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4月23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
专栏:

  金古阿略
  ——长篇小说《早来的春天》中的一节
  〔彝族〕 李乔
天麻麻亮,金古阿略从洋芋嫫当安家娃子时住过的那间板板房钻出来,直向水沟边走去。那些山岗、树林,像在捉迷藏似的隐没在灰蒙蒙的雾气里。各种鸟声叫得那么欢腾,可是,一个影子也不见。一只画眉放开喉咙老是在唱,那声音充满了骄傲,好像在向敌人挑战。
金古阿略走到水沟边,水清得像一面镜子,地上有几个麂子走过的足印,这仿佛告诉人们:在不久以前,它们来这里喝过水,这溪流多么为一切野兽喜爱呵!
金古阿略抹起手袖,掬起一把水来洗着脸。那水有些冰冷,然而她洗得非常痛快,她洗了又搓,搓了又洗,一个白嫩的面孔被她搓得红喷喷的,就像一朵刚开放的荷花。她洗过了脸,又搓着两只手;等两手洗干净后,又掬起一把水含在嘴里,用食指当作牙刷刷洗了一会。刷洗完,她掏出小苏送她的那面镜子一照,牙齿白得像一排整齐的珍珠,她不禁笑逐颜开。那笑声跟水流声一样的轻快、爽朗……
忽然,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转过头去,在稀薄的雾气中看见一个人影。她以为是挖七走来,忙站起放下裙子,准备同他去约群众来开会。不想那黑影走到面前却是马黑,金古阿略有些惊讶:
“马黑,你来这里做什么?”
马黑直楞楞的盯住金古阿略,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漂亮:脸孔是这样红润,眼珠是这样明亮,像两颗晶莹的星星。马黑被她吸住了,答道:“我来找你。”
金古阿略只当他开玩笑,反问道:
“找我做什么?今天要开群众大会,你知道不知道?昨天我们找你,没有找到,你到哪里去了?”
昨晚磨石兹达吩咐马黑不能把到瓦札家去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因此,他没有回答。金古阿略不知道他的心事,又说道:
“你今天不要到别处去,开群众大会时,你一定要来参加,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个个娃子都要来的。”
马黑想着今天奴隶主要帮他成亲的事,答道:
“我不耐烦来!”
金古阿略诧异了,问道:
“这是我们自己的翻身大事,你不来,做什么去?”
马黑心想:昨晚奴隶主已经答应把金古阿略配给自己了,自己就是她的汉子。一个汉子怎么能给婆娘管着?他楞头楞脑的答道:
“我去做什么,你管不着!”
“哎哟,马黑,你是哪里来的火气?我们都是人家的娃子,所以我同你讲一讲,要不是这样,谁愿意跟你说?”金古阿略说着,撅起嘴,转过身要走开。
马黑认为此刻是拉她的好机会,如果错过了机会,今天不能成亲了。他急跑过去拦住她:
“你不能走!”
金古阿略越来越觉得奇怪了,怒气冲冲的对着他:
“我为甚么不能走?你是不是我的奴隶主?我去约群众来开会,你也要来阻止了?”
“不管你去约群众不约群众,不准走!”
金古阿略按捺不住火起来了,问道:
“哪个下给你的圣旨?”
“黑彝已经把你给我做婆娘了,你快点回去,他分给我们一块山地一头黄牛安家。”马黑直率的告诉她。他想:她一定会很高兴。
谁料金古阿略登时气得脸白气噎,奴隶主明知她跟挖七很好,在这时候,偏把她配给马黑,奴隶主的目的是在收买马黑,打击挖七和她。她又急又恨,甩开,马黑说道:
“你别听他的话,他吐屎!”
马黑见她要走,一把拉住她:
“你不能走!从今天起,你只能真心实意的同我做一家,不能同那些工作同志乱跑。黑彝说你不听,叫我狠狠的揍你!”
“那么,你揍吧!你这个奴隶主的狗腿子,你当真听他的话了?”金古阿略挺起胸膛逼近他。
马黑退后了一步,不肯甘休的又走近她: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揍你!你老实一点,赶快同我回去。你不听,我就要动手!”
