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
专栏：
革命的情操
——从林觉民的绝命书谈起
实元
中国革命博物馆庄严肃穆的大厅里，陈列着一幅已经有些发黄、写满字迹的白手绢，这是辛亥年3月29日广州起义牺牲的林觉民（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给他妻子陈意映的绝命书。
还清楚记得，早在旧中国读中学的时候，我特别爱读这封革命者的遗书，它在我这少年的心灵上刻下了很深的印象。
时过多年，直到今天我还能背诵这封绝命书的许多语句。虽然现在已经比那时有了更正确的感情和分析力，但仍觉得林烈士遗书很值得一读。
烈士的绝命书，最好的是这一段：
“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然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称心快意，几家能够？司马青衫，吾不能学太上之忘情也。语云：‘仁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吾充吾爱汝之心，助天下人爱其所爱，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顾汝也。汝体吾此心于啼泣之余，亦以天下人为念，当亦乐牺牲吾身与汝身之福利，为天下人谋永福也。汝其勿悲。……以今日时势观之，天灾可以死，盗贼可以死，瓜分之日可以死，奸官污吏虐民可以死。吾辈处今日之中国，国中无地无时不可以死，到那时使吾眼睁睁看汝死，或使汝眼睁睁看我死，吾能之乎？抑汝能之乎？即可不死，而离散不相见，徒使两地眼成穿而骨化石。试问古来几曾见破镜能重圆，则较死为苦也，将奈之何？今日吾与汝幸双健，天下人人不当死而死与不愿离而离者，不可数计。钟情如我辈者，能忍之乎？此吾所以敢率性就死不顾汝也。吾今死无余憾。国事成不成，自有同志者在。依新已五岁，转眼成人，汝其善抚之，使之肖我。汝腹中之物，吾疑其女也。女必像汝，吾心甚慰。或又是男，则亦教其以父志为志，则我死后尚有二意洞（按：意洞是林烈士的字）在也。甚幸甚幸。……
绝命书中最珍贵的是先烈在我们民族受苦受难的年代里，毅然以拯救祖国人民于苦难的崇高责任感，勇敢地进行战斗，勇敢地战死了。他热爱自己的妻儿，但宁愿永别“龙钟老父、庶母、幼弟、少妇、稚儿”，乐于牺牲自身，以“天下人为念”，为“天下人谋永福”。他充分做了牺牲的准备，他相信有“同志者在”，有“二意洞在”，父死子承，前仆后继，经过世世代代的斗争，“满街狼犬”的旧社会总会过去，“称心快意”的新时代定会到来。他并不了解资产阶级领导的革命在中国不可能取得真正的胜利，但烈士是诚心诚意为救中国，救“天下人”，而献身“国民革命”的。这是多么高尚的革命情操啊！
林觉民那一辈的许多革命者从事革命活动，就是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不流血谁流血”的精神，甚至还有些人将为革命而死看成“大乐”（见方声洞的绝命书）。辛亥革命时期，多少革命家抱着这信念坚决战斗，勇敢牺牲了。1895年广州之役失败被杀的陆皓东是近代中国民主主义革命的第一个牺牲者，以后如谋炸广东巡抚牺牲的史坚如，写作《革命军》囚死于上海西牢的“革命军中马前卒”邹容，抗议帝国主义迫害投海自杀的杰出革命宣传家陈天华，反抗清政府伪立宪骗局谋炸五大臣而死的吴樾，黄花岗的七十二烈士……。他们为革命死得壮烈，他们英勇的行动在当时产生了很大的革命影响。他们满怀对未来的信心而牺牲。他们是纯洁的，可敬的。列宁指出过：“如果对伟大的资产阶级革命者不抱至深的敬意，就不能成为马克思主义者”（《列宁全集》第21卷，197页），因为他们勇敢地反对了人民所痛恨的国内外压迫者，他们在推动历史进展上是有过功绩的。
辛亥革命由于软弱的资产阶级领导而流产了，但它仍是中国人民的一场伟大斗争。辛亥革命和近代历次重大斗争一样“表现了中国人民不甘屈服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的顽强的反抗精神”（《毛泽东选集》第二卷，626页）。
历史是在斗争中发展。中国人民经历了旧民主主义革命及其失败之后，才可能选择了新的斗争道路。在今天我们享受社会主义硕果时，仍然怀着无限深情纪念着近代中国革命各个阶段斗争中牺牲的先烈们。
第8版()
专栏：
草原秋兴
冯健男
汽车披着金色的朝阳，迎着初露锋芒的秋风，驰出了张家口城垣，爬上了拔海一千四百米的坝上草原。多么辽阔和美好的草原呵！正如诗人郭沫若所歌唱的：“坝上高原一望苍，草茵如海甚汪洋”。现在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牧草正盛，而又没有失去夏日的绿，马牛羊成群结队，饱食和嬉游于其间。更喜今年庄稼长得好，收割得也好。草原上，到处是歌声，笑声，车轮声，马蹄声，……。
