小白菜像是小妹妹伸着小手,朝九宽喊着:“哥哥,哥哥,我渴!”
九宽越看越焦心,可是他不后悔把灰毛驴送走。水车这么沉,让毛驴拉也累呀!他想着,又朝旁边别人家的畦里看一眼,小成、玉旺家的几畦菜也旱得很厉害,也是急该浇水。眼下大忙天的,人都顾不上自己家这一点点菜畦了啊!九宽想着,心里忽然一动,脸上立刻露出笑纹,连忙跑到井台上,对妹妹说:“小妹妹,你到那边小树荫凉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小妹妹最听哥哥的话,哥哥是好哥哥呀!她乖乖地来到树荫凉。拔了几根马莲草,玩了一会儿,她口渴得很。西边不远就是家,一喊妈妈就会给她送水来。她站起身,刚要喊,只见哥哥手里提着一团绳子,领着小成、小成的弟弟、玉旺,还有玉旺的妹妹,说说笑笑地跑来了。
九宽在水车横杠上拴了两条长绳子,回头对大伙儿说:“两个人拉,两个人推,两个人在树荫凉呆着,等换班。”
小成问:“先浇谁家的?”
九宽说:“玉旺家的菜旱得最厉害,先浇他家的,浇完他家再浇你家的,最后浇我家的。来呀,干呐!”
晌午的烈日下,水车叮咚叮咚地响起来了。几个孩子,用力推着,拉着,汗珠儿随着他们的脚步,滴在脚背上。水垅口哗哗响着,甜水从那里涌出,跳着雪白的浪花……
这当儿,九宽的妈妈出现在园子边上。
小妹妹低声说:“哥,妈妈来了。”
九宽朝妈妈瞥[piē]一眼,就又拉紧了麻绳,弓下腰去,向前走。他等待妈妈吼叫和怒骂。好久好久,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只是觉着,身后的水车越来越轻。回头一看,妈妈已经参加到妹妹和玉旺的中间了。她用力推着,脸上没有一点怒气,那两只好看的眼睛里,却有一股赞许而又惭愧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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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我们院子里的朋友
  任大霖在我们院子里,好朋友可不少。有一群大忙人,工作顶顶重要。一天到晚团团转,忙得吃饭也忘了。大的不到六岁,小的刚刚会跑。如果你想认识,让我一一介绍。
  邮递员“的铃铃,的铃铃!”他骑着车到处不停。碰上谁,就给谁一封信。可是过一会就得收回,又拿去交给别人。这位邮递员多忙啊,可是邮包里永远只有一封信。
  司机司机大哥真行,汽车一刻不停。怎么老不到站?乘客急得要命。“大家坐好别动,这车直达北京!”
民警喂喂喂,我是民警,汽车马车要听我命令!这两只大番茄,就是红绿灯。现在亮红灯,车子不许动;等我挂上青番茄,大家才好通行。
 摄影师这架相机真灵巧,不放底片能拍照。“不要动!笑一笑!”“喀嚓”一声嘴里叫。拿出照片交给你,咦,原来是张花邮票!
  炊事员这是一家饭店,吃饭不用付钱。盘里装的什么?树叶、泥沙、瓦片。吃过的人都说:“这些小菜真鲜!”
战士篱笆旁边一声叫,钻进来野狗一条;随后爬进一位战士,手拿宝剑、机枪、大炮。瞄准野狗“呼嘭”开火,敌人吓得没命奔跑。
“冲呀!呼呼呼,打倒帝国主义强盗!”野狗远远逃走,战士又在门口放哨。
  保育员在我们院子里,数这个角落最静。一位阿姨守在旁边,谁也不许作声。大小五个“娃娃”,睡着睁大眼睛。刚才洗过澡,浑身湿淋淋;要让太阳晒干,免得伤风生病。在我们院子里,就是这么热闹;忽然一天早上,院子变得静悄悄。原来幼儿园已经开学,朋友们全进了学校。也许他们在操场上,“一二一二”做早操;也许他们在房间里,唱着歌儿跳舞蹈;也许他们在公园中,排着队伍看虎豹;也许,也许,……也许还有什么?这,我就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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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提灯武士
  赵燕翼
帐篷迁来不久,地面上还隐隐散发着青草的香气。透过帐篷顶上天窗小方孔,看得见灿灿晶亮的星星。
道尔杰睡在厚软的驼毛栽绒褥子上,给阿妈讲述“五一”节的故事。阿妈一面静静地听,一面心里想道:“真是受了教育的人!听,古往今来,天下大事,讲得有头有尾;野山沟里的藏家,也能考出状元郎来了——他才是个十二岁的小人人呵!……”
“道尔杰,等一等……”阿妈忽然制止了儿子正讲得津津有味的故事。而且,她忽地翻起身来,悉悉索索穿衣服,一下子把熟睡的小妹妹惊醒了。
“怎么啦?阿妈!”
