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3月25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
专栏:革命回忆录

四保临江
中将 莫文骅
1947年的春天,东北人民解放军辽东部队,是在极为艰苦而紧张的连续战斗中度过的。在保卫临江的反复激烈的战斗中,我军四战四捷,使我辽东战局由战略防御转为战略进攻。这是毛主席战略思想的又一伟大胜利。
当1946年7月,蒋介石匪帮在美帝国主义支持之下,破坏协定,发动全国规模的反革命内战的时候,集中六十万主力军(许多是美械装备的)向东北全面进攻。当其进攻被阻之后,敌遂决心先攻占南满,因南满有强大的我军,又为工业中心,人口多,又是海上与内地交通的要道,不占南满则不能占北满,并且利用松花江结冻之前,以少数部队控制松花江,以对付北满我军主力,而后集中主力进攻南满。因此,将其在东北的战略意图改为“先南后北”、“南攻北守”,以其主力,向我进攻。企图“肃清”南满我军,然后集中兵力,掉头北上,于北满“消灭”我军,以实现其占领全东北的战略目的。
毛主席当时对中共中央东北局的指示是建立根据地。“只要我们能够将发动群众、建立根据地的思想普及到一切干部和战士中去,动员一切力量,迅速从事建立根据地的伟大斗争,我们就能在东北和热河立住脚跟,并取得确定的胜利。”(《毛泽东选集》第四卷1179页)我辽东军区根据毛主席的这些指示,根据中共中央东北局的指示,决定作战的方针是战略防御,坚持南满,支援北满,配合北满主力,南打北拉,北打南拉,相互支援,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促使战局转变。
这样,南满就成了敌我必争之地。
在敌人向南满地区进攻之初,由于日本帝国主义关东军投降不久,东北地区许多人民对国民党还存在着幻想,以为蒋介石是“正统”。东北根据地的建设工作刚开始,阶级斗争还没有普遍展开,群众没有充分发动起来,作战有困难。加之,我军的一些老部队,许多是刚从分散的游击战争中集中组织起来的,装备低劣;而大部分新扩大的或从敌军中解放过来的新战士还缺乏阶级觉悟,却又掌握了较新式的武器。因而当时有新兵新枪、老兵老枪之感。从这一客观形势出发,我辽东部队遵循毛主席指示的积极防御的方针,一方面对来犯之敌进行正面的积极的防御,在经过一定的激烈战斗,集中兵力在运动中大量杀伤敌人或歼灭敌人一部后,主动放弃一些城市和地方,选择敌人的薄弱或孤立部分,各个歼灭之;一方面在敌占区发动游击战争,配合其他各种形式的斗争,逐步消耗敌人,瓦解敌军,壮大自己,争取敌我力量对比情况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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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9月,敌人占领了安东、辑安、通化等广大地区后,我南满地区只有长白山麓的临江、抚松、蒙江、长白四县,人口只有二十三万九千。这个地区十分狭小,还有一条大山(长白山)、两条大沟(一通长白、一通抚松)占据了这个地区的大部分土地。在这个荒凉的小角落里,部队处境十分困难。吃的只有包米窝窝头,天气冷得滴水成冰,窝窝头冻结得像石头一样,牙咬不动,只好用口水把它慢慢泡软再吃;没有油盐,吃的是酸菜。在零下四十度的冷天,部队缺乏棉衣、棉帽和棉鞋,寒冷严重地威胁着人们。部队密集在人烟稀少的山沟里,住房也成了大问题,常常是在山沟雪地里烤火过夜。有的连队一夜冻伤几十人。