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9月3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
专栏:

宇宙中的七十万公里
苏联宇宙航行员、苏联英雄 格尔曼·季托夫
冲向太空!
火箭脱离了起飞装置,在某一瞬间微微停了一下,好像在努力冲破强风的阻碍。一阵轰隆声传进座舱,火箭发出轻微的颤抖,异常的重力压到我的身上。超重开始增强。我想,我们宇宙航行员曾经在离心机和振动台上顽强地反复练习过,这是多么好呀,现在我们的机体已经锻炼得能适应宇宙航行的一切特殊条件了。
在飞船飞入轨道阶段产生的发动机的噪音和振动,以及越来越强烈的超重,我都很好地经受住了,既没有感到头晕,也没有感到恶心;意识、视力、听力,全都同在地面时一样。我从火箭飞行的头几秒钟起就开始了工作:注视仪表,同指挥所保持无线电联系,通过舷窗观察不断远离的地球。地平线越来越宽阔了,视野中出现了沐浴在明亮阳光中的远方大地,范围越来越大。比起过去在喷气式飞机上看到的这个场面要宏伟许多倍。大自然的色彩瑰丽非凡,像贝壳内层一样,甚至座舱内的光线也是绚丽多采的,就像舷窗上镶的全是五颜六色的玻璃一样。
我感觉到一级一级火箭脱掉,火箭带着飞船越飞越高,直向预先计算好的轨道冲去。精密时计指出,“东方二号”马上就要进入轨道了。在这一瞬间应当出现失重状态,于是我做好了准备。但是,失重状态出现得很平稳,很自然,开始于火箭最后一级脱掉之后。第一个印象稍稍有些奇特:好像我翻了个个,脚朝上飞了起来。但是,几秒钟后这种印象就消失了,于是我懂了,飞船已经进入轨道。仪表也指出了这一点,在地面上观察“东方二号”运行的科学家,也通过无线电证实了这一点。他们通过无线电告诉了我轨道参数:近地点一百七十八公里,远地点二百五十七公里,对赤道的倾角是六十四度五十六分。我来到了轨道上,这里没有雨雪,也没有雷电,除了空旷之外,什么也没有。现在可以开始执行整个飞行的预定计划了。
“东方二号”这一次飞行的基本任务是:考察沿轨道长期飞行和随后向地面降落对人的机体的影响;考察人长期处于失重条件下的工作能力。另外还有一些其它任务,但它们全都是从这两个任务派生来的。飞船要在一昼夜内围绕地球飞行十七圈,对每一圈飞行,科学家都编制了严格的工作进度表,由宇宙航行员执行。什么时候同地面进行无线电谈话,什么时候用手操纵飞船,什么时候吃饭喝水,什么时候睡觉和醒来,这一切都是按分钟计算安排好的。
舷窗中出现了明亮得难以正视的太阳,为了节约用电,我关上了照明设备。但是不一会又不得不开灯:“东方二号”进入了地球阴影,深不可测的漆黑的夜笼罩了飞船。在黑天鹅绒般的天空上,一颗颗巨大的寒星像钻石一样光芒闪烁,变幻无常。看着这些星星,不禁想起莱蒙托夫的诗句:“……一颗星跟另一颗星在谈话……”。
飞行一小时以后,在穿越茫茫黑夜时,我按照工作计划规定,开动了飞船的手操纵装置。老实说,当时我的心情并不是毫不激动的,因为世界上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曾经让宇宙飞船来服从自己的使唤。“它会服从我双手的动作吗?”我这样想道。我毅然把手放到操纵台上。“东方二号”执行了我的意图,我操纵着飞船,就像在地面开汽车和在空中驾驶喷气式飞机一样镇定自如。宇宙飞船操纵起来很灵活。可以进行任何规定状态的定向,可以在任何时刻使它转向任何方向。当我把手放在操纵杆上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是这艘神奇飞船的船长。我没有感到特别的紧张,更确切地说,没有感到任何紧张。一切都像在飞机上一样平常。
