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10月1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抢救生命的战斗
李逊
8月3日夜,本溪市区大雨如注。雨柱打在地上卷起一阵白烟,汇成无数道河流,向低处倾泻,在低处汇成更大更急湍的波涛,涌向河身。
太子河水位猛涨。一米、两米……洪水节节吞噬着水位标高的刻度,接近最高警戒线,超过最高警戒线……。
一条从北郊流进市区的“后湖河”,拥着巨大的山洪,与太子河的洪峰相会。两峰相撞,发出裂石般的巨响。全市很多街道进水了,靠近河岸的大卜街被洪水包围了。
“全党全民紧急动员起来,与洪水搏斗!”中共本溪市委发出战斗号召。市公安局孔为中局长根据市委的指示向全市公安干警发出紧急命令:立即出动。
一辆红色消防车,向大卜街凌波驶来。汽车越走越吃力,洪水淹没了车轮,淹没了脚踏板,车身挣扎着跳动两下,灭火了。
区委赵书记和李区长首先跳下车:“同志们下车,跑步前进。”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青人,抢前一步,大声请求道:“李区长,让我到大卜街西头去!”
西头,西头是大卜街最洼的地方,也是洪水最大的地方。李区长知道,这是共产党员、区公安分局治安科副科长陈春贵同志。他熟悉陈春贵的声音,也熟悉陈春贵的一切:像所有贫农出身的孩子一样,陈春贵的童年是在血泪和辛酸中度过的。解放后,他参加了革命,在党的培育下,孜孜上进,成为一个优秀的国家干部。大跃进以来,又连续两年获得区红旗手和市公安系统先进工作者的光荣称号。
“你会水吗?”
“会!”陈春贵第一次在领导面前说了谎话。他的请求立即得到了批准。
大卜街西头水势汹涌。河水从三面向居民区涌来,紧紧包围了这百余户的居民点。陈春贵拼命地奔跑,越是接近目的地,越感到情况危急。他来不及选择路径,顶着那股强劲的“支流”,奋力向街心扑去。水,越走越深,被身体抵住的浪头窜起来,冲击着胸脯。水声、雨声、隐隐传来的呼救声,交织在一起。“生命!”一个闪光的东西从心头掠过,“阶级弟兄的生命!”他加快了速度。呼救的声音临近了,发自一块高地上。
高地上全是些老人、妇女和儿童。因为这个地区的壮年男人大部分上了夜班,在洪水将临的时候,当地民警和公社干部把他们转移到这里。但是他们家中还有人,所以他们大声呼喊,希望人们去抢救。陈春贵一出现,便被人们包围了:“叔叔,救我爷爷!”“同志,救我公公!”“救我母亲!”眼前是无数双期待的目光,背后是波涛滚滚的洪水。怎么办呢?他立刻按照求救者指出的方向,向洪水猛扑过去。
住宅区里,洪水在错综的墙壁间冲撞着、拥挤着。陈春贵在齐胸的深水里搏斗着。当他接近那间住宅,他的心缩紧了。这是一座地基很低的房子,洪水吞没了一大半房身,紧闭着的门窗,在巨浪的冲击中发出不祥的吱吱响动。陈春贵用全身力量撞开窗户,背后的洪水抢先而入,同时把他压倒在地上。
“赵大爷!赵大爷!”他艰难地呛了一口水,爬起来叫道。一双手臂搭上他的肩膀。
他背起老人,用平生力气冲开从窗户涌进来的洪水,跳出窗外。陈春贵一次、两次、三次,一股劲救出四名老人。然而抢夺生命的最激烈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救人哪!”越过滚滚的波涛,从住宅区的深处传来几个妇女同时呼救的声音,里边夹杂着无数孩子的号哭。陈春贵打个寒颤:“这是怎么回事?”原来在这个住宅区的中心住着郭家。转移的时候,主妇信任自己房子的高台阶,同四个孩子一起留下来。邻近有些孩子较多的妇女,也把一时带不了的孩子寄在这里,房子里留下了三个母亲和十二个孩子。“我的孩子啊!”高地上几个妇女哇地一下哭出声来,一面叫着自己孩子的乳名,一面向洪水扑去。“不要动,我去!”陈春贵伸开胳臂,拦住了她们。“不行,谁也去不得!”一个老人急忙拦住陈春贵说:“那里也有我的孙女,可是你看,水多大啦!”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可是水,还不断上涨。呼救的声音隐隐可闻。陈春贵愤怒地凝视着逞强的洪水,一种强烈的奋死决战的意志胀痛了全身的细胞。他重新冲开了洪水的阵脚,扑向郭家。洪水打着漩涡冲进室内,郭家住宅在危难中。三个妇女站在炕上,水漫腰间。
