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2月15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赶快生活”
子傥
书架上放着一本大家熟悉的小说,我常爱朗读某些章节。这时候,保尔·柯察金就清晰地在眼前显现,给人以力量。
书的作者已经逝世二十五年多了,但他所塑造的形象,已经成为千百万青年的准绳和榜样,奥斯特洛夫斯基式的革命精神同样在我们这个富有革命传统的国度里产生,并为新的一代所继承,有多少青年和自己的父兄一起斗志昂扬地奔向最困难的岗位,战斗在每条战线的最前方。
奥斯特洛夫斯基仅仅生活了三十二年。从参加革命的那天起,他就把全部的热情、智慧和精力投到阶级事业中,一直战斗到最后一刻。从未感到过疲倦,从未停止过斗争,即便是长年地躺在病榻上,手脚不能动,眼睛看不见,但是,从清晨到夜晚,他的脉搏合着革命队伍的步伐而跳动,幻想着突破劳动定额,幻想着世界革命的成功,他的神思驰骋于辽阔的原野和战斗的疆场,和自己的战友共同创造着惊人的奇迹。他的声音依然那么坚定,那么明朗,充满对于新的战斗的渴望。
奥斯特洛夫斯基的一生告诉我们,一个人应该有怎样的生活。生活!多少人作过解释,作过描绘啊!俄国作家冈察洛夫在他所创造的典型奥勃洛莫夫身上,赋予了没落阶级的鲜明的特征。他轻视劳动,害怕行动,躺卧成为他的常态,梦里也想着睡觉,极度的消沉、萎靡和懒惰。当他还有所幻想时,他常常问着自己:我什么时候开始生活……
这是一个健康(当然仅仅是肉体)的人的心理,像是为了对这种废物挑战,被重病折磨而卧床不起的奥斯特洛夫斯基写道:“赶快生活”。他说,“就因为这个,我的一切欲望才那样强烈。”(《我的一天》)一个人有手有脚,身体健壮,可是站不起来,另一个人双目失明,全身瘫痪,却渴望身体健康,参加战斗的行列,身体健康而精神崩溃的人有如行尸走肉,即使卧床不起而精神健壮的人,却生活得更美好,更有力量!
这一切天壤之别的根源,正在于他们所说的“生活”有完全不同的含义,奥勃洛莫夫追求的不过是寄生虫的平静、安逸和享乐,然而在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心目中,生活,就是劳动、斗争和创造。这里,有不同的阶段和环境,不同的岗位和考验,但是没有空虚的环节,没有暗淡的时刻,甘愿做一支两头燃烧的蜡烛,献出自己全部的光和热。他对朋友说过:“只有我们这样的人,只有像我这样发疯似地爱生活,爱斗争,爱那新的、更好得多的世界的建设工作的人,只有我们这样看透了、也能看明白生活的全部意义的人,才不会随便死去,哪怕只有一点机会,就不能放弃生活。”(1927年1月7日《给达维多娃的信》)这种生活的热望,战斗的激情,不是瞬息即逝的闪光,而是燃烧着终生的烈火。
但“赶快生活”,并非只是预感到生命已不长久的革命者所特有的心情,而是一切革命者共同的愿望,不论身体健弱,不论年龄的长幼。因为一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革命的事业却有如浩浩荡荡的大河,奔腾不息。一个真正的革命者,总是感到自己做得太少,总是渴望贡献得更多。即使我们有两次生命,即使我们拿出十倍的精力,我们所能做到的,也不过是为整个共产主义的大厦增添必不可少的一块砖瓦。为了在一生中做出最大的成绩,就需要抓紧一点一滴的工作时间,需要我们保持永不衰退的革命朝气。 *傥[t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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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读书随笔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
栋榕森
前些日子本刊有人建议:文章写得短些。我举双手拥护,如果说文章要写得短,那么序言就应写得更短些,理由很简单:给自己的著作写序言,其作用在于画龙点睛,点睛是无需乎很多笔墨的;给别人的作品写序言,重要的任务是吸引读者或者指引读者如何去读正文,作用恰如“拐棍”,拐棍哪里用得着几丈长的呢?
