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2月19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
专栏:

燎原(电影文学剧本)
编剧:彭永辉 李洪辛
导演:张骏祥 顾而已
《燎原》是以安源煤矿大罢工为背景的电影文学剧本,分上下集。这里发表的是上集第四章。前几章描述了1905年这个煤矿的矿工的一次反抗,怎样在清朝政府的无耻欺骗和残酷镇压下遭到了失败。一年又一年,矿工们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虽然不断反抗,但都没有成功。1921年党成立之后,立即集中力量,领导工人运动。党派遣了青年革命家雷焕觉,到矿区播下革命的火种,最初是办工人夜校,在群众中站稳脚跟,启发工人觉悟。工人中的先进分子郑海生(挖煤工)、陈振云(开绞车的工人)、杨标(电机工)、李魁(拖煤工)、贺青山(火车司机)等,协同雷焕觉一起发动工人反抗。斗争性强但是容易冲动的易猛子(挖煤工)和饱经沧桑因而遇事忍耐观望的老倌子(老矿工,易猛子的父亲)、张老耿(老矿工,易猛子的未婚岳父)以及中间分子刘德平(挖煤工)等工人群众,在雷焕觉等人的启发下觉悟和成长起来。特别是通过易猛子结婚之夜煤矿出事故、张老耿被活埋、秋英(易猛子未婚妻)被逼死等一系列情节,暴露了反动统治者的残暴阴险毒辣面目,激起了工人群众普遍的愤慨。这里发表的一章描写了工人同反动统治者的尖锐而曲折的斗争,表现了工人群众的进一步觉醒和组织起来的力量。最后一章,描写了雷焕觉等人依靠了工人群众,在斗争中取得了初步胜利。上集正由上海天马电影制片厂摄制中。
初夏。红日当空。
鞭炮声中,人们喜气洋洋,郑海生和易猛子把“赣西路矿工人俱乐部”的大招牌挂在一个大祠堂的门口。
贺青山、陈振云等人热情地招呼着工人和家属们进俱乐部去,他们都和雷焕觉打招呼。
大厅墙上贴着红纸剪的大字:“联络感情,涵养德性”。
“恭喜恭喜!”商会会长沈泰和和小学孙校长也来道喜。
雷焕觉接待着:“沈会长,孙校长,劳驾劳驾。里面请吧。”
人堆里又挤出徐监工,也拱着手道喜。
郑海生敷衍着:“徐监工,里面坐。”
徐监工不进门,脸上闪过一道阴狠的笑容:“恭禧你平步登天,当了副主任。”他像咽一颗枣核一样地咽下胸中的仇恨,拖了郑海生一把,低声说:“海生,和你说句话……”
吴公馆。
矿长吴晓岚把郑海生请在沙发上坐着,徐监工也在一旁相陪。吴晓岚假情假意地说:“矿上有些制度,还是前清遗留下来的,积弊很多。我不是不想改革,只是孤掌难鸣。今后好了,有俱乐部的合作,我吴某人实在是竭诚欢迎。”
郑海生一时还摸不着头脑,没有答腔。
“俱乐部——打算先干些什么呢?”吴晓岚试探地问。
“无非是为工人谋福利,引工人走正路。”郑海生答。
“哦,哦。”吴晓岚抓不到什么,只好假作关心地问:“经费有吧?”
郑海生:“工人交的会费。”
“房子够用吧?”
“那当然差得远。往后我们还要给工人举办很多活动。”
“哦,不成问题,这都包在我吴某人身上。”吴晓岚买好地说。
客厅里已经摆好了杯筷,这时佣端着热气腾腾的菜上来。
“就请坐吧。”吴晓岚站起身邀客,一面好像很随便地说出:“海生兄很有才干,我来矿上不久,过去少亲近。今后还要多仰仗——”
徐监工乘势说:“是啊,矿长几次想提拔你海生哥。”
吴晓岚笑笑说:“我本来想提升你做个监工,又怕这会叫你丢了俱乐部主任的资格。这样也好,你就作俱乐部的主任,以后每月由矿上支一百块钱的薪水好了。”
郑海生明白了吴晓岚的用意,坦然应付:“我们主任是雷先生。”
“雷先生?”吴晓岚假装糊涂,
“哦,就是办夜校的?他不是工人啊?”