美 丽 的 地 球
飞出地球阴影的时刻临近了。这个时刻来得很迅速。对我来说,这一天中的第二个黎明是这样开始的:我在地平线上看到了一条鲜橙色彩带,带的上空出现了虹的全部颜色。天空是这样的绚丽,就像我透过水晶三棱镜看到的一样。看,阳光透过舷窗射进了座舱。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过去了,明朗的、阳光灿烂的白天又到来了。我兴致勃勃地注视着地球,看到了高山大河,根据不同的颜色辨认出了翻耕过的土地和还没有收割的土地。云看得很清楚。它们向地面投下蓝色的影子,因此可以同雪区别开来。在地球的地平线上围着一条浅蓝色的光环。
仪表板上随着飞船运行而转动的地球仪指明,“东方二号”已经围绕地球飞完了第一圈。飞船上的钟也证实了这一点。尤里·加加林在4月12日所作的已经达到了,而“东方二号”还在继续自己的飞行。
从宇宙中看来,地球各大洲不仅轮廓不同,颜色也不同。非洲的基本色调是黄的,上面镶嵌着一块块热带丛林的深绿色斑点。非洲的表面很像金钱豹斑烂的皮。飞经非洲大陆上空时,我一下子辨认出了撒哈拉沙漠,这是一片金褐色的沙漠大洋,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黄色的撒哈拉突然中断了,我看见了闪闪发光的辽阔的地中海,它是我在头两圈飞行时看到的所有的海洋中最美的。地中海呈现出深蓝色,像用群青绘出的一样,它在舷窗中飘过去,消失在白蒙蒙的烟雾中。
几分钟以后,我又来到了祖国上空。它同世界上一切地方都不同。你在任何地方也看不到这样广阔的田野,这样茂密的森林,这样众多的大河,这样丰富多样的色彩——从南方的玛瑙绿到终年积雪的山峰的耀眼的雪白。
在这样的高度上我没有看到工厂。但是我知道,它们在下面某些地方冒着烟,给高炉和平炉的火焰照得通红,一支共产主义建设大军正在那里劳动。而在“东方二号”宇宙飞船上,像太阳反映在小滴露水中,反映出他们天才的劳动。
我没有看见煤矿的矸石堆和铁路干线,但我的视线却被人造海吸引住了,这些人造海被水电站的大坝托住,像一些盛满水的大碗。这是新时代——建设共产主义的伟大时代的标志。
在十一时四十八分,“东方二号”结束了围绕地球的第二圈飞行,开始绕第三个大圈。
在宇宙中会感到孤独吗?
我时时发出工作情报,情报传到了设在宇宙飞船场上的宇宙航行总部和指挥所,以及远离宇宙飞船场数百公里的调整计算中心。大量专家参加整理来自宇宙的材料,以保证“东方二号”的飞行。我知道,几百双聚精会神的眼睛,通过电视线路,从地面上注视着飞船座舱中发生的一切事情和我的每一个动作。医师们利用最现代化的无线电遥测和电视方法不断地观察着我的身体状况。精细已极的装置准确无误地记录着我心脏的生物电活动和机械运动,呼吸的频数和深度,以及体温。
在地面上的弗拉季米尔·伊凡诺维奇·亚兹多夫斯基医学教授,对我的心脏的了解比我自己还透彻。如果我在报告自己的主观感觉时有什么错误——这对作“盲目”飞行的飞行员是常有的事——,那么大量仪表和超级灵敏的装置立即就会指出这一错误。关于宇宙航行一切因素对人的机体生命活动的影响的研究,是建立在牢固的科学基础上的,是最广泛地利用了现代医学技术的。
国外报刊成篇累牍地谈到,宇宙空间对人的心理会产生有害影响。许多专家硬说,人在宇宙中将会感到寂寞,他会遭受到压抑的孤独感的折磨。但是,我一秒钟也没有感到离开了自己的人民,离开了苏维埃大地上的朋友和同志。尤里·加加林知道我开始飞行的时候,他正在加拿大做客,他向我发来了贺电。电报通过无线电飞越半个地球赶上了“东方二号”,他的电报使我十分高兴。
