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11月2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读书(小相声)
老舍甲:你有什么嗜爱?乙:我?最爱读书。甲:好哇!乙:一点也不好!甲:不好?怎么不好?乙:越念越胡涂!甲:别人越念书越明白,你怎
么越念越胡涂?乙:别人是别人,我是我!甲:你怎么念的,可得闻乎?乙:拿起一本书来,我翻那么
两三页,也许三五页,至
多六七页,就跳到书的中
间去。甲:为什么呢?乙:慢慢念不够活跃,心里着
急,不能不跳过几十页
去。甲:那不就找不着头儿了吗?乙:没关系!找不着头儿,就
赶紧去看书尾巴,那里有
结论!甲:这不是看书,是练习三级
跳哪!乙:这还不算快!近来我同时
念十本书,由这本跳到那
本,由那本又跳到另一本,
翻翻这本,掀[xiān]掀
那本,一会儿就都看完了。
古代才子能够目下十行,
我更聪明,会目下十本!甲:那不越念越乱吗?乙:可是真快呀!前几天,接
到家信,父亲问我念了什
么书。我高兴极了!甲:干吗那么高兴?乙:你看,我正目下十本,还
愁没的说吗?我写了封内
容极丰富的回信。一开头,
我写上:敬爱的老丈。甲:管父亲叫老丈,行吗?乙:行!旧小说里都管老头儿
叫老丈,我父亲不也是老
头儿吗?甲:嗯!我看不大合适!往下
说吧!乙:你听着!敬爱的老丈:我
向您汇报,近来我读书甚
多,目下十本。我读到:
程咬金字子龙,误入白虎
堂,夜走三里湾,正遇上
九级大风,飞机不能降
落,幸而林黛玉骑黄龙而
来……甲:行啦!行啦!这全挨不上
呀!乙:都挨得上!不是《隋唐》、
《三国》、《水浒》、《三
里湾》、《气象浅说》、
《航空学》、《红楼梦》、
《封神榜》都综合利用了
吗?甲:对!大杂烩!你父亲看了
这封信,有什么感想?乙:父亲又来了信,信里只有
一首诗。甲:一首诗?怎么写的?乙:是这样:
父亲是老丈,
气坏你家翁!
十本书齐念,
连篇信不通:
咬金入“白虎”,
黛玉跨黄龙!
书要细心看,
休吹九级风!甲:喝!你父亲说你胡涂呢!乙:我自己刚才就告诉了你:
越念书越胡涂!甲:那能怪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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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东风第一枝”小跋
杨朔
这里收集的大抵是我近年来写的一些国际题材的散文,看起来范围比较广,表现的主要内容却是集中在一点上,这就是:在世界舞台上,社会主义力量日益明显地超过帝国主义,民族独立力量日益明显地超过殖民主义,和平力量日益明显地超过战争力量。所以要编这本集子,正是想从一些东鳞西爪的侧影,烘托出当前人类历史的特征。
有一位热心肠的批评家看了我的文章,写信鼓励督促我,同时问道:“我总觉得你的散文有个共同的特点。究竟在哪里,一时还捉不住。你能把你自己写作散文的想法告诉我么?”
这倒是个难题,我并没有什么多的想法。一定要问,那就告诉你:我在写每篇文章时,总是拿着当诗一样写。我向来爱诗,特别是那些久经岁月磨炼的古典诗章。这些诗差不多每篇都有自己新鲜的意境、思想、情感,耐人寻味,而结构的严密,选词用字的精炼,也不容忽视。我就想:写小说散文不能也这样么?于是就往这方面学,常常在寻求诗的意境。
不要从狭义方面来理解诗意两个字。杏花春雨,固然有诗,铁马金戈的英雄气概,更富有鼓舞人心的诗力。你在斗争中,劳动中,生活中,时常会有些东西触动你的心,使你激昂,使你欢乐,使你忧愁,使你深思,这不是诗又是什么?凡是遇到这样动情的事,我就要反复思索,到后来往往形成我文章里的思想意境。动笔写时,我也不以为自己是写散文,就可以放肆笔墨,总要像写诗那样,再三剪裁材料,安排布局,推敲字句,然后写成文章。当然,这只是我写散文的想法,至于写的跟想的还有多大距离,那就迫切需要批评家和读者的指教了。
集子编成时,正当一九六一年盛夏。
*“东风第一枝”将由作家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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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浪花
杨友
暴雨以后,门前浅浅的水池里涨满了水。孩子们调皮,用薄石片打水漂儿。随着石片的跳动,飞起了点点浪花。水面上立刻出现了无数圆圆的水纹,一圈圈的扩大,像是一张转动着的唱片,载着无声的音乐,引我遐[xiá]想。
“孩子,你命里犯水!”
