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12月14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战斗和福花
——太行漫笔
杨扬
“徐战斗回来了!”一个青年在门外喊了一声。
民兵英雄徐顺孩、张小保正在屋里和我们谈当年窑洞保卫战的战斗情形。听这一喊,张小保笑着说:“这战斗就是窑洞保卫战最艰苦的时候,顺孩爱人在窑洞里生的,现在是中学生了。”我问“多大了?”顺孩说:“十七岁,过了十七年了啊!”他转过头来向门口的青年说:“快叫他来这里吧!”那青年转身跑去了。
屋里顿时更加热闹地说起战斗来。战斗,这个名字,在常行村人们看来,不只是这个孩子的称谓,而是他们英勇斗争传统的自豪的标志。这个地处山西壶关县太行屋脊上的不大的山村,盛产煤炭。从抗战开始,党就在这里生根,组织常行人民向投降卖国的蒋、阎匪和日、伪军斗争。抗日时期,常行的民兵在党支部领导下站在打击敌人的前哨,建立了许多英雄的功绩。特别是1944年9月11日到15日,徐顺孩、张小保带领着二十多个民兵,和全村群众一起坚守窑洞四天四夜,粉碎敌人一千二百多人的进攻,打死敌人五十多名,创造了太行山区人民抗日战斗的一个光辉范例。
从我们住的屋子里向窗外望去,院子里就是当年的抗日战斗洞的洞口。昨天,我曾随着徐顺孩他们走遍了当年战斗过的小松坡、老松坡,也曾走进这绵亘地下的窑洞。这是他们打开岩石和煤层,凿了一条新洞,把过去多少代人挖煤开成的几条煤窑连接而成的。在这洞的里里外外,他们多少次地打败敌人。特别是那最艰苦的四天四夜,敌人在窑洞面前咆哮着,用炸弹炸,用火烧,用土掩,用利诱,都不能使常行人民屈服。最后,我们地方部队接到洞里送出的信,组织力量前来解围。第五天早上,敌人就无可奈何地撤退了。常行人民以顽强战斗取得了胜利。为了纪念这个胜利,窑洞中生的这孩子就命名为战斗。
战斗的传统,就这样在常行扎根成长。徐顺孩说得很好:“咱们靠战斗打败敌人,打下天下,我们也以战斗精神来建设,使山村大大改变了面貌。”过去人称这里是穷常行,石厚土薄,有煤没水,群众生活十分困苦。论吃的,正如民谣所说:“清晨糠糊糊,晌午糊糊糠,临黑又是菜拌汤”。论穿盖,贫苦农民衣不蔽体,有的全家一张被,而被子烂得可以从中间拱出人来。在窑洞保卫战后,全村有一百二十七间房被烧毁,猪、羊、牲畜被敌人拉杀净尽,群众家里连锅碗瓢勺也损失得所余无几。面对这些困难,常行人民一边战斗,一边生产,顽强地建设家园。民主政府发动了附近村支援些用具,党支部领导大家变工。1947年,常行村进行了土地改革以后,民兵骨干带动群众组织互助组。徐顺孩、张小保组首先集资买牲口,牛、骡又在常行出现了。此后,建立初级社、高级社,直到人民公社,徐顺孩、张小保等打敌人的勇将,又作了生产上的勇将。人们传说着老民兵许多新事。像过去跟着这些人打败了敌人一样,现在群众跟上他们建设起新常行村。他们在过去敌人毁掉的房基上又修起一百二十四间砖瓦房,还另外新建了四十二间。过去被扫荡净尽的六畜,现在又兴旺了,全村现有六十五头牲畜,而其中过去连地主也没喂过的大骡马就有十余头,羊已发展到二百三十多只。过去缺水的山村,现在改修、新修好四个大水池,实现了“山顶有平湖,煤多水也足”的愿望。同是那山地,敌人统治厉害时,每亩只收八十二斤,现在每亩收二百四十多斤。而在村周的小松坡、老松坡上,过去被敌人砍伐得只剩几棵树,现在又长起一片片的松、柏、桃、杏、核桃等各种树的新林。常行人民现在过着公社社员丰衣足食的新生活,照他们的说法叫做“可讲究起来啦!”就说衣服和铺盖,平均每人单、棉、夹三套齐全,社员都有被子,共二百五十多条,其中绸缎、哔叽、直贡呢等较好面子的就有一百一十条。水鞋、球鞋、暖瓶、手电成了社员使用的常物,还有四十户摆上了穿衣镜。
