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8月27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
专栏:

红军桥
(美术片文学剧本)
林蓝
浏阳河。翡绿的河水在丛丛茸竹的两岸间流过。
河上架着一座木桥。没有栏杆的平整宽阔的木桥中央竖立一块牌子,牌子上刻着鲜明耀眼的三个红色大字:红军桥。
山歌声起:
红军桥,造得好,
财主老爷过不了。
财主老爷走一走,
跌断脚来跌断手!
随着歌声,伴着锣鼓,老倌子、后生子、老婆婆和细妹子,甩着手势,踏着花步,一个一个舞过桥去。最后一个小伢子灵巧地打一个空心跟斗,出了画面。
歌声渐微,画面渐远。
旁白:“湖南省浏阳河上的这座红军桥,是浏阳县去长沙走湘潭的要道。说起这座桥来,还有一段小小的故事……”
画面变为几根圆木搭成的一个便桥。
旁白:“……它原来只是几根木头搭成的一个便桥。1927年,土地革命的时候,红军从江西开进湖南浏阳,浏阳乡下的土豪劣绅和财主,纷纷向城里逃命……”
黄昏。逃难的财主和他们的家人,男男女女,老老小小,拥挤在浏阳河边。
挑着箱笼细软的挑夫连成一条线,你推我挤地堵塞在窄小的便桥上。
桥边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管家,他手持马鞭向桥上的挑夫吼道:
“瘟死的家伙!还不快走,断黑啦!”
挑夫们终于挤挤撞撞地走过桥去。最后过桥的是两乘轿子,轿子过来后在河南岸边放下,管家打开轿帘,两乘轿里先后走出一胖一瘦的两位老爷。
两位老爷头戴瓜皮帽,身穿长袍马褂。胖老爷胸前纽扣上挂一个老式带穗的眼镜盒,肚子挺起老高,胖得就像能够把地压陷下去似的;瘦老爷则手拿一根文明棍,弓腰驼背,瘦得就像迎风便会倒下似的。
胖老爷打开眼镜盒,拿出眼镜架在鼻梁上,向河北村街的方向了望。瘦老爷则神色惊慌,手拿手杖指着河北,口吃地问那管家道:
“当……当真到……到了文家市?”
“是!老爷。”管家毕恭毕敬地回答道,“作兴已经从文家市开过来啦……”
瘦老爷和胖老爷一惊,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便桥上。
“烧!”胖老爷双手往挺起老高的肚子上一拍,命令管家道。
“烧……烧烧烧!”瘦老爷用力地顿一下手杖,口吃地附和说。
暮色里,一股火起。火光映照中,清楚地看见便桥烧断的残木跌进河水中……
浏阳河湍急的河水在两岸模糊的竹丛间无声地流去……
西面,烧红的云彩在无际的田野的尽头灰黯了。
东面,一轮无光的月亮升起在苍苍茫茫的山峦之上。
月亮渐渐闪射出淡淡的光辉,显现出山峦上剪影般树木的轮廓。
河北,通往村街的小路上,有几个人影向河边跑来。月亮的微明中,看得出跑在最前边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后生子,他指着便桥断木上的残火,向紧跟着跑来的一个老倌子气忿地说:
“瞧!瞧!二伯伯……”
被称作二伯伯的老倌子外号二木匠,他五十上下年纪,矮矮身个,腰里扎一条腰围巾。二木匠眯?起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望着河中时明时暗微弱下来的火光,一字一语地说道:
“猪养的家伙……我们不晓得再修!我们有两只手呀!”
这时,远处暗影中,传来兴奋的呼喊:
“红军来了!红军来了!”
村中小街。
斑驳的树影下,沿街坐满了服装不一的红军战士。村人们递茶送水,伢子们跑来跳去,热闹异常。
街中心的地坪里围了一群人,在听红军连长讲话。红军连长戴一顶饰有红星的八角帽,穿一件对襟的便衣,腰间皮带上佩一支手枪,挂一个茶缸子。他正向大家说道:
“……自古以来,哪块田土有名姓?你问它姓张?还是姓李?哪个流了汗水哪个出了力,长出的谷子就该归哪个!”
“是啊!”
“这话讲得蛮有道理!”
“红军硬是维护我们作田人!”
