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2月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发扬“一贯”精神
祝天乔
 在会议上,在闲谈中,常常听到这样一些称赞的话:某同志一贯工作积极;某同志一贯艰苦朴素;某同志一贯学习努力……这些被赞扬的人,也许你不认识,也许你根本没有见过,但是,从这“一贯”二字中,大体能看出他们的工作作风和思想面貌。
要得到这“一贯”二字的赞语,可不简单。最早用它的,大约是孔子。他说过:“参乎,吾道一以贯之。”这“道”是什么呢?照曾子的解释是:“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孔子的立场观点暂且不论,但他强调这“一贯”二字,是有道理的。“一贯”,就是贯彻始终,不因时间、条件的改变而有所动摇。我们现在用这二字来赞扬一位同志,这中间突出地表现了革命的坚定性和进取精神。“一贯工作积极”,就是工作顺利的时候是这样,工作遇到困难的时候也是这样,不因表扬而骄;不因受批评而馁。“一贯艰苦朴素”也是如此。生活条件、工作条件差的时候,能够艰苦朴素,条件好了,也还是艰苦朴素,永不褪色。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经受得起这“一贯”的考验。有的同志受不得批评,尤其受不得表扬,工作上常犯冷热病。有的同志一时也许能够艰苦朴素,但条件一变,就逐渐热中于享受,有的甚至严重到蜕化变质。如果缺少勤勤恳恳为人民服务,为实现共产主义而奋斗的坚毅精神,如果头脑中还有资产阶级个人主义思想在作怪,这“一贯”二字就无从谈起。
这使我想起了1月19日《人民日报》第四版登载的高振全和王花子的通信,这两封信洋溢着革命者的艰苦奋斗和勇往直前的不断革命的精神,读后使人深深感动。王花子是一个干部家属,她热爱农村,勤劳俭朴,安心务农,曾连续十六年获得“劳动模范”的称号。她的丈夫高振全说她二十多年中,“一贯是艰苦朴素,热爱劳动,勤俭持家的。所有这些,在艰苦的年月里看得最为明显。你从来没有为吃穿问题同我计较过;就是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叫过苦。成年累月风里来,雨里去。不管怎样,你都是乐观的。”这赞扬亲切,中肯,而又富有感染力!
十六年连续获得“劳动模范”的光荣称号,可算是工作一贯积极了;成年累月风里来,雨里去,不管怎样都是乐观的,可算是一贯艰苦朴素了。然而王花子并不以此为满足,停滞不前,她勉励丈夫,也鞭策自己,要比翼双飞,永远前进,一贯到底。她自己要“继续保持二十年来艰苦朴素、热爱劳动,勤俭持家的好习惯”,要“听党的话,更好地与家乡群众团结在一起,共同建设我们美好的家乡”。她要丈夫“不要忘记了十年前的苦日子,应该保持革命的优良传统……”
这是从一个干部家属,一个普通社员的嘴里说出来的话,然而这是有千钧重量、掷地作金石声的话。没有高度觉悟的人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说这样话的人,心口如一,言行如一,而且一定能贯彻始终。受得住患难、经得起风雨,一贯保持和发扬无产阶级革命者的本色,这便是从这一对革命夫妻的通信里得到的重要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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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革命回忆录

土坦克
孙洪泉