有时我忘了,电视装置镜头的眼睛时刻在凝视着我,它毫不怠慢地把我的形象传到地面各接收中心的电视机屏幕上。有一次,我因专心记录,让摊开的飞船记事簿遮住了面孔,在这种情况下过了好几分钟。后来才想起来,就把飞船记事簿放到膝盖上了。同志们事后对我说,我好像感觉到了,在这十分短暂的时刻失去观察我的机会,他们是有意见的。
应当说,在整个飞行过程中,从起飞到着陆,无线电通讯工具,整套小巧灵便的无线电装备,工作得很出色。用半导体元件制成的两个平行工作的短波发射机和一台超短波发射机,接收机,还有分别装在密封头盔里和座舱中的送话器,灵敏的耳机和电动式扬声机,使我有可能在轨道的每一点上从宇宙中发回必要的情报,获得地球上发来的命令,同国家委员会主席、总设计师、医师们和各方面的专家们通过无线电谈话。我想感谢宇宙航行理论家——苏联一位最大的科学家,“东方二号”宇宙航程的极其复杂的计算工作就是在他领导下进行的。但是,他正忙于自己的事,没有来到通讯设备旁。通话清晰度是很高的。我根据语调和音色辨出了我所熟识的人们的声音,甚至想像出了他们面部的表情。在座舱里还有一套电报键,准备在通话听不清时使用。可是无线电波通过太空的情况极好,使我一直没有利用电报键来拍发报告。
“东方二号”飞船上还装了一部可以接收广播电台各波段的收音机。打开这部收音机,我听到了莫斯科广播电台播音员熟悉的声音,他正在广播官方公报,宣布新的苏联宇宙飞船进入了宇宙,驾驶它的是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公民——格尔曼·季托夫。
收音机传来了世界上许多无线电台的广播。在太空中,祖国的和外国的声音接踵传来。我满意地收听了施特劳斯的几支快乐的圆舞曲。这几支曲子刚完,狂激粗野的爵士音乐冲进了座舱。接着,砰砰嘭嘭的鼓声和萨克管的狼嗥被歌唱莫斯科近郊傍晚的优美俄罗斯歌曲代替,随后又响起了朝气勃勃的《热情的建设者进行曲》。
我听到了地球各大洲无线电台各式各样的声音,这些声音提到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赫鲁晓夫的名字,讲述着苏联的各个宇宙飞船。我从“东方二号”飞船上拍电致意,作为回答。飞第三圈经过欧洲上空时,我向苏联人民和欧洲各国人民致意,然后,在飞过西半球南部时我向南美各国人民致意。当“东方二号”在宇宙道路上已经驰过了二十多万公里后,绕第五圈时我飞过了中国,在广州地区上空我向亚洲各国人民发电致意。在墨尔本上空,我向地势平坦的第五大洲——澳洲的居民发电致意。我在宇宙中还向北美洲各国人民发出了电报致意。
“地球上的生活方式”
几乎在整个飞行期间我的密封头盔都是开着的。这样,工作起来更方便。用密封头盔遮脸没有必要,因为飞船座舱的整个密封一分钟也没有破坏。同时,开着密封头盔吃饭也要方便得多。
按预定计划,第一次进餐是吃午饭,应在飞第三圈时完成。已经是中午了,在地面上吃早餐后已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尽管自己并不特别想吃东西,我仍然开始吃午饭。在座舱里既没有碟子和调匙,也没有叉子和餐巾。我伸手到食橱里去拿第一个软管。在地面上,这个软管大约是一百五十克重,在宇宙里它一点份量也没有了。软管里装着稠的菜肉羹,我开始像挤牙膏一样往嘴里挤。第二道菜是肉肝泥,我也是用同样方法吃
的;同时,我不时喝几口黑醋栗果汁,这也是装在软管里的。有几滴果汁流出来了,它们像几颗浆果,悬在我面前。看着它们飘在空中,微微晃动,真有趣。后来,我用软管盖把这几滴黑醋栗果汁一一收集来喝了。