为了战胜严寒,保持战斗力,卫生部门花了很大力量对冻伤进行防御或治疗。战士们自己也想了些防冻办法,有的连队把毯子剪成一块一块分给大家包脚。枪,由于天气太冷,不是拉不开栓,就是打不响(因撞针缩短了)。为了护枪,有的战士两人合盖一条棉被,抽出一条棉被作成枪套,把枪包住。除此以外,在兵力上,还是敌强我弱。当时向我进攻的美械蒋军有十多万,而我南满部队的主力和地方独立师团,只有两个纵队(即两个军)和四个独立师,加上一些游击队,约三万多人。我们的根据地还不够巩固,在这重重困难的情况下,作到既要坚持战斗,又要取得胜利,那是需要经过艰苦的战斗才能达到的。有些干部和战士因而怀疑南满是否能够坚持。鉴于这一情况,辽东军区党委召开了著名的“七道江会议”,仔细分析了当时的政治军事形势,指出:南满虽然地区缩小,部队减员,但群众觉悟日高,支援前线,配合作战,十分积极,部队越打越强。而敌人则日趋分散,经我打击后士气低落,相持的局面,正在形成。因此,坚持南满是有把握的。于是作出了决定:“保持长白山,坚持敌后三大块(即辽南一分区、辽宁二分区、安东三分区)”。会议还研究了战役战斗任务,决定遵照毛主席的游击战与运动战相结合、外线作战与内线作战相结合的战术思想,以三纵队在正面进行运动防御,四纵队深入敌后,开展游击战,变敌人后方为战场,前后紧密联系,进行消耗和消灭敌人。
当时部队处境虽然如此艰苦,但由于有了这个正确的方针指导;由于一年多来,部队不断地进行了毛主席十大军事原则的学习,进行了深入而广泛的阶级教育、立功运动、改造俘虏、政治与技术相结合等政治工作,大大地提高了部队的阶级觉悟和战斗力;加上有辽东人民的大力支持和一年多的作战经验,上述困难,一个个被战胜了;敌人的多次进攻,均被一一粉碎。
阶级教育是通过诉苦进行的。抗日战争结束后,部队由主要与民族敌人作战一转而为主要与国内阶级敌人作战,一些到部队不久的同志,由于阶级观点模糊,一时思想扭不过来。因而在与国民党反动派作战中,有些人热情不如抗战时高。他们没有看到:同我们直接作战的固然是国民党反动派,而在国民党反动派背后的则是美帝国主义者,美帝国主义者代替了日本帝国主义者的位置。我们通过揭露国民党蒋介石破坏协定发动反革命内战的罪行,并进行诉苦运动,吐了苦水,挖了苦根,大大激发了阶级仇恨,提高了阶级觉悟。有的咬破手指写血书,一心一意要报仇。这情景,即使是铁石心肠,也为之感动。
以后,在四保临江过程中,部队在已有的诉苦运动经验的基础上,又集中时间进行了土改教育。通过典型诉苦与群众诉苦相结合,挖苦根、查忘本思想、开展一条心运动等,进一步提高了部队的阶级觉悟,广大干部和战士进一步认识到受压迫受剥削的苦根就是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特别当前美帝国主义利用走狗国民党欲变中国为殖民地;冤有头,债有主,挖树要挖根,非打倒国民党蒋介石不可。认识到天下穷人是一家,要想报仇雪恨,必须联合起来。诉苦教育也改造了俘虏。毛主席指示我们:“以俘获敌人的全部武器和大部人员,补充自己。我军人力物力的来源,主要在前线。”(《毛泽东选集》第四卷1248页)我军认真地执行了党的俘虏政策,使大批解放过来不久的俘虏,成了英勇善战的人民战士。三纵队七师二十团九连共一百二十九人,其中八十多人是俘虏成份,开始阶级立场模糊,崇蒋思想严重。经过诉苦教育,连队面貌焕然一新。曾立集体大功一次,全连有五十八人立了功,有的成了纵队的战斗英雄。以后,结合着诉苦运动,南满部队开展了复仇立功运动,进一步启发了阶级仇恨。出现了如王永太,房天静等战斗英雄。为此,辽东军区政治部曾经指示:阶级教育是立功运动的政治基础,诉苦运动是阶级教育必经的过程,是政治工作的方向。