当看到这些变化,就会更深地体会到徐顺孩充满感情所说的“十七年”的分量。更重要的是人民成长起来了。老民兵现在更积极地活跃在生产和练武的前列。徐顺孩现在是公社武装部长,他常常住在常行作重点工作。张小保现在是村里的党支部书记。其他许多老民兵现在是各方面的骨干。例如当年最小的民兵人称飞腿的徐法珠,现在是民兵连指导员。那时的地雷组长、巧民兵王聚忠,现在是巧抓生产的队长。而更多的年轻的一代又正在老一代教育帮助下成长起来。像徐顺孩的大儿媳妇王秦令等人,不但劳动好,射击成绩也优秀。提起这批年轻人,老民兵常说:这辈新人手真出色!
今天,战斗回来,像是为打开的话题助了劲。大家说得真有味,说到小保怎么一枪把挂洋刀的日本指挥官打个倒栽葱,又说到战斗如何在中学用功学习,是个共青团员,和如何跟父亲学射击练成了好射手。还有人插着说段新故事:今年夏天战斗从中学回来,张小保就带上他到山上试枪法,战斗连放两枪,两只鸟儿应声落地,有的社员说他真是英雄门庭出的好后代哩!
我们这番话犹未了,门外热闹声越来越近。又有个青年喊道:“战斗来了”!我们忙看门口,徐顺孩和张小保带着那样亲切自豪的神情望着门口。那里走进来一个穿蓝学生衣的青年,圆圆的黑红脸,机警的眼睛,结实的身体,那样朝气勃勃,使人喜爱。小伙子是一口气走了老远的山路从中学回家看望来的。他坐在我和顺孩中间,笑着说起话来。我看着这孩子,十七年前战火中临盆的婴儿,现在长大了。他又多么生动地显示了人民经过战斗而培育的新生活的成长。当说起战斗出生的时候,张小保又说:“生他那时,在黑洞里,啥也没有,别说顺孩媳妇没法讲卫生,喝不上米汤,连口水也喝不上,只能舔石头上的湿气哩。前几天,离窑洞战十七年纪念不几日,我媳妇生了个女孩。这可多好,妇产院来接生,社里补助粮食,早给孩子准备了穿戴。米汤就不用说,孩子妈坐在炕上,要啥有啥。要这么一比,现在的日子多幸福!”接着有人就说:“你小女孩还没名,那就叫个福花吧,幸福的花儿么!”听这么个建议,大家都说:好!好!十七年前生战斗,十七年后生福花,正巧,就这样叫吧。战斗听了,也不由得笑起来了。小保又说:“咱们幸福的日子从战斗来,我们也就不忘要用战斗精神来保卫。咱们这民兵练武是经常的。”听到中午休息时还要上山去练武,战斗又高兴地笑了,他起来跑出去和青年们拿枪去,这次,他又赶上了练武。
霎时,老民兵、年轻民兵陆续提起步枪、机枪经过战斗洞口往山上跑。他们许多人上午在打场,手上还沾着丰收的谷、豆的芳香。徐顺孩、张小保看见年轻人像一群老虎那股劲头,笑容又浮上脸来,忙向上走。我也随着他们俩快步奔向老松坡。在坡顶的松树下,他们摆开了阵势,这边刺枪,那边小保教战斗他们学打机枪。向村子望去,战斗洞前不远,就是小保的家,也许小小的福花正向着她妈微笑!这时,太阳正好,村里村外安然地升腾着雨后的湿气。在那边山坡上却有两匹马抖动鬣[liè]毛,长嘶起来。那声音刚强有力,像一曲新歌,在望不尽的太行山峰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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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访问阿尔巴尼亚首都
