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版()<br/>专栏：<br/><br/> 游大理（十首）<br/> 郭沫若<br/> 洱海月<br/> 拾来洱海月，上有乌云玷。<br/> 黑白两分明，月云不相染。<br/> 九月八日参观大理石厂，蒙赠白色小圆石片一，上有黑玷如云。因得此诗。<br/> 望夫云<br/> 洱海真如海，罗全塔尚存。<br/> 石骡何处是？遥见望夫云。<br/> 千余年前，有南诏公主游点苍山玉局峰，遇一青年猎人，喜而爱之，遂为夫妇。公主山居，不能耐寒。青年遂往洱海东寺中取来罗全法师袈裟［jiā-shā］，以备公主御寒。罗全以法术摄取猎人，化为石骡，沉之于海。（此罗全与《白蛇传》中之法海同一恶劣）公主望夫不归，遂抑郁而死。尔后，每岁冬初，玉局峰头有彩云出现，洱海即波涛汹涌。人呼此云为“望夫云”云。<br/> 大理石厂<br/> 三塔矜高古，回思贞观年。<br/> 苍山韵风月，奇石吐云烟。<br/> 相在心胸外，凉生肘腋间。<br/> 天功人力代，海外竞珍传。<br/> 大理石厂在三塔寺下。寺有砖塔三，乃南诏旧物，筑于唐太宗贞观年间。<br/> 万人冢<br/> 天宝何能号盛唐？?<br/> 南征一再太周张。<br/> 万人京观功安在？<br/> 千载遗文罪更彰。?<br/> 我爱将军诗句好，<br/> 人传冤鬼哭声藏。<br/> 糊涂天子殃民甚，<br/> 无怪蒙尘到蜀疆。<br/> ?唐玄宗天宝年间，两次讨伐南诏，均大败，兵卒死者二十余万人。南诏收敛其骨为万人冢，今尚存。南诏清平官郑回有碑纪其事，文长三千余言，诉说被逼，不得已而臣吐蕃以自卫。碑石风化，存字已无几，但其全文，志书有著录。明将邒子龙有诗咏万人冢［zhǒng］云：“唐将南征以捷闻，可怜枯骨卧黄昏。唯有苍山公道雪，年年披白吊忠魂。”所谓“以捷闻”者，乃指李林甫以败为胜，蒙蔽玄宗。相传万人冢畔旧常有冤鬼夜哭，自有邒诗后而哭声止。虽非实有其事，但民情可见。<br/> ?郑回碑旧又名“德化碑”，在点苍山麓，甚雄伟，今已筑室护之。郑回乃汉人，传播中原文化于南诏甚有力。<br/> 天生桥<br/> 天生桥下水如雷，<br/> 洱海西流不复回。<br/> 水力自然成电力，<br/> 人威毕竟助天威。<br/> 两山成阙［què］差寻丈，<br/> 一将当关万敌摧。<br/> 汉相传曾擒孟获，<br/> 山头在昔有遗碑。<br/> 洱海西口，在山峡中，相距咫尺，水流湍激。有天然石架其上，名天生桥。北岸有城塞遗趾。南岸山头旧有碑，题“诸葛武侯七擒孟获处”，为旧时地方官所毁。踏寻不见，为惆怅者久之。<br/> 大理温泉<br/> 温泉水滑滴成丝，<br/> 钟乳岩头迹甚奇。<br/> 球藻车间欣利用，<br/> 小庭花木喜催诗。<br/> 吟成即兴三扠［chā］句，<br/> 懒振祛［qū］尘一浴衣。<br/> 闻较安宁犹见胜，<br/> 明宵相约莫来迟。<br/> 大理有温泉，据云比昆明安宁温泉尤佳，可供饮用。泉在洱水南岸山间，离天生桥不远。九月七日夕往浴，见有小球藻车间，利用废水以养小球藻。诗言“利用”取自“利用厚生”成语，乃谓利民之用。<br/> 蝴蝶泉<br/> 蝴蝶泉头蝴蝶树，<br/> 蝴蝶飞来千万数。<br/> 首尾联接数公尺，<br/> 自树下垂疑花序。<br/> 五彩缤纷胜似花，<br/> 随风飘摇朝复暮。<br/> 蝶会游人多好奇，<br/> 以物击之散还聚。<br/> 今来时已近中秋，<br/> 蝴蝶不来空盼顾。<br/> 蒙蒙烟雨洒点苍，<br/> 举头但见生云雾。