众人切切私语,喜形于色。
压过众人混杂之声,二木匠在人群中高声说道:
“连长同志,可惜你们来迟一步……猪养的财主都带起箱子笼子跑进城了!”
站在二木匠身边的后生子气冲冲地跟着说:
“狗崽子!过河就烧桥!”
“连长大人,”一个白胡子老倌手拿拐棍,分开人群走出来,“这桥是件大事!谷子风快要黄,河北那几百担田如何割得回啊……”
“桥是人修的,”二木匠高举起两只拳头,“我们有两只手呀!”
红军连长赞赏地望着二木匠,把手一挥:
“对!这位伯伯说得对!各位父老乡亲,我们红军弟兄一定要帮助大家把桥修好……”
尖利高扬的浏阳山歌声。
黑越越的山林间,火光点点。火光映照中,粗大的树干一株接一株倒下,红军战士和村人一起在伐木。
尖利高扬的浏阳山歌声。
人影幢幢的地坪里,火光点点。火光映照中,锯末飞扬,一块一块的木板高高堆起,红军战士和村人一起在锯木。
尖利高扬的浏阳山歌声。
人声闹嚷的浏阳河上,火光点点。火光映照中,木排来往,红军战士和村人一起在架桥。
一轮红日自林木苍翠的山巅腾起。
金光粼动的浏阳河上,出现了一座平整宽阔的木桥。
桥头岸上。
村人为红军连长送行。已出发的红军行列在远处小路上蜿蜒开去,“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歌声时大时小地随风传来。红军连长还是站在石头上,正在结束他的讲话:
“父老们,乡亲们,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土豪一定要打!田地一定要分!”
众人鼓掌。二木匠自人群中走出,手托酒盘,高举在连长面前说:
“请连长吃碗水酒!我们这里的百姓,子子孙孙,永不忘红军的恩情!”
红军连长拿起酒碗一饮而尽。众人一齐望向大桥。只见大桥中央,竖立起一块牌子,牌子上刻着鲜明耀眼的三个红色大字:“红军桥”。
站在二木匠身边的那个后生子,笑向红军连长道:
“财主老爷们假如回来,看见这块牌子,准定会吓得魂飞魄散,过不得桥!”
两乘轿子在大桥边停住。
管家上前打开轿帘,先后走出了胖老爷和瘦老爷。
两位老爷一眼看见面前的大桥呆住了。
胖老爷习惯地打开眼镜盒,拿出眼镜架在鼻梁上,伸着头颈向前探视,不禁双手一拍肚皮,惊叹道:
“果真造了座大桥!”
瘦老爷则神色惊慌,腰背更加弯了下来。他手持手杖指着河北,更加口吃地问那管家道:
“红……红……红……军是……不是当……当……当真走了啊?”
“走了!走了!”管家回答说,“老爷放心,耿老板亲自告诉我——红军在村里只留一宿,连夜修好桥,第二天黑早就往平江那边开拔了。”
胖老爷放心地点点头,拉瘦老爷上桥,故作欢笑地说:
“造座大桥迎接老爷回来,好得很嘛!”
“是……是……是……啊。”瘦老爷勉强附和,神色依然紧张。
二位老爷在前,管家和另外两个随从在后,一起走上桥去。胖老爷挺起肚子,一摇一摆地往前走,瘦老爷则心虚胆怯,一步一迟疑。二人沿着桥边走至桥中央,猛地看见竖立的牌子上鲜明耀眼的“红军桥”三个大字,陡然一惊。瘦老爷立即眼前晕黑,尖声大叫,蒙头转向地东冲西撞起来,正撞在愕然不知所措的胖老爷身上,二人一齐跌下桥去。
桥下啌通两声,水花四溅。
管家和另外两个随从惊叫着,回身就跑。
管家双手托一盘红纸封包的银洋,放在白军连长身旁的桌上,然后躬身退下。
白军连长戴一顶饰有青天白日帽徽的硬边帽,肩上挂着武装带。他斜眼望一下桌上的银洋,丢掉手里的烟头,站起身来,向下面的豪绅们说道:
“这又何必……”
豪绅之一,取下头上的新式礼帽,毕恭毕敬地弯腰答道:
“小意思!小意思!这是莫家大太太、二太太的一点心意,请连长为她们报杀夫之仇!不过,据鄙人看来,报仇事小,只是这拱桥不拆除,人心慌乱,关系就大了……。”
白军连长把手反在背后,装腔作势地踱走两步说:
“兄弟从来不信鬼神!这定是匪徒造谣,故意扰乱人心。”
“鄙人讲的是实在话。”那绅士后退一步,回转脸去向门边的管家递一个眼色。
管家上前,行个九十度的鞠躬礼道:
“启禀连长,小的不敢扯谎——我家两位老爷走到桥中间,一看见‘红军桥’那块牌子,就像中了邪魔,大叫一声,落进河里去了……如今大家都说那是一座神桥,桥底下有落水鬼,专门扯……专门扯……”
“专门扯么子?”白军连长有点不耐烦地问。
“专门扯,”管家畏怯地抬头看白军连长一眼,放低声音说,“专门扯财主和国军。”
“哦!”白军连长蔑然一笑,“这么说,老子倒定要去看看。老子不怕共匪,倒怕这座桥?李得胜!”连长转脸向外屋喊他的勤务兵。
“有!”勤务兵应声进屋。“要王班长准备,”白军连长命令说,“明天一早跟我出发!”