有书为证,《列宁全集》第三十三卷收载列宁给一本通俗小册子写的一篇序言(注),文长不满千字,却永远放射着思想的光芒。
序言的作者说,这本书是给“劳动者、真正的人民群众、普通的工人和农民”写的,而不是用“仿效资产阶级作家的恶劣文风”写给“知识分子”看的。列宁在别处地方说,那种“恶劣文风”就是夸夸其谈、空空洞洞,脱离实际而又动辄以“教训口吻”训人的那种文风。这种文风,我们这里有个烂熟的名词,叫做“八股”风。他又说,进行“认真的(不是官僚式的懒惰的)”国民教育工作,“目前最感缺乏的,正是本书这样的‘学校参考书’”。体会作者的意思,是说这些参考书的作用是用基本知识来开拓人们的思考力。专门论文是必要的,但是这种参考书也是十分需要的。他接着说,我们的马克思主义著作家“不把自己的精力浪费在大家听厌了的报刊杂志的‘政治喧嚣’”里,他劝人们“坐下来写几本有关各种社会问题的参考书或教科书”。列宁在许多地方反对过空头“政治家”,他在这里又一次反对那种空喊的“政治喧嚣”。他在序言的末尾指出,不但要让基层图书馆有几本这样的参考书,还要开办通俗讲座,要使教员在“自己阅读、了解和领会这本著作”之后,还要讲给学生和农民青年听。列宁估计到当时文盲比较多的状况下,不进行口头讲解是传播不了文化的。最后作者指出,我们的知识是贫乏的,但是一定要掌握知识,才能很好地建设,问题在于“学习并且要学好”。
千把字的序言提出了多少值得深思的问题呀——作者没有把事情写尽,而留下了供人们思考的线索;作者也没有教训你,但是他使你觉得非学习并且非学好不可。
思想丰富的短文,比之连篇累牍的八股更有说服力,更有启发性,列宁在一篇《白璧微瑕》的短文中,谈到写作太罗嗦是“一个严重的缺点”。他直截了当地指出:“‘大众’没有时间读太厚的书”,“厚得毫无必要”的书,是“妨碍普及”的。自然这也很难,又要短,又要思想丰富;但有一条是大家都可以做的,就是旧小说里所谓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如果有话则短,无话则长,那就成了废话连篇了。——古人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此之谓也。
(注)斯切潘诺夫著《俄
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
和国电气化与世界经济的过
渡阶段》一书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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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荣誉
——沈阿四小记
姜德明
起初,沈阿四并没有把自己被任命为工程师的事告诉妻子。虽然他心里热呼呼地,老想把知心的话跟相依为命的亲人讲一讲。还是有一夜,妻子凑过来轻轻地问他:“怎么,听说你当了工程师了……”沈阿四转过眼睛微笑地望着妻子,却只语不发。这一夜他感怀党的温暖,不觉又回想起十几年前他在黄浦江上的那些凄苦的日子,想起那条不蔽风雨的毛毛船……
沈阿四自幼跟着父亲在黄浦江上流浪,父亲眼见儿子也学着自己的样子潜水,心里却添了几分沉重,他固执地不让儿子再走自己的路。但,黑夜茫茫,又让小阿四到哪儿去求生呢?他跟一个叫丁秀春的老头儿学潜水,自打十四岁起,就撑着一只小划子,睁着两只饥饿的眼睛在黄浦江上搜寻着生活的途径。
他在修码头的工地上给外国人捞过工具,捞上一天,只换得几根破烂的木桩,然后他背着上街当劈柴卖掉,再换回两碗稀粥;他也给外国人和有钱的人们打捞眼镜、手表、照像机和各种贵重财物,还冒了生命危险下水去背死尸。他练就了一身出色的好水性,闭上眼睛甚至能数得清黄浦江大小码头下有多少支木桩,然而这一切又管什么用,无情的黄浦江水,从不曾带给他半点温饱,没有人关心过他,没有人理会他,他日夜在江上漂流……
在他二十四岁那年,有一条破船上的老妈妈看中了这个肯吃苦的青年,毅然地把自己心爱的女儿送到了他的船上。但是到头来除了给他这条毛毛船上增加了一位同舟共济的贤慧伴侣以外,他只落得更沉重的生活担子。为了要让妻子过得好些,他宁愿在水底多呆上一秒半秒,哪怕是上得岸来鼻孔里流血,皮肤渗出血来!