<br/> 我闻有女名雯姑，<br/> 茅屋一椽［chuán］泉畔住。<br/> 父年五十常操樵，<br/> 女年十五工织素。<br/> 春初父女上苍山，<br/> 适遇青年一猎户。<br/> 青年一箭中稚鹿，<br/> 鹿奔雯姑脚下伏。<br/> 雯姑见鹿甚哀怜，<br/> 抱入怀中求饶恕。<br/> 青年自道名霞郎，<br/> 愿以稚鹿相赠付。<br/> 稚鹿含泪声呦呦，<br/> 似诉肩头箭尚着。<br/> 霞郎拔箭敷以膏，<br/> 鹿渐无声忘所苦。<br/> 雯姑深感霞郎德，<br/> 荷包相赠心相许。<br/> 月下泉边时对歌，<br/> 小鹿依依作伴侣。<br/> 地方霸主号虞［yú］王，<br/> 久慕雯姑貌媚妩。<br/> 欲纳为姬［jī］遭拒绝，<br/> 求之不得乃动武。<br/> 一日率众至泉边，<br/> 劫去雯姑杀其父。<br/> 小鹿奔上玉局峰，<br/> 觅得霞郎所住处。<br/> 口含霞郎身上衣，<br/> 牵拽霞郎下山去。<br/> 霞郎下山至泉边，<br/> 得见雯姑所遗书。<br/> 霞郎奔赴虞王府，<br/> 救出雯姑回玉局。<br/> 虞王追逐鹰犬多，<br/> 霞郎势孤难抵御。<br/> 奔至泉边路已无，<br/> 跳入泉中如双鹜［wù］。<br/> 小鹿亦以身相殉，<br/> 同以清泉作坟墓。<br/> 顿然暴雨倾盆下，<br/> 雷电交加天地怒。<br/> 虞王见势无如何，<br/> 回首奔逃如脱兔。<br/> 俄而雨过倍晴明，<br/> 鸟语花香见情素。<br/> 泉中一对凤蝶飞，<br/> 飞出清泉上天路。<br/> 金黄小蝶相追随，<br/> 小鹿之魂所凝聚。<br/> 展翅翩跹复翩跹，<br/> 风送馨香闻四处。<br/> 四方蝴蝶尽飞来，<br/> 首尾联作秋千舞。<br/> 从此年年蝶会开，<br/> 四月廿五年一度。<br/> 奇哉此景天下孤，<br/> 奇哉此事堪作赋。<br/> 低首自惜来太迟，<br/> 期以明春不再误。<br/> 合欢古树罩深潭，<br/> 泉沫泠［líng］泠清似露。<br/> 清茶?［lèi］祷蝴蝶魂，<br/> 阿雯阿霞春永驻。<br/> 朝珠花<br/> 大理花中有异花，<br/> 月开一瓣如莲大。<br/> 闰年则开十三瓣，<br/> 传闻令我生惊讶。<br/> 今来探访无人见，<br/> 但言此花种自仙。<br/> 结实可以为朝珠，<br/> 昔在周城仅一株。<br/> 一株已死种不传，<br/> 只知花状颇如莲。<br/> 花名今亦难言定，<br/> 朝珠木莲唯所命。<br/> 始知耳食了非真，<br/> 奇花虽奇不足信。<br/> 周城乃大理上关附近地名。会稽钱三锡《妆楼摘艳》，载沈咏南《征诗咏滇南四景》。序中言及幼时回忆云：“风花雪月，在滇南尤甲宇内。风曰清风馹［yì］，地无纤尘，人马飞渡，稍迟即吹去。花曰上官花（沫若案：“官”应作关），每朵十二瓣，月开一瓣，迨冬时烂缦胜牡丹；遇闰月则开十三瓣，相传为仙家所栽云。若夫点苍山之雪，春夏不消；洱海底之月，朔望皆圆”云云。今到大理访问，知有“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之口碑，然均不如是夸诞。所谓朝珠花，则仅是传说而已。因知旧时幼女耳食之说，了不足信。<br/> 负石观音<br/> 老母负巨石，<br/> 曾阻敌兵侵。<br/> 此必农家母，<br/> 断非观世音。<br/> 观音之说傅会耳，<br/> 只表人民爱国心。<br/> 于今老母力尤健，<br/> 劳动模范更成林。<br/> 何止负巨石？<br/> 即负地球犹觉轻。