“是!”勤务兵挺身立正。
“多谢连长出力,为民除害!”豪绅们一齐鞠躬。
白军连长又向豪绅们说道:
“请各位注意!千万不能走露风声,不能叫对河的匪众得知消息……”
二木匠的茅屋里一片欢笑声。灯光闪闪,照耀着随处站坐的村人。
一个穿件稀烂的长衫,四十岁模样的人,正在眉飞色舞地讲道:
“……话说两个财主一上大桥,陡然风起,霎时天旋地转,吓得两个财主魂飞魄散!真好像神差鬼使,两个财主身不由己,望着那哗哗流去的河水,一齐跳了下去!”
众人哈哈大笑。坐在窗前的二木匠微笑着站起身,凑到桌边就灯抽烟。突然窗外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唤,跟着,后生子跑进来。屋内霎时一片静寂。
“二伯伯!”后生子气喘吁吁,“白狗子要来拆桥!”
“哪个说的?”众人一齐惊问。
“满伢子外公上街卖柴禾,”后生子接着说道,“听万寿堂的煮饭司务说,莫家里送白狗子连长二百块银洋,请白狗子连长拆桥报仇!”
“哦?!”手拿拐棍的白胡子老倌从墙角的暗影里站起身,“作兴要找那一个给财主抵命吧!”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独有二木匠坐在那里沉默不语,只发狠地抽烟。
白胡子老倌又说道:
“二木匠,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快到外地去躲躲!”
二木匠紧皱着眉头,依旧发狠地抽烟。时明时暗的烟脑壳里发出滋滋的响声,二木匠石雕木刻般的脸面神色不动。
“我们一定要保住这桥!”后生子紧握拳头擂一下门板,急不能耐地望向二木匠,“二伯伯,你讲话嘛!”
众人也都望向二木匠。
二木匠把烟袋插在腰围巾上站起身,胸有成竹地望着大家说道:
“大家放心,有我在,就有桥在!白狗子也一样过不了桥!”
沐浴在月光里的大桥。
桥上传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隐约看见有两个人影在晃动。
影子移近,是二木匠和后生子。他们俯身敲卸着桥板上的钉子。二木匠按一下卸掉了钉子后的桥板,桥板高高翘起,二人会意地相视而笑。
一抹轻纱似的薄云遮住月亮,大桥模糊在微暗的夜色里。
阳光穿过晨雾,显现出大桥的轮廓。
消散着的雾气在河面上游走。岸边,露湿的竹丛微微晃动,时而现出躲藏着的二木匠、后生子和其他村人们的脸面。
众人的视线一齐投向雾气迷漫的对岸。
突然,后生子惊诧地回头瞧瞧二木匠。二木匠紧蹙起双眉,眯?起两眼,向对岸稻田之间的大路上望去……
雾气笼罩的大路上,影影绰绰地出现一群黑点。
后生子紧抓住二木匠的手臂,二人目不转睛地盯视着那群黑点。
黑点渐渐移近,渐渐清晰,一队人马直奔河岸而来。
人马在岸边停住。
白军连长骑在马上眺望大桥。
颔上长一撮黑毛的班长?喊着。手持钢锯、砍刀等工具的兵士们像没有吃饱饭似的,慢慢腾腾地下马集合。班长搐动一下颔上那撮黑毛,壮起气向零乱的队伍喊声立正,然后转过身去,等候连长的命令。
白军连长举起望远镜,桥中间牌子上鲜明耀眼的“红军桥”三个大字立即映入眼帘。他气忿地骂了一句,随即翻身下马,指着大桥命令班长道:
“把桥上那块牌子先砍下来!”
