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10月2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革命回忆录

千里跃进渡汝河
萧永银
1947年8月,我刘、邓大军在鲁西南连歼蒋匪军九个半旅以后,遵照毛主席的指示,把战争引向蒋管区,开始了千里跃进大别山的壮举。
进军的洪流,横越中原战场,日夜不息地前进。我旅为纵队先遣部队,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为全军开辟前进的道路。经过连续十几天的行军作战,跨过陇海路,涉过黄泛区,渡过了沙河、洪河,于8月23日夜晚到达了汝河北岸。
汝河,是河南省中部的一条大河,水深丈余,河床深凹,两岸陡峭。在我军到达之前,敌人把渡口附近的船只通通拖走、砸毁了。徒涉不能,一时又找不到渡船,部队便在北岸停了下来。工兵连、侦察连分头出动,沿着河岸寻找渡船;战斗连队的战士也在附近村里找寻漂浮器材,积极作架设浮桥的准备。
第二天一早,敌人的飞机在汝河上空低飞扫射,滥施轰炸。中午时分,河对岸西面的公路上,尘土飞扬,人喊马嘶。我们站在岸上,举起望远镜看,只见敌人的炮兵、步兵、汽车、马车黑压压地从西到东,不见尽头,从油坊店、汝南埠一线,全被敌人占领了。
这突然出现的大批敌人,增加了我们前进的阻力,后面追兵又正在迫近,情况骤然紧张起来。我们分析了敌我态势,认为如果让敌人布好防再过河,就会完全陷于被动状态。绝不能迟延,要立即过河,想尽一切办法过河,就是先过去一个排,占领一个村庄也好啊!
紧急渡河的任务交给了五十二团一营。一营的指战员决心很大,但困难很多。他们找了一上午,仅仅找到了一条小木船。这条船,一次只能载一个班,光靠它显然是不行的。战士们便用木头、高粱秸扎木筏子。敌人发现了我们的企图,飞机大炮、机枪集中向我们轰击,河水掀起了一条条水柱,河面像下暴雨一样。我们的战士都懂得这次渡河关系重大,在团的各种武器掩护下,奋勇地跳上小船和筏子。许多会泅水的战士,干脆把外衣一脱,抱着木头向对岸游去。
十几分钟以后,第一批抢渡的战士登岸了,和在大雷岗的敌人展开了混战。后续部队不停地向对岸增加。在五十二团抢渡的同时,我旅工兵连和十六旅工兵连,冒着炮火,紧张地架设浮桥。此时,汝河两岸打得烟雾腾空,架桥的战士都懂得,桥,是关乎我军的命运,谁也顾不得飞机、大炮了。架桥,一切为了架桥。水柱劈头盖脸打过来,他们抖一抖身上的水,再干!一个战士倒下去了,另一个立即接上去。
下午三点多钟,一座横跨河面的浮桥终于架设成了。大批后续部队跑过浮桥,奔向弹火纷飞的南岸。我们这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黄昏前,五十二团全部过了河,大雷岗的立脚地巩固了。从俘虏口中得知:河南岸是敌八十五军吴绍周部,该敌在我军正面数十里长的地区摆成一线,切断了我军南下的道路。我军先头部队虽然渡过了河,但在大敌面前,向前推进仍然困难。
天黑时,旅指挥所前进到离桥很近的小村里。各团的部队也先后集结到河边上。旅政治委员李震同志同我一块到了河边上,我们并肩站着,向河南观望:从油坊店到汝南埠连绵几十里的村庄,敌人放的大火,照亮了半个天空。这几十里长的火光后面,到底还有多少敌人?这是个谜。下一步该怎么办呢?打过去?摸不清敌人的底。新的情况报告给纵队首长后,还没得到指示。等吗?如果敌人继续增兵力,布好防务,一到白天就更难办了。我和李政委都感到肩上的担子沉重,默默地望着对岸,焦急地等待上级的指示。
不一会,纵队韦副司令来了,和他一块来的,还有尤太忠旅长。我们正交谈着情况,一个参谋同志来报告:刘伯承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到了。这使我们意外高兴。根据以往经验,凡是刘、邓首长来到,一定有重要情况。我们立即跑去,只见纵队杜政委也来了。
把首长引进旅指挥所的小草屋里,还没坐下,刘司令员问道:“情况怎么样?”