在宇宙中,不论是吃饭和饮水,都跟在地球上同样方便。根据飞行任务的规定,我不仅吃了午饭,后来又吃了晚饭,而且到了第二天,还吃了早饭,一直吃的是宇宙食物。同时,我不仅用软管挤着吃了,还吃了硬质食物,我咬了几小块面包,嚼咽了一些维生素丸。当然也用专门装置喝了水。一切都很好,是“地球上的生活方式”。一句话,人在长期宇宙飞行中的饮食问题,在我看来,可以认为已经解决,只要飞船上能有必要的食物储备就行了。
月亮好像可以伸手拿到……
座舱里有一部手提式电影摄影机,它一直在我的身边飘着,飞行中我带着它,是想把地球卫星轨道上呈现在人眼前的一切奇观美景拍摄下来。这是一部普通的记者用的“康瓦司”牌电影摄影机,里面装的是彩色胶卷。在飞进地球阴影和飞出阴影到太阳光下的时候,我拍了几张地平线的照片。星空的照片我也拍了。我两次看到月亮。已经过了下弦,弯弯的月牙儿跟我们在地球上看到的一样。当时,有这样一种印象,仿佛飞船原处不动,月亮却两个角朝前,迅速地游过舷窗。
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月亮看起来是这样近,仿佛只要推开舷窗,就可以伸手拿来,装到袋子里。在我们宇宙航行员中间,准会有一个人第一个飞绕月球,第一个飞到月球火山口,甚至从月球上把一袋子月亮石子带回地球哩。
我忍不住作了件淘气的事,给自己拍了两张照片,甚至还对着电影摄影机镜头挤了挤眼。后来,我又把航行记事簿往上扔起来,当它在座舱里飘到我头顶上空时,我又拍了几张照片。
在飞船飞出地球阴影时,观看熹微晨光在地球表面运动是很有趣的。地球的一部分已经被太阳照得亮堂堂的,而另一部分仍是暗黑一片。在明暗两部分之间,能清清楚楚看到一个灰色的晨光地带在迅速移动。在这个地带上空,浮着略带玫瑰色的云朵。
一切都是不平常的,美妙的,激动人的心弦。宇宙,正等待着自己的画家、诗人去描绘;当然,还有科学家,他们会亲眼看到这一切,加以理解,加以解释。天山山脉和喜马拉雅群峰,积满了耀眼的白雪,现在我仍然记忆犹新。蜿蜒如链的群山,延伸的方向与“东方二号”飞行路线成一个角度。一座座山峰像一堆堆草垛,山峰之间夹着蓝色的峡谷。
在围绕地球的飞行中,我亲眼看见,地面上的水域确实比陆地大。太平洋和大西洋的波浪,看上去像是许多长长的带子,后带推前带,涌向遥远的海岸,蔚为壮观。我通过放大三倍到五倍的光学仪器观看海景。
各个海洋也像各大洲一样,颜色不同,各有特点。像是俄罗斯以画海景著称的画家伊万·爱瓦佐夫斯基的调色板,从深蓝色的印度洋到加勒比海和墨西哥湾的嫩绿色,真是丰富多采。
在茫茫黑暗中,有一次我看到了一座大城市灯火的金黄色光雾。仪表板上的地球仪指出,在“东方二号”下面,是南美洲大城市之一——里约热内卢的灯火在发光。在巴西的土地上,几天前尤里·加加林曾经在那里作客,几百万人亲耳听了他的讲话,亲眼看到苏联宇宙航行员。看到里约热内卢的灯火,我想,此时此刻,在我们的巴西朋友中,也许有谁正在收听以太中“东方二号”的消息呢。
在失重状态中睡觉
按照飞行进度表,休息时间快到了,我应当睡觉了。进度是在地面上妥善制定的。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够累了,要知道,“东方二号”已经飞了六圈,在宇宙中已经度过九个钟头了。此外,在失重条件下长时间的居留,使我的身体在前庭器官方面有些变化,使我有时产生不愉快的感觉,这是由于前庭器官在与地面不同的环境中工作特殊条件所引起的。失重状态对于耳石——人内耳充满液体的闭合腔里的小“石块”——的作用特别大。在平常情况下,在头部的位置改变时,耳石会发生位移,使内耳腔中这一组或那一组灵敏的神经末梢兴奋,各组末梢神经把相应的信息沿着神经传到大脑。耳石在轨道上失去重量后,不能正确地向大脑发出信息了,这就是说,不能正确地帮助宇宙航行员在空间定向。