记得在我童年时,老年人曾不断地告诉我水是可怕的东西,井边、湖边、河边都是去不得的!但我却和许多孩子一样喜欢玩水。每逢下雨天,就仿佛[fú]比平常热闹得多。孩子们跑不出去,都聚在屋檐[yán]底下,有人就拍着小手唱着:“下雨了,冒泡了,蘑菇戴上草帽了。”这歌声将我带到晴朗的明天,在大树林子里的草地上,已经长出了一簇簇的白蘑菇,等着我们伸手去摘……。
我家住在乡间,离家不远有条小河。每到夏天,两岸的孩子们都喜欢到河里去洗澡。守在河边上住的人,谁都会几把式子,在小河里游个来回不算什么!有一次,我正追逐着水声向前游去,水面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嚣[xiāo]声,叫着:“回来,回来!”我正想侧过头去听一听,突然一个浪头打到我的脸上,水从鼻子、耳朵、嘴里灌了进去,我冒出了头,喊声:“不好!”身子立刻又沉了下去。在那可怕的一刹[chà]那,我突然记起来那句话:“孩子,你命里犯水!”就在这时,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把我拦腰托起,我立刻又浮上了水面。短短的一刻以后,我清醒了,我看看旁边那位陌生人。从他那被太阳晒得赤褐[hè]色的上身,一望而知是位泅水的能手,他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说:“你心慌了吧!浮水要能沉得住气,再大的浪头也不能把你打沉的!”
许多年过去了,我再一次和水搏斗是在山城的那条大江里。那时我们住在江的一边,每天都要赶到江对岸去工作。山城的气候是多变化的,在一个夏天的黄昏,我们下山时,还看见山头飘着几片红云。待来到江边时,山里吹来了飕飕的凉风,一刹那间,水上仿佛升起了茫茫的雾气,浪头不断地翻滚了起来。那个撑船的老汉站了起来,把烟袋杆插在腰里,聚精会神地望着天边。他警告行人说:“今晚上的浪大啊!”人们归心似箭,巴不得立刻渡江,都摇摇头说:“不怕!不怕!快走嘛!”老汉终于拿起了那根长长的船篙,一面叫大家“坐稳啊!”一面轻轻地用篙抵着岸边,小船就朝着急流冲去了!浪头打击着船舷,撑船的老汉用全身的力量推动着船篙,但仍然稳定不住小船。浪水打进了船舱,扑上了行人的衣服。
“船家,怎么搞的哟!船已经往斜里走了……。”有人惊慌地站了起来,大声地嚷叫。
“坐稳,莫要慌!你吵什么?你能把船喊回来吗?”一个沉着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回过头去,身后坐着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军人,他那炯炯[jiǒng-jiǒng]有神的目光正在船舱里搜索着什么!
“船家,还有篙子吗?让我给你搭一把手!”仍然是那沉着有力的声音,仿佛压住了嚎叫的水声和风声。
“还有我,我也搭把手!”船头上传来了一个孩子清脆的声音,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笑嘻嘻地钻了出来,他身上别着一个中学校的校徽。他好奇地望着变化莫测的水与天,毫不惊骇。“要是撑不动,我下水去推,我会滚浪的……。”
三根篙子像鼎足似的,在惊风骇浪之中把小船推到了对岸。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着倾盆暴雨,云层中不时出现火龙似的电光。经历了这惊险的大风大浪,这一船人竟安然地抵达了,每一个人都仿佛分享了一份自豪感!
每逢我回想起来,总觉得那是一个惊险而又温暖的黄昏,那掀天的大浪似乎给我一种力量,我开始喜欢水了。
然而,我开始有点了解水,那还是最近的事!我有一个童年的朋友,当她还是一个小女孩时就酷爱音乐。她不仅仅像一般孩子一样能随着音乐的节奏唱歌、舞蹈,还会被乐曲感动得狂喜或痛哭。那时候每当一个弹三弦的或是卖歌的艺人从街上走过,她总会随着琴声跟着走出好远好远。后来,我们分手了,再见面时她已经是个大学毕业生了。从她那被阳光晒得微黑的皮肤和有力的大手看来,她已经远不是幼年时那个纤弱的女孩子了。她挎着一个旧帆布包,看起来沉甸甸的。她骄傲地拍拍背包对我说这是她整年在不见人迹的深山密林中跑野外的成绩!我瞧着她,总想起了那个追随在琴声后面的小女孩的身影,我不禁问她:
“你怎么学地质呢?”
“我一直就喜欢水!”她从背包中掏出一块难看的石头,对我说:“瞧,这是奥陶纪的石头。这块石头已经经历了千百万年的历史了,可是我们这次就穿过岩层找到了水源。你知道那片地方过去没有水,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人烟了,这次找到了水,说不定几十年后就会成为一座城镇呢!哪里有水,哪里就有了生活的起源……”。她说着,那种儿时的狂喜的神情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你还是那么喜欢音乐吗?”
