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9月2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白塔的光辉
周叔迦
尼泊尔人民的工巧,在古时就受到了中国人民的称赞。中国唐代伟大翻译家玄奘法师,在他所著的《大唐西域记》中就叙述说:尼波罗国人“有工巧”。尼泊尔人民精于工艺的优良传统,直至今天一直维持不衰,而且有所发展。
当我1956年冬去尼泊尔参加第四届世界佛教徒大会,并在这古老的、美丽的国家进行访问时,才有机会亲眼看到了尼泊尔人民在诗歌、音乐、舞蹈、雕刻、工艺等各方面的卓越艺术成就。在古老的楼阁建筑中有许多与中国建筑风格相同之处。由此也可见,我们两国人民文化交流是悠久而亲密的。我看到,差不多家家楼屋的梁柱上都有雕刻的神像,姿态不一。特别是在释迦牟尼佛诞生地——蓝毗尼园,新建的一座法堂,虽然布置尚未就绪,但是在那大门上的两尊雕刻的神像,真是情致优秀,意趣生动。从这也可以看出尼泊尔人民的巧思和艺术。
尼泊尔人民精于建筑、雕塑、绘画等等工艺,对中国人民来说,并不是生疏的。远在十三世纪中叶,便有尼泊尔的工艺美术家——阿尼哥来到中国,创造了具有高度艺术价值,别具风格的佛塔,至今还供中国佛教徒朝拜。这就是北京阜城门内妙应寺里的白塔。大家一般都称呼这寺为白塔寺。在元世祖忽必烈中统元年(1260),有国师八思巴(是西藏人),想在西藏地区建造一座金塔,而苦于没有良好的建筑师,于是派人到尼泊尔去聘请。当时请定了八十位工匠,却选不出领队的人,阿尼哥自己请行。那时阿尼哥年才十七岁,大家因为他年岁太幼,不肯同意。经过考试,果然其才能极为精炼,于是由他率领一班人到了西藏。到了第二年建塔完工,他要回国时,国师八思巴劝他一同到北京,他便出家作为八思巴的弟子而来到当时的首都——北京。当时北京有一个明堂针灸铜像,因时代久远,有所阙坏,无人能修。元世祖为了考验阿尼哥的技巧,便叫他进行修整。1265年造成了新像,像上的关鬲脉络一切精好,人人叹服。1271年元世祖要修建白塔,便由他照造,规定式样要:“角垂玉杆,阶布石栏,檐挂华鬘,身络珠网。制度工巧,古今罕匹。”那时北京有许多寺院的佛像也多是由他塑造的。
在此以前,中国所有佛像的形象,一般称为“唐式”。阿尼哥所造,被称为“梵式”。1273年元世祖任命他作“人匠总管”,并且给以银章虎符,以示荣誉。1278年,那时他年三十五岁,他还了俗,政府任命他作光禄大夫大司徒,管领匠作院的事务。他卒于大德十年(公元1306年),年六十二岁。他有六个儿子,一个儿子名叫“阿僧哥”,继任大司徒;另一个儿子名叫“阿述臈”,继续担任人匠总管府的工作。一门家学渊源,传承不绝。他的弟子刘元,是宝坻县人,塑造的技巧也称为绝艺。
从这件史实看来,中尼两国人民互助协作是有着悠久的历史的。这样互助合作的精神在近几年来,自从两国正式建交以后,更有了广泛的发展。两国人民的互相友好访问,以及两国政府之间所签定的一系列关于友好条约和援助协定,两国边界联合委员会工作的顺利进行,都是中尼两国人民之间的友好关系日益增进的表现和保证。
白塔的光辉是永远照耀着我们两国人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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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友情的歌