“雷先生是工人选出来的。”
“哦。那也好。雷先生也支一百块,按月由矿上付。”
郑海生笑笑,说:“我们是给工人办事的,这个钱,吃了要卡喉咙。这样吧,既然矿长好意,就算矿局每月津贴俱乐部两百元经费吧。我先代表工人谢谢。”
郑海生倒先端起酒杯。
“也——也好。”吴晓岚有苦说不出。
“徐监工!——”
徐监工也只好端起酒杯。
吴晓岚还不甘心,又带威吓地说:“不过,有句话我倒要奉劝:现在有不少过激派,在挑拨工人闹事,你们要小心上当啊!
郑海生坦然地回答:“矿长放心。工人有眼睛,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工人心里清清楚楚一本账。”
“那——那就好。那就好……。”
站在一边伺候的佣人忍不住要笑。吴晓岚一肚皮气只好在佣人身上发泄:“痴站着干什么?还不快上饭?”
雷焕觉住处——原来的夜校。郑海生已经把经过谈完了。
雷焕觉、贺青山、陈振云、猛子几个纵声大笑。
雷焕觉一面笑,一面蹲在地上
吹炉子,眼里笑出了泪。
郑海生也陪着大家笑,不断夹一阵呛咳。
雷焕觉取下炉子上的药罐,满
满倒了一碗。
“海生,照说今儿该敬你一壶
酒,我们来个新式庆祝,改敬你一碗苦水。”
海生不解。
贺青山说:“喝吧。这是老雷当了大褂子,叫我给你在长沙抓的五服药。”
郑海生感动地捧住雷焕觉的手。
雷焕觉:“海生,快把身体将息好。我们要准备战斗。吴晓岚是笑面虎,比王胡子要厉害得多,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赣西矿员工游乐部”的招牌挂在同乡会的门口。
门外围了不少人在看,陈工头和办公室的一个杂工,在向人们吹嘘,叫嚣招徕。
陈工头:“欢迎进去玩,里面有胡琴,笛子,中西乐器,各种高尚娱乐,单双牌九,麻将,色色齐备,文明游戏,不抓赌,不抽头……”
门口有些稽查带着打扮恶俗、举止下流的女人进进出出,有个把流气的工人也跟着进去了。
更多的人在看热闹。议论猜测,
工人甲指着招牌:“就差一个字,一个俱乐部,一个游乐部。”
工人乙:“你看上面,不是工人,是员工。司爷,老板,工人一锅煮。”
小杂工高声吹嘘,“文明游戏,高尚娱乐,老的少的都可以进来玩,不收分文。”
工人乙把工人甲拉开,低声说:“不管牛乐部,马乐部,有这批混账东西,不会搞出好事。
工棚。这是工头租给单身工人住的所谓“餐宿处”。有人睡在双层铺上。有的起来了,有的还未睡下。大家在议论:
这个说:“乖乖,好热闹,麻将都摆了十几桌!”
那个说:“有什么好看,大赌场!”
又一个:“一个俱乐部,还不知加入好不加入好,又出个游乐部唱对台戏!”
李魁站出来说:“俱乐部是工人自己的,游乐部是老板工头的马蜂窝,胡弄我们工人。”
有人问:“你怎么知道?”
李魁:“海生说的。”
一个姓胡的小工头正好走进来,威吓道:“胡说!俱乐部是乱党!李魁,你跟着郑海生跑,当心掉脑袋!”
工人见工头进来,有人悄悄扯了李魁一把就散开了。
“加入游乐部好处说不完,我当介绍人。……。”小工头在兜揽。可是工人已经走的走,睡的睡下了。
“老郭,你加入吧?”工头拦住一个老工人问。
“我那头也不入,不难为你操心!”老郭说完走了。
刘德平家。
徐监工又是吹嘘又是威吓,把刘德平夫妇弄得心神不定。
徐监工:“入我们游乐部好处说不完,将来还可以长工钱。”
德平妻敷衍:“早不知道还要兴什么游乐部,已经入了俱乐部,就算了。”
徐监工威吓道:“他们是过激党呀,饭瓢子过河事小,惹出杀身之祸可吃不消。”
刘德平夫妇不胜震惊。
徐监工见发生了作用,更加活灵活现地说:“姓雷的是个外乡人,
出了事,牛屁股吊双草鞋,走起来不碍事,你有家室儿女丢得开?”