为了避免这种现象,我采取了初始的准备姿势,并且尽量减少头部的急剧运动。睡眠应当不仅消除我全身的疲劳,还应当在一定程度上帮助我摆脱由于在失重条件下自然产生的前庭器官失调现象所造成的不愉快感觉。
十八时十五分,当“东方二号”飞过莫斯科上空时,规定的入睡时刻到了。但是,我禁不住给我们的首都发出了一封不长的电报,在报告一切照旧是非常良好的时候,我说到自己所处的环境非常舒适,并且祝亲爱的莫斯科人晚安:
“我现在要睡啦。不知你们要作些什么,我可要睡啦。……”
至此,无线电联系断了。各接收机还在开着,但是,像事先约定的那样,谁也没有提问题惊动我,地面上没有一丝声音传来。地面无线电台充满关注地为我保持着宁静。从8月6日晚到8月7日二时,规定让我休息和睡觉。
为了不脱离座椅,我用绑系带把自己固定好,然后命令自己入睡。医生们教会了我们这些宇宙航行员这样的本领:想睡就能一瞬间睡着,并且能准确地在预定时刻睡醒。我合上眼就睡着了。检查飞船装置、保证生命活动的装置和检查宇宙航行员状况的遥测系统,继续进行着自己无声无息的工作。
我由于躯体的某种奇特状态醒来了。我看到,我的双手自行抬起了一些,在空中悬着,这是失重的影响所致。我把手伸到固定带下面,看了一眼专用计数器的夜光盘,它指明,飞船正在飞第八圈。在飞第十圈、第十一圈时我也醒来过,看了看夜光盘,立刻就又睡着了。在宇宙中睡觉是轻松的。翻身是不必要的;手脚都不会压麻,感觉自己就仿佛躺在海浪上一样。
我应当在8月7日二时整醒来,开始工作。但是,我睡过了三十五分钟。在地面上的同志们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所以没有惊醒我,让我有可能更好地休息一下。醒后两分钟,进行了必要的盥洗之后,我开始工作了。
飞船的全部设备像钟表机件一样精确地工作着。经过了休息,我全身清爽,精神振作,不愉快的感觉消失了,我把这些情况立刻报知地面:
“什么梦也没作,我像小娃娃一样,可睡足啦……”
在作了休息后的第一个报告,以使地面上通宵守候的同志们放心后,我开始作体操。对我们宇宙航行员来说,体操早就成为生活要素了。早晨要是不作体操,一整天浑身不得劲儿。
宇宙中能作体操吗?在失重状态中,当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重量时,似乎用劲是不可能的。但是,这种现象早就估计到了,我们的医师和体育教练独创了一套新颖别致的体操。比方说,宇宙航行员用身体使劲挣开座椅的固定带,这是锻炼腹壁肌肉的一节体操。他们还找到一些活动关节而使肌肉进入工作状态的其他动作。
体操增强了心脏活动,使我的精神更加振奋了。我蓄足了力量,准备迎接新的考验。前面还有着很长一段路程,还要绕地球五圈,在宇宙中飞行二十多万公里呢。
我们的宇宙航行学理论家
“东方二号”以数学的准确性一圈一圈地飞着,一分钟也不差。这一点是我用自己的手表验证了的。在一次飞入地球阴影时,我记下了时间。当飞船冲过黑夜,又飞到阳光普照那一面的时候,我开始注视手表的指针,等着飞船重新进入阴影。飞船是在第八十九分时重新进入阴影的,就是说,跟地面上的计算数值正好相同,这个数值在飞行一开始时就发到宇宙中,告诉我了。