我把当前的情况作了报告,刘司令员听后微微点头。
邓政委向李达参谋长说:“好,打开地图,先把情况谈谈。”
地图在油灯下展开,我们围上去,李达参谋长指着地图介绍说:“敌人正以十几个师的兵力,从背后向我追击。现在,敌人五十八、四十八师等三个整编师,距离我们只有五十余里,我军正面则有敌人八十五军挡住去路。敌人的企图,是想拉住我军主力,在洪河、汝河之间与我决战,企图打乱我进军大别山的战略计划……”
看来,当前的情况,比我们预料的要严重得多。现在真是前有强敌,后有追兵。大家不约而同地望着刘司令员和邓政委。小草屋外,不时响起炮弹的炸裂声。
“情况就是这样”,刘司令员镇静地说:“如果让后面的敌人赶上,把我们夹在中间,不但影响整个行动计划,而且会使我军处于不利地位。我们要采取进攻手段,从这里(他用手在地图上一划)打开一条通路,不管敌人有多少飞机大炮,我们一定要前进,一定要实现毛主席的战略计划。……”
刘司令员的话,使我感到全身都是力量。我旅自鲁西南战斗后,人员齐备,弹药充足,有毛主席英明的决策,有刘、邓首长亲自指挥,一定能保证完成任务。面前就是一座刀山,我们也要踏平它,从上边走过去。
河南岸传来一阵激烈的枪炮声,听起来好像离桥头很近,会不会敌人又来抢桥呀?从下午到现在,敌人来抢过三次了。我心里紧张起来。桥,这座小小的浮桥,它关系着整个行动计划呀!正在着急,工兵连一个通信员跑来说:“刚才敌人第四次抢桥,又被击退了。”
好!只要桥在我们手上,一切就好办了。
接受了刘、邓首长的指示后,纵队杜政委又向我和尤太忠旅长具体交代了任务:我旅从敌人正中杀出去,抗住两边的敌人,攻击前进,保证野司和纵队直属队安全通过;尤旅接替我五十二团防务,固守大、小雷岗,保护浮桥,掩护全军渡河。
具体部署确定后,我们听到刘、邓首长说要随同我们一路走,心里颇不安宁。可以设想打出的道路,两侧都是敌人,我们走的道,将在敌人的炮火射程以内,首长随同我们一路走太不安全了。因此,我们向刘、邓首长建议,请他们从十七旅那边走。
“不要管我们,”邓小平政委说:“快去打仗,一定要从敌人中间打出一条路。”
“要记住!”刘伯承司令员略微提高了声音,又严肃地嘱咐说:“现在是‘两军相逢勇者胜’,要勇,要猛明白吗?”
“明白!”我回答后,向首长敬过礼,转身走出草房。
任务传达下去后,许多营、连纷纷请战,要求担负尖刀任务,当开路先锋。河岸上一片沸腾声,战士们都互相传诵着“两军相逢勇者胜”的豪语。
旅对各团的要求,也提得坚决、明确,那就是:不顾一切牺牲,不惜任何代价,不管白天黑夜,不论飞机大炮多猛烈,一定要杀出一条路,保证实现跃进大别山,插入敌人心脏的战略计划!在战术手段上,我们采取的措施是:各团以一至九连的序列,排成四路纵队,攻击前进。每条步枪都装上刺刀,每颗手榴弹都揭开盖,遇上敌人就打。先头部队所过之处,不留下一个小据点,不留下一个敌人。
夜里两点多钟,部队出动了。五十二团、五十三团为第一梯队,并肩沿大雷岗向南打;五十四团作二梯队。两个突击团开进只半小时,激烈的枪声、手榴弹声响起来。不一会,前边传来报告:第一个村占领了。为了直接掌握突击部队的情况,我和旅政委李震同志,分头下到两个突击团。
漆黑的夜空被战火照亮了。到处是曳光弹、信号弹。前边两个村子里响着枪声和喊杀声。映着敌人放起的大火,无数个战士的身影在火光下闪动、跳跃、冲杀。战斗十分激烈。
打下一个村庄,又扑向另一个村庄,真是碰上敌人就打,打完就往前插。可忙坏了电话兵,他们不停地收线、架线,电话中接连传来报告:五庄打下了!……车桓庄打下了!小张庄打下了!……
天亮之前,我军连续攻占了前进路上的十几个村庄。敌人变成了惊弓之鸟,狼狈地向后逃跑。我军不给它喘息机会,脚跟着脚,一股劲地向南压。一路上,满是敌人的伤兵和尸体,汽车和大炮。东方发亮时,我军便打开了一条长十余里、宽六七里的通路。