刘德平有点慌,德平妻也不响了。
徐监工讨好地威胁:“亲不亲故乡人,当初你逃荒来赣西,要不是我看同乡份上,收你在矿上做工,
你一家怕不早喂了野狗!做人要讲个人情。”他丢下一块钱:“喏!这
给你孩子看病。”又转向德平妻:
“妻贤夫少祸,两口商量商量,拿个主意。”
徐监工说完就走。刘德平拿钱
追着喊:“喂,徐监工,这个你带
着,俱乐部有互助!”
徐监工头也不回,走了。刘德平
夫妇俩一时没了主意。
德平嫂忧愁地看了丈夫一眼:
“小平他爹——”
刘德平把心一横:“我去退了俱乐部,那一头也不入!……”又坚决地:“他这个钱不能用。”
俱乐部。
刘德平和猛子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猛子责怪刘德平:“这是硬扎寨打死仗的时候,有些新来的怕事要退出难怪,你个老夜校也夹在这当儿打退堂鼓,不是存心拆伙吗?”
刘德平捺住性子:“猛子,我有我的难处。”
猛子:“什么难处不难处,叫资本家哈口气就把你胆吓破了!你还有点骨头气没有?”
刘德平也气了:“你——你说,我还有个自由权没有?”
雷焕觉和郑海生走进来,正好听见。
郑海生连忙拦住猛子,向刘德平说:“老刘,入部退部,当然不勉强。不过你要小心,别上资本家的当。”
刘德平可怜巴巴地看着海生和雷焕觉:“我晓得。你们放心,我不会做对不起人的事。我那个部也不加入。”
猛子又顶上一句:“哼,说得好听!被资本家掐住脖梗子了,怕不叫他牵了鼻子走!”
刘德平一股倔强劲发作了,气得直抖:“好,猛子,我——我惹不起你,我不跟你说!海生,老雷,你们看吧,我刘德平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刘德平说完就走出门。
雷焕觉追到院子里:“老刘,听我说一句。”
刘德平停步。
“骑马的向着坐轿的,穷人的心向穷人。”雷焕觉恳切地对刘德平说:“我们知道你是个正派人,不会存心听资本家支使。可是资本家跟工人是两个对头阶级,你不是不知道。老刘,你想站在当中,两头不得罪,这是做不到的!”
刘德平有些震动了。
雷焕觉拍拍他的肩:“你先回去想想,明儿我再找你细谈谈。”
雷焕觉回到屋里,猛子余怒未息:“退就退!少了他这颗芝麻还怕榨不成油?”
雷焕觉看了他一眼,严肃地说:“猛子,你这算什么?我们现在团结人还来不及。”
猛子听雷焕觉的语气,楞了一下,但是还嘴硬:“团结这种人,顶什么用?”
雷焕觉耐心地:“要是工人都一样有觉悟,压迫阶级老早打倒了,还要我们干什么?”
猛子醒悟,不响。
雷焕觉:“你这种态度,是中了资本家的计,你是把刘德平往游乐部里赶!”
猛子用力搥了自己一拳头,站起来就走:“我——我找老刘赔不是!”
雷焕觉说:“海生已经去了。”
街上郑海生追上刘德平:“德平,等等我。”
郑海生和刘德平一路说着过去。
墙犄角转出徐监工,他一咬牙,凶狠地瞅着郑海生和刘德平远去的背影。
大巷道口,斗车来往不绝。猛子、海生等拿着岩尖提着矿灯走向罐笼。
郑海生单身在一个低矮的壋头挖煤。
角落里,躲着在工棚出现过的姓胡的小工头,他向徐监工指着郑海生的背影??嘴,咬了一句耳朵。徐监工点点头,提着根棒,四面看了一下,和小工头向郑海生走去。
猛子和李魁走进罐笼。
壋头。郑海生拖了一筐煤,几
乎是爬行地在向外拖。……
郑海生吃力地拖着,突然他停
住了,他眼前出现了徐监工和小工头的两双大靴子!
郑海生抬头一看,徐监工一脸杀气,正凶狠狠地看着他。
“你们——!”郑海生一句话还未出口,徐监工当头就是一棒,把郑海生打昏了。接着徐监工和小工头两个棍棒脚头齐下,一面还在骂:
“叫你神气,不识抬举!看你再拆游乐部的台!……”郑海生叫了一声,被胡工头把嘴堵住了。……
刘德平在附近的工作面开采,听见声音走过来看,一看吓呆了。
“妈的还装死!……”徐监工还在打,郑海生已经一动不动了。小工头感觉不妙,低身看了一下,轻轻说了声:“啊呀!”