在干部战士的政治觉悟不断提高的同时,又引导组织部队去学习战术和技术。(干部主要是战术,战士主要是技术)使部队的战斗力,不断得到提高。
在上述一系列工作的基础上,在“坚持南满”,以保证巩固北满的正确的战略方针指导下,我南满部队贯彻了党的“咬紧牙关,熬过困难,爬过山顶,迎接胜利”的号召,坚决执行东北军区林彪司令员和罗荣桓政治委员所给予的指示,以坚忍不拔的战斗意志,忍受艰苦、克服困难的顽强精神,展开了四保临江的战斗。在我主力和敌主力正面作战的同时,在敌后广大地区开展了游击战,辽宁二分区和辽南一分区则尽了更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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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保卫临江的战役,是从1947年1月2日开始的。敌集结其五十二军第二师、一九五师、七十一军之八十八师、九十一师、二零七师等五个师的兵力,在四道沟方面分三路向临江进犯。敌人在狭小的正面向我军进攻,我军处于内线被包围的形势。敌人的意图是在正面歼灭我军后向临江挺进。那时,靠正面抗击敌人为主,对我是不利的。我军运用了毛泽东军事思想,分兵从两方面去对付敌人。在正面,我第三纵队三个师及四纵队一个师进行防御,自1月2日起至20日止,我军克服了天气严寒和连续作战的疲劳等困难,与敌激战。经过大小战斗四十三次,歼敌一千七百余人。另一方面,我四纵队在吴克华司令员、彭嘉庆政治委员率领下,在敌后东至鸭绿江,南至普兰店,西至抚(顺)本(溪)外围,北至永(陵)通(化)公路长宽几百里之广大地区内,积极活动,进行扫荡,截断敌人交通,攻克或逼近敌人据点四十余处,占敌后大块地区,断其粮草,前后夹击。这样,敌不得不由正面拉回三个师的兵力,以除其后患。在这样的外线作战与内线作战相结合的情况下,粉碎了敌人的进攻。与此同时,为了策应和支援南满作战,减轻敌人对我南满的压力,北满我军集中了一、二、六纵队,于1月5日南下松花江,向中长路两侧长春、吉林以北地区展开了巨大的攻势,迫敌不得不暂时放弃对南满的进攻。敌人第一次对临江的进犯,遂被粉碎。
此役之后,南满的战局变为敌我拉锯的局面。但敌人企图
“肃清”南满我军的野心未死,不到两个星期,再次来犯。一月末,敌纠集了美械精锐部队新六军二十师两个团、第二师、一九五师、二零七师两个营的兵力,分别由通化、桓仁、三源浦等方向,开始了第二次向临江的进攻。
当时南满地区仍是冰天雪地的严寒时节,然战士们斗志昂扬,唱着“吃菜要吃白菜心,打仗要歼新六军”的战斗歌曲,奔赴战场。2月5日,我集中三纵队及四纵队十师共四个师的兵力,与敌号称“常胜军”的一九五师在高力城子、大荒沟地区展开激战,歼敌五个营,毙伤俘敌二千三百余人。2月6日,敌二零七师两个营,企图策应一九五师,孤军深入三源浦,我三纵七、九两个师,“发扬勇敢战斗、不怕牺牲、不怕疲劳和连续作战(即在短期内不休息地接连打几仗)的作风。”(《毛泽东选集》第四卷1247页),趁策应之敌尚未展开之际,立即乘胜回师,集中几倍于敌人的兵力,攻克三源浦,全歼进入该地之敌六一九团两个营,俘敌团长张勋以下一千五百余人,毙伤敌二百余,迫敌全线溃退。
此次战斗,历时九昼夜。我四纵主力在敌后展开了积极的游击活动,相继收复了苇子谷等大小据点二十余处,控制了纵横二百余里的广大地区,直接威胁着安(东)沈(阳)一线,箝制住敌主力,使其陷于首尾失顾的境地。因此,蒋军的第二次进攻临江,又以失败而告终。我长白山根据地,屹然未动。为此,中央曾驰电嘉勉,庆祝全体指战员以英勇顽强的作战精神,在高力城子、三源浦歼敌之重大胜利。