<br/> 寄语纸老虎：<br/> 莫再狂妄恃原氢！<br/> 大理有观音堂，祀负石观音。据云：古时有外敌入侵，观音化一老母，负巨石迎敌。敌见老母犹有此大力，则兵勇可知，遂卷旗而退。此为“负石阻兵”之传说。<br/> 天子庙坡<br/> 海拔二千六百余米，<br/> 驱车直上天子庙之坡。<br/> 坡头旧有天子庙，<br/> 不知所祀天子为伊何。?<br/> 或言疑是晚明永历帝，<br/> 窜缅于此曾经过。<br/> 后遭缅人逮解清杀戮，<br/> 明室从此无余波。<br/> 百姓于明何所爱？<br/> 祀之为纪汉山河。<br/> 惩彼卖国求荣者，<br/> 临危惯倒前途戈。<br/> 呜呼，往事而今俱往矣，<br/> 遥望台澎金马激愤多。<br/> 殃民祸国及草木，<br/> 蒋陈余孽罪难磨。<br/> 滇西林木遭破坏，<br/> 山童濯［zhuó］濯无余柯。<br/> 至今认贼作父不知耻，<br/> 竟将祖国疆土奉美魔。<br/> 远离魔境一万一千余公里，<br/> 寇舰来集密于蝌。<br/> 金马台澎弟兄姊妹八百万，<br/> 水深火热如蚁之在锅。<br/> 前有郑成功，挥剑驱除荷。<br/> 后有简大狮，?<br/> 宁死不臣倭［wō］。<br/> 时势大好莫蹉跎［cuō-tuó］，<br/> 奋起光复扬凯歌。<br/> 扫荡腥膻［shān］还祖国，<br/> 五星红旗插上阳明山之阿［ē］！<br/> ?天子庙坡在楚雄与大理之间，为滇缅公路中最高地点。旧有天子庙，已毁，疑所祀乃晚明桂王，亦称永明王，年号永历。桂王逃入缅甸，被逮解回国，遇难。<br/> ?郑成功驱逐荷兰殖民主义者，为众所熟悉。简大狮乃清代抗倭烈士。1899年在台北起义失败，回到大陆，竟为清廷所引渡。不屈而死。
第5版()<br/>专栏：<br/><br/> 赠予<br/> 菡子<br/> 作战参谋背着一双靴子到了一线的坑道里，本来不准备在前方开什么授靴会议，只想找一个正要向射击位置走去的小伙子，瞧瞧他穿的可是老虎鞋（破棉鞋）？走路的架势可有什么异样？……于是就一把把他拦住，命令着说：<br/> “喏，换了这长统靴子去！”<br/> “没有这么简单呀，参谋同志！你知道这是我们军长的靴子！”指导员恳切地说。<br/> “可是军长自己的意思，……”参谋正准备来一段描叙。<br/> “我知道，”指导员会意地笑着接下去：“军长只会说：瞧哪个需要就给哪个，快去，快去！——他把我们战士看成一个样，也没打量自己拿出来的是什么靴子。”<br/> 这双黄橙橙的靴子，正挂在支柱上，马灯照亮了它纯粹的牛皮面，足有一尺四寸左右的长统，靴口露着绒绒的卷羊毛，它正告诉拥坐一起的战士们，自己是什么样子。<br/> 其实指导员的安排倒也简单：让大伙儿评定谁是最勇敢也是最需要靴子的战士。<br/> 一下子推出了张满方。他是打祖国四川志愿入朝的新兵，几天前第一次参加战斗，就把自己的新棉鞋轻轻地跟个准备抬回后方的伤员换了。在他打响第一枪以后，指导员就满有信心地肯定，他准是山区的猎手，就是连长也爱看他射击时的安静劲儿。<br/> 正式举行授靴仪式是相当困难的，小张像钉在一只小凳上，把头埋在两腿之间，眼睛高低不离他面前的一排参差不齐的老虎鞋，也许他在默默地表示异议：为什么就该他穿那漂亮的靴子？在鼓掌声中，作战参谋只好把系成一双的靴子，一面一只挂在张满方的肩膀上。<br/> 坑道里静了，小张却显得分外着急起来，他捧着沉甸甸的靴子，想着他刚好有机会见过军长，他的堂哥满月是军长的警卫员，到第一线以前，他瞧他堂哥来着。朝指挥所一伸头，要不看见军长他准要嚷起来的。他只呆呆地看了一下，军长的模样，至今也还记得。