她们互相牵挽着手臂,把一部分孩子架出水面;另一部分较大一些的孩子坐在炕柜上,脚垂在水里。炕,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
陈春贵在窗前出现了。孩子们争夺着爬上他的肩头,但又都被妇女们拉了下去,把另外两个孩子递给他。“怎么!”陈春贵脱口吐出了疑惑的心情。
“同志,请不要误会,”一个妇女坦然地说:“方才拉下来的是我们自己的孩子。”
陈春贵心里热乎乎的。孩子们争夺肩头时那种逃生的渴望和母亲们高尚的行为使他整个身心震撼了。“陈春贵呀,陈春贵”,他忽然暗叫起自己的名字,“你生活在什么样的时代?!这是些什么样的人民哪?!”他向眼前的一片汪洋投过轻蔑的一瞥,他心想“洪——水!二百年来所没有的洪水!可是我们有几千年来所没有的制度和人民,……”他感到增加了无限的信心和力量,扛起两个孩子向高地坚定地走去。
高地上增加了两个孩子,又两个孩子……。洪水继续上涨。陈春贵越战越猛。他巧妙地同洪水展开了“巷战”,利用残垣断壁,灵活地躲避着洪水的锋芒。他已经是第六次返回郭宅了。被洪水冲破的墙角塌落了半边。水吞没了妇女们的胸部,她们两手抬得高高的,把孩子举到头上。手已经无力地发抖了。陈春贵接过来第十一个孩子,他想伸手去接最后一个,但却被妇女推开了。
“啊?你不信任我!”
“不,这孩子太小,举着他涉水会耽误你,你比他更重要。”陈春贵沉默了片刻。在这样的黑夜里,他们谁也看不清对方眼里闪着晶莹的泪水。“大嫂,我坚决完成任务!”陈春贵像请求任务的战士那样挺立在妇女的面前。她无可奈何地递过了孩子。
这时,马路上的急流冲开了几堵临街的屋墙,向住宅区卷过来,拦住了陈春贵的归路。他拧了一下眉头,高高地举起婴儿,向决堤处的上游绕去。为了挑选稳水,他必须冒着更大的危险穿越一座座摇摇欲坠的房间的过道。忽然,天空闪起一道白光,照得通天雪亮——横河上空的高压线着火了。霎时,白光消逝了,远近的灯光也一起消逝了,天地一片漆黑。陈春贵想到顶上的婴儿,不敢在生疏的水路里冒昧前进。“二宝!”他每次背起孩子出发时,都要问清孩子的名字,以便路上联系。现在他叫着背上的男孩:“你睁眼看看,咱们在什么地方?!”
“这是老张家后院,一个炉灰坑。”“炉灰坑!”他脑袋嗡地一声。“很深吗?”
“没我的肩膀。”
陈春贵想退回来另寻出路。背后“哗啦”一声响,刚刚走过的房间塌下去了。
现在只能前进。他让“二宝”骑上他的肩头,憋住一口气,双手把才出世四个月的婴儿竖举起来,一狠心,走进了复顶的深水里。
渡过险境,他怀着一颗紧张的心,急忙检查婴儿,婴儿的下身浸水了,但仍安然地在酣睡着。这时,陈春贵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啊?赵书记!”他心里一亮,举起孩子向声音走去。“好家伙,可把你找到了!”赵书记和李区长同时喊出,带着无限惊喜。他把孩子分别塞给书记和区长,转身又往回走,急着去救水里的三名妇女。
“不要去了,你看!”书记拦住他,指着黎明中木排上闪动着的人影。
大卜街的居民全部脱险了。太阳从云雾中露出茫茫的轮廓,照着这座向洪水宣战的英雄城市,照着陈春贵那疲乏的,但是幸福的笑脸。
(原载《辽宁日报》)(附图片)
〔徐启雄 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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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弟弟回到山村
——写给弟弟的信
李学鳌听说弟弟回到山村,喜得我一夜没有阖眼。缤纷的思绪呀,如节日的焰火,带着欢乐,直上青空!那是多好的家乡!那是多好的山村!每股泉水,每块岩石,每片白云,每块泥土,每个淳朴的农民……家乡的一切啊,在我心里,都刻得那么深!啊,多好的家乡!多好的山村!曾有多少人在山村集合,多少人从山村出征,多少人在山村告别,多少人在山村重逢,多少人在山村宣誓入党,多少人在山村参加革命,多少英雄在山村成长,多少英雄为山村献出青春!啊,十四、五年了,我离开家乡和家乡的人。在黄尘滚滚的行车路上,在硝烟弥漫的战壕中,在沸腾的车间里,在欢乐的天安门,我常常想起山村的光荣历史,更想起自己的光荣责任:“你呀,要开足最大的马力前