敌人不甘心进攻临江的两次惨败,隔了几天,又拼凑了约四个师的兵力,气势汹汹地再一次向我临江进犯。那时我军虽只有一周时间的休整,但士气高涨,声势浩大。立即对进犯之敌展开猛烈反击。我七师于2月18日歼灭了进占通沟之敌二十一师二团。与此同时,八师战士们在老岭一带,在雪深过膝的山头上,冒着刺骨的寒风,坚持了两昼夜。冻饿交加,与数倍于自己的敌人浴血苦战,击退了敌九十一师、二师的数次疯狂进攻,有力地配合了七师歼灭进占通沟之敌。
为了扩大胜利,歼灭敌二十一师二团后,我军七、九两师迅速南下,十师立即北上配合八师歼灭大北岔、德胜屯地区之敌九十一师二七二团及师属工兵营。战斗自2月21日开始,经过反复争夺,激战至22日十二时,敌人全部被我分割包围,成为瓮中之鳖。激战至黄昏,将敌全部歼灭。当晚我军即向高力城子地区之敌九十一师主力及一九五师残部展开进攻。敌乘黑夜向南逃窜,我军随后猛追,至长春屯歼敌一部,余敌缩回通化。敌一九五师“鼎鼎大名”的师长何世雄,如丧家之犬,夹杂在溃军中拼命南逃。逃至长春屯西门外,被我战斗英雄周恒农同志击毙。
这时,我北满兄弟部队也于2月21日,二次渡过松花江南下作战,歼敌三十师八十九团和八十八团一部,占领城子街、九台等地并围攻德惠。敌为解德惠之围,及扭转被动挨打各遭歼灭之不利态势和挽回其惨败的政治影响,拼凑了十五个团的兵力,企图寻我北满主力决战,并把进犯临江之敌二十二师也抽调北上增援。为了配合北满兄弟部队作战,坚决拉住南满敌人,使其不能北上,我军即向柳河、辉南孤立之敌发起进攻,这时敌二十一师连连遭我打击,内部恐慌万状,自感孤军难保,于2月26日放弃金川、辑安两城逃窜。我七师、八师遂相继解放了柳河和辉南。
柳河与辉南的解放,使那里的人民重见天日,喜庆新生。当我军开进柳河时,老乡们纷纷地挑出开水,自动贴出标语,欢迎我军。有的老大爷愤怒地撕下蒋政权搜括民脂民膏的布告,一脚踩在地下。许多老人和青年拉着部队苦诉衷肠。孩子们有蹦有跳,又唱起了四个半月没敢唱的“东方红”,到处呈现着一片欢腾景象。饱受蹂躏的人民对我军的衷心热爱,更加鼓舞了我军指战员的战斗积极性。
敌人在我南北满部队的夹击下,首尾不能相顾。战略预备队南北奔跑,疲于奔命,结果一边也支援不了。连续遭我歼击,士气不振,气炸了杜匪聿明,竟不择手段地打开小丰满发电站水闸,企图阻止我北满兄弟部队回师北上,并调集新一军和南满九十一师残部进行截击。由于林、罗首长的英明指挥,北满兄弟部队冒零下四十度的严寒,涉水安抵江北。并趁敌兵分散,利于各个击破之时,复于3月7日三渡松花江,向扑来之敌展开全面的反击。不出十天,敌八十八师便被歼灭了,七十一军军部和八十七师则处在我军严重打击之下。我南满部队为了更好地配合北满主力兄弟部队歼灭敌人,立即主动向三棵榆树与旺清之敌发起进攻,3月18日,解放了旺清、三棵榆树、山城镇等地。
当敌人三次向我临江疯狂进犯时,我深入敌后的十一、十二师和地方武装也积极对敌展开攻击,先后解放了碱厂、桓仁等地。我十一师与敌十四师、二○七师等主力纠缠达数月之久。在越过安沈路返回根据地时,八昼夜不眠不休,只吃了七餐饭,行程五百里,作战九次,冲破数倍于自己的敌人的数次合击,突破重重包围,战胜了一切艰难困苦,胜利地完成了配合正面主力歼敌的任务。十二师也于3月4日在马家店歼敌五个连,给敌新二十二师以不意的打击。
三保临江战役前,东北局、东北总政治部、辽东军区,接连发出指示,号召全党全军开展对敌的政治攻势运动,瓦解蒋军,配合军事攻势,大量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前进报》还专门介绍了敌一九五师少尉排长张玉瑞因受我优俘政策的感召在战场起义的消息。因此这次战役,利用政治攻势与军事压力相结合的方法来瓦解敌军,取得了显著的成绩。八师二十二团在解放辉南时,由于认真地执行了俘虏政策,俘敌七百余名。副排长陈树堂同志,在一次战斗中,创造了单人俘敌六十一名的光辉战绩。