我一分钟也没有失去昂扬的情绪。飞行越近结束,情绪越是高涨。我高兴,又怎能不高兴呢?因为全部科学计划都在顺利地执行着。一切都表明:飞行进行良好。我看了看食橱,里面存着十昼夜的食品储备。必要时,沿轨道飞行的时间还可以延长。
我丝毫不怀疑飞船会安然着陆,我相信飞船,坚信数学家们在宇宙航行学理论家领导下所进行的计算是精确的。我们所有的宇宙航行员都敬爱宇宙航行学理论家。他沉静寡言,但是他讲的每个字,作出的每个无可争辩的判断,我们都牢记在心。
在航行记事簿上,出现了越来越新的、未加涂改的记载。每一圈飞行的情况,都占有自己的篇幅。我尽力在上面记下的,不仅是飞行进度表上规定的那些观察,而且还有自己的印象和感受。在记事簿上,我真想记下我对载着“东方二号”飞上轨道的火箭的评语:“我们的火箭是威力强大的。宇宙飞行的荣誉,应该让航行员们和那些负责建造、装备和发射火箭的人共同分享。”
这个封皮上压印着苏联国徽的记事本是一本特殊的日记,上面除了工作记录之外,还会碰到这样的记载:“听,莫斯科在广播《莫斯科近郊的傍晚》”。有一次,我用手背擦了擦脸颊,脸颊发出轻微的丝丝声,因为一些胡子略微长出了。我想:“要是在降落地球以前,刮刮胡子多好呢!”但是电动刮脸刀留在宇宙飞船场的箱子里了。我想在航行记事簿上记下胡须的事,写下童年时作环球旅行的幻想是用这样不平常的方法实现的,可是这些与工作是无关的。
返 回 大 地
宇宙飞船已经进入了第十七圈,可是我的注意力一分钟都没有减弱。在耳机里听到了总设计师温和而情深意长的话:
“降前准备作好了吗?”
“准备好了!”我没有多加思索地回答说。
老实说,我已经在想念地球了。在宇宙中当然好,但家里总是更好。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祖国的大地更美丽的了,在那里可以劳动,会亲访友,呼吸田野的空气。
宇宙飞船从轨道上下降,通过稠密大气层,以及着陆本身,是一种极其复杂极其重大的事情。在这个飞行最后阶段如有一点粗心大意,就可能引起许多麻烦。必须指出,这一切都是在速度十分剧烈,飞船耐高温外壳的温度很高,跟预定着陆区遥隔几千公里的条件下进行的。在这种情况下,重要的是保持头脑清醒,情绪镇定,而我,最不喜欢仓促草率作出决定,在这个时刻自然想再一次同总设计师商量一番。
我用无线电向他提出了某些使我放心不下的问题,我当即得到了准确的回答。在回答中,总设计师在起飞前晚跟我和宇宙航行员三号一块蹓跶时所谈的一切,根据当前飞行的全部材料都有所发展。他停顿了一下,好让我充分理解他的每一句话。
“在这之前怎么作的,现在就怎么作吧!一切都会好的。”总设计师最后说。他的声音充满了信心,而且很平静,就像谈论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一样。总设计师这种钢铁般的信心,在我飞行期间
已经不止一次地感染给我,我更坚定地相信,为了飞船在预定区着陆,地面上已经一切准备就绪。
我又着手当前的工作。在飞船座舱内,我没有回忆过去,没有幻想未来,而只是全心全意地倾注这样丰富多采、这样美好的现在。在飞行进度表规定的时刻,我得到了通知,飞船下降的自动装置马上就要开动。飞船定向系统以极高的准确性定好了方向。随后,制动发动机也开动了。制动发动机向与飞行相反的方向作用的力量,开始减低飞船的速度。“东方二号”离开轨道,开始飞近稠密大气层。
我对从失重到普通状态的过渡很感兴趣。尤里·加加林说过,这个时刻很难捉摸。真的,失重是自然而然地消失的。突然,我在某一瞬间感到自己稳稳地坐在座椅上,感到抬手动脚都得用点力量了。