陈翰笙
鹰邦都城镇山谷,
山顶积雪皑夺目。
无数公园绿满城,
遍植南国名花木。
国名出自珀虎斯,
古时鹰将众所知。
跨及希腊马基顿,
版图辽阔忆当时。
斯坎德培抗突厥,
保卫古寨廿五载,
屹立山腰如鹰巢,
永示民族好光彩。
法西斯军苦蹂躏,
抗敌游击声威震。
战后重建社会新,
三面顽敌不敢进。
昔予曾撰一专论,
证实鹰国有祸根。
英法德意谋瓜分,
使节会议在伦敦。
可喜三十六年后,
躬自作客地拉那。
男女欢娱握手多,
友谊缤纷似花朵。
白屋红顶处处新,
机场广场了无尘。
月穿棕榈照来客,
客在天涯若比邻。
*皑[ái]、屹[y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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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横眉录
东方犀
坦噶尼喀宣告独立。又一面自由的旗帜在非洲大陆上空飘扬,大英帝国的米字旗悄然降落。殖民主义者的地基,又被砸垮了一块。
奴隶一定要翻身,被压迫的人一定要解放,这是历史的规律。人民的出路只有一条,就是起来革命。尽管殖民老爷摇头叹气、吹胡子瞪眼睛,或者强颜欢笑,伪造“繁荣”,也无法改变这个现实。就如同黑夜之后一定是白天,这是不能改变的法则。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都将无法逃躲它们灭亡的命运。
这地球上自然也还有那么一小撮蠢人,总是梦想去干一些不可能的事情。他们痴心妄想,以为自己有足够力量扭转历史车轮。有的以为悄悄地杀害一个卢蒙巴,就能阻止非洲各民族的自由独立斗争的洪流;有的以为张牙舞爪地对革命的人民进行一阵恫[dòng]吓和辱骂,就可以换得三跪九叩首;有的以为用火与剑,就能杀得被压迫民族再也不敢抬头。在这些反动派看来,似乎自己的本领大得很,掐住一只报晓雄鸡的喉咙,就能够阻挡住太阳升起。
但是,非洲的一句谚语说得好:“即使从来没有鸡啼的地方也会破晓。”
真理是掩盖不了的,更不用说想去扼杀它。编上再多的花言巧语,派出再多的“和平队”,也决不能把狼变成外婆;同样,派出再多的宪兵和警犬,也压不住火山的爆发。没有鸡啼的地方尚且会破晓,何况雄鸡迎接黎明的歌唱声正越来越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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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冬猎篇
郭照莹
东方刚刚拉起夜的帐幔,得得的马蹄声把群山惊醒,一群群头戴狐皮披巾,身穿紫红藏袍的猎手们,横枪纵马追捕着青狍[páo]黄麂[jǐ],枪声响处应声倒地的猎获物,又肥又壮,引起了一串豪爽的笑声。
早呵,高原上驰骋[chěng]的勇士!早呵,雪山上飞来的骑手!早呵,为祖国增添财富的人们!