“我到羊圈里看看!”阿妈说着,打了手电筒,大步跑出帐篷去。
道尔杰这才听到帐篷外面的看羊狗“汪汪汪汪……!”地狂叫,还隐隐传来羊群骚动的声音。“不好,有狼了!”道尔杰一骨碌爬起来,摸着衣服,往身上一披;还没顾着穿好袖子,就已经一蹦子跳到帐篷门口了。
“哥哥,哥哥!……”小妹妹大声呼叫。
“别叫,拉茂吉!”道尔杰回过头来说:“羊圈里来狼了,我要去打狼——听到了吗?啊?……”
倚山背风的土圈墙里,是德瓦牧业公社红湾生产队的丰产羊群。五好放牧员玛银尖错,正打着电筒,仔细地察看羊只。道尔杰唿喇一声,拉开栅栏门,突然闯了进来。
“阿妈!狼呢?”他的两只眼睛骨溜骨溜,在满圈里搜索。
“跑啦!刚跳到圈墙上,一看见电灯光,就跑啦!”
“朝哪面跑了?——等一等,让我马上去拿阿爸的叉子枪……”
阿妈笑着喝住了他:“好了,好了——我的神枪手!再过十年八年,显你的手段也不迟!”
道尔杰感到很扫兴。唉!只怪自己来迟了一步,不然……神枪手?十年八年?狼早叫别人打光了!……
阿妈要道尔杰赶快回帐篷睡觉。
“那么,阿妈!您?……”
“我要在外面巡夜,你阿爸上县里去开牧工代表会,我在家就得加倍小心啊!”
“巡夜?好哇!”道尔杰一下又高兴起来:“把手电交给我,阿妈!您放心去休息吧——这个夜,我来巡!”
“快给我乖乖地走开!”阿妈有点生气了:“明天假日就满了。你休息不好,要在课堂上打瞌睡吗?”
道尔杰回到帐篷里,把小妹妹哄睡了,可是自己却连一点睡意也没有。他不时听到阿妈的咳嗽声——阿妈阿妈!您太辛苦了!白天放牧,晚上还要巡夜!……狼,可恶!公社的羊群是大家的,……嗯,得想个办法。……电灯一亮,狼就跑了,它怕灯?……对呀,只要有个人提灯守在圈上……可是,谁去提灯呢?……”
道尔杰苦苦思索着,要找寻一个提灯的人——让木头竿子去提灯吗?不行!它不像个人样儿;给它穿件衣服呢?哦,倒还可以。不过,身架子太瘦,没一点威武的气派。如果让狡猾的老狼识破,反而坏事!道尔杰忽然想起读过的童话中,有稻草人用长鞭子赶麻雀的故事。忽然心里一亮:哦嗬,妙极了!……阿妈呵!您就辛苦这一夜吧,明天晚上,我派一个格斯尔王一般英武的武士,替您提灯守夜看羊群!
第二天,阿妈放牧去了。道尔杰着手创造他的“提灯武士”。他拿了绳子,提上斧子,对小妹妹说:“拉茂吉!你乖乖在家玩着,我到对面山脚下去一下。”
“干什么?”
“去给武士砍骨头。”
“什么武士?”
“替咱们看守羊群的武士,让恶狼一见发抖的武士——先别问,等会儿你就会看见它了。”
道尔杰来到月牙山下,绕着灌木杂树丛林,仔细地选择合适的材料:嗯,这棵是酸刺树干,有几道弯儿,天生是一对武士的胳膊,砍下来吧……噢!这根野白杨,直梗梗的,做武士的脊梁骨,那是再好也没有了!既然是武士嘛,它的腰干子一定很硬朗。驼背弯腰,算什么武士呢……嘿呀!桦木棒!武士的腿子正需要这样结实的材料。
道尔杰把木棍棒和鞭麻茅柳,捆做一捆儿,背到圈滩上来。他绕着羊圈,看了一周。靠山跟土崖的那一段圈墙,是恶狼最容易爬上来的地方:“唔,这是一处险要关口,应该派武士在这里把守!……”于是,道尔杰在这临崖的土墙上,牢牢的栽上了两条桦木棒——武士的腿子站立起来了。然后,用野白杨和黑酸刺棍棒,绑扎一个十字架,武士的腰干挺直了,双臂扬起来了。又用茅柳、鞭麻和绳索,为武士长上了粗壮丰满的“肌肉”——嘿呀!虽然还赤手空拳、光着身子;可是,你瞧,这姿态,已经够神气的了!