徐监工把玻璃灯照了一照。郑海生口角出血,瞪着眼睛看着徐监工,头倒下死了!徐监工略微楞了一下,挺起身说:“死了死了吧,喊人抬出去埋了!就说是得急病死的。”一面掏出一条白手巾,把郑海生嘴角的血揩揩干净。
刘德平看得呆了,徐监工他们转身,他才想起要走,可是已经晚了。
“谁?站住!徐监工走过来,一看是刘德平,放下了心。“哦,是你。”
“我——我——……”刘德平吓慌了。
“郑海生是得急病死的,知道吗?你是老实人,我会照顾你。可你要乱说一句——”徐监工向死人??嘴:“这就是你的榜样!听清楚了吗?”
猛子和一些工人正走出罐笼,看见徐监工和小工头押着刘德平和另外三个矿工抬着个死人出来。
“谁?”
“哎呀,是海生!”群众纷纷议论。
“海生!”猛子马上跑过去看。被徐监工一胳臂拦住。
“干什么?干什么?干活去!死个人有什么稀奇……”
可是猛子力大,推开他挤到郑海生身边。抬尸的矿工停下了。
“走呀!站住干什么?”徐监工?喝。
可是猛子已经看出蹊跷,大喊一声:“慢着!”又回头问徐监工:
“他怎么死的?”
“我知道怎么死的?还不是得急病。我看他倒在地下……”徐监工撒谎。
“不对,我看是被人打死的!”猛子坚决地说。矿工们马上叽叽嚷嚷吵成一片。
“什么!你想诬赖人!徐监工做贼心虚,一把揪住猛子:“你看见啦?”
徐监工的慌张,更使猛子证实了自己的怀疑。猛子不退让:“他头上有青,嘴角出血!就是你们打死的!”
“什么,你小子血口喷人!……”徐监工想动武。可是这时矿工们都围上来,附近壋头里的矿工也闻声而至,有二、三十人。大家哄起来:“谁打死的?”——“要查凶手!”“刚才还好好的……”
“干活去!干活去”徐监工还想拿威风来压,可是工人们没有动。
猛子:“弟兄们,我们要替郑海生伸冤,不能让人白白打死。”
工人们一片声应着,要找矿上去评理。徐监工慌了。
俱乐部里,雷焕觉得到了消息,向杨标、李魁几个关照:“赶快去通知各工段各工棚的代表,发动俱乐部人员,马上到矿上去!……”
矿工们找了块板子,抬着郑海生的尸首走出总平巷口。猛子等几十个工人,紧紧围着徐监工,像怕他跑了似地,一起走出来。总平巷口的工人一看,马上也围了上去,问长问短。
易老倌正在巷口,看见了,也跟上去看。
矿工们走了不几步,迎面来了王胡子,后面跟了几个矿警。
“你们这是干什么!”王胡子把手杖一伸,拦住工人去路,来了个下马威:“想造反啦!”工人们一下子停住了,也有些被王胡子的威风镇住了。
徐监工一看来了靠山,便颠着
屁股上前诉苦:“这个姓郑的得急
病死了,我好意叫人抬出来,他们诬赖是我打死的!三老爷……”
王胡子不等徐监工说完,把手杖一挥说:“混账!都回去干活去!死个工人也这么闹起来,这还像话!回去!都回去!”
矿警就上来哄人。
陈振云挺身而出:“不行,我们工人不能白白叫人打死。”
王胡子一楞,有人朝他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王胡子作威作福地说:“你是锅炉房的人,井下的事你知道?”
陈振云被王胡子一顿抢白,一时找不到词。
“就是打死的,也有矿局查问,用不着你们管。”王胡子说。
“打死了工人,我们俱乐部不能不问。”猛子毫不退让。
这句话更惹起了王胡子的火:“荒唐,什么狗屁俱乐部,工人也管到矿局头上了,这还了得!——替我押回井里去!不去统统给我抓起来。”
矿警去哄人,可是上百的工人,赶了这里,那里又聚上来,哪里哄得动。这时四面八方,工人越聚越多,路局上的也来了,把王胡子包围了起来。
易老倌焦急的脸色,问刘德平:“德平,究竟怎么回事啊?”刘德平嗯了两声,苦着脸没回答。
正纷扰间,吴晓岚坐着轿子来了。
“矿长来了,找矿长说去。……”有人喊。
吴晓岚下轿,也不知是向谁招呼似地点点头,慢条斯理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啊?”