汽车临近商都县城时，已是午后了。这个草原上的城镇被打扮得像节日一般，人人的脸上洋溢着欢笑，家家的门前悬挂着红旗。为期七天的骡马大会，已经进行到第三天了！
下了汽车，顾不上休息，我就赶向市场里去。除了原有的大街以外，又增加了一个又一个布棚连接而成的大街。来自各地的穿戴得整整齐齐的蒙族和汉族社员们，自由地选购着他们所需要的各种东西：铁木农具，陶瓷器皿，用羊毛织成的大红大绿紧身衣，用碎布制成的小巧耐用的童鞋，草原上土生土长的蘑菇，从坝下的宣化、怀来等地运来的葡萄、苹果、香果、槟子、海棠……
人们注意的中心当然是集中于马王庙前的牲畜市场。广场上，集中了多少马、牛、骡、驴呵！秋日午后的温暖而又略带燥热的阳光，照射到它们的身上，愈加使人感到它们毛光色润，膘肥体壮。来自张家口地区坝下各县和保定、唐山、沧州、石家庄、邯郸、山西各地的人们，在挑选着、品评着、议论着、赞扬着坝上草原上的“宝贝蛋”。真是宝贝呵！为了增产粮食和棉花，他们多么需要它们呵！他们就是为了这个，从远道坐了火车、汽车和大车来到这个新鲜而又肥美的土地上的。
一位中年农民，牵着他刚才精心挑选的两匹马，非常得意地从我身边走过。“你看！”他笑嘻嘻地对我说：“这匹马还怀了驹子呢！”我问他是何方人氏。他说：“献县西城公社本斋大队！”“本斋大队？”“是的！”他说。“马本斋就是我们村里人！”他选定了的好马本来已经吸引了一些人，现在经他这样一自我介绍，又吸引了一些人向着他走拢来。这时，他进一步告诉我，他叫宋兆芝，是本斋大队的大队长，他受了他们大队的六个生产队的委托，带了几个社员，在一个星期以前就上了坝，到现在，他们已经买好了五十多头牲畜了。“我们那里的高粱、玉米、红薯、花生、棉花今年都好。”他抚摩着牲畜说。“这一回，买回了牲畜，明年更有把握增产了！”
从牲畜市场出来，我走进了商业局——骡马大会业务股的办公室设在这里。我看见胸前别着大会工作人员红色证章的人们，正在忙着办理有关“物资交流”的接待、洽商、统计和签订合同等工作。坝下和关内各地的人们迫切需要从这里运去牛、马、驴、骡，而这里的人们又多么需要坝下和关内运来各种农具、各种菜籽、胶轮车、铁轮车和苇席等等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呵！在这繁荣的集会上，各地的物资交流了，而人们的感情也得到了交流，本地的人民公社社员和外来的人民公社社员结成了兄弟友谊，本地的商业、畜牧业干部和外来的商业、畜牧业干部交成了好友。
太阳一步一步地挨近草原西边的山垛，镰刀一般的新月开始显现在天际。市场交易活动渐渐停息下来，草原县城的丰富多采的文艺活动开始了。商都剧场演出的是《杨门女将》；曲艺场正演唱着评书、大鼓、相声；马王庙前的广场上，演开了马戏杂技。商都县的业余文艺团体也在几处演出民间歌舞节目。
我满有兴致地在这草原城镇里这里走走那里看看。草原秋夜，月明人欢，又有多少个引我去寻找的熟人。在剧场的观众中，我认出了赵山同志，他是一卜树人民公社的副社长，这个公社的青山大队在他的领导下农业、牧业发展得特别快，在前年就成了百马千牛万羊队。在马戏杂技的观众里，我认出了这五位姑娘。这五朵鲜花结成的小集体，自大跃进以来，在牲畜改良和繁殖工作中不断创造出突出的成绩，不但受到了国内畜牧工作者的赞扬，而且引起了国外科学家的重视。呵，草原上的繁荣和兴旺，草原上的一穷二白面貌的大改变，正是在党的领导下，由赵山、五位姑娘这样的老战士和新生力量努力创造出来的。远方来的客人们，你们喜爱草原的高头大马，更喜爱这些培育壮畜的能人吧！当你们把健壮的牲畜运送到你们的家乡的时候，当它们拉着犁耕着你们生产队的土地或是拉着车运送肥料的时候，你们一定会想念草原上的人们，你们将要以更出色的成绩来和他们比赛比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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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辛亥革命五十周年
黄洛峰
黄花岗上埋忠骨，一叶知秋道不孤。
燎原星火争川路，磨剑有声指独夫。
大江东去跃长鲸，黄鹤楼头义纛横。
一炮寒光檄海内，四方反正拔清营。
剪辫纷忙歌九京，千年专制一朝倾。
孰知大盗偏窃国，诸夏空余共和名。
群魔割据民成尘，列强蹂躏哀苦辛。
步武苏俄师马列，劳工建党起沉沦。
联俄联共启新端，重振南天北伐欢。
饮马长江蒋汪叛，井冈红旗卷狂澜。
八年抗战走龙蛇，劫后金陵噪暮鸦。
万众一心求解放，江淮河汉映红霞。
三十八年夜未央，雄师扫尽南窜狼。