当两个突击团团长报告,前面已无大股敌人时,我们才松了一口气:打开通路了!我们一面向刘邓首长报告,一面又重新调整了部署:令五十二团五十三团在通路两侧展开,要像坚固的堤坝一样,坚决抗住两边敌人的反扑,保住通路的安全,同时把五十四团第一营调上去,变后卫为前卫,扫荡前进。我亲自代替了营长指挥,团长下到连,营长下到班。这个营是战斗力很强的一营,有七百多人,全部武器装备都是在鲁西南战役缴获的新武器。战士们情绪高昂,一律上起刺刀。
“遇上敌人怎么办?”我在队列里走着问大家。耳边立刻响起一片回声:
“拼刺刀!”
“有多少消灭它多少!”
“……”
火红的太阳,跃出了地平线,照耀着我们前进的道路。尽管两侧的敌人拼命反击,但一次又一次地被我两侧两个团打下去,最后敌人出动了飞机配合地面炮火,向我军通路轰炸,扫射,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丝毫也不能阻挡我们前进。大军像破堤的洪水向西南方奔流。
“两军相逢勇者胜”,我军胜利了。敌人消灭我军于汝河两岸的梦想彻底破产了。
第二天下午二时左右,我们胜利地到达了预定的集结地彭店。部队休息了几个小时,吃得饱饱的,意气风发精神百倍。黄昏时分,我们又肩负起新的使命,向息县,向淮河渡口进发了。
〔中国人民解放军三十年征文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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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河渡口 韩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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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札记
阿英
控诉美帝国主义的粤歌(上)
在《反美华工禁约文学集》里,我曾选录了一部分当时流行在国内的粤歌,海外华侨有关这一方面的作品,由于资料缺乏,没有搜集到。
最近很意外的访求到1911年4月金山正埠大光书林刊的《金山歌集》。书里收有了四种粤歌,据梁寿民叙言,都是在金山一带流行的,也都是华侨的作品。其间一部分反映的,正是华侨遭受美帝国主义迫害的情况,以及他们的悲愤心情。
《木屋拘囚吃尽苦》十二首最能代表:
一闻入港口,打起个袱包。谁知欢喜反为愁,暗室受困更浊漏。有能较,残酷气难哮。缺食不堪严掣肘,英雄到此也垂头。
这是总述。叙“飘泊水程数万里,精神冒险抵花旗”(《游子思亲》),就是到达美国的时候,船上中国旅客,都欢天喜地的打起包袱,准备登岸。美国佬却有意作难,把他们拘囚到“木屋”里候审。所谓“木屋”,“矮不类屋,秽不如牢,挨挤不及马棚猪棚。秋霖霉雨,终夜如在水中”(《黄金世界》)。受冻挨饿,暗不见天日。
游美因有册,洋人多索勒。我讲南时佢讲北,欲诉冤情又语塞。口嘿嘿,思量无计策。被困牢笼飞不得,汝话苛刻唔苛刻。
美例苛于虎,人困板壁多。所留候审受掣磨,鸟入樊笼折太堕。惨莫诉,呼天叹无路。关过金门难若此,饱尝况味悔奔波。
一话船到美,欢同得宝珠。那堪抵埠受羁縻,医生税员未准纸。太受气,笔尖难以记。板楼困人如羑里,无限凄凉心里悲。