军长中等身材、肩宽体圆，好像一棵树似的，四方脸上有两道宝剑出鞘［qiào］时的眼光，一霎时间，它又像山间流泉似的清澈柔和。那时军长也穿着靴子，就是他现在手里捧着的一双。他又仿佛看到满月愠［yùn］怒的脸色，分明责怪他不该就这么收下首长过冬的皮靴。“怎么给军长捎回去呢？”想来想去，张满方只剩了这个念头。<br/> 暂时他只好叹了口气把靴子挂在自己的床头——仍然是坑道的支柱上。就着灯光，他下决心先补起那双老虎鞋来。<br/> 静悄悄地，只听得呼拉，呼拉……长长的拐着弯的坑道里，每盏灯前都有几只手在拾掇［duo］着张嘴的棉鞋——今冬第一回战斗的纪念。<br/> 军长的靴子一天天地还挂在支柱上。<br/> 像所有重点培养的射击手那样，张满方可以在上装的下半截缝一个放子弹的荷包。他掂［diān］着七九步枪，一面按着沉甸甸的荷包，向靴子告别，跑向自己的射击位置去。每天给他值勤的机会不少于三四次，每次大约有十五分钟的时间。这不是到伙房里去取一盘馒头，也不是在操场上打靶，阵地前面被三十六挺五○机枪和一百二十门各种各样的炮封锁着，敌我两山相峙［zhì］，几乎看到彼此的眉眼，双方伙房里的水都是挑的山下一条涧里的。<br/> 只要从坑道口一个箭步出去，战士就把自己交给了祖国，他细微的动作都代表两国交战之间我方的仪态，这时也许正是他一个人面对着几百倍于他的敌人。他灵活机智，先发制人；他唯一的任务是杀伤敌人，尽量击中他们的要害：上坡瞄头，下坡瞄腿，他跑子弹追他前三步，要是还有别的花样，枪口反正盯着他转，看稳了才扣火。……这不是背出来的射击要领，十五分钟当中的每一秒钟，都是这孤胆英雄酣［hān］战搏斗的最严峻的时光。这时只有观测所里的记录员（有时也许就是连长），与他共一个境界。<br/> 每十五分钟以后的战况值得全坑道的人欢呼十五分钟。小张的乐趣是悄悄地数他的子弹壳子，并把它投入靴子里去，他爱听铜壳相击的声音，虽然在深统靴子里闷响，也还是清脆悦耳的。他想起当初跟爷爷学打猎，有一次惊走了一只花豹，爷爷就罚他一个月内击中五十只斑鸠才能再与老爷爷同阵。他回忆捧着一百只小爪的雀跃心情，一定跟看见靴子盛满了弹壳的时候一样。靴子里的每一颗弹壳，都的的确确是弹无虚发的战绩。当弹壳满口与露出的卷毛掺在一起的时候，它们一共是一百六十八个。也就是说在一个多月的时间中，杀伤了一百六十八个敌人。<br/> 指导员早已留神靴子里装的是什么，他跟小张一样，也常愁着靴子没有装满，他也几回梦见没穿靴子的将军，偏偏坐在迎风的马上。后来的半个多月，虽然谁也没有明说，投进那靴里去的却是全连每天的战绩，每只诚实的手都激动地投进去一份前方战士的心意，正如他们在灯下补鞋的时候所想到的，多么纯良而倔强的战士呵！<br/> 这次小张才肯当真正的代表，去完成带一点神圣意味的任务——担着两只靴子去见军长。途中他把披衣遮了靴统，所以当他跨进指挥所以前，他不得不大声把满月嚷出来，让他接过靴子去，自己就使劲跺脚摔头，扑打全身，抖掉了一寸厚的雪花，尽量不拖泥带水地走进军长整洁的房子。<br/> 军长一眼看见这双似曾相识的靴子，还摸不清它是打前方还是打后方来的？但是一摸到靴里的弹壳，又看到一个满身有坑道气味的小伙子，他就完全猜出是怎么回事了。军长的眼睛此刻是那样清清亮亮的，他霍地把鞋底朝上，在摊地图的大桌上，倒出那叮当作响的弹壳，一五一十地数了个够，嚷着一百六十八这个数字，问明了情况，几乎把张满方抱了起来，然后就搂着他大踏步朝门外走去，满月也惊喜地跟着，所以当军长叫了一声：“警卫员！”满月早射出去找摄影记者去了。<br/> 先是张满方穿了长统靴子照了一张，第二张是军长和小张并排坐着，肩上各挂着一只靴子。