这次战役,在我北满主力兄弟部队的有力配合下,我南满部队集中了优势兵力,正确贯彻了外线作战与内线作战相结合的原则,切实地执行了俘虏政策,经过三十七天的连续战斗,在敌强我弱,敌攻我防的条件下,歼敌一万余名,解放了柳河、辉南、金川、旺清等城镇,粉碎了敌人向临江的三次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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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保临江后,我南满部队为了配合北满主力兄弟部队作战,牵制敌之主力,在敌二十二师、九十一师北调之际,向通化之敌发起进攻。敌人老窠通化被我十师和十二师三十六团严密包围,屡遭我创伤的一九五师处在复灭之危境。敌军为解通化之围和继续实现驱逐我军出南满的幻想,趁我北满主力部队回师北渡松花江之际,在其惨败后两三天,又由吉林、察南、热河等地挖肉补疮地调来第十三军的八十九师,再加上暂二十一、第十四、第二十二、第二○七和第二十五(被歼后新成立的)各师,共拼凑了十四个师的番号计十万之众,于3月26日又开始了向临江的前所未有的大规模进犯。敌东北保安司令郑洞国、十三军军长石觉,煞有介事地亲临新宾坐镇指挥,妄图以营盘至通化这条路为枢纽,举行五百里宽的正面进攻,占领通化两侧地区,打通新宾至通化路后,分兵四路直取临江。
面对着这种严重的情况,我辽东军区召开了党委会。会议分析了当前的战争形势与任务,分析了敌我力量的对比,研究了当前的困难和克服困难的办法。考虑到大敌当前,如果不打,就得跑到东满去。这就违背了七道江会议决定的方针,违背了上级所给予的战斗任务,不符合整个东北的战略方针。因为解决东北战场的胜负问题,主要是靠北满主力,南满虽是一个侧面,但也不能失败。如果南满失败,则主力难以致胜,甚至发生危险。南满吸引敌人越多,杀伤敌人越多,则更有助于北满主力下江南。南满根据地的坚持,可使敌首尾难顾。打下去,虽然我们可能损失很大,甚至不易取胜,但对整个战局是有利的。只要北满主力能下江南,歼灭敌人,南满部队的牺牲就是有代价的。因而陈云、萧劲光、萧华、江华、程世才和我们其它几个同志一致认为坚决打下去,坚持南满,是我们应尽的责任。这一仗是带关键性的,应从全局着想。
在战役的部署方面,会议遵照毛主席指示的“当着敌人使用许多个旅(或团)分几路向我军前进的时候,我军必须集中绝对优势的兵力,即集中六倍、或五倍、或四倍于敌的兵力、至少也要有三倍于敌的兵力,于适当时机,首先包围歼击敌军的一个旅(或团)。这个旅(或团),应当是敌军诸旅中较弱的,或者是较少援助的,或者是其驻地的地形和民情对我最为有利而对敌不利的。我军以少数兵力牵制敌军的其余各旅(或团),使其不能向被我军围击的旅(或团)迅速增援,以利我军首先歼灭这个旅(或团)。”(《毛泽东选集》第四卷1195页)这个军事原则,分析了敌中路的八十九师是新从热河来到东北的,过去还未与我主力交过手,未尝过与我主力作战的滋味,而且其自恃兵力装备的优势,骄气凌人。决定集中七、八、十三个师的兵力歼击该敌,九师抗击左路之敌,十一师抗击向桓仁进犯之敌,以十二师小部兵力围通化。军区并号召部队全体指战员坚决粉碎敌人的第四次进攻。指出这一战役是南满军民生存的关键,将对整个东北战局起严重影响。要坚决顽强,不惜牺牲一切,打大仗,打硬仗,打恶仗!敌人数量虽多但质量不高。我军有连续三次胜利的基础,战斗情绪高涨,又有兄弟部队的配合,人民支援,敌人首尾难顾,只要大家运用林彪司令员的猛打、猛冲、猛追的三猛战术,遵守俘虏政策,一定能粉碎敌人的进攻。指战员们都纷纷表示决心要打好这一仗。战士们的决心书像雪片似地涌到各个连部。