“为什么不呢?在荒山上一找到水源,总使我想到最美的音乐。不过我总也写不好一个曲子……。”她爽朗地笑着说。
一个下大雨的晚上,她突然来了。她打开书包,拿出来的不是石头而是一卷五线谱,递给一个正在学琴的孩子。在雨声中,那位小演奏家开始了。琴声将我们带到一片荒原上,大地仿佛在痛苦地叹息着……突然,远处传来了嘹亮的勘探队员的歌曲,钻机声,劳动声,又给大地带来了生气。接着在人们的欢乐声中,听见了叮—咚,叮—咚的水声,仿佛有一个新的生命在地层深处诞生了……。
我的朋友陷入沉思之中,我从她那种欢悦的神情中了解了她那句话:水是生活的起源。我羡慕她那整日爬山涉水艰辛的工作岗位,更羡慕她锻炼出了一双敏锐的眼睛,能透过千百万年的岩层,挖掘出地心深处的浪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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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旗子的故事》
少年儿童出版社为了丰富孩子们的课余生活,编选了一本从1921年—1937年革命儿童文学作品的选集《旗子的故事》,包括革命先辈写的各种体裁作品十四篇。其中有彭湃、蒋光赤、柔石、萧三、蒲风等的诗,郭沫若、应修人的童话和洪灵菲的小说等。
这本集子所选辑的作品,产生自二十到三十年代间风起云涌的革命斗争风暴之中,显示了革命儿童文学战斗的实绩,对今天的少年儿童仍有很大的教育意义。
选集中作品的内容,大都是对黑暗统治的暴露、抨[pēng]击,对革命斗争的赞美、讴[ōu]歌。这里有揭露童工在反动阶级蹂躏[róu-lìn]下过着非人生活的短篇《女孩》,有反映工人阶级反抗压迫、奋起斗争的童话《一只手》,有歌颂为革命牺牲的小烈士的长诗《血在沸》,还有控诉侵略者血腥罪行的诗《血祭》……。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这一历史时期的革命儿童文学,旗帜是十分鲜明的,它紧密结合革命斗争,坚持以革命精神教育儿童,为无产阶级革命培养后备军。这一极其重要的战斗传统是需要我们加以继承和发扬的。
《旗子的故事》的编选出版,也是作为对一部分先烈的缅怀与纪念。为革命事业而壮烈牺牲的彭湃[pài]、应修人、柔石、洪灵菲和欧阳立安等同志,他们不仅用自己的鲜血写下了最瑰丽的诗篇,而且也以辛勤的劳动为革命儿童文学开辟了一畴新土,创作了许多焕发着异彩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
《旗子的故事》个别地方还有错字,如彭湃同志的彭字误为“澎”字即是。(胡从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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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小语诗文

从“取影”说起
夏静岩
“苏东坡在灯前自己看自己的影子映在墙上,叫儿子叔党依照着影子描摹,不用加眉毛眼睛,大家看了都失笑,知道这就是东坡了。”
明人张大复在《梅花草堂集笔谈》中讲了这个故事之后,联系到诗文的境界,认为诗文要“妙为简远之作,萧疏自喜,未尝有法,不可谓之无法矣。”依着影子画像怎样会和诗文的境界联得上呢?什么叫“简远”,什么又叫“萧疏”呢?需要解释一下。
张大复说:“以灯取影,而神出焉。”“取影”之所以能和诗文联系得起来,就在“而神出焉”的“神”字。“神”是神态,取影贵有神态,诗文也贵有神态。有神态的诗文,不着题而自着题,不求太切而自切,正如齐白石说的“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画也和诗文的道理一样。从不似之中见出似,从无法之中见出法,这就是神,这就是妙。晁[cháo]以道和东诗:“画写物外形,要于形不改;诗传画外意,贵有画中态。”文廷式论书法道:“不似何必学,太似已无我。遗貌取其神,此语庶几可。”都强调“神似”,但又不离开“形”,不离开“学”。这些都可以证实张大复“以灯取影,而神出焉”这句话。
什么叫“简远”?“简远”决非简单,也决非简近,简单和简近,都是乏味的,只有简而远,才耐人寻味。什么叫“萧疏”?“萧疏”和“纤纖”[xiān-nóng]“繁密”相反,“纤穠”“繁密”是细致的工笔,“萧疏”却着墨无多,淡而有味,清而有韵,是妙笔也是神品。“简远”“萧疏”的笔墨决不是死板板地求形似,然而影不离形,处处有作者自己在,正如“以灯取影”一样,形在其中,神也在其中。
“神似”或者说“而神出焉”,并不是神秘的东西,它本来是有一定的物质基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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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澜沧江对歌
刘岚山好像牧人骑着大红马,急驰过千山万岩;——澜沧江的流水哟,你为什么跑得这样快?
我深爱自己的祖国,
一刻也不愿离开;
只因为湄公河兄弟,
正遭受美国佬的迫害。战斗的湄公河兄弟,已在烈火中锻炼出来;假如美国走狗动一动,一定把它们彻底打败!
假如美国走狗动一动,
一定把它们彻底打败;
我要将胜利的祝福,
早早带给老挝的村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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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女孩头像(雕塑)
丁洁因


第6版()
专栏:

嫁妹(速写 天津京剧团演出的《钟馗[kuí]嫁妹》) 叶浅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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