正是这样拼死拼活潜水的时候,他的恩师丁秀春在一次潜水时死在海底了。丁老头被同伴打捞上来时,沈阿四见了先是毛骨悚[sǒng]然,继而抚尸痛哭了三天。他心里有些动摇了,他在丁老头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不定哪一年凶恶的江水也会吞掉自己的生命。沈阿四就是怀着这样的矛盾心情,迎接了上海的解放。
黄浦江的水依然滔滔地流着,在人的心目中它却不再那么咆哮了,它波光闪亮,耀人眼目,好像唱着一支欢乐的歌,赞美着人们的新生活。解放不久,一位穿军装的同志来找他,沈阿四迷惑地望着这个陌生人,心想:能是找我的吗?找错人了吧,不,找的正是他。沈阿四在黄浦江上漂游了三十个春秋,从来没有人管过他的死活,没有人看重过他那一身的好水性,他苦楚地过活,就像一个无告的孤儿。如今有人看重他,还要让他全身的绝艺和智慧施展出来。
沈阿四找到了党,正像孤儿找到了自己的母亲,他变得活跃起来,两眼发光了,年纪更轻了。这位姓张的军代表曾给他描绘了一张海上的奇景,说国家正需要像他这样的工人,人民政府要用一切办法让所有沉在海底的船只重见天日,让它们在祖国浩荡的江海上畅行无阻。第一批他就信任地交给沈阿四八个小伙子,由他训练。沈阿四使出全部力量把这八名小伙子训练了八十天,他们就能下水了。巧的是丁老头的儿子丁森隆今天又在自己手下学潜水,整整是三代人的经历了,这一代青年和他们父辈的命运相比该有多少悬殊,谁能体会得到此时沈阿四的感慨和激动心情呢!
沈阿四再也不是在黄浦江里给阔人打捞财物的“水鬼”了,他带领着一支队伍在海底给人民打捞着财富,除了各种器材就是沉船破舰,国家给他们配备了现代化的安全设备,他们可以穿上潜水衣安心地在海底工作。如今在打捞沉船技术上,已经从最初用的人力绞车抬撬法发展到用世界上最先进的封闭打捞法和浮筒打捞法了。尽管他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他始终没有离开过熟悉的黄浦江,在工程最困难最艰苦的时刻,他总是运用自己多年的潜水经验挺身而出,带头下水。1953年1月,他就以自己的思想和行动争得了共产党员的光荣称号。要问这些年来他们一共打捞起多少船只,一时也难数清,但有个最近的数字,从1958年到1961年就打捞起大小船只一百四十四条,现在航行在江海上的“江亚轮”、“江新轮”、“民主13号”等著名轮船,都是通过他们的双手打捞起来的。这些重吨客货轮修复以后正式航行的时候,沈阿四和他的伙伴常常被邀去参加通航典礼。那时候,沈阿四抚摸着船,开玩笑地跟人说:“这船上的每处小地方我们在海底都摸遍了,那时它是属于我们的。这时候成了你们的了,我们再要上船得要买船票了!”这些复航的轮船经过被打捞起来的地方,往往要长鸣汽笛,向潜水工人致意。
沈阿四是1959年从北京参加完了全国群英会归来以后被任命为工程师的。他十分珍惜党和人民给他的这个荣誉,现在正在工作上不断学习和提高。今年年初,他从海上工地回到上海来,我得有机会和他相遇。他告诉我在他们工作的那一带是国民党和日本帝国主义当年炸掉许多船舰企图形成一条海底封锁线的地方,底下沉船很多,他们现在正打捞着一艘相当大的轮船,眉目早已十分清楚,淤泥也快掏净,大约春节一过就可浮上水面了。
那天,沈阿四披着一件崭新的蓝棉大衣,手里提着一个帆布提包即要乘船赶赴工地去,他明知我无法脱身同他一道走,并在那里坐等轮船出水。却露出一股狡黠[xiá]的微笑,故意诱惑我:“走吧,跟我走吧!轮船浮出水面的刹那可真是个难得的场面,很多人都不愿放过这个好机会呢。”
我不能跟他前去工地,确实感到有点遗憾,当我同他道别之后沿着江边街道走着的时候,我耳边不时响起从黄浦江上传来的汽笛长鸣声,大概又有船要进出码头了,但我总怀疑它们或许是一艘艘曾经沉入海底如今又复生的船只,正万笛齐鸣地歌颂着潜水工人们的英勇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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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监狱之歌
