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6月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谈“发言权”
金柯
人们把调查研究叫做“取得发言权”。这个“发言权”实在重要。
使我们的队伍里人人都取得这种对革命和建设事业的发言权,确实有着无可估量的重大意义。河南省有两个人民公社的党委书记,曾经这样地叙述过自己的对调查研究工作的感受:一个说,经过调查研究,许多从前认为“当然”的事情现在变成“不当然”了。他原在甲地工作,曾经一连两年,棉花密植获得了丰收;到达乙地以后,他想着,这是经过实践检验了的,“当然”可靠的增产经验,便按照甲地棉花密植的程度在乙地大力推广,结果却是减产。这件事曾经使得他煞费脑筋,却始终不得其解。这回经过深入调查研究,“疙瘩”解开了,原来甲地和乙地土质、气候、肥料、水利条件和农民的耕作技术水平都不相同。客观事物是这样的复杂多样,千变万化。“想当然”变成了“不当然”,意味着人们在认识和掌握事物的客观规律上前进了一步。认识客观事物是改造客观事物的前提——人们也只有在改造客观事物的实践过程中才能更好地认识客观事物。经过一个时期的革命实践,再回过头来做一番调查研究工作,失败就可以转化为成功。这位公社党委书记又有了继续领导棉花生产的“发言权”。在这里,“发言权”就是领导权。
另一位公社党委书记的所在地,几乎是解放以来连年增产。他本人没有过什么失败的教训。然而客观事物的对立斗争规律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继续前进的障碍物出现了。今年年初,这个公社有不少干部和社员产生了“增产到顶”的思想,说什么“增产无门”啦。他本人也有类似的想法,对继续夺取农业生产的更好收成,并不那么信心十足。后来经过上级党委的帮助,他开始深入群众,搞调查研究,发动社员细查细算增产潜力账,果然找到了继续提高农业生产的好门道。随后,这位公社党委书记谈他对调查研究工作的感受:“信心和办法来自群众!”
这两个公社党委书记的具体情况以及他们的经历说明了一个普遍的、共同的问题。这就是:发言权、领导权,对于我们来说,只是表达和反映客观真理的责任和义务;人们认清和掌握了客观事物的性质及其发展规律,人的主观能动作用才有了用武之地,人对自己所做的工作,才能充满信心和前进的勇气。
党和国家的干部要取得自己的“发言权”,必须紧紧地依靠群众,充分地听取人民群众的意见,然后,把人民群众的分散的、无系统的意见,集中起来,加以综合、分析、归纳和提高,这样,他才有了自己的“发言权”。党和国家的干部取得“发言权”的这种过程,又直接地促进了民主空气的高涨。我们在调查会上,常看到人民群众议论纷纷、争先发言的热烈情景。而当他们的意见和要求被充分地体现在党的政策和国家法令里的时候,他们又是那样的心情舒畅,干劲充沛。因此,广泛、深入地进行调查研究不仅可以提高干部的领导水平,而且也能够调动群众的生产积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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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踏实
朱映红
这两三月我的进步实在不少,不是我自己夸口,队长也这么说。可不是吗?刚下放的时候,二三十斤行李放在肩膀上,两只腿抖抖战,走一步扭一步,花旦演天女散花也不过如是,那样子谁看了也要笑;现在可不同啦,成百斤,挑它里把路还不至有什么问题吧;再说做田塍铲田塍草、勾泥、光土,还不是社员做一条,我也做一条,说慢,慢一点,也差不离。连老农都说:“老黄最近很不错了,你看,锄头拿在手里多活着。这样下去,不消一年半载就像个真正做田人了。”一年半载,要这么长?劳动这家伙,我看就没有什么大诀窍,只要有力气就行。
一天,队长派工以后,对我说:“老黄,今天你跟妇女去扫芦萁灰好吗?”他看我没应,又说:“昨天下午杨梅戈烧了半爿山,那里有不少芦萁灰,眼下正需要肥料,不扫回来,一下雨冲掉很可惜。”我答应下来。队长又吩咐:“叫妇女带上大谷篓,这东西没重量,要多装些回来。”
我和妇女队长佘乐春差不多挨家挨户去通知妇女、小孩,带上大谷篓,早点上山。这时,日头已经排开浓重的春雾,照耀着村头,男人们早已赶着牲口,扛犁荷锄下地了,而女人们有的还在给小孩喂奶,有的在劈柴火,有的在漂衣裳赶上竿。我只好跟佘乐春打先走,心想女人就是罗嗦,杨梅戈至少也有一铺(十里)路,这样拖拖拉拉,别说多装多扫,恐怕连回来吃午饭也赶不上啦。