1940年初,日寇为巩固它的后方,开始对我威县、清河一带的冀南抗日根据地实行所谓“治安肃整计划”,调集了大批兵力,夺去了东起禹城西至邢台一线公路上的大小城镇,接着又用半年多的时间,沿公路北侧挖了一条一丈多宽、两丈来深的封锁沟,把所谓“三里一碉堡、五里一炮楼”的一拉数百里长的工事联接起来。用敌人的说法,这叫做“囚笼政策”。为了粉碎敌人这一狠毒的阴谋计划,巩固根据地,冀南军区首长号召全区开展反封锁的斗争。主力军、游击队和民兵全部活跃起来了,大家经常摸进敌人的据点破坏公路,断绝敌人的交通,使敌人的军事行动,不断受到阻碍。但是,公路破坏以后,日寇马上又强迫群众连续加修,并调来许多伪军,日夜沿着公路巡逻。看来在破坏公路的同时,非干掉敌人一部分据点,使他们失去依托不可。为此,分区召开了连以上干部会议,号召大家把勇敢和智慧结合起来,大量摧毁敌人的炮楼、碉堡。
当时,我是四分区警卫连的连长,听了领导上的报告,许多问题开始在我脑海中盘旋:敌人的火力强,我们的装备差,碉堡很难接近,怎样才能把任务完成得更好呢?要讲勇敢,同志们真是一个赛过一个,只要上级下道命令,慢说炮楼、碉堡,就是敌人再强大的工事大家也能拿下来;可是,毕竟要花较大的代价。
第二天我们召开了全连军人大会,把领导上的指示传达给所有同志,请大家动脑筋、想办法,展开民主讨论。会上有人提出用集中兵力、集中火器、秘密接敌、突然袭击的办法去打;有的同志建议化妆成修路的民夫,混到敌人碉堡跟前去干;也有的战士想到在竹筐里边填上麦秸,拿它当作盾牌去炸炮楼。大家提了许多意见,并且明确了一定要用爆破手段解决问题,但究竟怎样才能接近碉堡,一时还拿不出好办法来。
“报告——”正当大家讨论得十分热烈的时候,坐在墙角的三班战士胡玉春站起来发言了。他是个打仗勇敢、讲话腼腆的小伙子,因此当他的“报告”声刚一出口,同志们便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向他投以惊异的眼光。胡玉春脸上的红晕从额角一直拉到耳根,他欠了欠身子,忽而又坐下去了。
“讲吧,小胡!怎么又不说啦?”孔指导员鼓励着他。
“我想——”胡玉春挺了挺脑袋又站起来:“咱们好不好来一个坦克?”
说实在的,当时我们部队里连重机枪都很缺,哪里会有坦克?而且大部分战士都是刚放下锄头不久,连坦克是什么样子还没见过。因此许多人一听到坦克,都感到很惊异。
“不,我不是说去哪儿找。”胡玉春不再拘束了,他大胆地讲下去:“我是说咱自己做个土坦克!”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把他入伍以前见到的国民党部队里的坦克模样介绍给大家。大家听得很来劲,就是不知道坦克究竟怎么做?这时,胡玉春又说了:“我们没有钢,可以用木头做个架子,上面蒙上被褥,用来挡敌人的子弹,这样,接近炮楼就不难了。”
于是,大家立即分组研究。我参加了胡玉春所在的三班。战士们都赞成小胡的建议。有的说:“木架上要多钉几床被子才管用哩!”有的说:“不光要钉上几床被子,还要先用水把棉花浸透,这样才能保证子弹打不透。”唯有班长一直没有发表意见。最后我问他:“三班长,你的意见呢?”他又想了想,才说:“做个土坦克好倒是好,恐怕太重,里边没机器,怎好推到敌人碉堡跟前呢?”是呀!他的话提醒了我。我将三班长的意见向各班一说,大家立刻想出了很多办法。最后决定在土坦克上安四个轱辘,人在里面推着走。我把全连研究的结果汇报给上级,指导员和胡玉春又一起画了一张土坦克的图样,连夜派人送到分区机关。分区杨宏明司令员见到土坦克的图样,叫我们立刻试作。
我们挑选了四个木匠出身、两个干过铁匠的战士,让胡玉春担任技术指导,组成一个“坦克”制造组。材料没有怎么办?我们晚上从公路上拔来二十多根鬼子的电线杆当木料,从过去打坏的鬼子汽车上弄下一些铁板,又从老乡家里借来一些工具,很快就动起手来。
小组日夜不停地苦干了三天,土坦克诞生了。嘿!谁见过这种东西啊!说是马车没有杆,说是轿子带轮盘;浑身上下被钉上的几层湿棉被遮得严严密密,只有前边留着两个小眼儿,那算是了望孔。我们用步枪试射了一下,子弹只钻了一指就蹶了屁股。战士们可真乐坏了,都争着要当“驾驶员”呢!