工人们七嘴八舌争着说。一个工头凑在吴晓岚耳朵上讲了一阵,吴晓岚连连点着头,嘴里说着:“啊……啊……”
“简直是作乱!——”王胡子要发作,吴晓岚伸手拦住,转脸对工人说:“工人弟兄们,我们大家冷静一点,啊?……凡事都要讲个道理。我这个人就是主张文明,主张公道。这个姓郑的真是徐监工打死的,我头一个放不过他,一定要依法严办。要是病死的,大家就不要无理取闹。……”
工人叫吴晓岚又软又硬一套说得倒没了话,只是将信将疑。
吴晓岚看见自己占了上风,更加得意,脸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猛子说:“你说姓郑的是人打死的,你有什么凭据吗?”
猛子说:“他头上有青,嘴角有血。”
吴晓岚:“哦——那就不兴是他自己跌伤的吗?”
一句话把猛子问得怔住了。工人们也都回不出话。易老倌在人群里暗暗着急。
“工友弟兄们,可不能冤枉人哪!”吴晓岚更加得意了。
工友们回答不出,贺青山走了出来,大声说:“那好办,就请矿局当场验尸好了。”
工人们精神一震,又喊起来:“对,验尸!当场验吧!……”
吴晓岚笑容收敛了一下,看了看贺青山的铁路制服:“井下的事,跟你铁路工人没关系。”
贺青山:“你矿长也兼我们路局局长,我们请你主持公道!”
吴晓岚没话说了。群众马上又喊要验尸。
吴晓岚伸着手止住大家:“好,好,验尸当然可以,不过我要再问一句:就说姓郑的是打死的,又怎么可以一口咬定是徐监工打死的呢?”
工人们一下又被问住了。吴晓岚得意地回头问徐监工:“徐监工,你看到姓郑的时候,有别人在场吗?”
徐监工:“有胡工头。”
吴晓岚得意地:“好啊,那就叫胡工头出来作证吧。”
“不行,我们不要工头说话!”猛子不答应。
杨标、李魁等人也叫着不要胡工头作证。
吴晓岚装作一副委屈面孔说:“工头的话你们不信,又没有个人证物证,怎么好一口咬定是徐监工打死的呢?……这样吧,大家还是上工去,这件事相信我吴某人,一定负责调查个水落石出……”
吴晓岚说着就打算走,人群中一个声音朗朗地说:“不行,还是当场解决的好!”
雷焕觉挺身打人群中走出。
吴晓岚笑容收敛了一下,故意看着雷焕觉装胡涂:“这位先生贵姓?怎么来管矿上的事?”
“我姓雷,我是工人俱乐部的主任,工人的事我当然要管要问。”
吴晓岚又皮笑肉不笑地说:“好,那就请你雷先生说说看,怎么解决啊。”
雷焕觉:“要郑海生同班的工人出来作证!”
群众马上纷纷喊:“有同班的没有?”“哪个跟郑海生一道的?”“有刘德平。”“刘德平!”……
刘德平在人群里,听到人家点到他,恨不得地裂个缝钻进去。工人连声催促:“刘德平出来讲一句!”刘德平无可奈何,只好在众人注视下,希希索索走了出来。
猛子一看,凉了半截,嘴里念了句:“唉,他!——”
吴晓岚看看刘德平,问徐监工:“他——是在场的吗?”
徐监工无可奈何,心里也打量刘德平是抓稳了的,就点了点头。
雷焕觉对刘德平走过去:“老刘,郑海生一心一意为工人,我们不能叫他遭冤枉——”
吴晓岚打断雷焕觉,甜言蜜语地对刘德平说:“老刘,我早知道你是个忠厚人。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你可要老老实实讲。”
王胡子更加威胁他:“你可要想想再说,不要冤枉好人!”
雷焕觉拍拍刘德平的肩膀说:“对,老刘是个工人,他不会说假话的。”
王胡子吼着:“你让他自己说!”
大家都期待着刘德平,他一头大汗,只是搓着手不说话。
“刘德平,你倒是说啊。”工人们不耐烦,催促他。
刘德平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他看看躺在门板上的郑海生,再一抬头,易老倌的焦急的脸在看着他。
“德——平!”老倌沙哑地叫了一声。
刘德平把心一横,头一抬,说:“我说,我说。”
大家都伸长头听他说,猛子紧张地看着他。
刘德平朝徐监工一指:“郑海生——是他打死的!是他,还有胡工头!”