当满方做了一个眼色，那憨憨［hān-hān］的满月居然跑步过去，大哥似地望着满方，被摄影师注意到了，完成了第三张。细心的军长也在这时顺便打听一下，知道了两个小伙子之间的亲属关系。<br/> 这件事当凯旋回国的时候，也没有被人遗忘，军长还带着自己的靴子，自从它装过一百六十八个弹壳以后，它是属于全军宝贵的纪念物了。现在跟在他后面的不是满月而是满方，在所有牺牲在朝鲜战场伟大的国际主义的战士之中，张满月同志也是英勇顽强的一个。<br/> 军长从第一天起就把满方叫做“满子”，他听见满月这么叫过他的。他甚至学着他们家乡的口音这么叫他。从前他对满月没有把喜爱形之于色，现在对满方却想格外地表露出来。<br/> “满子——”在行军的途中，军长有时没来由地柔声唤他。想和他谈心，也想和他谈谈满月。但满子是安静的，特别初到这个工作岗位，身上又分外整齐，他就拘束得什么话也说不清楚，军长叫他，他只有一个字的回声：“有。”<br/> 到他们回到祖国熟到可以谈心的时候，军长又忙了起来，除了经常提醒自己的长子叫满方“小张叔叔”，自己却不及从前那样亲昵地叫“满子”了。<br/> 司令部接到通知，准备在可靠的战士中间挑选第一批伊尔10式冲击机的飞行员，干部部忙着，警卫员们也忙着，他们消息灵通，连安静的满方也动了心。这次军长没有疏忽，他试探地问满方道：<br/> “满子，你的志愿是什么？”<br/> “首长你早就看出我想当空军了吧？”小张热切地回答，他正满眶热泪，想起英雄的满月是在一次空袭中牺牲的，他想扑救军长，自己身中五弹。<br/> 军长从满子脸上看见了这个青年战士的心思，他马上默然同意了，但是他不知道干部部能否选中他，他各方面的条件是否完全合格？只好拖长声音，补充了一声：<br/> “唔——”<br/> 不久干部部捧了一张名单来和军长商量，他把小张支使出去了。他一眼看见小张的名字在否决之列，那是干部部为了照顾首长，也因为小张矮了一点儿。军长思忖［cǔn］着，他尽量仔细审查全部名单，却没有抛开小张的问题：让他去还是不让他去？<br/> 讨论结束，直到把小张唤进来，军长还没有摆脱自己惶惑的情绪。满子也没法从他脸上看出他允准了自己没有。有这么两三天，军长还是和小张不即不离，虽然满方明明看出军长特别细心地打量着他，好像无意间摸过他的书籍被褥；打听过他最近吃的什么饭菜？还问过别人一个人到几岁才不长个子？<br/> 第一批的飞行员在司令部的操场上排成了队列，等着跟首长告别。军长走在前面，挨个儿问过去，有些是他熟悉的战士，但他还是问了他们的名字和哪一部分的？身材五官合不合格？几时能飞起来？笑声接着笑声，人们好像拥过来拥过去，可是队列还保持着，所以当最后一个刚被许可的战士跑进自己的位置上，人们还能马上认出他是谁来，军长一闪眼间也看到了他。到最后问到他时，军长突然改变了口吻，怜惜而责备地捅［tǒng］了一下张满方的胳膊，几乎半个身子压在他的肩上，他定睛端详着小张，想起了北国的寒天，很快把小张的单帽掀下来，把自己头上的皮帽套在小张的头上，轻轻地唤着：<br/> “唔，这小伙子！”<br/> 军长很快走了，可是他还几次回过头来，先是迎着小张惶惑不安的眼光，他用谅解的眼神回答了他；后来又看见他的满子抓着帽子想送回来，他用手势制止了他；忽然小张完全高兴和聪明起来了，他那幼孩似的眼瞳中，有了欣慰的带点俏皮的光彩，军长不再看他，又重复自语道：“唔，这小伙子！”<br/> 〔为纪念抗美援朝十一周年和仍在国防前线的一位将军同志而作。〕<br/> 10月29日午夜
第5版()<br/>专栏：<br/><br/> 洱海风光（中国画） 宗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