随后,杨司令员来检验并指导我们演习。他指出两个缺点:声音大;速度慢。我们又找来几条自行车上的旧外胎,把它钉在轱辘上,再在滚轴上涂了些油,嘎吱嘎吱的声音没有了,推起来也灵便了。
土坦克要出战了。9月15日,杨司令员把爆破古城营附近鬼子的一座四层炮楼的任务交给了我们。我们都知道那里住着一个眉毛、胡子全是向上跷的鬼子指挥官,老乡们管他叫“吊毛司令”。
战士们一听说要炸鬼子最大的炮楼,高兴得又蹦又跳,都要求参加爆破组,开着“坦克”去下炸药。
夜里九点钟,部队出发了。天气也真帮忙,乌云密布,还刮着风。我们悄悄地向古城营方向插去。首先在远离鬼子据点的地方越过封锁沟,然后绕到鬼子炮楼的后面,在一百多米外的一片坟地里,战士们毫无声音地进行了敌前作业。工事做好后,我低声下达了命令:“开始战斗!”
八个爆破员钻进“坦克”,“坦克”后面拖着一条电线,一直通到指导员旁边的电话机上。天漆黑,“坦克”的行动难以看清,只影影绰绰地瞅见它转了个弯,绕过一个土包,眼看就要贴近鬼子的炮楼。这时,猛然听见炮楼上一声长叫,接着打了一枪。显然,敌人发觉了,曳光弹一条条地飞向“坦克”。虽然我知道“坦克”不怕子弹,到底还没用它打过鬼子,仍免不了为它担心。我和指导员立即决定,集中步枪照着炮楼的枪眼齐射。为了防止敌人出击或逃跑,我又派三排长带着全排,迅速迂回到炮楼左侧的土埂边上。
土坦克终于冲到炮楼底下。这时鬼子竟然不打枪了,只见炮楼左边门前人影滚滚。“敌人真的想逃跑啊!”我正有些发急,突然几颗手榴弹在炮楼左侧炸裂,接着土埂边上的轻机枪也打过去了。鬼子爬着、叫着,缩进炮楼。
“三排打得好!”我刚向指导员说着,他手边的电话铃响了。“坦克怎么样?”我问。指导员也顾不得跟我答话,只是拿着送话器讲:“向后,再向后撤一点!”我知道这是爆破手们靠着坦克的掩护已送上炸药,如今正在往危险区外撤退。我忍不住高兴,命令全连集中火力封锁炮楼的底门。鬼子还以为我们想硬冲呢,正在炮楼上拼命抵抗,企图阻止我军攻击,突然炮楼跟前火光一闪,紧接着就是一声震天的巨响。我高呼着:“同志们!冲啊!”全连从四面八方冲过去。刚才还在凶猛地喷着炮火的四层炮楼,转眼变作一堆瓦砾,几十个少头没腿的鬼子尸体,连压带烧黑糊糊一片,也分不出哪个是“吊毛司令”了。
我们乘胜又破坏了一段公路,轮班“驾驶”着“坦克”,在天亮以前返回驻地。
第二天一早,上级领导、兄弟连队都来看我们的“坦克”了。只见它浑身布满了弹痕,坦克内的同志没有一个挂花的。同志们都夸奖小胡的创造精神好,他仍是把脸一红,嘴里嘟囔着:“这是大家搞的……”
在以后一个月的战斗中,我们和兄弟部队使用土坦克,炸掉许多敌人的碉堡,敌人的什么“锁”呀“链”呀的,被砸得七零八落。〔中国人民解放军三十年征文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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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笔谈散文

多写些散文
吴伯箫
作为精神食粮,散文是谷类;作为战斗武器,散文是步枪。我们生活里常用的是散文。在文艺园地里,散文也应当是万紫千红中繁茂的花枝。我国散文是有传统的。