进!”弟弟呀,你是多么荣幸,响应党和毛主席的伟大号召,你又重返山村!在那里学习,在那里劳动,跟着父辈创造新历史,为山村创造新功勋——叫每股泉水都滋润庄稼!叫每片白云都化作羊群!叫每块岩石都变成钢铁!叫每块泥土都变成黄金!毛主席给了我们开山斧,三山五岳听调动!弟弟呀,亲爱的弟弟,当我在车间制造播种机,当我在京郊的田野上劳动,当我展开每天的《人民日
报》,当我在收音机前听农村新闻,当我采访新的英雄人物,当我在灯下构思一篇新的诗
文!……我急切地等着你胜利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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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山区的早晨
谭立平
你到过那翠绿的深山吗?你到过那云雾缠绕的山巅吗?啊,朋友!如果你来到我们这个地方,你一定会惊异地从内心呼出,山区是美丽的,绮艳的。然而当你能在破晓前站在晨风吹拂的山顶上,俯视山那边透过轻纱帐幕般的云雾,射出万道霞光的日出时,它色彩的瑰丽,使你犹如处身在神话般的仙境中,惊叹不绝。
山,多少人对它流露过深厚的感情,为它吟诗作赋,古人形容:“春山艳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洗,冬山惨淡而如睡。”不过对于我们革命者却没有这样悠闲的心情去欣赏山的千娇百态,打过游击战争的人,对山有着另一种崇高的感觉,把山当作坚强意志的象征,革命的化身。山,是我们革命的发源地;山,是我们革命军队千锤百炼的熔冶场。在我们领袖毛主席的笔下,“刺破青天锷未残”的群山,就变得如此雄伟壮观,顶天立地,像巨人一般。
今日,当我登上福建永安县的郁郁苍苍的山峰,迎着日出愉快地饱吸着凉爽芬香的清风,使我不禁心旷神怡。这不仅因为能看到早晨的日出和它那迷人绮艳的色彩,而且是因为能在日出的光芒照耀下,看到了山区一幅鲜艳的社会主义建设的图画。
俯首向山脚了望,满坡遍野,就像复上了一层绿油油的地毯,这就是自从成立了人民公社后,在新开发的梯田上种的水稻,稻苗在微风中摆动,正像一片茫茫无际的海洋所掀起的绿波在荡漾。稻田中的溪水,在绿波中反而变得点点滴滴,犹如这片绿海中闪着金光的鱼儿在阳光下跳跃。我望着望着,想起过去这片穷乡僻壤吃地瓜野菜的日子,仿佛现在闻到了稻花的香味。
一天的工作开始了,早起的人们已经在不同的岗位上从事劳动。嘟,嘟的汽车声,将我的视线吸引到那条迤逦曲折的公路上,它蜿蜒数十里,从山腰爬到了山顶,从山脚又爬上了山峰。有时候,它就像一条白带将群山层层围住;有时候它又像一泻千里的瀑布,从山顶直泻下来,载着各种矿石、钢筋、水泥和建设器材的汽车,在这一边是悬崖、一边是绝壁,险象环生的山区公路上来回奔驰;有时候它像燕子一样轻松自如地飞翔,顺着倾斜的坡度一滑而下;有时候,它又像一只笨重的老牛,喘着气,慢慢地爬着山坡。这条公路虽然是这样难行,但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是的,在我们这深山密林中,一座大型的现代化水泥厂正在诞生。当然,说起来仿佛是奇迹一般。你也许要问,几年以前,不,可以说就是前年吧,这里难道不是人烟稀少,野兽出没的地方吗?一点不错!1958年我们刚到这里来的时候,每个人手里拿着一把镰刀,一枝猎枪。镰刀是专门用来斩除荆棘荒草,开辟出一条人走的道路来的。猎枪是专门用来对付豺狼虎豹的。仅仅过了一两年,山区就变了样。在党的总路线照耀下,一座现代化的工厂正在诞生,人民公社一声春雷,使这里的面貌变了样。自从党号召大搞技术革新,大闹技术革命之后,多少尖端的科学技术,多少机械化自动化工具的创造和发明,都正像在春风中怒放的花朵一样,在工地上开花结果。当你要向他们说:“同志们,辛苦了!”他们会异口同声地回答:“为社会主义劳动!”或者有人说:“累?