天安门上巨人吼，民主共和乐陶唐。
五十年来穷且通，一杯还荐孙黄功。
缅怀辛亥开先路，六亿同歌毛泽东。
1961年10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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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国外童话选
豺狼和犀牛
（南非霍屯托特族童话）
有一次豺狼大大地戏弄了犀牛一番，所以犀牛怀恨在心，总想找机会进行报复。
豺狼设法不和犀牛碰在一起，可是有一回在一条狭石隙里犀牛终于撞见了豺狼。
豺狼立即跳近峭壁用两只前脚支顶着它，并大叫起来：
“快来帮忙！”
“出了什么事？”犀牛问道。
“难道你没看见吗，峭壁向我倒了下来，快来，顶住它，等我去拿柱子来支撑住它。”豺狼说道。
犀牛照它说的去做，而豺狼却趁机溜走了。 （马文杰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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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辛亥革命文谈（二）
阿英
许多文学史论述到南社，但很少有人提到并重视他们在辛亥革命前后创作和翻译的三部突出的专题诗集，而这也应该说是南社的光辉成就。
第一部是高旭（天梅）伪撰的《石达开遗诗》（1906年）。这本书虽只有二十五首诗，却充满了民族革命感情，气魄雄浑，发挥了很大的宣传作用。我认为比高旭用自己名字写的诗要优秀得多。如拟石达开离金陵，《入剑门》的一首：
抛撇妻孥戴复盆，
含冤难复叩天阍，
宝刀俊马休输却，
看领雄师入剑门。
确实体现了石达开离京入川时的精神面貌。一直使读者信以为真，不加怀疑，就说明了诗的魅力。我在1956年，曾在《北京日报》写过《关于伪石达开遗诗》一文作了较详尽介绍。要说有缺点，那就是伤感的气氛过重。
第二部是刘成禺的《洪宪纪事诗》（1919年）。孙中山先生的叙辞说，这本近三百篇的纪事诗，是“宣阐民主主义。鉴前事之得失，示来者之惩戒。国民庶有宗主，亦吾党之光荣也”。评价是极高的。叙辞还说，当他听到袁世凯编演辱骂他的《新安天会》戏曲时，他“亦不禁哑然”。按剧中的孙悟空，就是指的中山先生，演孙悟空“扰乱中国，号称天运大圣仙府逸人。化为八字胡，两角上卷”。“其中军官为黄风大王，肥步蹒跚，又俨然化装之黄克强也。其先锋官为独木将军，满头戴李花，白面少年，容貌俊秀，与江西都督李烈钧是一是二，难为分别”。剧情最后是孙悟空被打败，逃入孤岛，“海天波涌，明月当空，一个人坐磐石上，高唱怀乡自叹”。此剧袁氏初欲谭鑫培任主角，为“谭鑫培盛气拒绝”。黎元洪看戏时装聋作哑，帝制失败后谈及，感慨的说，“袁项城今求唱一曲对月怀乡自叹而不可得已！”故纪事诗云：
盛时弦管舞台春，
一阕《安天》迹已陈，
今日重逢诸弟子，
念家山破属何人。
这只是一例。此书原只有诗句白文后来重版，注加了许多事实，改题《洪宪纪事诗本事簿注》。资料丰富，很有参考价值，只是稍病芜杂。当时民间还流行过一种四卷唱本《推倒洪宪》（木刻本），二卷唱本《哀民国鼓儿歌词》，以及四卷本的纪事诗《辛亥溅泪集》，都是演唱这期间事的，都不可称。
第三部是苏玄瑛（曼殊）的《拜伦诗选》（1909年）。这是中国最早的拜伦诗集译本，也是域外诗的最早译集。对中国民主革命，新的文学，都起过很大的推动作用。玄瑛很喜爱这位诗人，《题拜伦集》云：
秋风海上已黄昏，
独向遗编吊拜伦，
词客飘蓬君与我，
可能异域为招魂。在遭际上深有同感的。他还在叙文里赞扬拜伦：“善哉，拜伦以诗人去国之忧，寄之吟咏，谋人家国，功成不居，虽与日月争光，可也”。称颂是备至的。所译各诗，《哀希腊》并已有同社马君武的先译本。他还译过雪莱和歌德的诗，在译诗里，贯彻了这样的译书精神：“按文切理，语无增饰，陈义悱恻，事辞相称”。
要说还有更辉煌的专题诗集，那就是柳亚子的《左袒集》了。这是他在国民党白色恐怖年代，1929至1932年所写，未曾印行（我藏有他送我的自写本）。是一部歌咏共产党人、左翼作家、烈士和反对白色恐怖的诗集。可是这，已不属于辛亥革命范围之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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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秋林麋鹿（中国画） 方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