“你动手,我去报告工作同志——。”金古阿略竖起两道眉毛,圆睁着一双眼睛。
马黑听她说要报告工作同志,就有些耽心,但他已经二十多岁还没有老婆,好不容易等到今天奴隶主帮他安家,怎能放弃这机会?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拉住她就走。她站也站不稳,心里非常着急,要是被他拉去,强迫成了亲,那用十头牛也挽回不来了。她涨红脸孔,高声叫“救命”,可是没有应声。她被他拉着沙沙急走,裙边扫起一片黄灰,脸色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心儿乱跳。她懊悔今早来这里洗脸,要是不来,不会碰到他。现在如何是好呢?叫挖七,挖七不见;叫别人,别人也不来,只有靠自己了。这样想着,金古阿略突然向他的手杆上咬了一口,马黑一阵剧痛,“嗳呀”的叫了一声,就放开了她。她正要跑,一支羊皮口袋由背后套在她的头上,她闻到了一股臭味,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叫喊也叫不出声音来。她气得尽抓那支羊皮口袋,但没有用。她的头被那口袋套住,又被一根绳子从脖子上扎紧,接着,两只大手拉住她拼命飞跑。金古阿略感到一阵窒息,几次被地上的洼塘绊倒,又被那两支大手拉起。当马黑拖着金古阿略来到广场上时,磨石兹达家的那两支狗嘷的叫了一声,向他猛跑过来,嗅了一嗅金古阿略的脚,那两支狗摇着尾巴走开了。马黑向奴隶主家一望,只见磨石兹达婆娘牵着儿子站在门口,鬼头鬼脑的向他指了一指牛圈背后。马黑会意,朝牛圈背后走去。到了那间装草的板板房前,门已开了。金古阿略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被两只大手推进去,又被绳子捆在屋角里。她的一颗火热的心不觉沉下去了;今天的群众大会,她不但不能参加,而且跳下火坑去了!如何让挖七和那几个工作同志知道她的遭遇呢?
马黑锁上门,向奴隶主家走去。磨石兹达昨晚喝多了酒,今天起来得很迟,他无精打采蹲在火塘边,肚子隐隐作痛。看见马黑进来,便问道:
“可把她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她长翅膀也飞不出去了。”
磨石兹达的眉头展开了。挖七这个死娃子老是跟他作对,他买新衣服给他,不要;帮他安家,也不愿意;一定要斗争他。现在把阿略跟他拆散,看他斗争去吧!磨石兹达像喝了一杯酒,兴奋地把头抬起:
“那今天晚上就成亲,我给你一套衣裳,一件披毡。过了今晚,她就不会闹了。我分给你一块山地,一头牛,你同她好好去耕种。”
马黑连声答应着,想着今天成家了,他脸上透出一股抑制不住的喜气。
磨石兹达婆娘又喜欢又害怕,喜的是把金古阿略和挖七拆散,他们少了一个对头;怕的是这件事情让挖七知道,那会影响她家。她紧张的绷着脸,对马黑说道:
“你今天成亲,本来应该请人喝口酒,庆贺庆贺你,可是,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更不能告诉人:这件事是我家帮你办的。马黑,你要好好记住!”
“我知道。你放心!”马黑低声回答。
“你婆娘没有衣服穿,我给她一件衣裳,一条裙子,一块头巾。要是她听话,以后我再给她东西。今天帮助你安了家,你要好好管她!”
“是。”马黑觉得奴隶主对他再好也没有了,心里很感激。
磨石兹达突地站了起来,又吩咐道:
“以后你好好跟我干,好处还在后头。你要吃的有吃的,要穿的有穿的,共产党答应帮助你们的话,那是假的。”
马黑这时忘记了共产党自进入凉山以来帮助过他们的一切事情了,也忘记了奴隶翻身的大事了,现在奴隶主不管叫他做什么,他也愿意去卖命了。
且说挖七今早起来后,看见金古阿略走出去,以为她去约她负责的那几个村子的人民来开会,便披着衣裳,急急忙忙的也走出去。他要去约他所负责的那几个山寨的人民,要是去迟了,人们出去干活,那今天的会就开不成了。挖七走得很急,到了那几个山寨里,幸好人们没有出去,挖七走东家串西家,一会就把人们召集齐。到了正午,他率领着那批男男女女来到开会的那个山坡上。地上已经坐着一些群众,可是,却不见金古阿略。俄西拿着马卜站在一群牲口中呜呜的在吹着:
今天花儿这样芬香,
鸟雀这样歌唱,
这是为了什么?