为什么要被拘囚呢?候审些什么呢?这三首歌交代得很明白。第一、是美国佬借口“册”的检查,阻挠中国旅客上岸。“册”就是护照。凡护照上所列条款,只要漏注一条,就被抓作理由,不准入境。即使每一条款,都注得清楚明白,如果查诘时答对错了,照样被戴上一个“冒名顶替”的罪名,不得登岸。第二、是借口“例”的检查,检查中国旅客有无违反他们所订苛刻野蛮禁“例”或者“案”的地方,若是美国佬认为不合,就要被拨回中国。很多人没有回返船资,又无从借贷,只好投海而死。第三、是借口“纸”,来迫使不能登岸。就是检验大夫不给查清没有疫症的证明。只要有一点病,例如害了眼,美国佬就以“预防传染”为理由,拒绝登岸。从“我讲南时渠讲北,欲诉冤情又语塞”,“太受气,笔尖难以记”,以及“饱尝况味悔奔波”一些地方看,美帝国主义的敲诈勒索,极恶穷凶,和华侨被侮辱、残害,悲愤到怎样程度,可以想见。所以,周遐桃在《泛洋行》里,有“沈薶白骨半荒丘,出险几人赢美利”(《所记山房诗钞》)之叹。强权废约例,弱种受他掣。无辜困我隔江崖,关吏横行真?抵。门紧闭,狼差严密睇。音信不容驿使递,苛条百出确难捱。板楼特别起,明白系监羁。华人入境受凄其,种种专制由在彼。有争气,困埋铁笼里,虽有使臣难料理,呼天无路皱埋眉。自由为国例,何事学专制。不恃公理美人兮,困我监牢严密睇。狼虎差,横行更欲噬。罪及无辜真恶抵,几时出狱开心怀。
这里,继续反映了华侨在“木屋”里的苦难生活,甚至连“音信”都“不容驿使递”,歌中更进一步的指出“强权废约例”(当时日本就把约束日侨的条例反对掉了),弱国无外交(所以说“虽有使臣难料理”)。中国的使臣,甚至和美帝国主义者一鼻孔出气,反而责备华侨、特别是华工。中国的侨民、工人,到这时,已经看清楚了美帝国主义者简直是“虎狼”,“噬”人,横行霸道,不讲公理,撕毁了他们的假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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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矿山诗传单
雁翼
写在矿井岩壁
这里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
这里没有黎明,也没有黄昏,
每天一千四百四十分钟呵,
分分都是跃进的时辰。
风钻风镐和钻孔机杆,
就是钟表的分针和秒针,
矿工计算时间的习惯呵,
是每一班又采了煤炭多少吨。
写在风钻上
风钻呵,我的老伙伴,
你曾和我到过朝鲜,
那上甘岭下的坑道呵,
曾迫使美帝坐下来和谈。
风钻呵,我的老伙伴,
你又跟我来到了矿山,
你可知道,你的转动速度,
写进了祖国工业化的方案。
风钻呵,我的老伙伴,
党中央的号召你可听见,
祖国呵,要高速度前进,
这也是咱俩共同的志愿。
风钻呵,我的老伙伴,
转快一点呀再快一点,
你可知道,你的声响,
使帝国主义日夜不安。
写在掌子面
采煤掌子面,
矿工种的高产田,
风钻是犁,风镐是镰,
收割的是闪光的煤炭。
今年的收成呵,又不错;
看,祖国的钢铁又要加番。
写在压缩机上
假如风钻风镐是机枪,
压缩的风呵就是子弹,
我们就是弹药手,
把冲锋的战士支援。
风钻呀,快快掘进,
风镐呀,快采煤炭,
在祖国工业化的战线上,
我们是同一个战斗兵团。
写在陡岩上
这是一座地下的陡岩,
专把粗心大意的人陷害,
谁要是细心而又大胆,
它就会变得乖乖。
同志们,要牢记安全生产,
这是党对矿工的关怀。
身体是建设祖国的财富,
身体好,前进的速度才能加快。


第8版()
专栏:革命文物

支前小车
独轮车,
千百辆,
在崎岖的小路上,
把军粮送给子弟兵,
也给敌人捎来“铁干粮”。
独轮车,
在月下,
停在担架近旁,
民工脱下了旧棉袄,
轻轻盖在伤员的身上。
在革命战争年代里,解放区人民就用这种小车,给前方送军粮、运弹药。江苏赣榆县民工高保庆、高国胜二人曾使用这部车支援过莱芜、孟良崮、淮海等著名战役。(晓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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