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4月3日人民日报 第4版

第4版()
专栏:

草原播种者 郭超人
难道她就是我要访问的西藏女英雄茨旺班错吗?
关于她,茨旺班错,西藏东部擦雅县烟多村农民协会的妇女委员,县委的一份材料上作过这样的记述:……烟多村是一个偏僻的山村,人们世世代代依靠当雇工和做手艺过活。这地方有一片接一片的荒原,但却找不到一块园圃;尽管这里人吃的是青稞和荞麦,但却从来没有种过庄稼。进行民主改革以后,党发出了发展农业生产,改善人民生活的号召,茨旺班错就成为向大自然开战的一员急先锋。在她的带动下,人们披荆斩棘,在荒漫的谷地里开垦出一百五十多克田地;凿壁挖岩,从山沟里修出一条长达五公里的水渠,把泉水引下山坡;终于在烟多村的荒原上种出了第一代青稞和荞麦,结束了这里千百年来与农业生产绝缘的历史……。
从这段简单的记述中,我想像中的茨旺班错应该是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女英雄。可是,现在坐在我们面前的茨旺班错,看起来却是一个这么平凡的姑娘,瘦小,年青,一双乌黑而透明的大眼里闪耀着纯真的稚气。在生人面前,她还显得那么紧张和羞涩,动不动低下头,用手掌捂住脸……。
“我想请你谈谈你的事迹。”
“什么事迹?”她不自然地笑了。
“你怎样带领人们为发展农业而进行顽强的斗争……”
“不!不是我带领的,你弄错了!”这次她不等我说完,就大声地反驳说,“你知道,是党、是毛主席带领着我和人们获得这个胜利的!我和乡亲们不过在党和毛主席的领导下做了自己应做的事情……。”
她不再感到拘谨了,两眼忽溜溜地转动,闪射着逼人的光彩,两颊浮上一片红晕,反映出她内心的兴奋。她一边说,一边做着手势,她的语言和动作是如此果决,又如此刚健。
这是1959年的冬天,阵阵雪花飘落着,染白了高坡和深谷,但在横断山区的烟多村里,却热闹得像开了锅一样。
高耸的荒山,崎岖的谷地,不是黄沙掩埋着石块,就是石块遮盖着黄沙。就在这块荒原上开田播种?全村九十三户人家从他们祖先在这里建立基业以来,连想也不曾这样想过。老一辈的人永远记得,有一年,“噶厦”政府的官长来了,硬逼着人们去翻挖谷地。人们的汗水流成河,却拣不尽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块。官长一生气便走了。又有一年,农奴主的管家来了,又用皮鞭硬逼着人们开荒种地,并且撒下了一批菜种,但不等绿苗出土,干旱就把它们统统毁了。管家一生气也走了……。
现在,村农会根据县委的号召,又提出开荒播种,老人们真有点想不通:历史上两次教训还不够吗?
人们七嘴八舌议论开了。有的说:“石板上长庄稼,真是没听说过的新鲜事!”有的说:“这是睁着眼说梦话,不过白费气力!”茨旺班错又气又急,但是她压住火气,挨家挨户用各种道理说服别人。
“咱们是吃什么长大的?”她总爱这样开头。
“吃粮食呗,这还要问?”对方理直气壮。
“粮食是哪里长的?”
“地里长的!”
“我们这儿没有地吗?为什么咱们不种?”
“石头太多……”
“不会一块一块拣起来!”
“荒原上缺水……”
“不会开渠把水引过来!”
“从来没有种过……”
“那就从我们这一代开始!”看见对方答不上来,茨旺班错便高兴地大笑起来,接着说:“党领导我们推倒了压在头顶上的三座大山,现在又教导我们,要过幸福的生活还得积极劳动,生产粮食!”
但是,要动摇人们根深蒂固的传统的习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好几天过去了,人们还在争辩,还在犹豫不决。
当区里干部来了解情况的时候,茨旺班错像见到了亲人一样,心里热辣辣的,差一点没有哭起来。干部告诉她说:“不要把这次开荒的意义仅看成是在挖几块地,这是在扭转历史!从做大自然的奴隶到做大自然的主人,当然不会一帆风顺。在群众没有想通以前,不能有丝毫勉强!”
茨旺班错觉得这话有道理,但是:“到底怎么办?”
干部笑了,他说:“人民中流行一句谚语:‘万马奔驰,是因为头马先奔;群雁南飞,是因为头雁先飞!’”