面对着压倒优势的敌军的进攻,我军为了进一步了解敌情判明情况,即令前卫二九团向红石砬子前进,抗击迟滞消耗敌人。当该团三营发现敌人已向红石砬子急进时,立即先敌抢占了501高地及红石砬子西北之高地,顽强抗击进攻之敌。敌人被阻在501高地下,寸步难行。战至黄昏,我已查明情况,遂撤出战斗,诱敌深入,寻有利地形,集中兵力待机歼敌。
“退却的最后一个要求,是造成和发现敌人的过失。”
(《毛泽东选集》第一卷203页)敌见我后撤,误认为我是掩护主力向东转移,即向我阵地猛烈攻击。我为继续造成敌之错觉,促其冒进,继续向东转移,同时把我军主力放在机动位置,控制了预歼该敌之有利阵地。这时,我军在战役上虽处被动,而战术上已争取了主动,掌握了歼敌的有利时机。军区决定七师由西北迂回到兰山、西葫芦一带担任主攻,八师由三源浦向西南沿李家油房对敌正面反击,九师位于梅河口、南谢家营子和红石砬子西北鱼亮子一带打击南山城子和梅河口方向可能来援之敌,并断其退路。十师由左翼沿铁路迂回到敌之侧后,与七师取得联系,防敌向西逃窜。至此,歼敌之口袋已经布置就绪。红石砬子将成为敌八十九师和五十四师一六二团的坟墓。
敌人见我节节向东撤退,更是目空一切。向我“口袋”猛钻,一直钻到郭家沟一带宿营。其前锋于4月2日黄昏进占了歪头山。歪头山在三源浦以西,是一个标高约三百米的石山。敌人居高临下,用火力控制了三源浦。当晚我军除留少数部队监视敌人外,主力撤至歪头山的西北山地。敌占领歪头山后,更是得意忘形,因见几天来我军一直在撤退,而敌人一心在进攻。此时,敌人幻想以一万五千人的兵力进攻三源浦,再向东进攻,斜插八道江是没有问题的,何况还有左右部队的配合呢?可是这个美梦做得太早了,毁灭的命运正在等待着他们。
3日拂晓前,呼呼的北风,吹得人肌缩骨寒,四野尽是皑皑的白雪。突然,轰轰的炮声,打破了敌人的美梦。我八师二十三团三营战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占领了歪头山的小砬子,并立即向歪头山顶猛冲猛攻,迫使敌人纷纷溃退。我即占领了制高点。此时天色微明,我军居高临下,俯瞰山沟里的敌人,正乱作一团。我们的步枪、机枪、小炮立即向山下密集的敌人射击。这时三纵的炮火在歪头山侧面也向歪头山后面正在集合的敌人齐放。炮弹颗颗落在敌群中炸裂,炸得敌人血
肉横飞,抱头鼠窜。同时我军第三纵队的司令员曾克林、政治委员刘西元,指挥该纵队的主力和第四纵队司令员韩先楚指挥的十师,分路向敌猛攻,将敌人分割包围。敌人虽然组织多次抵抗,但大势已去,此时已无能为力了。经过十一小时的激
战,将敌大部歼灭,残部向后逃窜。接着我军就以红石镇、兰
山地区为中心,展开了围歼战。当残敌退到蓝山附近时,突然,砰的一声,一颗红色信号弹打破了原野的寂静,顿时枪声四起,喊杀声震动了天地。我山上预先埋伏的部队和追击部队前后夹击,残敌被打得狼狈不堪,乱成一团,像热锅上的蚂蚁又急又跳。我军趁敌混乱之际,配合军事压力,各部立即向敌喊话。在我军俘虏政策的感召下,大批放下武器的蒋匪军官兵,从各个山坡上、各个山沟里涌向俘虏群里。他们遵照我军的指示,互相召唤着:“到三源浦去集合!”有许多第二次被俘的,还向其他人解释我军的俘虏政策。
第一连在这次战役中立了很大的功劳。他们一股劲地突破了敌人防线,直插到敌人指挥所。在人民英雄面前,敌八十九师代师长张学望、政训处长秦世杰和一些敌军官,全部束手就擒,当押着一群俘虏军官在一个草坪上集合的时候,敌张代师长无可奈何地说:“你们真行,我真没料到那么厉害,几分钟工夫,就把我们的队伍打得稀烂。把通讯系统打乱了,……”