在这严寒的冬天,顶着风雪出猎,刺骨的寒意早被一腔热气融化了。于是,在茫茫白雪复盖的草原上只见一颗颗火球似的骑手,顺着野兽留下的足迹飞卷过去,后面留下一团团雪雾。
朝阳拨开雾帐,把温暖的手从云端里探下来,抚摸着猎手的脊梁。勇士们放开韁,让枣骝马踏着悠闲的步子返回宿营地。这队骑手像是天上飘落在洁白地毯上的红云,在雪海里显得格外绚丽;又像嫣红的玫瑰盛开在素练般的雪峰上。他们背上叉子枪,挎着晶亮的短刀稳坐雕鞍,鞍前挂着一只只猎获的野兽,有雪猪,有獐子,有火狐,还有一些叫不出名的什么野兽,个个马鞍上前驮后挂,满载而归,仿佛是战胜归来的战士,“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还”。可不是么?最后那个穿绛色袄的青年,神彩焕发,肩上挂着一只锦鸡,他摸着长长的雉尾浮起满面笑容,看得出他眉尖挑起喜悦。果然,他唱起歌来:“别看我性子粗鲁,枪尖子可不含糊,只要猎枪一举,要山林为祖国献出财物。”这位青年没有说大话,一只山鸡忽地从身后飞过,青年敏锐地听出身后扑打翅膀的声音,急忙取下叉子枪,转身略瞄一下,只见枪声响处,山鸡斜坠下地,他一催枣骝马,疾如风卷赶上去,一俯身拾起山鸡,又飞驰归队,摸着白色羽毛笑嘻嘻地嚷道:“又为早餐加了一样菜罗!”
夜,繁星点点,雪压得树枝嘎嘎响,就在这森林下面燃起了几堆篝火,围坐着一群猎手,火光跳跃,照得张张黧黑的面孔闪发出红光。一位老人靠在卸下的马鞍上弹起三弦,这是社里的知名猎手呷[xiá]木,他过这种生活已惯了,进了森林就像是回了家那样熟悉,他在森林里度过了珍贵的青春,可是得着什么呢,除了孑[jié]然一身外就是一枝猎枪。他说:“我过了半辈子除了我还是我,现在呀我才开始了真正的生活。”然而大家说:“除了你,还有一个宝。”这就是呷木的狩猎经验和一手好枪法。社里专门聘请他当指导,他一双锐利的眼睛和高度灵敏的耳朵,能根据野兽的脚印找到它们走的路线,窝在哪里,是什么兽,是大是小,他能在别人视力不及的地方发现有无野兽,只要兽影一晃,他就能说出这是狡黠[xiá]的火狐还是灵动的香獐,是斑花的麋子还是灰黑的野羊;隔着森林传来吠叫声,他凭声可以判断是凶残的野猪或是笨拙的马熊,是雄的还是雌的,是母兽还是虎子;这叫声是饥饿的呼叫还是失群的哀鸣,是饱食的欢闹还是嬉戏的咆哮;总之,他能听能看,并根据所看到的听到的作出判断,针对情况采取正确打法。那些青年猎手说:“只要按呷木说的办,十回有十回得手,万无一失。”而呷木呢?在向大自然索取财富中从来是一马当先,因此只要这群剽[piào]悍的健儿一出发,准定会为社里增加一笔收入。今天他们又来这里,为了伏击野猪,他们从昨晚起就分别潜伏在雪地里。从黄昏到黎明,阵阵寒气扫来,浑身麻痛,然而他们为了集体增加收入,给国家寻求外汇物资,压下了逼人的寒气,紧守在雪地上,实在不行,跺跺脚也就暖和一些。一点不误,黎明时食饱归来的野猪,一个个倒在枪口前。现在,他们正等候又一个战斗时刻,准备在下一次战斗取得更多的东西,超额完成任务,因此,此刻都十分紧张,只等一声令下就要各奔岗位。呷木知道人们心情紧张,于是弹起三弦,把人们心里的弦略松一下,以免过分紧张多耗精力。你听,这动听的弦声送进青年们心里,他们都轻松地笑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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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胡杨颂
易莎
凶横的黄沙在你们面前后退,
倔强的绿林在这儿长成。
紧紧抱在一起的胡杨树呵,
你们是沙漠中闻名的英雄!
四周拥挤着驱不散的酷热,
胡杨依然舒展着美丽的枝叶,
一条主根连系着多少条生命,
你们最懂得爱、最懂得团结。
勘察队的骆驼在瀚海上浮游,
访问了一个绿洲又一个绿洲;
队员们好像从明镜中照见了自己:
——那倔强的形象,那高昂着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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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僮家姊妹 徐启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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