不等干部说完,茨旺班错就高声地叫起来:“懂啦,像头马一样走在前面,像头一只雁一样先飞!”
天空黑蒙蒙的,群星在云缝里闪烁。村子里静悄悄,能听到荒原上山鸡轻柔的鸣叫。
茨旺班错已经起身了。整整一夜,干部的话像一团烈火,在她心头燃烧起来。她蹑手蹑脚地从屋角扛起昨天从区政府领来的铁镐和铁锄,推门出去。
一堆堆乱石,一丛丛野草,原野显得广阔而荒凉。
火花一迸,石块震得双臂发麻,茨旺班错使出全身力气开始了第一镐。土地裂开了,露出一层薄薄的黑色的沙土。茨旺班错用手抓起一把搓了一搓,沙土润漉漉的,散发出一种清淡的香气,一股热流涌上她的心头。土地啊,现在该是你醒来的时候了……。
石块一块接一块,不停地在眼前滚动。手掌裂口了,鲜血染红了铁镐的木把;汗水淌个不停,湿透了衣衫;全身酸疼,真想坐下来歇一歇;但是,她仿佛看到全村的人们正在注视着她,等待她胜利的消息,她咬了咬牙,坚持着。
“阿姐!你怎么不叫我?”一个姑娘一边喊叫一边喘着气跑过来,这是彭措扬中,茨旺班错最好的女友。她噘着嘴埋怨说:“好阿姐!你把我也当成顽固分子了?”
“你?——”茨旺班错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她扶着女友的肩头,一起望着面前黑色的土壤:她们笑了,好像看见一片金色的禾苗在飘荡。
村头的老桃树开花了,新开的荒地上开始吐出嫩绿的青稞苗。
一个冬季过去了,在茨旺班错的带动下,三十三户人家参加了开荒的行列,共开出十九克荒地,区政府又为他们解决了牲畜、农具和良种等问题。当尖嘴的布谷鸟在山前一叫,人们就在这荒原里进行了第一次播种。种子会不会发芽出土,人们真是捏一把汗,现在,长久的愿望到底实现了。
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嫩苗出土不到半尺,泥土开始渐渐干硬起来。快一个月没有下雨,水洼里的积水用完了,青苗慢慢枯卷。
——水!水!
茨旺班错和人们一道,背着瓦罐,提着木桶,从山下几公里外的河沟里打水灌溉。从早到晚,一个个累得腰酸腿疼,也不能满足烈日下泥土的需要。
茨旺班错知道,靠人工背水是不行的,应当想办法把河水引上山来,可是这几百米高的陡坡,工程该有多大啊!
这时,区干部又来了,他带领茨旺班错和其他的人们在附近山谷里转了几天,终于在一个名叫布隆的山沟里找到了一股山泉,距离不算远,水位也合适,从这里修出一条渠道,荒地上的灌溉问题就解决了。
茨旺班错、彭措扬中和其他的伙伴们又扛起开荒的工具,爬上了陡峭的岩坡。为了争取时间,抢救禾苗,她们在高原的泥土里洒下多少汗珠啊!
村头老桃树上结满了嫩果,田地里一片翠绿。
高大的青稞摇摆着长穗,肥壮的荞麦伸展着枝丫,看来,茨旺班错和她的伙伴们好像已经胜利了,但她们知道,目前正是灌溉吐穗的时候,庄稼会不会结粒,结了粒又会不会饱满,谁又能预料呢?常有这样的事情,从开荒播种到收割打场,辛辛苦苦一年,人们得到的不过是一堆枯草和马料。
这真是磨人的时刻啊!
茨旺班错又从早到晚钻在地里,一会摘下一颗青稞用牙咬一咬,一会扳下一粒荞麦用手捏一捏,真提心吊胆啊!
区干部到地里检查了庄稼生长情况以后,告诉茨旺班错她们,要切实注意追肥和灌水。于是,茨旺班错和伙伴们又成群结队,天不亮就把肥料背进地里,天黑好久还在挖沟灌水,新的战斗紧张地开始了……。
好容易熬到了开镰这一天。
茨旺班错和她的伙伴们胜利了。青稞和荞麦棵棵结粒,粒粒饱满,十三克青稞地和六克荞麦地共收了青稞和荞麦二百九十三克。烟多村从此揭开了农业生产的历史,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喜事一个接一个。
人生中哪还有比这更令人激动的时刻?
茨旺班错站立在毛主席的画像面前,庄严地举起了右手,她,一个奴隶的女儿,成了光荣的共青团员。
凝视着领袖慈祥的面容,朗念着神圣的入团誓词,泪水从她眼角淌了下来,往日的一切又历历在目……。
在牛圈和马棚里度过了辛酸的童年,十五岁,阿爸因为偿还不清农奴主的高利贷被抓进了监狱,阿妈把她交给农奴主抵债,生活还不如牛马,不是伟大的民主改革运动,哪里有今天?……
“亲爱的党,亲爱的毛主席!我永远按照您指引的方向前进,做您的好女儿……。”


