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2月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冰浪花开
陆拂为
冰未化,雪未消,在高山老林深处,冰浪花开得最早……。
——摘自兴安岭一个森林警察的日记
当金色的冰浪花冲着白皑皑的雪坡凛然开放,它宣告春天就要来到兴安岭,护林防火的季节开始了。
就像鱼儿在海洋游泳一样,四个森林警察正在森林里巡逻。分队长萧明挎着短枪和望远镜,在刺树丛中开路。张书林和王仁扛着步枪、小锯、短斧紧跟在后,走在排尾的是背着行军炉的小李。他们这次任务是去巡查这一带还没有人去过的原始林,记载一路见到的地形、山脉和林相,扑灭任何可能起火的根源。起初,他们常遇见猎人和森林调查队员,大家在木屋和帐篷里一起喝茶、煮饭、吃肉、聊天……。但走了一个星期,就不见人踪了。抬头望,是无边无际黑压压的一片参天古树;低头看,残雪上留着许多不知名目的野兽的脚印,路程是漫长而艰巨的。
他们来到小河边。正在饮水的一头梅花鹿受惊跃起,迅速飞奔消逝在丛林里。弯弯的河水劈开树林向远方伸展,漂浮的碎冰像镜片一样闪闪发亮……。他们决定在这里涉水渡河。大家卷起裤管,到了河心,尖利的碎冰,湍急的浪头直向他们扑来。小李倒抽一口冷气,领头唱道:“雄赳赳,气昂昂……。”飞溅的浪花一直把手携手的森林警察送达对岸……。
草甸上丛生着狗枣子秧、千层皮条、刺毛果等小杂树。一个大“石拉子”矗立在前面,峭壁又陡又直。他们沿着石崖巡行,始终没找到一个可以攀登的豁口。身强力壮的王仁伸开腿,双手叉腰笑着说:“上吧,来个智取华山。”于是,大家人接人、脚踩肩地搭成人梯。站在顶端的小李利用岩缝中的松树挂起绳索,让大家拉着它一个个地攀上了崖顶。现在,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多么壮丽的景象!红松、落叶松、黄菠萝、水曲柳重重叠叠地向天边推移,白云漫漫,林海茫茫,山呼树啸,松涛汹涌。望远镜从这个手里递到那个手里,百里内外,一览无余……萧明兴奋地摊开行军图,标上了详细的记号,准备回去后向队部建议:在这里设一个防火了望哨。
如果一个不熟悉森林的人,翻看了森林警察巡逻日记里的简略记载,绝对想不到他们经历了非常艰难困苦的路程。例如,第九天的日记里幽默地记道:他们“通过”了“海绵马路”,这表示他们碰到一片浸水的、充满各种腐植质的“悬草甸子”,稍一不慎就会陷入无底的淤泥深渊,他们只能颤悠悠地踩着富有弹性的连结的草根前进。第十二天的日记里轻松地写道:他们“跨过”了“倒木圈”,这意味着他们遇见被狂风连根拔起的成群大树,倒木横七竖八地一根压着一根,有的地方堆得比楼房还高,即使会滚善爬的黑熊来到这里都会嗷嗷乱叫……。总之,越是深入原始林,障碍物就越多。为了弥补行期延长后粮食的不足,大家就射击獐、狍、松鸡等鸟兽,捡拾丰硕的红松的果实。
第十五天,他们进入一片红松林。千万棵高大的红松擎天柱般拔地而起,巍然屹立。在洁白的雪地上,金光灿灿的冰浪花凛然开放……。在红松林里突然出现一片荒废了的耕地。萧明警惕地站住了:在这罕无人迹的高山老林深处,还会有谁来种过地呢?他命令大家提高警觉,搜索前进。
果然,走不多远,他们发现洼地里隐藏着三间木屋。木屋伪装得非常巧妙,即使人们走到跟前,也不容易发现它。但是,这一切都没能躲过森林警察锐利的、山鹰般的眼睛。萧明让大家埋伏在周围,就独自悄悄前行。房屋是用一株株圆木垒成的,顶上盖着几层厚厚的桦树皮,历经风吹雨淋,已经变了颜色,但仍然十分牢固。萧明侧耳细听屋内没有动静,就轻轻推门进去。显然,这屋子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地上有许多用野猪皮蒙着树段做的凳子,靠墙是石炕连着锅台……。这屋子的主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呢?萧明感到万分奇怪。突然,他看到炕角有个药箱,就用手抹去箱上的尘土……。啊,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五角星和交叉着镰刀和斧头的刻痕。原来,这里是抗日联军的营房!现在,这片耕地,这幢木屋,这些农具,这个药箱,都闪闪发光地放出不可磨灭的革命的光辉!一股汹涌的热流从萧明的心里涌起,他双眼充满了感谢、激动的眼泪……。这时,外面三个森林警察因久久不见动静都进来了。他们都默默脱下了军帽,向丛林里的革命先驱肃立致敬。