(两首) 高梁 一一位尼泊尔朋友告诉我:尼泊尔的母亲们常常在摇篮旁把中国的优美故事歌唱。啊,尼泊尔,请允许我唱支歌把美丽的你赞扬。我幼时对你也有无比美好的想像,如今,我来到你身边把你仔细看望:雄巍的雪山在蓝天里闪耀,古庙的金顶在山谷中放射光芒。秀丽的高塔像是一颗颗珍珠,撒在这古老文化的河床。更美的是尼泊尔人的淳朴和热情,它赛过黄金和珠宝,纯洁温暖如阳光。友情宛如蔓延不绝的丛林遮满山谷,茅舍、小楼的主人对我如同兄弟一样。啊,尼泊尔,喜马拉雅山中的凤凰,你沸腾着一片友情的海浪。我沿着历史文化的河流回溯而上,一条条溪流和清泉汇集在你的身旁:文殊大师劈山的神话户户传颂(注),许多家庭的几代祖先到过西藏,诗人们会朗诵李白、杜甫的诗句,中国的雕刻艺术装饰着你们的门窗,古代匠人把高塔建筑传到中国,中国的学者、佛教徒在你的圣地流连来
往。啊,中尼人民友情的河流啊,你波澜壮阔,来源悠长……但我要再次地歌颂你的新历史——一篇充满独立斗争的诗章。多少英勇的爱国志士由你哺养,砸碎奴役的锁链,冲破殖民者的铁窗。山谷里响彻独立、和平的钟声,喜马拉雅山不能把中尼人民阻挡。啊,尼泊尔兄弟啊,独立是你的心,友好是你的胸膛,
我听到你战斗的脉搏在激动跳荡……
(注)尼泊尔人传说,在古代,加德满都山谷原是一片被洪水淹没的湖泊,文殊大师从中国来到尼泊尔,用宝剑劈开山口,放走洪水,因此出现了加德满都平原。
二在一个亲戚般欢聚的盛会上,宾主们互相把花环和礼物赠送,尼泊尔友人捧出一顶顶民族式样的小帽,亲切地给中国贵宾戴上头顶(注)。这帽子是一批手艺工人连夜赶制的。他们迎着月光,伴着油灯,一梭梭织来一针针缝,织机旁述说着深切的友情:他们回想着广场上万人的市民大会,忘不了街头巷尾欢迎贵宾的人群。
啊,赶紧织来赶紧缝,
织进这千颗万颗友好的心。
织进田野里勤劳农民的心思,
绣上山谷间牧童淳朴的歌声,
缝入诗人们美好祝贺的言语,
还有英俊的尼泊尔士兵的致敬……
一梭梭织来一针针缝,
加上些金线银线来表衷情。
金银线相交真光彩,
中尼友好比黄金贵,比白银重……
一针针缝来一梭梭织,
经纬线交织密又紧。
经线是爱啊,纬线是情,
戴上这帽子像亲兄弟,中尼兄弟心连心。
注:去年周总理率代表团访问尼泊尔时,尼中友好协会的会员们带领一批手艺工人,连夜赶织了许多顶尼泊尔式样的帽子,在一次尼中友协的欢迎会上,把它们赠送给周总理、陈毅副总理和代表团每个团员。这首诗是根据一位会员的话写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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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禾苗篇
杨石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北方的大秋作物此时早已进入成熟阶段了吧,广东的晚造禾苗,却一片青葱,目前正步入最后一段生长时期。“秋分定禾苗,一条是一条”。这就是说,还有半个月,禾苗才大体上结束它的生长阶段,开始繁殖阶段。广东农民都很懂得这一阶段的重要意义,要用尽一切办法来为禾苗追肥,务必要在禾苗将定未定的关键时刻,紧握火候,让它获得足够的肥料,在秋分之前,做到苗多蘖壮。然后,才有可能在秋分之后,做到穗大粒实。而在晚造插秧之后直到秋分前后这一段所作的一切努力的结果,便将是继早造一个较好的收成之后,晚造再有一个较好的收成。