我们从来也没想到过这个字!”的确是这样,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是累,大家都被一个伟大的信念所吸引了,那就是社会主义的今天,共产主义的明天。山上,有着一座烈士墓,这是抗日战争时留下的,这里并没有写下烈士的名字,但是我们知道,他们的理想,正在我们党领导下的人民手中实现。苦,其实我们也不必隐瞒,山区的生活条件,虽然比起过去是强了许多倍,但是比起大城市的生活来说,还是要差得多的,但是我们决不为这个而有半句怨言,相反,我们为祖国的建设热烈地欢呼,当我们听到北京十大工程竣工,我们每人都写出最热情的诗篇来赞颂。虽然我们住的是在狂风骤雨中会漏雨的工棚,虽然在我们的山地上连辆普通的自行车也没有,但是这又何妨,我们决不等待幸福,也决不向自然求取恩赐,我们要向自然索取,要用劳动把自己的家园兴建。北京的一切成就,祖国的一点声音,都有力地鼓舞我们更加快自己的前进步伐。
路,是人走出来的。我们正在这条前人所没有走过的道路上,斩断齐腰的野草,踏过污秽的泥泞,开辟出一条崭新的,迎着霞光和日出的道路。总有一天,我们会将祖国的各个山区,建设得和天堂一样的美丽。
真的,山区正在跃进。在我们连续几个月的突击下,开山筑路,终于将铁轨引进了这云雾弥漫的山区中,第一列载满机床设备和建设器材的火车开进了我们的山区。
这是奇迹!有人这样高呼。是的,这的确是奇迹。
我迎着日出,我站在高山上,我望着这一幅幸福的图景,我不自禁地爽朗地充满无限愉快地笑了。


第8版()
专栏:

光芒四射
殷参
请读者们都来读一读《抢救生命的战斗》这篇特写。当我读完这篇特写时,心境激动不已,久久不能平静……。
今年8月初,辽宁省遭到二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灾害。古语云:疾风知劲草。在巨大灾难的考验下,更显得我们的党和人民临危不惧,坚强不屈,以人定胜天的气概,奋力抢险,把洪水的灾害缩小到最低限度。几天之间,涌现的抗洪英雄何止万千!《抢救生命的战斗》只是反映了其中一个而已。
这篇真实事迹的特写,深刻地刻划了伟大的中国人民的光辉形象。陈春贵面对汹涌的洪水,为了抢救居民出险,出生入死,无所畏惧,正是一个在党的教育下成长的公安人员和干部、人民的本色。受灾的人们的期待和感激,对他说来,无不增添巨大的力量。当他看到,在每分钟都有灭顶灾祸的危险境地,母亲们从他的肩上拉下马上得以逃生的自己的孩子,换上别人的孩子,他的全身心受到极大的震撼!元朝杂剧“包待制三勘蝴蝶梦”里,关汉卿所赞扬的护住前房留下的两个儿子,却叫自己亲生儿子去偿命的王母大贤大德的形象,在这里也会黯然失色。难怪陈春贵暗叫起自己的名字,赞叹道:你生活在什么样的时代?!这是些什么样的人民哪?!难怪他向眼前的一片汪洋投过轻蔑的一瞥:洪水!二百年来所没有的洪水!可是我们有几千年来所没有的制度和人民!这样,他蕴积了无敌的力量,更加机智,更加勇敢了。
这篇特写所记述的事情,发生在本溪市大卜街上,发生在洪水突然袭来的8月3日夜里。但是,它却反映了全本溪市、全辽宁省、全中国伟大人民的崇高的品格。一个人,不问处于何种地位,譬如在灾害面前的救人者、或被救者,无不表现高尚的品格,是难能可贵的。当具备这种高尚的品格,不仅是一个人、少数人,而是整个人民的共同的品格的时候,就形成伟大时代的特征。古训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中国人民不仅作到这一些,而且,在党和毛泽东思想的教育下,临危不惧,见义勇为,舍己为人,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为了党和集体的利益,可以奋不顾身,已是到处可见的事情。每当我们看到这种崇高的品格,看到共产主义思想光芒四射,怎能不令人景仰和振奋呵!


第8版()
专栏:

雄鹰(水印套色木刻)
北京市美术展览会作品
杨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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