“是!”班长心虚声弱地答应着,又转身命令队列里为首的一个士兵:
“把那块牌子砍下来!”
为首的士兵面现惧色,呆立不动。
班长甩手一个耳光,命令第二个士兵:
“把那块牌子砍下来!”
第二个士兵也面现惧色,呆立不动。
班长又甩手一个耳光,正要向第三个士兵发出命令,忽听连长大喝一声,他双手抱头,转过身来。
勃然怒起的白军连长,手持马鞭斥骂道:
“好……啊!好一个有胆量的班长。我是命令你!你今日不把这块牌子给我砍掉,就不要想留你的狗命!”
吓痴了的班长好像没有听见连长说的话,他双手把头抱得更紧,不停地搐动着颔上那撮黑毛,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白军连长两眼冒火,挥鞭向班长和士兵们打去,一边打一边连声骂道:
“饭桶!饭桶!他妈的,都是饭桶!”
士兵们丢下手里的工具四散奔逃。气炸了的白军连长扔掉鞭子,从地上捡起一柄砍刀,大踏步地奔向桥去。
白军连长走上大桥。他手提砍刀,气势汹汹地向桥中央那块牌子走去。
班长和那些跑散了的士兵们又聚拢来,站在桥前,躬身注视着连长的背影。
河北岸边,躲藏在竹丛里的村人们,掩声屏息,目不转睛地望着桥上。
桥下,河水像一匹闪闪发光的绸子,无声地流去。
桥上,白军连长一步一步走近昂然竖立的那块牌子。鲜明耀眼的“红军桥”三个大字好像一堆烈火,愈来愈近的炙烧着他的心胸。他忿然停住脚步,举起砍刀,向那块牌子砍去……但突然,脚下一空,桥板高高翘起,跟着啌通一声巨响,白军连长的威武的身躯,眨眼之间不见了。
河南桥前,白军士兵们惊叫一片,回身奔逃。群马嘶鸣着,向路旁的稻田里乱跑。
河北岸边竹丛中,村人们欢跃狂呼。二木匠神采奕奕的眼睛里流露出胜利的微笑,后生子高举双臂打着?喝。
河里,水柱溅起老高,大桥一片模糊……
水柱落下,画面上重又出现平整宽阔的红军桥。
山歌声起:
红军桥,造得好,
财主老爷过不了。
财主老爷走一走,
跌断脚来跌断手!
随着歌声,伴着锣鼓,二木匠、后生子和村人们,甩着手势,踏着花步,一个一个舞过桥去。
众人边舞边唱:
红军桥,造得好,
白军坏蛋过不了。
白军坏蛋摸一摸,
撞破脑袋栽下河!
最后一个小伢子灵巧地打一个空心跟斗,出了画面。
〔根据湖南革命传说编写〕


第7版()
专栏:

果园板话
河北交河秦村人民公社社员 冯福和
云高风清八月天,
取经藁城百果园。
紫槐杨柳夹长道,
桃杏梨林像棋盘。
架上葡萄蔽天日,
畦中树苗拂人肩。
穿过条条幼林带,
梨树丛里见水潭。
潭水碧透细浪翻,
浪里鱼影银光闪。
林中少年指相告:
这是八一自流泉。
八一池面六七亩,
两次放鱼四五万。
三九时节不结冰,
十冬腊月像春天。
渐看太阳向西沉,
忽听隔岸竹板声。
老头背筐唱着走,
腔调洪亮字眼清。
少年遥指老汉影:
快板大王王老景!