〔阿联〕穆罕默德·哈利姆这儿是黑暗与恐怖的天地,这儿的眼睛洒着热泪,呵!不,兄弟,眼睛里还有那扑不灭的火炬。这儿有膝行的人们,有那在重镣下拖步的“重犯”。一个个无辜的灵魂,在这牢狱里点起万丈火焰。这儿也能看到那些祈祷者,乞求着他们死后的超生。可是,除了幻觉与回忆,他们哪能得到别的?!这儿有的是:革命的烈火,
呼声,血肉和热泪。兄弟!别介意殖民者给我们套上了
铁枷,他们把我们看成永世的奴隶,要我们永远过愚昧无知的生活。铁窗外响着妻儿的呼声,可是我没去理会。我,挺起胸膛,擦干了眼泪。兄弟!别理会那沟堑和带棘的篱笆,暂时它使我们身隔两地。很快地它会被粉碎!到那时我将回来,把战胜敌人的消息带回。要知道:如果你回顾已往是战斗的
一生,
那末未来的生活将更幸福美丽
〔陆孝修译〕
*堑[q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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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在革命博物馆里

草鞋
王术
万仞雪山没你高,
泥泞草地路千条,
你负起英雄的宏志,
闯过困难万道。
草鞋踏处火燎原,
踏遍青山人未老,
从先烈的血迹里,
踏出光明大道。
一步一朵金花,
一步一个路标,
长征播下的种子,
今日根深叶茂。
(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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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阿凡提的故事

只能怪狗
阿凡提在园子里砍了些柴火背回家来,路过一家巴依〔注〕门口时,突然从门里跑出来一只大狗,向阿凡提扑来。阿凡提高高举起斧子,照准狗的头上狠狠砍去;狗一下子被打死了。这时,巴依从家里出来,牢牢地拉住阿凡提,异常气愤地说道:
“狗向你扑来,你为什么不用斧子把打它,把它赶走呢?”
“我的巴依,您真比狗还笨!”阿凡提回答说:“你的狗要是用屁股向我扑来,我当然会用斧子把打它,把它赶走的;可是,它是用嘴来咬我,我也只好用斧子头打它呀!这只能怪狗。”说毕,理也没有理巴依,背着柴火走了。
〔注〕巴依:老财,财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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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阿凡提的故事

死狼
一日,有位老猎人问阿凡提:
“阿凡提,我的羊群是很多,可是被野兽咬死和吃了的,也真不少呀!我想问问你:深山野外到底有没有不吃绵羊的狼?”
“当然有罗!”阿凡提回答说。
“那是什么样的狼?”老猎人问道。
“这还用问吗?”阿凡提说:“死狼呗!”
〔党 牛选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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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竹(中国画)
邵一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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