最初的历史家和哲学家,差不多都同时是优秀的散文家。“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老子用两句话说明了一个辩证的道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左丘明用十个字记叙了貌似强大的敌人的溃败过程。“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论语》里这段话简括而生动地画出了孔子和他的学生们的游春图。春秋战国时代,百家争鸣。争鸣的百家表达思想,记叙事物,有的用平易淡远的语录,有的用气势磅礴的辩论,有的用质朴动人、发人深省的寓言故事,都不同程度地形象地反映了当时的现实。他们的著作,一家一家汇成满天星斗,长远地闪灼着灿烂的光辉。
汉代司马迁写《史记》,继承了先秦散文的优良传统,记人,叙事,“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成一家之言。”苏辙说他“周览名山大川,故其文多奇气。”鲁迅也称《史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唐宋两代,继先秦、两汉,又有韩柳欧苏等“八大家”。韩愈提倡“文以载道(当然,他所说的“道”,还只是儒家的思想)”,反对堆砌辞藻,空洞无物的骈俪文;柳宗元写寓言讽刺文章和山水游记,都给后来的散文留下了很大的影响。
明清不说。到了鲁迅,散文直接成了反对帝国主义,反对封建军阀,反对市侩买办的锐利的武器。
我们的这种散文传统是要好好继承也已经在继承着。如今从我们的报纸刊物上,经常可以读到很多清新流丽的散文。《人民日报》发表的《圣人泉》,写了左权将军领导下的抗日部队在太行山黄烟洞附近挖掘山泉的故事。里边插叙了“二郎担山赶太阳”的神话,也记叙了群众对山泉的各种传说:
“朱总司令在这里饮过战马,刘伯承将军在这里洗过脸,游击队员们用它煮过野菜,鲁迅艺术学校的青年们来这里吟过革命的诗篇……”这些都富有情趣,给人很多启发和教育。又一篇《从边疆到边疆》,写了“北大荒”的茭瓜子在春城昆明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的经过。描写了哈尔滨的菜窖、暖棚和温室:窗外漫天飞雪,零下十七度,窗里却煦暖如春,满地长着又鲜又嫩的红辣椒、白豆荚、紫茄子。木耳和蘑菇也都在那里安了家。文章洋溢着改造自然“向自然索取”的胜利。还有一篇七百多字的短文,题目小,叫《头绳》。联系《白毛女》里的喜儿过年和准备出嫁扎红头绳的事,写一根头绳给穷家姑娘所能带来的安慰和喜悦。也很感动人。
这些短文写的都是新事物,接触到了我们欣欣向荣的生活里兴水利,种蔬菜,俭朴之为美德的课题。这里随手引来作例,证明社会主义社会里值得写的事物太多了。从壮丽的河山到无尽的宝藏,从大办粮食到林、牧、副、渔,从工厂、矿山到长江大桥……哪一方面都需要来热情地歌唱。至于勤劳勇敢的人民,革命风云的斗争,就更值得我们千遍万次地写文章颂扬了。
散文正是我们随时可以使用的武器。多写些散文吧。


第8版()
专栏:

节奏和火焰
〔安哥拉〕阿戈斯提纽·内托
……街上叮当的铁链声
林子的绿荫里
……婉啭的鸟语
和着棕榈树的轻微的旋律。
火焰,
在一人高的野草里的火焰,
在低矮的茅房上的火焰。
在望不到头的路上
走着千百万人
千百万人
千百万人,
他们被士兵从各处赶到这些
望不到头的路上来,
道路伸展到远方,目光看不到的地方。
疲乏的、搭拉着胳膊的人们,
越来越多地
在这些望不到头的路上经过。
火光,
舞蹈和鼓声。
色彩和光的节奏,
鼓声和行动的节奏,
破碎的脚的步履的节奏,
渗透沙土的血的节奏。
到处是节奏——不停的节奏,
淌着血的战斗着的非洲的节奏声。
(韩世钟译)


第8版()
专栏:

送戏到村(年画) 任率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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