“你胡说!”徐监工威胁地奔到刘德平面前。
刘德平毫无畏惧,一伸手打徐监工口袋里拉出那条一角拖在外面的白手巾,举着对大家说:“我亲眼看见,他打死郑海生,用这条手巾把血揩了!”
毛巾上血渍斑斑!
工人们一片声怒吼起来。徐监工还想动手打刘德平,叫工人们一把拉住了。
刘德平指着徐监工:“他还逼着我说假话!逼着我说假话!……”
人群愤怒极了,像火山爆发一样高呼:
“为郑海生报仇!”
“要凶手偿命!”……
猛子一把抱住刘德平:“德平哥!”刘德平也紧紧抱住猛子。
工人们一片声吼着,有人就上去抓住徐监工。王胡子看吴晓岚不行了,又拿出老办法,拔出枪对天就放了两响,人们一时被怔住了,但是谁也没有动。
王胡子圆睁着眼睛吼:“闹什么?想造反了?打死就打死!怎么样?有什么屎屙出来!”
雷焕觉厉声斥道:“把枪放下来!”
王连奎被雷焕觉的气势镇压住了,手不觉垂下来。
“工人是人,不是牛马,不能听人糟蹋!吴矿长,你刚才自己也说主张文明主张公道。事情今天大家都看见了。你们要不依法惩办凶手,我们俱乐部就要向社会各界控诉你们,向全中国全世界控诉你们!”
他说完转身就走,吴岚一把拖住,陪笑说:“雷先生,你办俱乐部,也是矿上人,何必去惊动外人。”说着走过去打了徐监工一个耳光,骂道:“混旦,我几乎被你骗了!押下去!”
群众怒呼:“杀人抵命!”“枪毙!”
徐监工的脸变了色,连声喊着:“矿长,三老爷,我……”
吴晓岚心慌意乱,一迭声催:“押走!押走!……”
矿警把徐监工押走了。
吴晓岚又恢复了那副假笑的面孔:“好了,事情弄清楚了,大家上工吧。我一定依法严办,依法严办!……”
吴晓岚说着就想上轿。
猛子一声大喝:“慢点!大家都慢点走!”
吴晓岚出不去,只好站住。
猛子站到高处,激动地对大家讲:“郑海生是徐监工打死的。可是姓徐的跟郑海生一无旧仇,二无宿怨,为什么要这下毒手?为什么要打死郑海生?”
大家都凝神听着。吴晓岚、王胡子更加惶惶不安。
猛子接着讲:“为什么?因为他们想收买郑海生,想把俱乐部拉过去,帮他们压榨工人。郑海生不干!因为他们想搞游乐部来挤垮我们的俱乐部,嫌郑海生碍事!弟兄们,俱乐部是我们工人的靠山,郑海生是为了俱乐部,为了我们工人的利益,才叫他们害死的!……”
工人们激愤地呼喊成一片:“拥护俱乐部。”“徐监工抵命!”
吴晓岚轿子也不坐,和王胡子夹起尾巴溜了。
雷焕觉赞许地看着猛子:“对,猛子做得对……”
悲壮的音乐。
郑海生的棺材已经安放在墓穴里。
雷焕觉领头,盖上一铲土,然后是贺青山、陈振云、易猛子。
然后是望不到尽头的路矿两局工人,一个接着一个,有的用衣兜兜着土,有的用包头的帕子包着土,依次走过墓穴,把土撒下去。
易老倌望着那逐渐隆起的坟墓,望着那络绎不绝的人流,激动地喃喃自语:“工人有了主心骨,有了出头的日子了!”他一抬头,看见雷焕觉正站在他面前,一把拉住,激动得断断续续地说:“老雷!你发号令吧,跟他们干!就是滚钉板也跟他们干!”
墓筑好了。墓前一块石碑上刻着:“工人先锋郑海生之墓。”
清晨。太阳刚冒头,天边泛起鲜红一片。
雷焕觉、贺青山、易猛子、陈振云、杨标站在郑海生墓前。
雷焕觉庄严地宣布:“我代表中国共产党湘区党委正式宣布:接受郑海生同志、易猛子同志、陈振云同志、杨标同志为中国共产党党员。”
猛子等举起拳头,庄严宣誓:“海生同志,我们在你墓前宣誓,……”
东方万道霞彩,无比壮丽。


第7版()
专栏:

省港罢工 (雕塑) 潘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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