出了社公坛,路越来越陡,一会是嶙峋的峭壁,一会是光滑的黄泥坡,有时简直就没有路,要攀着山边的草莽往上蹬。登上将军坑,我已经是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了。心想大家反正没来,歇一刻走也不碍事,一看佘乐春还是乐呵呵地迈开大步往上跑,像散步一样悠闲自在,好似后边没有我这个人似的。你一点也不累?我才不信!好吧,你走得来,我就跟不上?我给自己打气,一边擦汗,一边尽力往前赶。佘乐春听我大口喘气,转过头说:“黄同志,要不要休息一下?”我边喘气边说:“还好,还好,还是跑吧。”她说:“也好,路远,又不好跑,早到早扫,也好多装些。”我说:“怎么大家都没来?”她说:“喏,不都来了。”我往下看,果然,妇女、小孩陆陆续续都来了,还迈着大步哩。
杨梅戈烧过后,剩下一片焦枯的松树林,光秃秃的黑枝枒底下铺着一层灰色的芦萁灰。草深的地方,火烧得透就发着白色,浅的地方则是乌浊浊的。我看乐春已经动手,也赶紧端起扫帚猛扫。草灰轻飘飘的,一重扫都蹦起来,山风一吹,便飞走了,怎么扫也拢不在一起。我看乐春在那里不轻不重,不慢不紧一下一下地扫,学她的样,果然又省力又好扫。但是麻烦的是这块扫光了,又要找另一块,草浅的地方扫半天也扫不上一畚箕,灰多的地方往往又是六七十度的大斜坡,人都站不稳,谷篓也没地方搁。好容易找到一个八仙桌大小的土坪,刚把谷篓放好,一群妇女嘻嘻哈哈地过来了。我没法去关顾她们,只顾低头扫灰。一个五十多岁老太太从我身边走过,笑着说:“黄同志,不好扫,慢慢扫吧。”我抬头一看,是长庚姐,一位全乡尊敬的老烈属。我看到是她,怕她年老摔倒,提醒她说:“是呀,长庚姐,当心点,这里好陡呀……”话声还没煞,我搁在树枝边的谷篓被风一刮,一直往山下滚,我一把没揪住,长庚姐三脚两步追到半山腰,才把它抓到。当我高一脚低一脚往下爬时,她已经顺着山坡把我撒掉的草灰扫回谷篓,给我送来了。
这时,一个妇女笑起来了:“黄同志,你跟灶君打架啦。”我知道她笑我满脸花溜溜地,便用袖子使劲擦脸。这一下,她们笑得更厉害了。长庚姐说:“这下更像从炭瓮里钻出来的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扫满两谷篓,提了一下,还是好轻,估计六十斤不到,我用双手把它用力压实,又装了一些,倒是鼓鼓的一整担。这时候,日头快当午,有的妇女开始叫回家,有的已经挑走,有的噼噼啪啪砍起干树枝,拣柴火。我连忙挑起担子下山,担子虽不重,山路斜坡太大,背后谷篓不是碰着地,就是打脚后跟,好几次要给绊倒。乐春挑着一担草灰上面又搁了两大把柴火,跟在我后面,她叫我把担子放下,帮我把谷篓绳挽了挽,绳子短了,果然挑起来利落,再不碰地、绊脚后跟了。
挑到生产队,队长给每个人过秤,他一边念斤两,记工员一边记数字:
“佘乐春,九十三斤,
易流明,八十九斤,
林长庚,八十三斤,
黄同志,五十九斤,
……”
我看长庚姐的谷篓还不如我那么满,以为称错了,过去把她的担子吊一吊,居然比我重得多。我问队长为什么大家会装得这么多,当他知道我是在装满后用手压的时候,说:
“难怪,这东西一开始就要用脚踩紧,倒一层,踩一层,装满再压,就压不实了。”
长庚姐一边倒芦萁灰,一边也说:“是啰,是啰,要用脚一层一层踏实,做过一次,下次就懂得了。”
道理很平常,我凝想了很久,是的,劳动不单是一门复杂的学问,而重要的是要踏实,一开始就要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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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迟归
 李冠军
夜,林荫路睡了。
在熟睡的林荫路上,忽然传来了笑语,一群从郊区公社劳动回来的女孩子,愉快地走在月光和树影里,她们兴奋地谈论今天下乡的见闻,谈论着同学们干得多么欢快,谈论着当她们整装回校时,她们这群“小演员”怎样受到意外的邀请,和社员们一起在晚风吹拂的田野边愉快的歌舞;她们谈论着公社的晚会,埋怨着自己的歌还唱得不够好,她们快活地回忆着白发的老社员在看滑稽节目时怎样大笑得流出眼泪,而慈爱的老奶奶却一个劲的让她们吃新鲜的水萝卜……
她们兴奋地说着、笑着,走在五月的林荫路上。她们长长的友爱的一排,用脚步在石板路上叩打着清朗的节奏,林荫路和高爽的夜空似乎都在隐含着微笑屏息倾听,倾听着这些欢乐的美丽的思想……。
她们走着,很快地走近了学校,校园是静寂的,在高大的杨槐树和教室楼、宿舍楼间,弥漫着轻薄的夜雾。女孩子们放轻了脚步,谈话声也静了下来,当她们默默地站在校门口时,才意识到回来得太晚了。看门的老工友该已经睡熟了吧,她们几次举起手来想要叩打门环,但是手却停下来了,怎么能惊醒一位辛勤的老人的睡眠呢!她们想起他那常常发红的眼睛,想到他那严厉中的温和,想到今天早晨出发时,他幽默的警告:谁的手上要不带回点劳动的纪念,就不让谁进来……她们想着,在月亮照着的校门口迟疑地踱着步,不知谁轻轻叹了口气,低低的自语:唉,我们回来的太晚了。……
随着话声,校门突然咿呀一声开了,露出老工友斑白的头发来,他揉了揉眼睛,轻轻笑了一下,慈爱地说:“快点进来吧,傻姑娘,别净在那儿数星星了,夜静风凉。……”女孩子们互相望了一望,静静地走过他的身边,每双眼睛都充满了感激,老人发窘地揉着眼,不知为什么轻轻说:“今晚,睡不好,出来看看天,看看月亮……。”