七十三岁不服老,
一时不唱也不行。
社员叫他留声机,
自称是个广播筒。
当年讨饭学过唱,
会唱时调几百种。
四月刚到果园来,
敬老院里挂个名。
不愿坐吃现成饭,
桃杏林中作零工。
桃杏节过老人闲,
兔场来当饲养员。
每天打草四五筐,
不论晴天和阴天。
满怀钦敬求相见,
少年领到兔场边。
绿荫丛中静悄悄,
一见如故老人欢。
银白胡子红润脸,
健步挺胸开笑颜,
蓝布短褂土黄裤,
张口先提“俺果园”。
众人鼓掌求听歌,
老人掏出毛竹板。
扭身退步点点头,
叽哩呱撻响一片。
声调圆滑开唱腔,
字句稳重不慌忙。
竹板声停掌声起,
齐声欢请往下唱。
老人低头略思索,
竹板继续响叮当。
唱段社员战沙荒,
唱段千亩葡萄方。
唱词滔滔哗哗响,
大锤砸破荷花缸?
竹板呱呱上下翻,
指头扳开机关枪!
老人越唱脸越红,
众人越听越想听。
竹板忽停唱声止,
十里果园寂无声。
老人众人心相融,
树下围坐叙家常。
提起当年辛酸事,
不觉流下泪两行。
家住沙沟李贵庄,
三亩洼地间半房。
糠粃干菜半年粮,
草根树叶常吃光。
春风起处流沙卷,
苗枯草净路荒凉。
秋季连年闹山水,
打捞残穗喝沙汤。
十五岁上扛长活,
牛马同住十六春;
三十三岁娶媳妇,
又给地主去看坟。
坟场角上挖地窨,
半阴半阳半像坟。
白天常和牛作伴,
黑夜只跟鬼为邻。
生下三女和一子,
荒野地里长成人。
财主上坟扔剩果,
全家拾来和泪吞。
春风猖獗沙石滚,
天昏地暗阴森森。
黄沙堵塞地窨口,
饿急外出难开门。
夏雨连绵湿淋淋,
窨里积水一尺深。
炕塌被烂夜难睡,
无柴无米吃菜根。
秋夜蟋蟀声纷纷,
荒野虫鸣最惊心。
财主庭院赏明月,
穷人荒郊伴野魂。
冬雪飘飘漫孤坟,
四望茫茫不见人。
财主围炉饮暖酒,
穷儿卧冰冻裂唇。
穷人看守财主坟,
按时清扫祭亡魂,
自家祖坟断香火,
穷人死后作穷魂。
夫妻只叹福禄薄,
全家跟着受折磨。
儿病床头没钱治,
娘?儿死无奈何。
军阀混战逃兵多,
深夜兵匪坟场过。
闯进小屋搜财物,
打得老伴皮肉破。
两个女儿惊吓死,
一女受惊成疯魔。
从此不敢住坟场,
忍痛辞了财主活。
扶妻抱女找破庙,
结交几个花儿哥。
学会唱曲数快板,
沿门讨饭度生活。
老人声音渐细慢,
两行热泪洒胸前。
拿着竹板手发抖,
递给众人仔细看。
小小竹板三寸宽,
一头挂着古铜钱。
里外油亮黄褐色,
不知打了多少年!
老人手指毛竹板,
口角发抖又开言:
“此物伴我三十载,
一时也没离身边。
当年全家遭了难,
街头卖唱在晋县。
多亏这块小竹板,
敲些残汤和剩饭。
风揭破瓦露星天,
村头古庙是家园。
心里悲酸嘴里唱,
满腔苦楚对谁言?
自从来了八路军,
村村穷人大翻身。
分了房子又分地,
回到老家李贵村。
斗争会上竹板响,
吐出心头多年恨。
打倒地主和恶霸,
从此不作流浪人。
农业实现合作化,
农民欢庆拔穷根。
幸福路上迈大步,
竹板一敲添精神。
总路线照亮乾坤,
公社化高潮到俺村。
幸福大路更宽广,
竹板越敲越有劲。
老来公社是靠山,
心里感激口难言。
几次请求高主任,
批准来当饲养员。
果园建设才一年,
沙荒面貌大改变。
苗圃幼树千万棵,
平地挖出自流泉。
西瓜长的水筲大,
葡萄累累蜜样甜。
嘴吃葡萄心里美,
心想公社脸上欢。”
老人擦净满脸泪,
轻打竹板又开言:
阳光冲散千层雾,
福星永照百果园。


第7版()
专栏:

绿竹垂阴(铁画)
储炎庆小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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