凉山的奴隶要得到解放。
忽然,山坡下走来一群人。挖七听到那熟悉的谈话声,站起一看,只见一个高高大大的汉子随着李维经等一群人走上山来,嘿,那不是丁政委吗?挖七仔细一看,丁政委穿着一套不合身的旧军服,拿着帽子不停的挥着,小安背着一支十响跟在他的后面。
“喝,欢迎,欢迎,丁政委!”挖七喜欢的拍起掌。
坐在地上的男男女女,听得丁政委来到,忙站了起来向丁政委看着,脸上浮着亲切的微笑。丁政委呼哧呼哧的走上坡来,伸出一只大手同那些人们握着,然后把一个小孩高高举起,惹得人们哈哈大笑。
“小伙子,工作干得好吧?”丁政委招呼完山坡上的那些人后,向挖七走过去,拍了一拍他的肩头。
挖七嘻嘻的笑着,没有回答。李维经站在一边,代他答道:
“挖七同他的爱人金古阿略很积极,为发动群众,他们一天跑这里跑那里,从早到晚不停脚,今天一早他们就约了一些群众来等着开会了。”
丁政委拉起他那支满是老茧的手,笑着说道:
“干得好呀!小伙子,你的爱人金古阿略是哪个?你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挖七不好意思的只是笑。小苏看了挖七一眼:
“你不好意思,我替你介绍——。”她两眼向坐在地上的那些群众一扫,却不见要介绍的那个人,便问挖七道:
“金古阿略呢?”
“她还没有来。”挖七腼腆的回答。
丁政委听了,说道:
“那等来时,再介绍吧。哈,这里是一个多么好的会场,地方又平坦,空气又新鲜,一边开会,一边还可晒太阳,你们看,是不是?”
那些群众咧着嘴只是笑。洋芋嫫第一次看到丁政委,心里有许多话要对他说,但一句也说不出,只是默默的打量着丁政委。她的儿子阿朱家子站在她的身边,那只同丁政委握过的手,感觉得怪暖和的。
“政委,你工作那样忙,今天你还跑来我们这里!”挖七微笑着说了一句。
丁政委了望着那些苍翠的高山,那些黑郁郁的森林,答道:
“这样好的地方,还有这样多的乡亲,为甚么不来?就是工作再忙十倍、百倍,我也要来的。我还要到处走走看看所有的乡亲。”
俄西站在丁政委身旁,拿着马卜只是笑,不防丁政委拍了一拍他那件羊皮褂,问道:
“老弟,你是替奴隶主放牲口的吧?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你一定会吹马卜,请你就吹一个听听。”
奴隶主从来不把俄西当做人,而丁政委却称呼俄西是老弟,俄西喜滋滋的,问道:
“吹个什么调子?”
“随你吹吧,你喜欢吹什么,就吹什么。”
俄西想了一想,便拿着马卜吹起来:
  三月枯藤发芽了,
布谷鸟有唱不完的歌;
六月荞花开放了,
蜜蜂有说不完的话;
奴隶制度要推翻了,
俄西有吹不完的调子。
丁政委倾听着,觉得他真是一个有才能的音乐家,忍不住拍起掌来,一面笑着说道:
“你有吹不完的调子,那你就尽情地吹吧!”
往日彝家的忧愁啊,
像高山的积雪,
去年的雪没有化,
今年的雪又下了。
如今彝家的喜事啊,
像坡上的竹林,
一棵才出土,
另一棵又长起。
往日彝家像没毛的小鸟,
如今彝家像羽毛丰满的凤凰;
往日彝家像雪压的竹丛,
如今彝家像雨后的春笋;
往日彝家像冰冻的小河,
如今彝家像解冻的小河;
往日彝家像没娘的小鸡,
如今彝家找到爹娘共产党毛主席。
丁政委听着,忍不住随着马卜声跳起彝族舞来。有的人在笑,有的人跟着在跳,山坡上突然热闹起来。丁政委跳了一阵,停住了。向洋芋嫫走过去挨近她坐着问道:
“大姐,俄西唱的那些话不错吧?”
洋芋嫫先有些忸怩,一会,态度变自然了,笑着答道:
“不错,不错,俄西吹出了我们娃子心中的话了。有了共产党毛主席,我们没有爹妈的,像找到了自己的爹妈;冷得发抖的,算是照到了太阳。奴隶主再凶恶,我们也不怕了!”