第4版()
专栏:

蓖麻赞 夏衍
清明快要到了,正是蓖麻下种的时节。
在过去,蓖麻是一种不被重视的植物,解放后翻了身,被重视了,但是它的作用,似乎还没有被放在应有的地位。
提到蓖麻,一般只重视它的种子可以榨油,作为一种辅助性的油料作物来看待,同时,由于它容易种,不择土壤,耐旱耐碱性很强,所以种植蓖麻大都只局限在路边、田边和未开垦的荒地,一般说来,它还没有被列入正式种植的农作物的范围之内,我看,这种看法和待遇也是不公平的。
蓖麻是大戟科的一年生草本植物,但据《滇黔记游》所记,“萆麻数十年不雕”,“其本可作梁栋,土人以之构堂屋”。(有许多在温带的一年生草本植物,在亚热带和热带可以变为多年生,这种现象在海南岛和云南是常见的,在古巴,甘蔗也不是每年种一次的,种了一次之后,一般也可以五六年“不雕”)它传到中国来,大概已经有一千年左右的历史,但是它一直被认为野生植物,而且,由于它有一种特殊的气味,所以在《植物名实图考长编》中,被列为“毒草”。
蓖麻的种子、叶、干乃至根,的确都有“微毒”,但是它决不是“毒草”。几百年来,蓖麻子就被认为是一种功效很广的药物,李时珍《本草纲目》就历举了可治半身不遂、口目喎斜、鼻窒不通、天柱骨倒、五种风癎、水气胀满、催生下胞等几十种疾病,西医用蓖麻子油作为缓下剂,这可能要比中国晚得多了。后来化学工业发达,蓖麻子油的应用就更为广泛,医药用之外,它还是高级滑润剂、涂料和许多化学制品的原料。蓖麻子榨了油之后,籽壳可以提炼糠醛和制造塑料、人造纤维和橡胶。
蓖麻的叶,我国古代就认为是治脚气风肿不仁及止鼻衄的特效药,近年来我国试养“蓖麻蚕”成功,从此以后,蓖麻叶就和桑叶、柞叶处于同等重要的地位了。
我不知道热带地方的蓖麻茎干是否真的可以作为“构堂屋”的梁栋,但是它的茎皮可以做成纤维来纺绳、制袋,它的茎干可以作为造纸的原料,则已经是肯定的了。
除此之外,蓖麻还有一种很少有人知道的用处,这就是种蓖麻可以防止田鼠。蓖麻从叶到根都有一种特殊气味,田鼠和许多地下害虫都害怕这种味道,所以假如在种植花生、土豆等作物的土地周围种上一圈蓖麻,就等于在这块土地周围的地下筑起了一道防止田鼠的篱笆。为了证实这一点,去年我曾特意向朱冼先生请教过,经他证明,这不是传闻,而是有科学根据的。
蓖麻的用处很多,而且不择土壤,粗放也可以成长,假如每家每户的墙边屋后,都能见缝插针地种上几株,那么单就蓖麻子一项,就可以给国家增加一笔不小的财产。


第4版()
专栏:

给您报告春色 俯拾
给您报告春色,
田野绿醉香迷,
拂拂东风大地里,
迸发新生活力。
云雀冲天连唱,
黄芽嫩遍柳枝,
拖拉机声日夜起,
翻出万顷新泥。
村边枣林比旺,
浓汁灌青紫皮,
北归雁群行行挤,
争看社员下地。
五彩头巾飘晃,
忙活笑闹莺啼,
浇水、整地、播种子……
男男女女出齐。


第4版()
专栏:文化街说

可贵的“补白” 刘宗武
翻开今年第二期《世界文学》,令人满心欢喜。像往常一样,呈现在你面前的,是选自世界各国的一些优秀文学作品。但是,除此而外,这一期里,在过去是空白的地方,都填上了一些世界著名作家的名言、轶闻和创作小掌故等。
《世界文学》的这种作法非常好。首先,它利用极少的篇幅,却给了读者许多有益的东西。像世界著名作家的语录,常常是爱好文学的青年所最喜欢摘抄的。但它们大多散见于作家的多卷选集,或长篇作品中。有时想复习一下,如果手边没有记仔细,就要翻阅许多书,甚至也不可得。现在《世界文学》把这些语录、轶闻,补在刊物的空白中,可以使广大读者经常地重温它,写作引用时,想查对一下也极方便。其次,这种“见缝插针”“物尽其用”的作法,也是期刊杂志少花钱多办事的具体表现。同样一本杂志,有了“补白”,就会变得更加充实,就能给读者更丰富的精神食粮。
“补白”事小,却有这么多好处,自然值得提倡一下。有人觉得,留些空白,美观大方,这,我是不反对的。但,空要空得有个限度,而且主要的还是以多给读者一些知识为主。空白之处,稍加补充,锦上添花,形式既美观,内容又充实,真是美不胜收。
目前,还有些文学刊物,版面上空白的地方还不少,有的只用些小图案点缀一下。其实,与其在那么大的一块空地上插上一朵小花,何不播种些更为需要的粮食呢?


第4版()
专栏:

江南春(之二) 无锡街头 柯明 英韬 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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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般武艺样样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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