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3月1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祖国的眼睛
哈华

这是一个晴和的冬日,变幻莫测的东海景色,充满了诗情画意,引人遐想。
从巨大的了望镜里望出去,东面是一望无垠的大海洋,海鸟在自由飞翔,万顷波涛在嘶鸣。公海上各国的轮船,拖着一绺长烟,远去了,消失了。背后,是星罗棋布的几百个岛屿,掩映在青松翠柏之间。在岛屿中的洋面上,无数渔船在行进着。西面最远的地方,是祖国绵延的海岸线,虽然是冬天,南方的海岸仍带着一线绿意。
从我所在的了望台望下去,高山像宝剑一样直指蔚蓝的天空;云彩像轻烟一样在我脚下缭绕,在幽静的山谷聚集,渐渐便不动了。山腰是一片翠绿的松林和枫树,松林发出忽忽的松涛声,枫树满山,红叶在闪烁。就在这海岛的山巅上,我们的了望哨所像祖国的眼睛一样,监视着敢于从海洋上向祖国进攻的侵略者。

在这乱石峥嵘的高山之巅,没有住其他人家,只有一个我们的战士之家,这里住着四个年轻战士。
和山下一片秀丽的景色相反,这里只有兀立的奇峰怪石,指青云而直上,虽然春天充满了万物生长的喜悦,这里却不长一棵草。海岛上的风比大陆大,岛上山巅的风又比山下面大。山下清风徐来,山上就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有一点植物也连根刮到海里去了,所以山上没有人家。他们四个战友,整日耳听风声呜呜,眼看碧浪滔滔。在这“制高点”安家落户,他们用钢筋水泥修建了了望台,用炸药在乱石间劈开一块凹地,房子就像修建在匣子里一样,防止被台风袭击。
他们都很年轻,只有二十四岁的班长曹寿坤,就算老大哥了。战士俞志坤、石华康、张品田比他还要小呢!他们都是共青团员,都是贫农的子弟,解放后才背起书包,走进学堂。他们在党的教育下成长起来,到了服役的年龄,争着走进兵营,为祖国效劳。他们性格虽有所不同,却同样单纯,见着人就像孩子似的对你纯朴地微笑。最重要的,是他们都热爱祖国。
班长曹寿坤自豪地对我说:
“每天,我们是祖国第一个看见太阳从东海升起的人,太阳闪着万道金光,像孔雀开屏一样。……”
四个战友,生活在这海岛的高山之巅,虽然有时两三个月没有人上山来,但他们认真地工作,紧张地学习,愉快地生活着。他们把室内布置得非常整齐,巨大的海图、各国战舰和飞机识别图、军事招贴画都钉挂在墙上,俨然像参谋部的作战室,充满了肃穆的气氛。他们努力精通自己的业务,一架飞机从长空掠过,他们就能辨别出它的国籍、性能、高度、飞行空域。一般军舰从波涛滚滚的太平洋驶过,他们就能准确地说出它的国籍、舰别、航速、经纬度。
敌人派遣小艇在祖国沿海活动,企图乘机放出特务,又派飞机黑夜偷偷扔下定时信号弹和自动电报机。敌人像强盗一样窥视在祖国的门口,时刻都准备闯进来。但我们这四个战友对几百个观察点的石头都是熟悉的,不管敌人特务如何巧妙的偷袭,只要一有敌情,他们就能计算出它的方位和距离,然后报告参谋部。
他们轮流做饭。碰到大风的日子,风从烟囱里倒灌进来,就烧不着火,吃不成饭。外号叫“秀才”的石华康,永远是快活的,忽然诗意盎然,便在灶壁上题了一首诗:
山上锅灶不算大,不比国际饭店差;
茄子大葱小白菜,大米干饭掺地瓜;
吃在口里甜在心,一眼望它八千八。
报纸总要过许多天才送来,上级首长送给他们一架收音机。他们把每天收听的新闻记录下来,叫它做“祖国的声音”。首长觉得他们生活太单调,送了他们几盆花。他们十分珍惜这些花,在避风的地方修建了一个花池,还用白粉在石壁上写了四个大字:“高山花园”。星期六晚上,山下军营里电灯熠熠闪光,他们从了望镜望出去,甚至可以看出台上演员的表情呢!山下好不热闹!
山上虽然只有四个人,为什么不可以搞些文化娱乐活动呢?于是,一个“庄严的决议”通过了:每星期六开一次晚会。在这山巅上,我们听到手风琴伴奏着雄壮嘹亮的歌声,有时随着风琴的叮咚声,班长曹寿坤在唱他家乡古老的民歌。许多周末的夜晚,他们都在欢乐中度过。