丁政委看洋芋嫫脸上的那些皱纹,知道她受过许多折磨,说道:
“大姐,你说得很好,大家就是要这样敢干,才会得到自由。奴隶主是不会心甘情愿放弃剥削的。”
洋芋嫫眼睛亮起来了,眼角有几条鱼尾纹:
“政委,你说的怎么不是?我的主子听得今天要开群众大会,昨晚我们睡到夜半三更,他还把我们一个一脚踢醒,告诉我们不准参加,哪个参加,就要同我男人的下场一样。我不听他的话,偏要领着我儿子来参加,看他把我怎么办!”
丁政委觉得洋芋嫫这个女人很大胆,觉悟也很高,便同洋芋嫫和她的儿子阿朱家子攀谈起来……
莫强领着一批群众走来了,阿火黑日也领着一批群众走来了,他们向丁政委打着招呼。小苏看了看那些群众,对李维经说道:
“老李,昨天我们去约的那些百姓还是一个没有到,阿土泥竹也没有来,不知为甚么?”
这当然由于他们听了谣言,顾虑很大,不愿来参加,然而前晚李维经已经派小苏、挖七、金古阿略去同阿土泥竹解释过,昨天工作组的同志又分头出去约过各寨的百姓,除了几个穷百姓外,大部分富裕百姓都没有到,李维经觉得这些人真落后。说道:
“他们不来,只要金古阿略去约的那几个村子的人民来到,我们还是照计划开会吧?”
不想等了一阵,还是不见金古阿略来到,李维经急得有些耐不住,向挖七问道:
“她不是同你一齐出去的吗?为甚么还不来?”
“她没有同我一齐出去,为甚么不来,我也不知道。老李,我找她去!”挖七心里也很急,说着,便沿着一条山路走去。
会散后,人们陆续回去了,干部们不见挖七和金古阿略回来,心里很纳闷,突然,挖七喘吁吁的跑了来。
“怎么?”大家望着他。
挖七喘过来一口气:
“她约的那几个村子,我都跑到了。人家说她今天没有去……”
“那么,她到哪里去了?”小苏心想:她一定出了意外,不觉有些惊慌。
丁政委看大家闷声不响,想着李维经对他汇报的那些情况,说道:
“我看,你们这里情况比较复杂。你们没有到这里就有一些谣言,接着,奴隶主就宰杀牲口,暗藏粮食,富裕百姓顾虑很大,一个也不来开会。刚才我同洋芋嫫谈话,她的主子阿鲁疵沙昨晚到磨石兹达家里去喝酒,磨石兹达已经回来了。这个奴隶主一回来,金古阿略就失踪,我看,这件事情一定同奴隶主有关系。你们分头在这个山寨附近找一找吧!她不会飞上天去,要是她被野兽吃了,或被人杀害,地上总会有点血迹。我现在就到磨石兹达家里找这个奴隶主谈谈去!”
丁政委说罢,便向磨石兹达家里走去,小安背着十响跟在他的身后。李维经瞟了一瞟那几个同志,说道:
“好吧,我们照丁政委的指示去办。无论如何,要把金古阿略找到。挖七,你熟悉这个山寨,你在山寨里找。我们在附近老林里和山洞里找。”
挖七和那几个干部分头出动了。挖七踏着落日的余辉走进山寨里,心想金古阿略也许有什么事情到别的地方去,现在已经回来了,便往洋芋嫫的那间板板房走去。到了门前,推开门一看,屋里空空的,他失望的转过身来,心想到哪家去找呢?他决定先到磨石兹达家,然后再一家一家的去找。跨进磨石兹达家里,磨石兹达正在毕恭毕敬的跟丁政委坐在火塘边谈话,见了挖七,一句话也不敢骂。磨石兹达婆娘明白他来找什么,一声也不响,只是瞪着眼睛望着他。挖七四下里看了一看,转出屋子朝阿鲁疵沙家走去……
当他走遍了那些百姓家时,天已黑了。挖七不肯停歇,继续向那些安家娃子家沿门挨户找去。最后,只剩下那几间牲口房了,他点着一把明子正要去找,俄西走过来对他说道:
“你不消去了,我刚关好牲口,牛圈里,羊圈里,除了牲口,什么也没有。”
挖七濒于绝望了,但不肯罢休的站在那里:
“那间草房呢?”
“堆着一堆燕麦秆,天天锁着。去看看也好。”
两人走到那间草房前,只见那道发黑了的木板门,果然用一把生锈的铁锁锁住。挖七不想再看了,刚要走开,房里沙沙的响了一声,他诧异了,向俄西问道:
“你听,这是什么声音?”打开门进去看!”