在另一条战线上,敌人以两个师进攻柳河的弯口镇及谢家营子,三纵九师成功地阻击了援敌。四纵十一、十二师也于弯
口镇及其以南地区,以三昼夜的顽强抗击,击溃了敌人的进攻。其余独立师及地方部队和人民一道也在原地区积极出击,保证了主力的全胜。
敌人第四次对临江的进犯,又被彻底地粉碎了。此次战役,歼敌一个师零一个团,俘敌七千二百余人。我乘胜收复桓仁等城镇。
从我军四次保卫临江的战役中,可以看出我军的战斗力提高得很快。我军四保临江过程中,由以全力只能歼敌一个营,发展到整团、整师地歼灭敌人。我们新建炮兵的技术也大大提高。有个被俘的蒋军说:“你们的炮打得真准,好像跟着我打一样。我在头一个地堡时,一炮打塌了;我就逃到第二个,接着第二个又打塌了;一连五个都打塌了,最后我也被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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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多月来,保卫临江的各次战斗,都得到了辽东地区人民的全力支援。当时部队粮食异常缺乏,辽东人民虽然也缺乏粮食,但他们把仅有的包米碾碎,自己吃包米皮,把包米面送给部队吃;仅余的酸菜水,自己舍不得吃,拿来给战士们洗脚治冻伤;当部队在山村里宿营时,老百姓自己住在菜窖里,把房子让给部队住,战士们到菜窖里去请他们上来,他们怎么也不肯。在作战中,有的战士没鞋穿,老乡们就把鞋让给战士穿。记得朝鲜族的同胞们,曾作了大量军鞋和草鞋,支援部队。柳河战斗时,县长和区长都带头抬担架。当时,我军医药条件很差,安置伤病员,也是个严重的问题。但在群众的帮助下,得到了较好的解决。老百姓的家,成了病房;医务人员不够,妇女同志们,自动担任护理。虽然当时的医药条件那样困难,但受伤的同志,因抢救不及时而死亡的很少。至于参军、抬担架、看俘虏、给部队带路、联络送信等,就更为广泛了。抚松、蒙江等县,男人几乎都参了军,甚至有不少残废的人,也到部队来当炊事员。毛主席说:“战争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军队须和民众打成一片,使军队在民众眼睛中看成是自己的军队,这个军队便无敌于天下”。
(《毛泽东选集》第二卷501页)保卫临江的战斗,鲜明地体现了毛主席的人民战争的思想。没有辽东人民的支援,便没有四保临江的胜利。
四保临江的胜利,是人民的胜利,是毛主席集中优势兵力协同歼灭敌人的战略思想的胜利,是十大军事原则的胜利。这一胜利,使辽东军区的被动形势转为主动,敌人由主动转入被动,改变了均衡形势,使敌处于困守。这亦有助于整个东北形势的转变。解放地区的扩大,土地改革的蓬勃发展,翻身农民大批地涌进部队,吸收改造了大批俘虏,大大地扩大了我军队伍。不到半年,我军区部队由几万人发展为约十万人。
四保临江胜利之时,大地的积雪已在初春的阳光下开始融化,明媚的春光到来了。在这春光明媚、鸟语花香的辽东土地上,军民在欢呼胜利,重庆解放。同时,以积极的战斗姿态,准备向敌人进攻。紧接着是使我军取得更大胜利的夏季攻势、秋季攻势。在东北军区首长的正确领导下,我辽东部队和全东北的兄弟部队一道,由这一胜利走向另一胜利,全歼进犯东北的六十余万蒋匪军,解放了全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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