这是仲夏之夜,满天星月,银河在天。四个战友在了望台上乘凉,谈论着学习的军事科目:如何潜水渡海侦察、绘测地图、使用电讯器材?大家交换意见正起劲,忽然明月和银河隐退,乌云满天,风在吼,浪在叫,天昏昏,地沉沉,风暴要来了。大雨淅淅沥沥,由远而近,登时雨水滚滚而来。海在啸,山在鸣,大浪像凶猛的巨兽,向哨所的山脚下扑来,发出嗬嗬的吼声。山巅的乱石中,发出吹鼓一样的声音,好像一个有生命的东西在悲泣,听得人头发都紧张地竖起来。
班长曹寿坤见事不好,发出“一级备战”的命令,决定与风暴展开“激战”。一个人看守房屋,一个人收拾观测仪器、通讯器材和武器,一个人在了望台上继续观察,因为越是风雨之夜,越是要提防敌人活动。
风暴越来越猛烈了!曹寿坤觉得此时的险恶处境,并不比一场激战轻松多少。他背起从山腰砍来的一捆柴火就走。柴火像一个活的东西,在他背上挣扎着要逃走。他一松手,柴火就像风筝一样的飞走了。
曹寿坤来到宿舍,虽然战士俞志坤在屋顶上压了许多块大石头,这时只听得咕咚咕咚几声,大石吹落到山下海里去,盖在房顶上的厚瓦,好像糊在上面的纸,唰的一声就被风揭走了一大片。
在屋里收拾东西的战士石华康,吃惊地望着开了天窗的屋顶。风雨横袭进来,屋内水声潺潺,好像河流一般。风势更猛烈,暴雨夹着小石块,向他们打来,窗上玻璃哗啦一声粉碎了,房屋也轧轧的响起来。
三个年轻战友,怀里抱着观察仪器和武器,靠在背风墙下,让大雨浇着,让风打着脸,默默地等待天明,等待着山鸣海啸过去。班长曹寿坤忽然想起了望台上放哨的新战士张品田,他说了声“我查哨去”,就冲出了房门。暴风雨迎面向他扑来,站立不住,一连几个踉跄,好像凶恶的敌人要把他拖走一样。他马上用军事动作匍匐前进,来减少风的阻力,不致被风卷到海里去。他困难地爬行着,雨水打在石头上,溅起许多发亮的小水花,糊住了他的眼睛,同时呼吸也困难起来。风还卷起小石子向他袭击,他把头用衣服包起来,继续往前走。
曹寿坤终于到了了望台,抓住铁环就往上爬,被狂风吹着,好像要腾空而去。他牢牢抓牢铁环,终于爬了上去。看见张品田仍顽强地挺立在风雨之中,手里端着冲锋枪,凝视着太平洋。可是,他腰里却拴着一条粗粗的绳子,系在铁环上,免得自己被风卷走了。
曹寿坤想:“这正是锻炼新战士的好机会……。”他什么也没有说,又偷偷的下了了望台,四周巡视着。
在乌云像山峦一样重叠的天空里,缝隙里露出一线微光,黎明来了。山鸣海啸没有停止,只是风雨收敛了凶猛的力量。
第二天,接踵而来的困难,是粮食没有了。原定今天下山去取的,遇到这种日子,又是乱石重重的陡壁,雨还哗哗的下着,下山是困难的。他们只好到山腰寻些野蒜苗、野菜来吃。
指挥部在关怀着他们,派人背着米,像探险家一样,爬上山巅来了。
雨过天晴,又是烈日炎炎。