挖七把明子递给俄西,拾起一个石头来打着锁,屋里蓦地响起一声憋着气的叫声:
“救人!……救人!……”
这是金古阿略的声音,两人很惊奇,挖七用力一打,那把铁锁咔嗒一声被打开了。他跳了进去,只见马黑穿着新衣,披着一件披毡,惊恐的站在房里。
“你在这里搞什么?”
“什么也没有搞!”马黑的脸上现出几分怒容。
“你没有搞,为甚么用锁把房门锁起?”挖七质问他。
马黑回答不出,一溜烟跑了出去。挖七连忙向他叫道:
“站住!站住!”
马黑头也不回,一眨眼不见了。挖七向屋角一看,见金古阿略被捆在一根木柱上,头上套着一只羊皮口袋,忍不住怒气冲天,跳过去替她解开脖子上的绳子,将那只口袋拉起忿忿的掷在地上。金古阿略脸色苍白,无力的闭住眼睛,垂着头只是喘气:
“挖七,你再来迟一步,我就完了!……”
挖七急急忙忙的把她身上的绳子解开后,金古阿略站不稳,一跤倒在身边的一堆燕麦秆上。挖七慌忙抱住她,说道:
“阿略,你不要气!今天丁政委来了,我们报告他去,一定要压制这个狗腿子一下!”
金古阿略听得丁政委来了,两只瘫软了的腿子硬了起来,猛然从那堆燕麦秆上爬起:
“挖七,你扶住我,我们找丁政委去——。”
俄西在前头照着火,挖七扶着金古阿略一步一步的走到工作组的那间住所里时,丁政委已经从磨石兹达家回来了,一群积极分子陪着丁政委坐在火塘边谈话。
“政委!”挖七叫了一声,心里说不出的激动。
丁政委抬起头,见到挖七扶住一个俊俏的姑娘,心里想:这一定是金古阿略了。他刚站起身,便听得挖七粗声粗气的说道:
“政委,她给奴隶主的一个狗腿子——马黑,抢了关在一间草房里,要是我去迟一步,他要逼迫她成亲了,这个狗腿子,我非狠狠的揍他不可!”
丁政委在那熊熊的火光下,瞟了一瞟周围的人们,又看了一看挖七,说道:
“你要揍他?兄弟,你错了,他不是你的敌人,他是你的阶级兄弟,他觉悟不高,受了奴隶主的欺骗,你要好好团结他。要是奴隶主不把阿略许配他,他敢拉阿略吗?”
挖七一声不响,丁政委的话说得有理,可是,想到他把阿略拉了捆在那间草房里,还用一只羊皮口袋套住她的头,挖七的怒气又冲上来了。
“不揍他,以后他还无法无天的乱搞呢,这个狗腿子,一天只是跟着奴隶主跑!”
金古阿略也恨不得咬马黑几口,但丁政委却说道:“你揍他,他越发靠近奴隶主了,你懂不懂?兄弟,你只有团结他,他才会离开奴隶主。一个娃子,只要他一旦觉悟,他就会恨死压迫他的奴隶主。你要分清谁是你的敌人,谁是你的朋友。明天你把他找来,我跟他谈一谈。”
“这样的人,我不耐烦找!”挖七咕噜了一句。
“你不耐烦找,那么,你们找吧!”丁政委把眼光移在李维经那几个干部的身上,又继续说道:
“还有那几家富裕百姓和穷百姓,你们还得分头找一找,要想法把他们团结过来,劳动人民的力量壮大了,才好进行改革。今晚我到磨石兹达家去,这个奴隶主狡猾得很,他破坏的活动,什么也不承认,你们对这个奴隶主要特别提高警惕!明天能成立劳动人民协会,赶快就成立起来,才好处理这些破坏改革的奴隶主。”


第7版()
专栏:

  女瓦工
  臧克家
  头顶毒太阳,
  手脚上下忙,
  脸上蒸汗气,
  薄雾透红光。
  淘米和面手,
  来搅灰泥浆,
  长锨像根针,
  到手没分两。
  转眼人不见,
  脚踏瓦片响,
  屋脊当马骑,
  笑声响铃铛。
  久炼臂似铁,
  手巧胆子壮,
  青天也能上,
  梯子不够长!
  暴雨别威风,
  和天争短长,
  “屋漏我来补!”
  好似补衣裳。(附图片)
  〔徐启雄播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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