……门锁好了,姑娘们默默站成一排,黑暗中压低了感激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谢谢您,……”
“谢谢您,谢谢您,……”——女孩子们走进了校园幽暗的深处,她们将要带着感谢和激动走入快乐的梦乡,那也许是充满田野上丰收的喜悦的梦乡,然而老人却默默地站在院落里,目光深沉地望着五月的夜空。
呵,这老年人的心,当真喜爱这奶黄色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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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家谈

字要写清楚
西北大学 林冠一
写字,是为使别人看的,自写自赏的终究是少数。为了使别人了解所写的内容,必须尽可能写清楚,才能达到写作的目的。
现在高等学校里许多同学所作的作业,所写的报告,除了词句冗长,文理不清而外,还杂有许多自造新字和书法了草不易使人辨识的字体。作教师的(尤其是年老教师,眼力不济的)实在认为有大声疾呼,号召同学们加以注意的必要。
学生写字了草,使人不易辨识,是目下的普遍现象。社会上一般人士归咎于学校教师,其他学科教师以为这是语文教师的责任,与自己无涉。归咎来,归咎去,语文教师责无旁贷,只得仰天长叹,受之而已。
仔细推敲,学生不重视书写,原因非常复杂,但有一个比较清楚的主要根源,除了少数自作聪明的学生好自造异体字以外;学生的怪体字是跟从教师(包括各科教师)学来的。我建议各级学校各学科的老师,写黑板字或批改作业时,先要端正自己书写不规矩的旧习惯,这是一个理本清源的办法。
有人说:“写字了草一点,可以达到‘快、多、省’的目的”。殊不知,写字的人一时了草的进行了“快、多、省”,而阅读此文字的群众,就得加倍付出“慢、费”的力量。这就是一人省力,众人遭殃。
把字写清楚,是每个干部应有的起码条件。这种条件的养成,说来很易,若认真地、始终如一地养成习惯,就需要在当学生时受严格训练和指导,离开学校后,自觉地恪遵不渝。否则,只是嘴说,不在实践中锻炼,是无济于事的。
教师本身先做到写字清楚,而后再严格要求学生,自然能够生效。这样作,久而久之,就成一种风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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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日本谚语
干柴扑不灭烈火。
树上找不到鱼虾。
欲知海洋,当问渔夫。
沼泽之蛙,岂知大海。
良药苦于口。
沙多积成山。
(肖伟译自《现代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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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天气
叶圣陶
“今天天气哈哈哈”,
无语强语资笑哗,
旧日虚文良可哂,
习焉弗察似无他。
年来时闻谈天气,
用心颇与旧日异,
发之由衷形于面,
喜则轩眉戚凝睇。
或谓雨足正应需,
或谓墒歉盼雪腴,
或谓催熟炎阳好,
或谓扬花风堪虞。
言者未必事农业,
非农与农同关切,
农为基础入人深,
即此端倪堪欣悦。
复忆张市听雨眠,
晓看群山浴后鲜。
地委书记与客言,
夜来雨情指掌间,
某县某区量若干,
顷已通话遍询焉。
念农无时忘知天,
群切知天在制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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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火花小集
庄聪
白杨
人们赞美夏天马路旁的白杨,因为它自己承受着灼热的阳光,而把荫凉给了行路人。
贝壳
沙滩上的贝壳原先也是很粗糙的,由于长期受到泥沙的磨炼,海水的雕琢,才变得质地坚韧,色彩鲜艳,光泽迷人。
种籽
地里的种籽要开花、结实,首先要有不断成长的毅力。
“中流砥柱”
“中流砥柱”屹立在奔腾的激流中,它之所以任凭狂风刮不动,恶浪冲不倒,是因为它深深地扎进地层,根基坚固。


第8版()
专栏:

障山采茶
(中国画)
杨石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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