夜晚,明亮的篝火映红了森林警察们激动的脸,大家唱起“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的当年抗日联军的战歌。他们以能继承抗联英雄的革命事业而万分自豪。小李激动地说:“当年抗日联军在这里流血牺牲,把这么大的森林宝库递到我们手里说:‘好好保卫它吧!’全国人民信任地注视我们:‘现在要靠你们啦!’我们还能怕什么艰苦困难?”他燃起松明,拔出佩刀,代表大家在一棵高大的红松上刻下庄严的誓言。天亮后,他们要继续前进了。大家把这块刻着镰刀斧头的箱板钉在木屋的门上,并从森林里采来许多金色的冰浪花缀在它的周围。作为对森林革命先驱者的献礼,冰浪花是最合适的了。冰未化,雪未消,冰浪花首先给兴安岭带来了充满希望的春天的信息。紧接在冰浪花后开放的是粉红的达子香、紫色的芍药、黄色的金针、红色的玫瑰……。到这时,兴安岭就进入了繁荣兴盛、百花齐放、光辉灿烂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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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夜猎记
陆国松
白天我们足足地睡了一天,夜里,我们又上飞鹅山狩猎去了。
自从前几天猎了那头大山羊后,那对山猪前两晚也不敢出来了。吸取了前两晚的经验教训,今晚党支书何光其也亲自出马,还在事前研究了新的措施。本来,今晚的出猎只有何支书,民兵队长、复员军人何加苏和我三人,但那位五十开外的何大叔因他包管的两亩田蔬菜被山猪吃光了,也“激起义愤”,硬要跟我们一起出击。
一支火药长杆枪,一袋火药,一袋铁沙,十颗步枪子弹头,还有一支五节电池的长电棒,一把匕首——我也跟他们三人一样,佩带好这些武器和工具。约莫晚上十点钟,我们来到飞鹅山的山腰里。
“老陆同志,镇定点。”何支书见我的表情有点过分紧张,对我说:“过去我爸爸也是打猎的,我小时候他就告诉我,打猎最紧要一条就是镇定,沉着,胆大心细,不然,野兽都被吓跑了。”这位浓眉大眼、身材健壮的支部书记的话,先给了我这个“初出茅庐”者一个很好的“定心丸”。跟着,我们就分成三路,民兵队长上山岭那边,何大叔守山脚,支书和我把山腰。我们的战略先是一个“调虎离山”。
夜,黑沉沉的笼罩着山岭,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寒朔的北风,刮得树叶沙沙作响,除了这些,整个山头都肃静得令人可怕。但我们“士气激昂”,根本没暇管这些。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越来越深沉,北风,越刮越猛……
“这正是我们的有利条件!”支部书记对我这么说。他分析这个天气正好是“敌人”活动的好机会,也就是我们“歼敌”的好火候!只见他向山岭上晃了两下电光,山岭那头突然“砰砰”地响起枪来了。不一会,我们前边的那个草丛里,发出沙沙声响,我灵机一动,“砰”地向这里放了一枪,回头望望支书的那对炯炯的眼珠子,我才知道我“犯了错误了”!
“不要紧,这一枪有害也有利,听,‘敌人’的声音不是向我们的‘机关’方向跑去了吗?不利的是,这么快惊动它,容易落空。”他悄声对我这么说,又忙用电棒向山脚下那边晃了晃。真巧,那边又立即砰、砰地响起了枪声。他告诉我,这叫做“声东击西”。
我真耽心这样无目的地放枪,会把“敌人”惊跑了。但支部书记却笑笑说:“这样使‘敌人’惊惶失措,来不及跑正路,正好中了我们的‘机关’!”
正当我对这位狩猎好手浸沉在钦佩的激动中,山脚那边突然一声巨响,“敌人”真的中了计,跌下我们设的陷阱去了。
“……好呀!”我兴奋得几乎雀跃起来,何支书一把拉住我的手,忙说:
“不要心急!别放过一个‘敌人’!”
他从袋里拿出一颗步枪子弹头,塞进那支火药枪筒内,把枪迅速查看一次,以防误事,我也莫名其妙地照他这样做了。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不远的那片灌木丛,作好了搜索瞄准的姿势。
“砰!”眼前火光一闪,发出一声巨响。只听得前边灌木林里,传来了一声嘶叫。
刹那间,山上山下都亮起电光,迅速向我们移来,支书蓦地拉住我的手就往前跑。这几支电光,在那漆黑的夜空里活像几座探照灯!
果然,一头六七十斤重满身黑粗长毛的大山猪躺在血泊里,就在那片灌木林的前面。刚才支书放的那枪,正好命中那大山猪的头部。我们又立即发现这头猪的臀部右脚有一处伤,何支书立即对我分析说,它这处伤就是我“犯错误”的那一枪打的,他说,我们的“调虎离山”和“声东击西”的办法,本来可以使那两头山猪都会跌进陷阱的,但就因我先放了一枪,打中了它的腿,造成一头走得快,一头走得慢,走快的猛地跌进了陷阱里,走慢的就会立即折回跑,万一我们在这时松了手,就会让它钻了空子。他说,后来采取的那个战略就叫“借东风”。
何大叔和民兵队长把这头山猪抬起来了,何支书和我走向陷阱那边来。噢,真是乐死人!只见那个长方形、像战壕般的陷阱底下,几块大麻石正压着一头和刚才击毙的那头一模一样的大山猪。
“也总算给我们的蔬菜报了仇啦!”何大叔那兴奋的粗嗓子,震得飞鹅山里四处回响着。
战斗的脚步惊醒了沉睡的山头,村子里远远传来第一遍鸡啼声。我们四个人,分抬着两头“战利品”,高高兴兴地踏上了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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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笔谈散文