“东方二号”进入了稠密大气层。它的耐高温外壳迅速炽热起来,使得飞船周围流过的空气发出很亮的光。我没有关上舷窗鱼鳞板,想仔仔细细地注视外面会发生什么事情。飞船周围的浅玫瑰色的光线变得越来越浓,成为鲜红、绛红,最后变成紫红色。我不由地扫了一眼温度计,座舱内温度保持正常,是摄氏二十二度。我眯?着眼望着四周沸腾的、亮光四射的火焰,壮丽动人。舷窗的耐高温玻璃这时也逐渐变黄了。但是,我知道,不会发生任何危险:飞船的高温防护是可靠的,它经过了多次飞行的检验。
失重完全消失了。不断增加的超重把我紧压在座椅上。我当时的感觉是,似乎有某种重力把我的身体往扁里压。我想:“很快就会过去了”。果然,压在我身上的力量逐渐变小,感觉越来越轻松。很快超重就完全消失了。外面空气的亮光也不见了。所有的系统都工作得很出色。飞船准确地来到预定着陆区。我知道这个地点,在加加林从宇宙归来时,我曾经在这里迎接他。
“东方二号”的结构,预先为宇宙航行员规定了两种着陆方法:坐在飞船座舱内着陆,或者使座椅脱离飞船用降落伞着陆。当时,允许我自行决定采用哪一种着陆系统。由于我的感觉良好,我毫不犹豫地决定试验第二套着陆系统。当“东方二号”降到可以弹射的高度时,宇宙航行员座椅脱离了座舱,接着,一个鲜艳的橙黄色的降落伞在我的头上张开了。
脚下翻卷起浮动的朵朵积云。我穿过湿润的云层,看见了盖满金黄色庄稼的大地。我辨认出了伏尔加河和岸边的两个城市——萨拉托夫城和恩格斯城。这就是说,一切都符合预定计划,着陆正是在加加林宇宙归来时降落的地区。
降落伞飘浮着平稳地下降,离地面越来越近。我从来就喜欢跳伞:在下降紧张的几秒钟过去以后,接着而来的是相当舒适的安详和令人十分愉快的宁静。我过去进行过五十多次跳伞,这一次跳伞也是这样,一昼夜飞行的全部疲劳一扫而光,神经镇定如常,只是有点奇特感,刚才整个大陆和海洋还能一览无余,而现在看来地球竟变得狭长,地平线也缩短了。但是,现在地面上的小物体已经清晰可见。我看到了正在工作的联合收割机,散堆着庄稼垛的秋收后的田野,绿色的小树林,牧场放养的畜群。所有这些景象都从我的眼底相当迅速地闪过,我懂得了,这时正刮着疾风。在不远处我看到了铁路,一列货车正在铁路上奔驰。我估计风将把我吹到铁路附近。
“麻烦事儿又来了!也许会降落在车顶上,天知道会把我拉到哪里去呢……。”
司机和司炉从司机室向外看,对着我指指点点。当然他们知道“东方二号”的飞行,也会猜到是谁从天而降,这是因为,远看,降落伞的颜 色鲜丽而引人注目,我的一切装备与普通跳伞员的迥然不同。看来,机车乘务组很想停车,但是,运行时刻表不容许这样做,列车继续自己的旅程。
“东方二号”降在铁路路基的一旁,我降在另一旁。阵阵强风把我沿着收刈后的田野拖了又拖。不过大地是柔软的,因而减小了冲击的力量。在这么多小时飞行之后,我终于又来到了祖国的大地上!为8月太阳晒得暖洋洋的田野散发着新谷和禾秸的芬芳。踏上这块土地,感觉到脚下是熟识的土壤,迈出头几步,这是多么愉快啊!这几步摇摇晃晃,就像我在儿时学习走路那样。大地是多么美丽啊!无论是天空还是海洋,都无法跟它相比。
由于在飞行时已经习惯于一切按准确的时间表行事,我不由地看了看表:莫斯科时间十时十八分。我迅速地在心中算了一下飞行的时间:二十五个钟头又十八分。一昼夜多!过了这一昼夜,这一生算是没有白过。
(文有仁、齐仲、贾宝廉摘译自8月19、20、22、25日苏联《真理报》,文中插题系编者所加)(附图片)
这是季托夫在宇宙中对地球拍摄的照片。从这张照片上可以看出地球表面起伏不平的地势和环绕在地球周围的美丽的光环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