最近,我有粤东之行。从广州至汕头五百公里的公路线上,触目尽是碧绿的禾苗。宋人的诗句里说:“东风染尽三千顷,白鹭飞来无处停。”虽说夸张了些,个把白鹭飞来,要停还是找得到地方的。但是,大地确实已被醉人的薰风绿尽了。三千顷,三万顷,……不,田里,路边,山脚,全都绿尽了。于是,我尽情地让自己陶醉在这诗样的田园风光中,尽情地让自己的思想感情浮游到这绿色的海洋里去。
惯常在农村走动的人,常会感到自己生活在诗画之中。绿色的山林,莽莽苍苍;绿色的田野,碧波荡漾;绿色的草原,闪着青光。绿色成为诗样田园的基调,到处有生命在茁长,而且呼之欲出。当自己正在凝视这一片绿色世界的时候,忽然从眼帘中闪过一面红旗,几堵白墙,数队麻灰色的鹅阵,一群黝黑的牛羊。当自己正在谛听无数绿色的生命发出欢乐的呼唤的时候,还可能突然听到东方红拖拉机的轰响。这时,你虽不在画室,眼前却展现出最好的图画;虽不在音乐厅,耳畔却萦纡着动人的韵律。社会主义的农村就是这么色彩斑烂、音韵悦耳地为我们谱写出新的田园诗画。
说也奇怪,在这一大片绿色当中,我最喜爱的是禾苗的颜色。不是不爱森林的苍劲沉实,总嫌它不够活跃;也不是不爱草原的广袤开朗,却嫌它过于单薄。只有被禾苗铺盖着的绿色的田野,既丰厚、又活跃。在短短几个月中,用变化纷纭的色彩装点了江山,又用最丰盛的果实供养着人类。
我有过不少机会观察禾苗。我发现禾苗的生活史,是一段十分紧凑、热烈、内容丰富的历史。
在岭南,多数地区的早造是在“惊蛰”前后浸种的。惊蛰雷鸣震天下。这一声春雷惊醒了冬眠的动物,也同时催动了隐藏在谷壳之中的生机。三几天功夫,晶莹的白玉嫩芽露出脸来,从此开始了禾苗的一段精彩的生命,也孕育了人们一造丰收的希望。当金黄的谷粒带着白玉般的芽,撒在漂着春水的淡褐色的秧田里的时候,你就可以看见种子的萌动引起了大地的萌动。一年紧张的农事活动从此展开了。
接着,种子扎下了根,玉芽变成翠叶。禾苗被移植到大田里,在那边繁荣滋长。一阵春风,一阵绿波,田野由嫩绿变成翠绿,变成深绿。随着绿波的扩展,希望也在扩展。
但是,如果尽是一个劲儿地绿下去,那也不行。田野固然太单调,更重要的是希望要落空。就曾经有过这样的事例:插秧误了季节,结果秀而不实。进入孕穗期,禾苗要转赤。有的说要“三青三赤”,有的说要“两青两赤”。总之,要经过几番变化,才开始抽穗扬花。
你见过水稻扬花时的壮观情景么?这真是大自然的奇迹。短短几天功夫,禾穗就从禾叶下面涌上来,高出一筹,笔直挺秀,亭亭玉立,很快就用自己乳白色的薄绒,遮盖着碧绿的田野。稻花有点像丹桂,只有半粒米那样大,却异常精致。在“晾花”时期,向着午间的阳光,它开得像个小银铃,挂在穗上,颤颤巍巍,十分动人。微风过处,还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扑鼻而来。尽管有人称牡丹为天姿国色,兰为王者之香。但是,世界上要找出像水稻那样,能在旦夕之间变幻着大地的颜色,又用如此醉人的芳香熏沐着亿万斯人的植物,我想是没有的。一想到禾苗的这种魅力,牡丹的姿色固然为之黯然,兰的所谓王者之香又何尝能与之比拟!