“我们现实的真正名字就是革命”
  ——从陈残云的两篇散文谈起   
  劳荣
作家陈残云是擅长写散文的。
他的散文,像我们国画中的水墨山水,不以富丽的色彩,而以宁静优美的景色引人入胜。我在1960年7月16日出版的《红旗》杂志上读到了他的《水乡探胜》。华大婶、苏小桃和中堂公社党委书记老黎的形象,和那战胜了百年来未遇的特大洪水重建了家园的谷浪像金色海洋的水乡风光,始终浮现在我眼前。
最近又读了《人民文学》的《竹棚佳话》,林福兴和他妻子刘爱金,林细虾和他妻子谭小意的形象,又在另一幅华南水乡的风景画里突现出来。那儿夹道的香蕉林挡住了头上的太阳,一叠叠粗壮的蕉子,碧玉似的映在眼前。劳动之后的夜晚经常有读报声,二胡声,粤曲声,有男男女女的热烈的笑声,充满着年青人的乐观和活泼的生活情趣。
生产小队长林福兴,有生活经验,有锻炼,遇事会动脑筋,沉静的性格,和粗线条的驶牛组长林细虾恰恰成了对比,而这两个人物的形象,又在和他们妻子的对比描绘中逐渐丰满起来,生动起来。“执拗起来很执拗,通起来很通”的刘爱金,和“嫂子怎么走,我就怎么走”的谭小意,在当不当驶牛徒弟的思想认识的发展过程中,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农村新妇女的形象,被作者水墨画的笔法描绘出来了,跃然纸上。
散文和小说,在写人物方面,可能有所不同。如果小说是作者根据自己对现实生活的众多的观察,然后加以概括,进行典型的艺术创造,那末,散文主要是作者从自己生活的现实社会里,选择最具有典型性的一个人物,通过对这样一个人物的逼真的描绘,体现作家的全部创作意图,反映出最典型的时代特征。在这一个意义上来说,散文的人物形象的创作,也许可以说是鲁迅所说的“速写”。这种“速写”,画的是当代人物的肖像,自然要求真实,然而又不同于照相,这是看了艺术大师们给别人画的画像或塑造的塑像,就可以理解的。这里面必须有艺术创造。因为散文描绘的是真人真事,在某一点上来说,作者为有高度的思想水平,没有深厚的艺术素养,往往受真人真事的局限,反而感到不好塑造人物形象。这是实在的。散文似易而也不易,它在人物塑造方面,虽比小说的典型创造容易些,但是,如果对“速写”不下一番苦功,真像一个画家,如果不在“素描”上下一番苦功,想创作杰出的绘画,是难以想像的。
然而,散文的人物“速写”,毕竟不完全是某一个真人的画像,似乎也不必拘泥于一个人的相貌。我们要求在文艺作品中所反映的现实生活,总是需要有能够鼓舞我们前进的革命的理想的。高尔基说得好:“必须知道,我们现实的真正名字就是革命。”(高尔基:《文学论文选》120页)
无论出现在《水乡探胜》、《竹棚佳话》里的一些人物也好,或出现在其他优秀散文里的一些人物也好,他们都是平凡朴实的劳动人民,然而又都是我们这时代的英雄人物,他们都有一颗赤诚的红心,满怀信心地响应党的号召,为社会主义建设和社会主义革命,为实现共产主义崇高的理想而贡献出全部的力量。


第8版()
专栏:

雪之歌
纪鹏
漫天的雪啊飘飘落下,
银装素裹,玉树梨花,
瑞雪复盖着麦苗,
春来定是片好庄稼。
土地在召唤着犁头,
种子急待破土发芽,
社党委在讨论九中全会决议,
队队都在架辕套马。
雪花飘过牛棚马厩,
好一群健壮的耕牛大马,
社员们在检修犁头、耕具,
哪怕双肩落满雪花。
万事俱备,备耕工作都已作好,
像拉满弓的弦,一触即发,
大地不会辜负辛勤的汗水,
田间将献出丰收的庄稼。
漫天的雪啊飘飘落下,
人人心里盛满朝霞,
到秋来万里长空飞捷报,
定赛过这漫天的雪花。


第8版()
专栏:

僾尼族猎手         杨永青


第8版()
专栏:

太行冬景    展潮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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