为了响应党的增产节约的号召,四个战友决定在这高山之巅种庄稼。他们都是农民的子弟,对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决心大干一场,让庄稼生长在这高山乱石之中。
石头上是不长庄稼的。特别在这头顶青天、脚踏白云的险峻山巅上,不仅没有水源,而且风太凶。他们从山下运来了沃土,掺和着灰肥,来改良这烁烁闪光的沙石般的土壤。在挡风的乱石中,见缝插针,种上了地瓜、花生、青菜、冬瓜……。他们高兴地说:“我们有了几十块土地啦!”所谓“土地”,当然不是江南的田田畈畈,而是石头缝缝,坎坎埂埂,有的地形状像一条扁担,有的地用草帽就能盖住。
年轻的战友,总是富于浪漫主义的幻想。他们还移植来了桃树。他们相信根据米丘林的学说,是可以使植物逐渐适应这里的环境和气候的。他们希望在将来,春天来临时,在这高山之上,能够看到桃花争艳呢。
他们养了五只鸡,五只羊。不久,长犄角的大山羊,生出五只小羊来。小鸡像绒球一样,在他们身边滚动。
夏天,在这一望无垠的蔚蓝的海洋上,正是台风的季节。黄昏,西天闪着万道霞光,晚上就袭来了风暴。正是民谚所说:“日落胭脂红,晚上风驾潮。”一夜台风过后,次日又是晴空万里。他们到乱石中去一看,不仅庄稼没有了,连土地也不翼而飞了。
到羊栏去看羊的战士石华康,突然叫了起来:
“我们的一只大山羊没有了……”
曹寿坤心里明白,这富有山野生活经验的老山羊,不会迷失在丛山中的,是被风暴卷到海洋中去了。他召开了会议,他们决心造“防风林带”,他们在乱石丛中挖许多深坑,把土壤放在坑里,任你狂风大作,也奈何不了它们,然后他们重新补种上树木和庄稼。
他们每天都要去观察一番。当地瓜、花生长出碧绿的叶子,冬瓜、茄子结了鸡蛋大,大家望着它们笑了。只是桃树死了两棵,剩下的几棵却老长不大。至于山羊和小鸡,已渐渐适应山巅上险恶的处境,一有风它们便不出门了。按照军事术语说,“一切情况正常!”
在这山巅上是没有水源的,他们吃水是屋顶上的雨水。屋顶雨水通过漏管,流到一个水泥池里积蓄起来,大家叫它“战备水”,是不能用来浇庄稼的。这些日子,万里无云,碧海波浪不兴,天空与大海一片瓦蓝。石头都好像射出火焰,热流在洋面和山谷流荡。“战备水”吃完了,每天派人走过崎岖的山道,下山去挑水,水就是他们的生命,自然没有多余的一滴水去浇庄稼了。
茄子、花生、地瓜的叶子开始枯萎了!四只小羊因为缺水喝死去了。为了战胜旱灾,他们珍惜每一滴水,把洗锅水、洗脸水都积蓄起来去浇地,同时在每块地上搭起凉棚来。忽然,一天晚上闪电像要把天空劈开来,雷声有力的在山谷滚动,一场大雨来了,旱象终于解除。
到了丰收的季节,地瓜就收了一千多斤。他们享受到收获的喜悦。星期六的晚会上,他们兴致勃勃地吃着亲手种的花生。他们种的菜又嫩又鲜,舍不得连根拔来吃掉,采取割韭菜的方法,吃了再长,长了再吃。战友都在称赞他们:在高山上,他们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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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洞头渔歌
徐启雄画 李村配诗
公社炊烟伴朝霞,
洞头岛上新渔家,
日月穿梭忙结网,
渔歌齐唱满天涯。
碧海无边浪花白,
晴空万里随人飞,
千帆结伴天边去,
云里归来笑鱼肥。
夕阳天外照远海,
沙滩潮退晚风来,
食堂灯下人团圆,
银海烟波月徘徊。
(附图片)
带鱼丰收
补网
出海
渔村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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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家谈

片纸可贵
乐农
爱惜纸,也可以说是我国人民的一种好的传统。
过去,在革命斗争中,敌人对我们除了军事围攻之外,总是配合着严密的经济封锁。纸,是我们工作上必需的物品,写标语、印传单、印报纸、印文件……。纸,成了我们对敌人进行政治斗争不可缺少的武器。因此它也就成了敌人封锁的一种重要物资。
抗日战争时期,我们军队打了胜仗,除了注意搜集军用品和其他物资之外,总是放不过纸。不但好纸要收来,就是一面用了另一面还可以用的账簿、表册、记事本等等,也都统统收起。那时,同志之间如果送个纸本本,就觉得是十分珍贵的礼物。
那时候,人们还千方百计的节约用纸。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当给战友写了信,接到回信的时候,一看反面,还是你用的那个信纸信封。部队的战士们学政治、学文化缺乏纸张,便用破旧书在字里行间和天地空白上写;也有的把从敌人那里收集的纸烟盒儿拆开,订成笔记本。
解放战争时期,情况稍好一点,但纸张仍然紧张。我们的部队反攻到大别山的时候,特别感到纸缺。开始还有土纸以及敬神的黄表纸用,后来连这也没有了。为了满足扩大宣传的需要,不得不想尽办法找代用品。旧书籍、陈账簿,都被用来制作政治“炮弹”。
解放后,随着国家建设事业的突飞猛进,纸张产量也不断增加,用纸当然不会像过去那样困难了。但是,由于各项建设事业的迅速发展,人民物资、文化生活不断改善,纸张产量的增长仍然赶不上日益扩大的需要。因此,我们还应该继续发扬革命战争中那种节约精神,珍惜每一片纸,尽可能使它发挥更多的作用。我在这里讲述了过去节约用纸的故事,对于今天节约纸张不会是没有好处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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