“哥哥!”小妹妹高兴地嚷道,“武士难道是不长眼睛的吗?”
当然啦,武士应该有眼睛,还得有鼻子和嘴呢!
道尔杰从帐篷里找出一只破的小羊皮皮袋、在里面装上青草,又画上了粗壮的眉毛,圆睁的眼睛,翻着的鼻头和龇[zī]牙咧唇的大嘴。一个武士的形象,就活现出来了。
“怎么样?拉茂吉!——像个武士吗?”道尔杰把武士的羊皮脑袋安在它的身架子上,用掩饰不住的得意口吻,征询小妹妹的意见。
“太丑了!”拉茂吉说:“看着都叫人害怕!”
道尔杰心里大不以为然,立刻对拉茂吉说:“你得弄清楚,这不是普通的人,这是把关、守圈、保卫羊群安全的武士;要是给他搽胭脂抹粉,装扮成笑迷迷的俊模样儿,狼还怕它吗?”
可是,小批评家又从另一个方面,挑剔起来:“不管怎么说,让武士光着身子,那可不够体面呵!”
“等一等,我马上给它穿上全副盔甲!”道尔杰说着,跑回帐篷,取来阿爸在旧社会穿过二十多年的一件烂皮袄。另外,还把一口底子上满是破洞的小生铁锅子也拿来了。他摇着这两样东西,对拉茂吉说:“瞧,这不是一套儿吗?这件皮袄,做武士的盔甲是差一点儿。这头盔,可是叮叮当当的铁家伙哩!”道尔杰随即动手,把烂皮袄一翻,羊毛朝外,穿在武士身上。然后,把破铁锅顶到武士的脑袋上。这一来,巍然站立在羊圈土墙上的武士,现出既威猛又滑稽的姿态。拉茂吉看着,忍不住拍手大笑起来。
武士全身披挂齐整,伸着它那两只空手,好像说:“道尔杰!快把灯拿来,我马上就开始执行任务了!”
灯?容易!道尔杰心里早有了谱儿:铅笔套,卷了个灯芯管儿;墨水瓶,做了个灯油壶儿;一只打破了底子的奶粉罐头玻璃瓶子,改装成精致美观的灯笼;安上灯芯,添上煤油,只须到时候划根火柴,它就会在武士手中大放光明!
可是,武士伸着另一只手,又好像在说:“道尔杰!你让我空着另一只手行吗?再给我一样什么武器吧!”
这一点,道尔杰事先的确没有考虑周到。现在,只好临时来想一点补救办法了。他的眼珠子骨溜骨溜直转,哦,办法有了。不过,问题牵涉到小妹妹的“个人利益”,就须要费一番唇舌。
“拉茂吉!向你借一样东西,行吗?”
“说吧。”
“就是你脖子上挂的那玩艺儿——三颗铃当。”
“做什么?”
“是这样,拉茂吉!你看,咱们这提灯武士,不是还空着一只手吗?我们总得给它一件东西拿着才好。给它一只枪吗?它还没有学会射击;顶好,是一根长鞭子,鞭梢上如果拴上三颗铃当,就再好不过了。因为,山风一吹,铃当就会响起来。加上这玻璃灯笼的光亮,胆大的狼子,都不敢到咱们羊圈跟前来了——你说,好吗?”
“好!可是,这样一来,我的脖子上,不是没铃当戴了吗?”
“嗨!你的脖子上,早就不该戴铃当了。铃当有什么好看呢?最好把你的脖子空出来,等着将来戴红领巾吧!”
“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够入队呢?”
“这就要看你的实际表现了。比如,为了公社羊群的安全,你能解下铃当,给提灯武士赶狼,这一点,就很好。将来,你上了学校,我就给咱们少先队员们介绍:我们的拉茂吉,可不是个自私的孩子;为了公共利益,她还献出过自己的三颗铃当呢!唔,这你就有条件争取做光荣的少先队员了!——懂了吗?解下来吧!”
拉茂吉高高兴兴从自己脖项里,解下三颗小铜铃当,交给了哥哥。
太阳落山了,暮色复盖了幽静的山谷。德瓦牧业公社红湾生产队的丰产羊群圈墙上,巍然站立着披甲戴盔、威风凛[lǐn]凛的提灯武士。它左手提灯,右手执长鞭;灿灿的灯光,在夜色中闪亮,好像一颗山谷里的星星;微风吹来,那缀[zhuì]在鞭梢上的三颗铃当,便叮呤当啷响起来。提灯武士睁着两眼,张着大口,好像对四围暮色中的恶狼,发出威吓的呼声:“呔!哪个胆大的狼子,敢到这里来!”(附图片)
  〔徐启雄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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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列宁打猎 黄黑蛮(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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