但是,更使我惊讶的,是在这柔和的绿色披盖之下,禾苗竟有着如此旺盛的生命力和一个如此昌盛的家族。
插秧的时候,要狠狠地扯掉一大把秧根,然后才插下去,这件事已经够使初次插秧的人惊奇的了。粤北山区有一种“斩头禾”,生命力更旺盛得惊人。它斩头去尾,不要根也不要叶,只留下筷子长短的茎,一枝一蔸插下去,很快就会从节里生出根,长出叶,分出蘖,青青葱葱,茂盛得很。人们都知道插秧的季节性很强,广东多数地区的农谚都说:“早造插秧过立夏,插也罢,不插也罢”,“晚造插秧过立秋,插也休,不插也休”。但是在东江、西江下游一些低水田,却往往要等秋潦过后才能把晚造秧插下去。“白露白茫茫,秋分莳浸圹。”比一般禾苗迟插一个半月。这些地区的一种叫“雪谷”的水稻竟可以迟到腊月才收刈。广东各地都有些山禾、坡禾,并不种在水田里,而种在旱地上,甚至与松杉间作,水稻变成旱稻。还有些沿海地区,水深田低,插秧时往往水深一、二尺。这里就有另外一种奇异的品种,比如“青梗莲”“大金风”“玉绣球”等等,又粗悍又强壮,能够“水涨苗高”,始终高出水面。由此可见,禾苗绝不是弱者,不是任由自然摆布的。随着生活条件的变化,它完全可以从自己的机质中培养出某种适应环境的优良特性来。
正因为禾苗有如此充沛的生命力,所以它有一个十分昌盛的家族。一粒谷种发成“三岔秧”被移植到大田之后,通常可以分蘖五六科,抽出五六穗,每穗百把粒。毛估估,可结谷五、六百粒。要是把它插在水沟边,让他海阔天空地去发展,还可以分蘖五六十科,每穗结出百几二百粒谷。算算看,在短短一百多天里,一代竟能繁衍出几百倍、上千倍,乃至成万倍的后代来。这不是植物界的奇观,世界上少有的大家族么!但是,禾苗却用99%的果实献给人类,只用1%来繁衍自己。你看,一亩水稻一造能打上几百斤上千斤,而用于来年的种子不过七、八斤上十斤而已。
禾苗从哪里来的这大魅力,这样好的秉性呢?是禾苗的自然属性么?当然,不是禾苗就不能结谷子。但是,我想,与其这样说,不如说这是人们劳动的结果。
最早的禾苗是野生的。是个什么样子,现在没有找到标本。在我国湮远的传说中,是神农氏教民耕作,开始农业生产,并在这个基础上建立起我国古代文明的。当然,神话中的神农并不存在,而现实生活中的神农却有的是。前面说到的禾苗生长的一般规律,就是这一批神农总结的;在特殊情况下禾苗的特殊生长规律,也是他们发现的;所有优良品种,都是他们培育的。这些人,在过去胼手胝足,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既要与自然作斗争,又要与压迫者作斗争。经过多少痛苦的岁月,才给我们留下这些宝贵的遗产!现在,我们的社会主义新神农已经成长起来,正在用老神农们不敢梦想的规模和速度,来发展他们过去用血汗和泪水浇灌的事业。为了抗击早造成熟时刮来的台风,已经有了“矮脚南特”和各种名称古怪的“矮”字号品种,几年来,大面积推广的结果,收到了良效。为了抗击晚造灌浆期的寒露风,一种新的良种也已开始培育出来。普通禾苗每穗只有百把粒,现在已培育了“千粒穗”、“双千粒穗”。普通谷粒每斤约二万粒,现在已经培育了“万粒斤”。……这些在老神农们也当作神话的新鲜事儿,现在已经由新神农们揭开了它的第一页。
有人曾经说过笑话:将来的禾穗也许会大过高粱穗,谷粒也许会大过橄榄实。暂时这自然还是笑话。但是,谁又敢说这永远是笑话!
写到这里,我不禁楞住了。将来要写《禾苗续篇》的话,该怎么写呢?
1961年白露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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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新丝绸之路歌(歌词)
刘岚山在严峻的喜马拉雅山谷,丝绸铺成了一条大路;飞来飞去的雪鹰呀,你知道有多少代人走过?舞着红绸去探亲友,打着羯鼓来访邻居;站在银松下的羚羊呀,你呆呆地望着什么?
(副歌)尼泊尔到中国,北京到加德满都,劈开了冰河雪山,建成了新丝绸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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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山村秋色
赵日升山路通上天,天上有人烟,五彩祥云罩绿树,淙淙流水挂前川。房顶晒红枣,火焰一片片;屋檐串串悬辣椒,十里山前便了见!汽车山脚停,驮帮山腰盘;农药机器车前卸,柿篓梨筐驮上搬。山村秋色好,人笑马儿欢。不望果园望人脸,今年看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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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蓬莱岛(中国画)
张彦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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